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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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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舒适的屋子, 布置得异常雅致。香炉里徐徐飘散着清淡的熏香,小红泥炉上铜壶里烧着的水,咕嘟嘟在滚。

案几上只摆了清茶盏, 圆肚瓷坛中温着几坛酒,配着干果等时令小菜。

赵寰难得穿了雨过天青色褙子, 配雪白宽幅裙。随着她的走动,裙摆的银线光影闪烁,发髻上的绞丝缠枝卷草纹鬓簪,亦微微颤动。

岳飞从未见过盛装的赵寰,英气中不失秾艳。他只看了两眼, 便错开了目光, 与虞允文互相见礼。

赵寰介绍了两人,他们彼此再见礼寒暄。赵寰请岳飞落座, 问道:“天气湿冷,岳都统可要吃杯酒驱寒?”

岳飞沉吟了下,坦白道:“以前我贪恋杯中物, 险些误事, 被参了一本。后在官家前许诺,从此不再吃酒。还请赵统帅见谅。”

赵寰笑笑, 没有勉强他, 倒了清茶递到他面前:“我不会分茶, 还是得请岳都统吃清茶了。”

岳飞接过茶道了谢:“清茶亦好。上次与赵统帅吃过一次,如今我也喜欢上了这般吃法, 反而能吃出茶叶的滋味。”

虞允文坐在一旁, 自顾自提壶斟酒。见赵寰的杯子空了, 顺手给她加满。

赵寰端起酒杯, 朝岳飞举着:“他乡遇故知, 总值得庆贺一番。”

岳飞端起了茶碗,对着虞允文与赵寰分别举了举,吃了几口茶。

两人都喝完了杯中酒,虞允文从热水中,重新捞了一坛拍开。

岳飞看着案几边空了的酒坛,不禁赞道:“赵统帅好酒量。”

赵寰顺着岳飞的眼神看去,笑了声,道:“先前在屋内的琴师与歌伎,他们喝了大半下去,我不过刚吃了一杯。”

岳飞愣了下,赵寰放下酒杯,细细解释道:“我与虞郎君此次从燕京而来,扮做前去西夏榷场做买卖的夫妻。利州城里的客栈,早住满了外乡来的买卖人,瓦子酒楼都满座。陆家园子向来以清雅出名,不提早半个月交定银,连雅间都排不上。来与西夏做买卖的客商,出手都阔绰。我咬牙掏空了钱袋,才勉强凑到银钱,充做阔商,要到了这座院子。”

虞允文身穿深青圆领锦缎长衫,长身玉立,看上去与赵寰极为般配。

先前在茶楼里,岳飞也听到了汉子们的闲话,利州来了许多买卖人。

只能来到陆家园子里的买卖人,非富即贵。赵寰花了大价钱,在此处要了一间院子,打听到的消息,自然非同一般。

思及此,岳飞斟酌了下,问道:“不知赵统帅,可有听到边关动静?”

“边关动静啊。”赵寰感概了声,不紧不慢道:“来的客人多,园子里的人,听的闲话也多。每人说上几嘴,也没个准头。我大致理了下,不外乎是南边赵构想与西夏做买卖,稳住西夏,好腾空手来对付北地。或是西夏与赵构合谋,想要一并攻打北地。”

岳飞皱起了眉头,一时没有作声。

赵寰顶着岳飞,问道:“可我着实想不通,既然赵构意欲与西夏交好,岳都统,你的兵马前去临洮,究竟是为了镇守边关,还是防着我?”

岳飞手握着茶碗,清茶苦涩,他的笑也跟着发苦。

对于南边朝廷的打算,以赵寰的聪慧,岂能猜不到。她这句话,不是在真问朝廷,而是在问他。

岳飞心头滋味复杂难辨,过了半晌,他抬眼直视着赵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赵统帅,你到利州,又所为何事?”

