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都市言情 >金丝藤 >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昭懿把自己窝成一团, 手被她先前在溪水里洗了很多遍,以至于到现在还觉得凉。不止手冷,脚也是冷的, 她没有能盖身的被子,只有身上的衣服。

夜渐渐深了,她还没睡着, 耳边静悄悄的, 偶有一声虫鸣。

数到第二十八声虫鸣时, 昭懿从臂弯间抬起头, 撑着靠着的树干站起来。

华妫容身为少主, 也跟其他巫国人没什么区别, 席地而睡, 连帷帐都不搭。她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慢慢走过去。

她已经尽力放轻脚步了,但还是惊动了华妫容。

他甚而看上去根本不像先前睡着一样, 敏锐地转头看向她, 像一条看到猎物误闯自己领地的蟒蛇。

昭懿脚步顿住,在这种不悦目光下小声开口, “我有些冷, 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都没等她说完就拒绝了。

她瞥一眼被华妫容信手搭在一根树枝上的披风, 虽然有些遗憾, 但披风的主人已经拒绝了她。

“抱歉,打扰你就寝。”她说完往回走, 重新回到树下。

过了一会,昭懿听到很轻的咳嗽声。

她闻声抬起头, 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是一个眼生的巫国人。

他好像负责今夜的守夜, 看到昭懿抬头, 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你好像有些冷,这个给你吧。”

昭懿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相反她先看了眼华妫容那边的方向。华妫容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的。

“谢谢你,但不用了。”她收回眼神,对面前的人说。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为什么不用?”

昭懿没回答,只是摇摇头,坚持自己的选择。

对方见状,没有强求,收回东西往回走。昭懿也重新把脸埋进臂弯间,不知又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从上方罩下来,几乎把她这个身体裹住。

她把遮住头的东西拉下来后,看到的是华妫容的背影,而罩住她身体的是他先前挂在树上的披风。

垂眼打量手里的披风一会,她抖开披风,盖住自己。

虽然睡起来依旧不舒服,但没有先前冷,好歹能迷迷糊糊睡上一觉。

醒来是听到周围的动静,不远处的巫国人已经收拾行囊,昨夜她靠在树下勉勉强强睡了一夜,起来的时候腿都是麻的。

昭懿撑着树,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裙摆的灰,待腿没有那么麻,起身往溪水边走。

临水而照,她捧了清冽的冷水拍向自己的脸。

水碰触上脸,残余的睡意消退不少。她身上还穿着华妫容的披风,玄色披风一点纹饰都没有,衣角处却有一道小小的撕裂,像是被树枝刮烂的。

-

一大清早,华妫容的脸色就很臭,他坐在马上,单手拿着马鞭,另外一只手盘着他的宠物。看到昭懿过来,他脸色更难看,而昭懿像是没看到,只问:“这件披风今日也能借我吗?”

她不像这些男子身强力壮,坐在疾驰的马背上,风刮到身上是疼的,如果有披风会好受许多。

华妫容没说话,只把脸扭到一旁。

他没拒绝,那就是答应的意思。

昭懿心安理得把披风重新穿回身上,华妫容的披风比她身量要长,她不想让衣摆沾到泥,这样太脏,所以一边穿着还要空出一只手提着披风衣摆。

本来马背上还有一个华妫容,上马就有些困难了,他占据了马蹬,现在更困难。

她走到马旁边,伸出手试探着要怎么样上马,但发现不行,她没马蹬踩,根本上不了马。

手指摸了几把粗糙马鬃,目光移向华妫容。

他视线是朝着正前方的,仿佛猜到昭懿想做什么,凉飕飕地开口,“别想,去找其他人。”

“你昨天答应我,让我跟着你,我也给你浣足了。”

好像不提浣足,他还没有那么生气,一提,整个人都炸了起来,低下头恶狠狠地瞪着她,漂亮的眼珠子里全是火气,“你洗了吗?我看你倒是很认真地洗了自己的手。”

昭懿也生气,明明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是他突然站起来叫停。

“是你让我滚。”可惜的是,软软的声线更像是委屈。

华妫容冷哼一声,非常刻薄,“你那浣足的水平,任何人都受不了。你们大昭送你来之前,难道没教过你怎么相夫教子吗?连伺候人浣足都做不好。”

