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第 211 章【小修】
再次离开继国家的领地, 阿皎只带了两个箱子。
一个用来装六郎，一个用来装他的那些玩具，就如同两年前他带着六郎来到继国家领地时一样。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 可这一切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已经好几天了。
六郎依旧不敢说话。
他从未见过阿皎这么生气的模样，而且他心中也觉得委屈。
那个男人并没有死，他不是故意的, 只是意外而已，他真的只是想要喝一些血而已，阿皎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反而要站在那个陌生的男人那一边？
那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他以为, 经过了那么多的时间，阿皎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他太了解阿皎的心软了。
“你在试探我。”
“用人命。”
箱子在马车里, 阿皎在外面驾车，他知道六郎能够听到他的声音。
他原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停留的时间长一点，伴着他们再长大几年再说。
虽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是六郎真的让人放心不下。
不过现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
为了继国岩胜长大后开斑纹的情况，阿皎根本没有留异能，所有的异能全部转化成了木系，一点一点送入了继国岩胜体内储存。
他救那个男人, 是在消耗这个马甲。
但不得不救, 只要有一丝可能, 他都得救那个男人, 因为他是因为他而濒死的, 六郎是他养着的小孩。
没有教好, 是他的责任, 他要承担后果。
“六郎啊, 你依旧不懂生命的重量，也不懂……”
人类。
六郎没有说话，阿皎也不再出声。
虽然和继国缘一他们说，他过两天就会回去，不过阿皎并没有着急，而是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带着六郎走过了很多地方。
他们走过生机勃勃的森林，走过一望无际的草原，走过波涛汹涌的海边，最后走到了雪山。
一个月的时间要走过这么多地方，他们的速度自然快得很。
每次目的地阿皎都会将六郎放出来，有太阳就背对着太阳，没有太阳就牵着他的手，他们看到了很多。
六郎并不懂阿皎为什么带着他跑到这些没什么人烟的地方。
每一次他试图和阿皎说话，最终都会被打断。
他怕自己会心软，所以不去看小孩日益暴躁委屈的脸。
【……你已经找到将鬼变回人类的办法，为什么不直接将他变回来？那样不就没事了吗？】祂最近的情绪也很低迷，忍不住开口。
阿皎自己裹着厚厚的披风，站在风很大的雪山上，旁边就是同样被裹得圆滚滚的六郎。
即使知道鬼不怕冷，不过既然要到这边来，阿皎还是给他多穿了点。
只要将六郎变回人类。
【没有用啊。】
六郎并不认可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即使他变回了人类，也会重新变成鬼。
他不认可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
阿皎将六郎带在身边开始，就一直努力教导他怎么当一个人。
他太小了，还没有学会当一个人，就变成了食人鬼。
【你知道什么叫顺其自然吗？】
伸手给六郎戴好差点被风吹走的帽子，阿皎在脑海中询问，没等祂回答，就自己说出了他理解的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不是不作为，而是竭尽所能地努力，不去执着强求地等待结果。】
努力过后，不去强求。
【我们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应得的代价。】
周围都是皑皑白雪，头顶就是灰蒙蒙的天空，周围静谧得只有风声，仿佛这广阔的天地此时都在眼中般。
站在雪山上的他们，在这天地间，显得尤为渺小。
“六郎。”
“天地很大，我们都很渺小。”
“我没时间带你去看了。”
本来想在你变回人类后，带你去看看有趣的世界的。
六郎咬牙，还是没有出声。
作为一个鬼，他对人体的感知非常敏锐，能够察觉到身旁的大人正在快速虚弱，也许过不了多久，自己完全可以从他身边逃走。
为了救那个陌生的男人，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如果他成功逃走，继国缘一会不会后悔耗费自己的力量救那个男人？
不过，阿皎也不需要他出声，两人在雪山上待了半天，赶在天黑之前，再次下了山。
此时是夏天，远离了雪山之后，就不会觉得寒冷了，两人也能将身上的厚衣服脱下来，只穿着夏装。
在野外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阿皎再次开始赶路。
他这次的目的地是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
六郎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阿皎要做什么。
所以他哭了。
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本能地想要逃跑，然而最终他却只是蜷缩在箱子里，“继国缘一……我错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那个院子里看到阿皎出现时的感觉。
装着玩具的箱子被阿皎放在了地上，随后挖了一个坑埋好，听到六郎的哀求却没有回头，“我没有时间给你第二次机会，等待一个想要的结果了。”
而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心软，创造出一个为祸人间的食人鬼。
这是我当初留下你时就背上的责任。
六郎手脚发软地从箱子里爬出来，看向阿皎的目光带着愤怒与不甘，他想质问阿皎，为什么之前对他那么好，却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要他的命。
他只是饿了而已，只是想要吃东西而已。
他不是故意的。
他有什么错？！