虞允文微楞,情不自禁看了眼岳飞,再看向赵寰。

他们端坐在两边,迎着彼此的目光,冷静自持,互不退让。

虞允文感到一阵茫然,他不懂赵寰,为何对岳飞这般看重。

赵寰重情重义,只要不负她,哪怕是滴水之恩,亦会涌泉相报。

岳飞虽说驰援过赵寰,论及功劳,却远不及本是敌国贵族的寒寂。

离开燕京时,赵寰将燕京的一应事务,分别交给了郑氏以及赵青鸾,寒寂则被派了看管清空赵神佑等几人的差使。

寒寂自然不悦,赵寰认真对他道:“他们才是大宋最重要的人,我将他们托付给你,一切有劳你了。”

寒寂生气前来,最后欢欢喜喜离开。虞允文不知赵寰言语间的真假,寒寂是借此下了台阶。

只反正他不信。

赵寰从没给寒寂过兵权,却给了岳飞无尽的信任。

虞允文垂下眼眸,缓缓往酒杯中添酒,暗自紧张等着赵寰的回答。

赵寰毫不掩饰,平静地道:“我想要巴蜀。”

虞允文手一抖,酒洒出了酒杯。他忙提起壶,轻轻置放在案几上。

岳飞倒是从容不迫,眼里浮起了笑意,道:“赵统帅果真一如既往地直率。”

“将巴蜀留给南边朝廷,只能滋养出一群软弱的废物。”赵寰傲然地昂起头,道:“我不敢称能使得天下百姓,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我敢保证一句,为了天下一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岳飞的笑意更甚,频频颔首,肯定道:“我信赵统帅。”

赵寰话锋一转,问道:“岳宣抚可否回答我先前的问题,你是要防着我,还是要防着西夏?”

岳飞不假思索答道:“当是防着西夏!自从我从军起,就莫敢忘,抵御外侮,守护大宋河山。”

赵寰紧追着道:“敢问岳宣抚,你可曾想过,到了临洮之后,你的粮草从何而来?再有,你可知晓,朝廷与西夏的交易中,含着刀箭军饷?你以为,朝廷给了西夏刀箭,他们的要求为何?是攻打西夏边境,还是与金人一同入侵燕京?”

前去临洮时,朝廷难得干脆给他拨了军垧。岳飞顿时脸色微沉,失声道:“刀箭?赵统帅的消息可真?”

赵寰点头,肃然道:“至于真假,岳宣抚应当很快就能得知。”她拿出封书信递上前,岳飞忙伸手接过,打开匆忙扫过,神色凝重起来。

西夏修书给赵寰,欲谴使节拜访。一边与南边往来,一边与赵寰交好。西夏不讲道义,且野心勃勃。

岳飞怒从心底升起,厉声道:“西夏向来爱趁火打劫,眼下还背信弃义,实在可耻!”

“我回了信,称若西夏能将占去的大宋疆土归还于我,我则愿与西夏修好。”赵寰淡淡道。

西夏占去的大宋疆土,有些与赵寰的势力范围相邻,有些与陕西六路接壤。

赵寰先前说欲取巴蜀,照着她话里的意思,自发连陕西也算了进去。

岳飞不由得看向赵寰,她神色自若,冲着他展颜一笑,看上去势在必得:“大宋的疆土,自当寸土必争。我知晓西夏打的何种主意,一味讲究平衡策略,按照赵构不要脸的做法,我自当与西夏暂时修好为上。”

虞允文也不插话,手上握着酒杯,放在嘴边,不时吃上一口。

不知不觉中,岳飞见他已经吃了好几杯。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他正望着赵寰,满脸自豪,与有荣焉。

赵寰缓缓道:“我却不这般选,西夏金,南边,北地之间周旋挑拨,漫天要价,想要选价码高者为盟。对西夏来说,此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对金与大宋来说,却是增长了其气焰,待其强大,等于在养虎为患。完颜宗弼不会那么傻,更不会理会他们。除了赵构,他会主动送上去。”

南边朝廷就是丢了熙宁路,只要在兴庆府驻扎大军,依托天险,南边朝廷就可安稳无虞,继续苟且偷生。

岳飞心情低落下去,忽地转头看向虞允文,问道:“彬甫出自望族虞氏,令尊乃是朝廷的官员。如今彬甫与令尊算得各为其主,不知令尊作何想,当初又如何来到了燕京?”