昭懿是公主,她不需要相夫教子,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如何当好一个公主。

一个公主,最重要的是维持皇家的体面。

虽然,她现在没有什么体面可言。

“对不起,我下次会做好的。”昭懿主动退了一步,道歉道。

可是华妫容不准备那么轻易放过,他依旧尖酸刻薄,“就没见过比你还蠢的人,你们大昭把你送过来,是特意来膈应人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讽刺她母国,从昨日就开始了。

昭懿轻轻呼出一口气,“我以后会好好学的……”

“学?要多久?我不如直接买个婢女,十二三岁的女子应该都比你会伺候主人。”

他话音还没落,突然看到面前的少女转身就走,披风衣摆也不提了,任由它拖地。

华妫容皱眉,“你去哪?”

她不回话,径直走到一个青年面前。

“夜柳。”她轻声出口。

夜柳看到昭懿,表情有些复杂,“公主有事?”

昭懿点了下头,“你可以拒绝我接下来的请求,我……我想借你的马。”

她说的是借,而不是让夜柳带她一程。

于是,华妫容看到昭懿一个人骑马,他属下夜柳则跑去跟别人共乘一匹。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匹马上,马跑步的速度大大变慢,那两个人还在拌嘴。

“别贴那么近,恶心死了。”

“我还没嫌你恶心呢,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你看你把马压得。”

昭懿那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骑术实在一般,若非这批马都是训过良久的,恐怕她早就掉队。

饶是如此,她也是队伍中的末尾,其他人还要小心翼翼不撞到她。

华妫容猛拉缰绳,调转马头,几息之间转眼到了昭懿旁边。

他微微俯身,长臂一捞,将连马都骑不好的废物抱到了自己马背上,又对着挤在一匹马上的那两人说:“还挤在一匹马上做什么?马比你们人值钱,压坏了,就给我滚去养一年马。”

这些人跟着华妫容出生入死惯了,都是刀口舔血的主,哪里愿意去养马。对于他们来说,不能上战场,被罚去养马简直是最严厉的惩罚,是挨军棍还难受。

两人火速分开,而被抱到华妫容马背上的昭懿,她此时侧坐在马背上,手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

被马蹄踩断脖子的她对骑马、坐马车总有一种本能的害怕,只是有时候不得不骑,不得不坐。

华妫容扫了眼抓着自己手臂的手,女人的手都这么小吗?昨夜她给他洗脚也是,两只手都看起来特别小,仿佛加起来都没他一只脚大。

他脸色顿时再次阴郁,也懒得跟昭懿说话,一双大长腿狠夹马腹,一马当先冲出去。

马加速,颠簸起来也就更厉害。昭懿侧坐,越发觉得身子不稳,她从抓着华妫容的手臂,变成抱,而后她抬头看一眼他,双手慢慢环抱住他的腰身。

他的腰很劲瘦,一点儿赘肉都没有,摸上去感觉碰到都是硬邦邦的肌肉。

昭懿原先也被宫妃抱在怀里过,女子的腰与男子的腰似乎生来就不同,他们硬得硌手,女子则柔腻。

抱着华妫容,她有些想念宫里的娘娘们。

被抱的人则是蹙起眉,“放手。”

昭懿不松手,“放手我会掉下去。”

她又抬眼看华妫容,视线先落在对方净白的下巴处,经过一夜,他长出些胡须;再是落到那片唇,明明身为男子,唇色却胭红浓艳,“你要是不愿意带我,就让我回到先前那匹马上。”

“然后让你耽误时间?”他一张嘴就没有好话,“真不知道你擅长什么,不会浆洗,不善伺候人,骑术也不精通。”

顿了顿,又道:“不知廉耻。”

昨日搂夜柳脖子,今日又来抱他。

昭懿挨了这样的评价,脸就是一白,她垂下头不反驳。

若按礼制,就算华妫容是她未婚夫,她也不该搂抱他,私下都是极其不矜持的行为,更别提人前。教习嬷嬷看到,肯定会训她,说公主失礼,万万不可。

女子贞洁淑德,她现在好像一点都没落着。

可跟性命相比,女子的贞节有多重要?

