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乱世娇藏02
霍瑛把阿忘抱了起来, 问：“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阿忘小声道：“吃了，玉哥做给我吃的。”
霍瑛拧着眉头看了霍玉驽一眼，道：“还不快去上药, 哪疼哪敷点，以后不要胡闹了。你以为你能制得住, 但若是遇上一群饿极了的流民，你再有本事也于事无补。这次算你运气好，老天保佑，没有下一次, 听到没, 霍二蛮！”
霍玉驽不情不愿“嗯”了声：“知道了，大哥, 这次是我自大了。”
听到霍玉驽乖乖认错，霍瑛心里才好受了些，实在两个孩子都还小, 虽然这几年他加固加高了围墙, 锁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最好的，但世道实在是乱，前头他还听闻有个村的被土匪抢劫了。
流民活不下去，官府到处赶, 大半都入山当了土匪。朝廷也不救灾, 争权夺利听说又砍了个皇帝。梁国上上下下起义四起，朝廷一边镇压一边还得防备南边的楚国趁乱偷家。
土匪没吃的就下山抢, 那个村子都空了，不止粮食空了, 人也空了。
梁国本就胡人多, 没受过什么大的文化熏陶, 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干出来。
前头虽说是汉化汉化，但梁国都岌岌可危了，哪管什么汉不汉化仁不仁义，能活下去才是真的。
如今虽明面上还是贺兰家的江山，可实际上赫连才是真正的权势掌控人。全国大半州都在赫连家掌控之中，连新登基的这位皇帝也是赫连家扶持上位。
皇后更是赫连大丞相兼大将军赫连朔的女儿。
霍瑛靠进山打猎、采摘草药维生，他去的山头野兽凶猛，一般没人敢深入，暂时没有土匪，可若是世道乱下去，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
他虽然勇猛，但并没有自大到能一人杀死一群。
若是冷不丁着了冷箭，他自身还好，弟弟妹妹却没有人照顾了。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霍瑛想过参军，战场上谋求功名，掌握一定权势才能应对这个乱世。可是霍二蛮和阿忘都还小，他不可能上战场也带着他们。
寄养别处霍瑛也不放心，这年头人心隔肚皮，说不准他才走，第二天霍二蛮和阿忘都被卖了。
阿忘年纪虽小，才四岁，可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曾经还有人来劝霍大蛮把阿忘卖到青楼去，指不定能卖上个好价钱，被霍大蛮一顿好打。从此村里再也没人敢说些卖掉阿忘的风言风语。
霍大蛮有时候打了猎，也会分些边边角角给村里人。主要担心他不在的时候，村里人嫉恨之下伤害弟弟和妹妹。
他不可能一直关着霍二蛮和阿忘，不准他们出门。于是只能跟村里人搞好关系。
多嘴被打的那户人家，霍瑛送了一头羊崽子，那户人家收了也不说啥了，还拉着霍瑛扯家常呢，想把自家姑娘嫁给他。
霍瑛婉言拒绝，说着弟妹还小，过几年再说。
霍瑛简直是村里人都想要的女婿，实在是能干啊，高大威猛还顾家，相貌也十分不俗，简直不像这个村里出来的娃。
因着都想要他当女婿，平时也会对霍二蛮和阿忘多看顾两分，就算结不成亲家，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主要霍瑛一看就不是普通凡俗人，说不准以后就有大造化。
他们这些村民也不求多的，能够填饱肚子活下去就成。