若换作其他人问,虞允文会以为是在故意挑衅。岳飞看上去满脸诚挚,实乃真真切切不解。

虞允文想了想,答道:“当初离开蜀地到燕京,是接到二十一娘的亲笔书信。我先前听过她抗金的功绩,不免心生好奇与敬仰。起初我只想走一遭,就当作出门游玩,没曾想最后留了下来。”

想到与赵寰共事的日子,虞允文心神激荡,情不自禁笑了,扬首喝完了杯里的酒:“二十一娘问我,可愿与她一并逐鹿天下。我当然百般愿意,且无悔。家父没来过北地,未曾亲眼所见,难免会替我担心。我已经与家父仔细解释过,后来家父来信,只叮嘱了我一句话: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自无愧于心。我无悔,亦无愧!”

话到最后,虞允文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坚定。岳飞听后,抚掌叫好:“好一个无悔无愧,彬甫胸有沟壑,我甚是钦佩。”

虞允文拱手,忙谦虚道不敢不敢。他见岳飞神□□言又止,顿了下,站起身道:“你们说话吃茶,我出去瞧瞧。”

门轻轻关上,屋子里剩下了两人。沥沥秋雨声,透过支开一半的窗棂传入屋内。伴随着微风吹进来的湿润,令酒香茶香熏香变得丝丝缕缕,扑进鼻尖肌肤里。

岳飞抬头朝窗外看雨,好似看得入了迷。赵寰没打扰他,慢慢抿着酒。

不知过了多久,岳飞低低开口道:“巴蜀下雨时,与北地的寒冷不同,冷雨仿若下到了骨缝中去。二十一娘可冷?”

赵寰朝他晃了晃酒杯,笑道;“我吃了酒,一点都不冷。要真说冷,还得是大都,起风时,吹到人身上,像是一刀一刀在割。”

岳飞怔了怔,神色歉疚,道:“许多事,不亲身经历,无法窥其全貌,更不该断言。我没经过大都的寒冷,是我狭隘了。”

赵寰笑笑未说话。

岳飞还是站起身,走到窗边,合上了窗棂:“你吃多了酒,别着凉了。”

赵寰道了谢,岳飞客气了句。关了窗,屋内暗了几分。他在窗棂边来回踱着步,垂首沉思,脸隐在暗处,一时看不清神情。

“从头算来,如今是我第四次从军。前面三次,以擅自行事,不听号令等名头,被除了名。”岳飞背靠着窗棂,晦涩地道。

赵寰道:“我知道。岳都统一心从军,抗金守护大宋。身为大宋的兵将,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上峰怕死临阵逃脱,使得山河破碎,百姓受苦。离开兵营,就等于断了岳都统的手脚。”

果然,赵寰懂他。岳飞舒了口气,接下来的话,说得就流畅了许多。

“许多人一辈子,都难得一知己。此生能与二十一娘相识,乃是我之幸。官家,于我有提携知遇之恩。”岳飞说到这里,语气又开始涩然。

赵寰沉默着,左手端着酒杯,右手一下没一下,拍着琴师留下来的琵琶。

岳飞神色怔怔,盯着赵寰右手的动作。她的手依然没甚力气,行动迟缓。

琵琶不算顶好,随着赵寰的动作,琴身发出咚咚声。

一声接一声,如战鼓,旋律逐渐激昂。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诗经》中的《无衣》!

当年秦国抗击西戎入侵,将士的入阵曲!

