第41章 储秀宫
第一轮阅选, 是由嬷嬷们检查秀女体态品貌，发肤颈背以及五官嗓音，但凡有一点不合格, 都是过不了的。
不过是官宦家出身的贵女, 这一关都只是走个过场，刷不了几个人。
之后秀女便要进入一个小屋子，由嬷嬷们做更为细致的检查。
幼蓁早被家人交代过流程，进去后伸展双臂，由小宫女替她宽衣, 嬷嬷们上前细细看过幼蓁的肌肤，一人嗅闻一人轻抚, 甚至还有个嬷嬷托起幼蓁胸前那两团掂了掂, 满意地嗯了声。
饶是幼蓁心里有准备, 此时也不由得红了脸颊。和她同批进去的秀女中, 有两个态度忸怩，当场便遭到嬷嬷训斥, 差点掉了眼泪。
这前两关虽然羞耻，但很快就能过去，原本数百位的秀女立即只剩下六十来位。她们需在储秀宫住上一月，期间没有犯错, 才能参加最后的殿选，面见皇上和太后。
幼蓁被分到储秀宫的东厢, 算是这宫苑里最好的位置之一了。
她提着自己的小包袱跨进门槛，看见殿里设置一张大通铺，上面足足有八个被褥, 想来这一个宫殿里, 就要住上八位秀女。
紫禁城的殿宇修得并不算宽敞, 尽管秀女们日后或有大前程，如今也只能挤在这小小的屋子里。
幼蓁来的最早，她很少会有谦让之心，况且知晓，若是自己不先挑好位置，其他人也只会在一旁干等着。
幼蓁直接将小包袱放到临窗的一张床榻上，这便是她未来一月的住所了。
陆陆续续地，和幼蓁同屋的其他秀女也都纷纷进来。
幼蓁居然从中看到了熟人。
身着艳红色旗装的高挑美人走进殿门，张扬大气的面容夺人眼球，看了一眼便难以忘却。
幼蓁一下便认出来了，她兴奋地小步跑过去，激动道：“阿娜日格格，你也住这里？”
阿娜日猛地瞧见幼蓁那张精致出尘的脸，娇艳欲滴的杏眸里洋溢着见到熟人的欢喜，阿娜日怔了一瞬，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好巧。”
“是啊是啊，不过想来也是有缘故的，你我分别是满蒙两旗秀女中的翘楚，分到同一个寝殿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幼蓁甜甜笑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共勉意味。
阿娜日：“……”倒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厚脸皮给自己贴金的。
不过幼蓁夸了她，阿娜日总不能贬回去，只好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之后扛不住幼蓁热情邀请，阿娜日选了幼蓁旁边的床铺。
之后进来的格格幼蓁便不认识了，其中有两位与阿娜日同是蒙古来的，不过交情不太深，只是略点点头示意，连句招呼都没有。
剩下的都是满军旗的格格，幼蓁一圈扫过去，只记住了安置在阿娜日另一边的完颜格格。
全因完颜格格是其余秀女中容貌最佳的，肌肤白皙身量纤细，眉眼似三月春桃般俏丽，虽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她们屋子里配了两个侍奉的小宫女，匀给八个格格肯定是不够的，故而还有许多事，必须要秀女们亲力亲为。
幼蓁的小包袱里只有两套换洗衣裳和一套头面，她向来不用脂粉，倒是给包袱省了点空间，被念夏塞了许多果脯。
宫里不会少了她们的膳食，但想要吃些小零嘴，却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宜春和念夏生怕主子在宫里瘦了半分，早两月便制好果脯，压实了放进幼蓁的包袱里。
而包袱最里层，则缝着一叠银票，是佟大夫人留给幼蓁打点上下用的。
银票轻，且不占地方，故而别人都用小银锭子赏赐宫女时，唯独幼蓁用的是五十两的票子。
旁人以为幼蓁大手大脚，殊不知这已经是她包袱里面值最小的银票了。
秀女们在储秀宫里待上一个月，也不是闲着发呆的，自有经验丰富的嬷嬷们教导她们规矩。
从穿衣梳头，到用膳走路，事无巨细地都要教。
睡觉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用膳时不能发出半点声音。穿花盆底走路时，每一步都要迈得如尺子比划得一般，不可长也不可短。
再端庄得体的闺秀，到嬷嬷们面前，也成了没规矩的土老帽。
幸而幼蓁进宫前被马佳嬷嬷操.练过，如今对于这种强度的训导，倒不觉得难熬，只求混个中流，能留到最后就好。
上面早有人和嬷嬷们打过招呼，不必太过苛求幼蓁，只要殿选时不出错就好。
得到最高指示的教养嬷嬷们哪敢对幼蓁要求严格，该训斥的会训斥，但不会如对别的秀女那般吹毛求疵。
她们屋子里，除了幼蓁是个不求上进的，其余秀女学起来都极为认真，其中最出色的当属阿娜日，几乎每天都能得到嬷嬷们的夸赞。
久而久之，便有越来越多的秀女来向阿娜日讨教。
她们这间东厢成了储秀宫的香饽饽。
每当这种时候，幼蓁就会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让别人注意到她。
不然总有几人问起她，类似于——“佟佳格格，今日嬷嬷教的点茶您学得如何啊？我总是忍不住手抖，挨了嬷嬷两回训呢。”
“是啊是啊，不如您给我们演示一遍吧？”