一家人洗漱完上床睡觉，一间寝屋里摆了两张床。原本只有一张床的，可霍大蛮越长越高大，霍二蛮也长得快，三人睡一起实在是人挤人，有次还把阿忘压得哇哇大哭。
霍大蛮就攒了钱找村里的木匠打了一张大床，单独睡，霍二蛮和阿忘睡一张，这才勉强能睡个安稳觉了。
霍二蛮上床时犹犹豫豫的，冲着霍大蛮道：“我跟大哥睡吧。”
倒不是心中生出了男女之别的心思，而是阿忘就四岁，尿过好几次床，把霍二蛮折腾得够呛。她倒是睡得香，霍二蛮可就糟了大罪。
他本就爱干净，睡着睡着热尿侵袭，他陡然醒转，一巴掌打在阿忘屁股上，让她别尿了，阿忘被打醒哇哇大哭，又把大哥吵醒了。
大哥根本不管他，只说他欺负妹妹，霍二蛮道：“她都尿床了，一天到晚就是不爱干净！”
霍瑛道：“你以为你小时候就干净了，你的尿布都是我洗的！孩子都这样，你做哥哥的能不能照顾下妹妹。尿了就尿了，明日去把被褥洗了晒干净！”
“凭什么她尿的我洗！而且她才不是妹妹，童养媳童养媳，才不是妹妹。”
“小兔崽子，你养得起吗！你俩都是我在养，我说你去你就去，把事情推给小孩，给我有点担当吧！你要是对阿忘不好，我以后把阿忘嫁给对她的人家，省得受你欺负！”
如此被教训一通，霍二蛮只得忍气吞声。霍瑛叫他去烧水，他也只能大半夜的起床烧。
阿忘一直在哭，霍瑛连忙把阿忘抱起来安慰：“不哭不哭，霍二蛮说的都是屁话，别听他的。阿忘最爱干净了，咱们洗干净就好。”
“我不要跟玉哥睡了呜呜，他嫌弃我还欺负我。大哥，我是不是坏了呀，我不想尿床的。”
“没事没事，大哥小时候也尿床呢，长大就好了，多吃饭长高高，别听二蛮瞎扯。”
水烧好了，霍瑛打着哈欠给阿忘洗了澡换了衣服，抱着阿忘上床睡了。
忙了半天的霍二蛮气不打一处来，他们睡了那他呢。
霍瑛躺在床上道：“愣在那干啥，还不快点过来睡，明日我还得赶早去市集。”
霍二蛮努着嘴想反驳两句，但是他也困了，不纠结了，爬上大哥的床三人一起睡了。
这日洗漱完，霍二蛮不想跟阿忘睡，霍瑛听了霍二蛮的话，道：“我一个人睡舒坦，你照顾阿忘，别磨叽，快睡觉。”
阿忘站在一边，知道霍二蛮是嫌弃她，两眼一红，小声道：“我去过茅厕了，不会尿的。”
霍二蛮拧着眉头：“睡睡睡，谁理你。我只是觉得你是女娃，才不是其他原因。”
霍二蛮欲盖弥彰，霍瑛自然听出来了，他拍拍霍二蛮的背道：“阿忘还小，一个人睡大哥不放心。等她大了大哥再找木匠做一张床，那以后二蛮你就可以自己睡了。”
霍二蛮心道，这简直没天理，孩子小的时候人憎狗嫌，大哥偏要他跟着受罪；孩子大了如花美眷，大哥又要把他分开，简直是只受罪受累半点甜头不给。打一棒子还给个甜枣呢，到他这，纯打他棒子了。
霍二蛮气恼地瞪了阿忘一眼：“还不快上床，要我请你吗。”
阿忘小嘴一瘪又要哭，霍大蛮赶紧给霍二蛮肩膀一巴掌：“怎么说话的，给我好好说话。”
阿忘见此顿时不哭了，揉揉眼睛嘴角偷笑。霍二蛮全瞧见了，人小鬼大，只有大哥以为她是啥也不会的傻子。白天喊她帮忙洗洗菜都不做，一天吃了睡睡了吃，要不是他宰相肚里能撑船，早不要她了！谁家会养个这么懒这么没用的童养媳，还不是他心肠好善良，不然早把阿忘扔了。
扔到乡野山林里，叫她被老虎吃掉，看她还敢不敢不听话。
霍二蛮瞪了阿忘好几眼，阿忘嘴角一平不笑了，愣愣地站那里不敢上床。
霍二蛮气不打一处来，他又没凶她，瞪了瞪就这样一副做派，谁家的童养媳这么娇气，不要了不要了，再这样他真不要了。
霍二蛮道：“别愣着，睡了。”
阿忘不过去，霍二蛮拧着眉头烦躁得很，走过来牵住阿忘小手往床边拖：“大哥要睡了，别打扰大哥睡觉。”
阿忘乖乖上了床，等霍大蛮把蜡烛熄了，阿忘黑暗里又偷乐起来。霍二蛮虽然厉害，可她也不逊色，大哥可以帮忙，她自个儿也能示弱，不管怎样，她才是大哥最爱的宝，才不要霍二蛮，讨厌死了。