岳飞喉咙发紧,胸口滚烫炙热。他走上前,倒了杯酒,双手捧杯,躬身朝向赵寰,仰首吃了下去。

“在这里等岳都统,我曾挣扎过许久,决定下得很是艰难。忠孝两难全,岳都统不结党,不谄媚权贵。生活向来简朴,意志坚定且品性高洁,心怀大义,又待人以诚。”

赵寰的手覆在琴身上,战鼓声停歇。她望向岳飞,神色歉疚:“君子欺之以方,我此举,实则在逼迫你,欺负你。”

语毕,赵寰起身,深深颔首致歉。岳飞仓皇别开了头,眼中亮光一闪,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岳飞几经起伏,能够回到心心念念的军中,一切都因为赵构。

哪怕窝囊如赵构,只因那份曾经对他的提携,岳飞仍然待他如君。

有赵构在,南边有像样的朝廷,能收拢号令各方兵马,平息各地的叛乱,让百姓早日得到安宁。

岳飞的心里,不仅放着黎民苍生,亦有道义。

若岳飞那般容易动摇,依着他的战功,岂会如今只不过仅有区区几万杂牌兵,被排挤派驻到临洮。

以前只看书上的描述,赵寰还没多深的感悟。

如今她方懂得,坚持自己的正道有多难。尤其是在大宋,朝廷从未停止过党争,要独善其身,堪比登天。

以岳飞的聪明,宦海沉浮,如何能看不出赵构对他的猜忌。只手握重兵,已是罪无可恕。何况他还不听赵构下诏他班师回朝的旨意,继续追杀金兵。

岳飞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他并没有退缩,哪怕是死,也要与金兵一战。

赵寰自愧不如,岳飞才是真正的大道,是真正难得的君子。

岳飞酒杯空了,赵寰再次替他倒满,道:“再饮一杯吧,此次一别,不知可否还能相见。”

酒是巴蜀有名的蜜酒,色微浊,酒中掺了蜜酿造,喝上去甜滋滋。

岳飞端起杯子喝完,执壶替赵寰加满,道:“酒得三巡,今日就饮三杯吧,留待下次见时,我们再痛醉一场。赵统帅,敬《无风》,敬你的天下一统。”

赵寰端起杯子,岳飞也端了起来,青玉瓷酒杯清脆叮当,两人各自一饮而尽。

雨如牛毛,密密扎扎。雨滴从屋檐瓦当掉入水渠里,涟漪阵阵。花丛里种着的美人蕉,叶片浓绿,亮晶晶仿佛碧玉。

虞允文立在廊檐下,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雨雾。屋内安宁静谧,已经密谈了许久。

终于,屋门开了,岳飞大步走了出门,赵寰跟在身后相送。

虞允文忙迎上前,岳飞朝他拱手道别:“今次时辰匆忙,我得赶回营地。留待下次,再与彬甫好生一叙。”

岳飞身上淡淡的酒味,顺风飘进鼻尖。虞允文愣了下,先前岳飞曾说,他尊着赵构旨意戒了酒。

看来,他先前与赵寰在屋内吃酒,破了让立誓。虞允文忙垂下眼帘,拱手见礼送别。

岳飞望向赵寰,目光略微停顿。挥挥手,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去。

岳飞身影闪过回廊,转身看不见了,虞允文收回视线,赶紧问道:“如何了?”

赵寰笑靥如花,难得活泼地道:“你猜。”

虞允文盯着赵寰面颊上淡淡的红晕,无语片刻,慢吞吞道:“我猜你吃醉了。”

赵寰哈了声,悠然自得回屋,道:“虞彬甫,快进来吃酒。这院子贵得惊人,既然花了大价钱,我们要尽量吃回来,好好享受一下。”

虞允文忍俊不禁,佯装一本正经问道:“赵统帅,等吃完了,享受完了,又要做甚?”

赵寰一个旋身,转回头仰头看他,她严肃着脸,眼里却满是掩饰不住的灼灼光芒:“收拾西夏坑赵构,逐鹿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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