华妫容讽刺完昭懿,看到把人说得脸白了,他心气好似通畅了,唇角勾了勾,对昭懿还抱着他的事也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入夜前,他们进城下榻。

一改往日张狂作态,华妫容这次进城戴了帷帽。至于昭懿,她还穿着华妫容的披风,风帽对她来说极大,戴上后遮住大半张脸,仅有唇和下巴露在外。

这家客栈比上次下榻的客栈要大,昭懿也领到一间房,但她没先回房,而是跟在华妫容身后。

等人回头扬眉不耐看她,她伸出手,“你还没给我解药。”

昨日她给他洗脚前,他给她一颗药丸,今日的还没给。

华妫容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昭懿见状要伸手,但伸到一半又停下,“我还没洗手,我要……”

下巴突然被掐住,檀口因此分开,她眼睛睁大,看着面前的男人接近。

他神情冷淡悬空药瓶,倒了一颗药丸进她嘴里,就飞快地松开她下巴,转身走了。

得了解药的昭懿也不在原地停留,她去找店小二叫水沐浴,还有——

华妫容刚进房门,还没解衣服,房门就被敲响了。

这力度也只有那个废物能敲得出了。

要不还是直接杀了吧?

真是太麻烦了。

算了,她值好几座城池,再忍一忍。

“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华妫容打开门时,眉眼阴冷,看昭懿的眼神也像是看哪里好下手。

昭懿抿抿唇,迟疑着说:“我没有换洗的衣服,要买,我没有钱。”

华妫容沉默一瞬,扬声叫了降楚的名字。

降楚从隔壁的房间钻出来,听到昭懿要钱,把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给她。

他是烟柳之地的常客,知道女子想穿戴好些,银钱要废上不少,故而他给的不是碎银子,里面是银票。

这还是他特意用金子在大昭换的,本想见识见识大昭的花娘,后来遇到昭懿,这事就搁下了。

现在……

反正也不可能去烟柳之地了,不如全给大昭公主。

华妫容注意到那厚得离谱的荷包,但他没管,直接关了房门,留昭懿在外面跟降楚道谢。

“不用客气。”降楚如今对昭懿的态度要有礼许多,眼神都变得不再侵略性,但也防备很多。

昭懿明白是自己的身份缘故,她没有多说,拿着荷包离开。

店小二烧的水最先送到华妫容的房间,他懒洋洋地泡在浴桶里,耳边忽然又听到那个废物的声音。

她在他左侧的房间,好像在跟店小二说话,她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跟一个店小二都能聊得起来。

是个男人,她都有一箩筐话能说。

哼,这就是送婚书的大昭使臣口中的“婉婉有仪、骨秀娇盈、贞静贤良”的大昭公主。

昭懿不知华妫容能听到她这边的动静,她劳烦店小二帮她购置东西。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进城,她总要多买些东西,既然一时半会离不开,不能每日都像昨夜那样坐着睡一宿。

华妫容的披风对于她来说不合身,她也不想穿他衣服。

第二日,华妫容一开门,看到门口地上多了个漆盘,上方叠着他的披风。他捡起来,刚抖搂开,就发现玄色披风掺了别的颜色。

是一支月见草。

昭懿把披风破损的地方用丝线缝了起来。

白色月见草花瓣中间花冠淡淡黄绿,枝条细长,盈盈绕绕的,就像……就像那个废物。

废物绣的花草都似主。

他一件披风被毁了。

华妫容很嫌弃地把披风丢到桌子上,拂袖下楼。接下来的一路他不准备再进城,想尽快回到巫国,因此他要买很多干粮。

这事当然不需要他亲自做,他吩咐自己的属下做,刚说完,楼梯传来动静。

本没在意,但耐不住自己跟前的属下总往那边看,他也顺着看了一眼,就看到袅袅娜娜下来的昭懿。

昭懿换了衣着,穿的是男子衣裳。因脸嫩,知道自己扮不了及冠男子,所以扮成了少年,只是黛黑幞头把她那张脸衬得更白更嫩。

不像美少年,倒像个娇娇娈童。

昭懿毫无自觉,她对铜镜而照,觉得这样跟华妫容一行人走,会少惹些注目。

而华妫容眉心一跳,他绝不会容忍这种打扮的昭懿跟他共乘一匹马,不然被人看见,还以为他喜狎娈童。

恶心!