幼蓁在心里道，有什么好演示的，我可是被骂了三回呢。
但她面上只笑道：“点茶嘛，没什么难的，我抬抬手就会了。你们若是做得不好，就回去练练吧。”
然后她便寻机会溜出去，待众人离开后，她才慢悠悠回来。
几次三番下来，阿娜日都看不惯她这有事就躲的性子，出言道：“下回她们再刁难你，想要你出丑，你就当场把她们骂回去。”、
阿娜日天天和幼蓁在一处，自然知道幼蓁什么水平，不会相信幼蓁的大放厥词。
幼蓁摇摇头道：“骂回去也只是舒心一时嘛，我随便胡诌几句，将她们敷衍过去就行了。”
那几个秀女或是嫉妒她的家世，抑或是眼红她的容貌，不敢做实质性的恶事，只敢在口头上占点便宜。
幼蓁并不想和她们计较，若是因为此事传出她嚣张跋扈的名声，幼蓁自己倒不在意，只怕娘娘和家中太太额娘听了生气。
听幼蓁解释完原委，阿娜日素来骄矜傲气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鄙夷。
“你既然知道有皇贵妃娘娘做靠山，还对她们忍气吞声，你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阿娜日头回见到心地这么好的姑娘，还是勋贵世家千娇百宠长大的。
殊不知幼蓁拥有的实在太多了，故而旁人星点的恶意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秀女进宫七八日后，陆陆续续地便有后妃派人传话，点几个秀女叙话。
如今宫中适龄的有十三十四两位阿哥，这回选秀肯定是要定下两位阿哥的婚事的，除此之外各位皇子府上都有可能进新人，故而储秀宫一时来往人数众多，热闹非凡。
幼蓁只被皇贵妃召去说过几回话，在承乾宫玩过大半日才回来，旁的娘娘们倒是一回都没找过她。
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如今是最紧俏的，众人皆知两位阿哥的嫡妻人选，需要得到德妃娘娘的认可。每回永和宫来传人，都会有许多秀女出来看热闹，猜测最后两位皇子福晋的人选能够花落谁家。
幼蓁屋里的完颜格格和阿娜日都被召见过。
看到两人回来后含羞带怯的模样，幼蓁忍不住道：“十四阿哥人不好的，你们别喜欢他。”
完颜格格向来说话细声细语的，听到幼蓁的话，也硬起嗓音反驳道：“十四阿哥是天潢贵胄，传言都说他能文善武英俊风流，怎么会不好呢？佟格格，你不要胡说。”
阿娜日抿着嘴没说话。
幼蓁看完颜格格认真坚持的模样，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只能默默叹口气。
最旁边的一位蒙古格格突然开口：“得到德妃娘娘召见，也未必是指给十三爷和十四爷的。你们别忘了，四贝勒如今也要续弦呢。”
皇子们自然没有为福晋守丧的道理，当初直郡王与福晋情谊深厚，福晋一连生了三女，直郡王也不曾让旁的妾室生下长子。但前头妻子才没了不久，后面的福晋便嫁进去了。
尽管知晓皇家薄情，也难免叫人唏嘘一场。
这话瞬间戳破了完颜格格和阿娜日的幻想，她们脸色白了又白。
幼蓁在旁听得一头雾水：“这事和我表哥有何关系？表哥的福晋人选，自然有我姑爸爸把关啊。”
幼蓁不太明白，为何德妃娘娘要为四爷挑续弦，难道皇贵妃与德妃娘娘交情很深？抑或是德妃娘娘就是这宫中的老好人，什么事都要管一管？
“有皇贵妃在，德妃娘娘总不好直接敲定四贝勒爷的婚事，但相看几回，也是应当的。”那位蒙古格格道。
幼蓁更加疑惑了，对方说的她都听得懂，合起来却不知道在讲什么。
在场的秀女中，唯独只有阿娜日注意到幼蓁的困惑，她拽拽幼蓁的袖口：“你想什么呢？眉心都要挤破了。”
幼蓁说出自己的疑惑，阿娜日听罢愣了愣，随即惊讶地瞪大眸。
“德妃娘娘当然有资格过问四贝勒爷的事情啊！她可是四爷的亲生额娘！只是四爷从小养在皇贵妃膝下，不在永和宫长大罢了。”阿娜日压低声量，贴着幼蓁耳边，告诉幼蓁这一众人都知道的秘密。
这宫里宫外都清楚的事情，落到幼蓁耳朵里，却像是突如其来的一盆冰水，从她头顶灌下，顿时凉得幼蓁眼眸放空。
过了许久，幼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颤道：“你是说，我表哥、其实是德妃娘娘的亲子……”
“是啊，”阿娜日无情的话语响起，“你若是不信，尽可随便打听去。”
幼蓁扬着脸，怔怔地望着阿娜日，眸里满是受伤神色。
“你、你怎么了？”阿娜日的心往下掉了掉，连忙问道。
幼蓁“呜”地一声摔到榻上，脸牢牢埋进被子里，只能看到她纤瘦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呜……”幼蓁带着哭腔的翁翁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她没什么大碍，就是、就是有点想哭！
猛然知道四爷不是自己表哥的事实，让幼蓁实在难以接受。
就像是突然有人告诉她，她不是佟家的小格格，而是佟大夫人从街角捡来的一样。
怎、怎么可能嘛……幼蓁边哭边在心里想，表哥对她那么好，怎么会不是亲亲表哥呢……
她才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