感觉不到一点温度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闭上眼。”
“继国缘一！”
六郎感觉，有温柔的雨滴拍打在身上，似乎因为夏天的缘故，这细雨落在身上，还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不。
不对。
他感觉到生机的流失了。
不是下雨了。
是他要死了。
水之呼吸五型，干天的慈雨。
继国缘一的日之呼吸是所有呼吸的起始，阿皎用马甲仅剩的力量使出了水系异能，结合日之呼吸，用出了水之呼吸。
干天的慈雨，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痛苦的剑技。
他要死了。
继国缘一真的杀了他。
六郎能够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化为灰烬。
“继国缘一！”
“都是你的错！骗子！”
“是你自己留下我的，是你说要看好我却大意了的！”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明明都是你的错，是你太傲慢太虚伪了！”
“哈哈哈都是因为你我才饿了那么久！你不知道吧我以前也喝过好几个人的血哈哈哈，哈哈哈笨蛋！心慈手软的蠢货！你根本不知道我喝了多少个人的血哈哈哈！”
一股情绪从脑海中爆发，只剩下脑袋的孩子面容扭曲地疯狂谩骂着，恨不能将最恶毒的语言化作武器，攻击着眼前辜负了他的人般。
“啊啊啊我恨你，我当初应该把他们都吃掉才对，这都是因为你，他们才会遇到我的！最该死的人明明是你！”
“我恨你！我恨……”
香甜的味道溢满了鼻腔，谩骂声突然停了下来，紧缩的瞳孔将一切都收入了眼中。
那把砍下他脑袋的日轮刀，同样划过了另一个人的喉咙。
一滴，两滴，三滴……
细细的液体形成水流，在六郎眼前垂下，没入草地之中。
“继国……缘一……？”
六郎怔怔地看着自己刚才还在谩骂的对象，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嗓子眼般。
……骗人的吧？
哈哈他怎么可能？
阿皎半跪在地上，日轮刀插在地上，撑着他的身体，他笑了一下，伸出冰凉的手再次捂住了六郎的眼睛，“……别看。”
“你说得对，我要承担大部分责任的。”
“小孩子犯了错，责任在大人……”
六郎就感觉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落了下去，终于再次看清了眼前，靠在日轮刀上的人已经滑到草地上，正躺在那里，而他一直注视着他，试图再次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六郎，别哭……”
最后的声音很低，几乎立刻就消散在了微风中。
憋着哭声的祂立刻就带着人脱离了这个世界，【阿皎……】
【我只是，需要给六郎一个交代，我们都应当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
【根本就是那个小混蛋的问题，你做了那么多……】
【没有人规定，努力了就一定可以成功，我也不是神明，带着他的那一刻我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不需要那些逃避的借口来安慰自己，只是觉得对不起六郎。】
【我啊，作为一个大人，总要给他一个交代。】
…………
“继国缘一？”
小声地叫了一声，身为鬼的六郎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般，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瞬间就崩断了，眼前也一片模糊。
发现阿皎要杀他的时候他没有哭，发现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他也只有愤怒和仇恨。
他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巨大的惶恐充斥着整个脑海。
“继国缘一！继国缘一！”
“你起来！”
“你不是说要回去找你兄长的吗！”
“你说你要回去的！”
“你说你兄长找不到你一定会担心，你说你一定要回去的！”
你还没有回去找你兄长……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六郎一直都很清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继国缘一和自己兄长的感情非常非常好，是一定要回去的，否则的话另一个继国岩胜会很担心他，而他也很想念属于自己的兄长。
他是要回去的。
他曾无数次听他说起自己和兄长之间的事情，听得懂其中的感情与决心，他那样强的人，一定会有办法回去。
然而……
他不是故意说那番话的，他只是不甘心，也不明白。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注定要离开的继国缘一，会因为他眼中的小事，留在这个世界。
不对不对！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失望地杀了他，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回到自己的兄长身边。
不应该是这样啊。
继国缘一说他不懂生命的重量，六郎那时候对此嗤之以鼻，人类对于他来说，和家畜家禽没什么区别，都只是食物而已。
然而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一点。
啊。
这就是生命吗？
“继国缘一……”
那是第一个。
我没有伤害其他人。
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别难过……
意识的最后，他仿佛看到那个人化为了一株青色彼岸花，最终在眼前彻底凋落，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天地间。
继国缘一……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留在原地的只剩下插在土里的日轮刀，一个有些陈旧的木箱，还有一截染血的绷带。
一阵风吹来，那截绷带被吹起，最终落在一双鞋子上。
手中的魔方落在地上，黑死牟弯下腰，将脚边的绷带捡起，紧紧地揣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