“谁许你这样打扮的?”心情不好,出口便语气更凶。

他近乎嫌恶地看着昭懿。

昭懿看过他很多眼神,从未见过这样的。

她强撑着说:“哪里不好?”

“哪都不好,那么喜欢卖弄风情,索性就去谢馆秦楼挂个牌子,倒是省事了。”

这话说得太难听,连一旁的属下都忍不住侧目。

他们家少主素来嘴毒,可是大昭公主好像也没做什么,只能说这身打扮不低调,反而更招眼起来。

昭懿昨儿被骂不知羞耻,前日在和亲队伍前被威胁说要将她丢进烟柳之地,今日她只是换了一身男子衣裳。

她从来对华妫容没有期待,知道对方是敌国人,哪怕他们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他是她的未来驸马。

可是她再怎么样,也才十六岁。她贵为公主,前世那些阉奴都没用过这样的话羞辱她。

她想忍住的,但还是鼻头发酸,眼圈一红。不想让旁人,尤其是华妫容看到自己这样子,她转身急急往楼上跑。

华妫容看到人跑了,脸上的怒气好像顿时没地可出了,他怔了怔,有些怀疑地眯了眯眼,“她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跑了?”

属下尴尬说:“少主,她哭了。”

“那又如何?她也不能就这样跑了,我话还没有说完。她那样子哪里像个男的,只要不是个瞎子,都看得出她是女子,欲盖弥彰,反而引人狐疑。”就像昭懿没察觉自己的打扮有何不妥,华妫容没发现自己今晨的话多得出奇,“真不知道大昭怎么教出这样的公主。”

说到一半,他自己停住了。算了,干他何事。

等城池到手,自然能把这个麻烦鬼处理掉。

上京。

皇帝收到八百里加急的急函,喉间一热,直接吐了口血出来。一旁的太监总管看到这一幕,骇然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则摆了摆手,强忍着不适,“不用叫太医,召沈鸿郎、胡舒、谈成周进宫,朕有急事要商议。”

太监总管见皇帝态度坚决,不敢多说,忙去传唤大臣。

没多久,几位大臣聚集御书房。

皇帝把手里的急函直接给他们看,“诸位爱卿看看。”

三位大臣轮流浏览急函,此行和亲已经是陪嫁五城,若再割三城,他们的边境线大大后退。

“巫国是一头饿虎,喂不饱的饿虎。诸位爱卿,觉得我们可有实力与他们再一战?”皇帝说几个字,就要咳嗽几声。

兵部尚书沈鸿郎先说话,“臣愚见,现国库空虚,实无能力再开战。”

另外两位是同样的意思,大昭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和亲,可现在巫国竟然强人所难到如此地步。

皇帝苦笑,他摸着手下的龙椅,在位多年,晚年竟被欺辱到此,一个黄口小儿都敢这样威胁他。他曾在她坟前起誓,一定要护好她的女儿,为此他殚心积虑,可如今——

“是啊,没办法打,我们的兵马不强,国库空虚,所以只能割城让地,那就请爱卿们尽快商议出割让哪三座城池吧。”他看向底下的三位大臣,“昭懿是朕唯一公主,此番和亲,已是割肉挖心之痛,若她遭遇不测,朕也无活意。只是朕这幅身体,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你们不是一直劝朕立下储君吗?”

三位大臣暗中一惊,他们以为储君之人除了昭霁元,应该不会是别人。

可为何陛下的话意听起来却不像。

“爱卿们觉得朕的四皇子如何?可堪大用?”

皇帝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惊心之言,而接下来的话更甚。

“二皇子昭霁元大而无当,性戮残道,蔑德轻善,即封双湘殿,着幽禁千佛寺。”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