可是……阿忘想到那天王春春说的话，心里又委屈起来。
王春春是隔壁的隔壁邻居，比阿忘大三岁，和霍二蛮同龄。王春春家里也有个童养媳，这年头收成越发不好，养一家子都困难，更别提童养媳只是个外人。
王春春那天就跟阿忘抱怨哥哥的童养媳丽姐儿吃太多，一顿竟然要吃两个窝窝头，她还学着母亲的口吻骂丽姐儿：“贱种，贱种，早晚把她卖了。张家的红姐儿生得好，卖到花街，换了好几袋大米呢。那可是大米。”
“都怪那些该死的流民，到处跑，把我们这风水都搞坏了。肯定是他们把大旱带来的。我小时候还有鸡蛋吃，”王春春说到这里有点想哭，“现在鸡都要养不起了，就剩一只，下的蛋娘都让大哥吃了，一个也不给我。那天我想吃，就多说了一句，娘就打了我两巴掌。”
王春春捂着早就好了的脸继续哭诉道：“要是没有丽姐儿就好了，没有她我就能多吃两个窝窝头，说不准还有大米吃。”
阿忘见过丽姐儿，瘦得吓人，一天到晚地干活，阿忘从丽姐儿的脸上看不出半分“丽”字，满脸都写着好饿好饿，每次阿忘经过，都觉得瘆得慌。
她不敢多留，生怕丽姐儿跟流民似的捉小孩吃。
至于村口的张家红姐儿，阿忘模模糊糊有点印象，确实长得挺好看。听大哥说以前张家小子喜欢得紧，可是他娘凶悍得很，每次张家小子不听话，他娘就捉着红姐儿打，这几年收成不好，某天张家小子外出到亲戚家借钱，钱没借到，回来时发现红姐儿不见了。
听人一说才知道，他妈把红姐儿卖了。卖了多少钱不知道，反正家里多出了几袋大米。
张家小子怒气冲冲扛着大米要往城里去，把红姐儿换回来。可她妈跪着拖着让他不要去，要没了这米就要饿死了，活不下去了。
张家小子又怒又恨，最后把米都放下，孤身一人进了城。
到花街，没见着红姐儿，被龟公一顿好打赶出来了：“没钱也想进金窟，我呸，哪来的乡巴佬儿！”
“什么红姐儿？你是说红妮？那小妮子一晚上好几个客受欢迎着呢，我呸，就你，没几两碎银也敢乱闯？再不滚老子今天打死你也是你活该！不长眼的乡巴佬，给老子滚！”
张家小子浑身伤的回来了，后续阿忘就不知道了。
反正风言风语村里流传了好一阵，除了阿忘听到的这版本，还有其他花里胡哨的版本。
那几袋大米也没留住，听说某天进了贼，一晚上全没了。
霍家也进过贼，霍家的伙食是村里最好的，自然有贼惦记。但是霍家的围墙高锁也结实，那贼夜间摸进来时惊动了大哥，被大哥一拳打死了。
打死了还不算，第二天大哥拎着尸体找到贼的家人，逼着他们全家滚出这个村。
村长想出来劝劝，但大哥偶尔会送点边角料给村里人，村长担心得罪了大哥，就一时之间没吱声。
大哥让村长借一步说话，说是今天能偷他家的，明天就能偷别家的，这年头本就不好过，要是纵容偷鸡摸狗的贼，大家都不要过了。话落还说打到只野山鸡，下了几个蛋，正准备把蛋还有一小袋米给村长家送过去呢。
村长一听，再出来时就带着村里人逼这家人要么赔偿要么滚蛋，别嚯嚯他们村。
这家人哪赔得起，又下跪又磕头求饶，大哥不为所动。杀鸡才能儆猴，轻饶护不住弟妹。
“要留，可以，把命也留下吧。”大哥一脚踩在这家小儿身上，还没用力，这家的娘赶紧大哭着抱住大哥腿。
“走，我们走就是了哇，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哇……”大娘哭得震天响，霍瑛本就没打算继续伤人，顺着把腿收了回来。
如今张家村虽然明面上还是村长操持着大事，可实际上大家都要看霍瑛脸色。
自那次后，霍家再也没进过贼。
在阿忘心里，大哥着实厉害得紧，还打死过一头老虎呢。城里有人听闻了这事，特意上门花不少的价钱买老虎皮，还想请大哥去当护院，大哥念着弟妹没去。
况且城里也不见得太平，要有啥事村里好跑路，城里城门一关，那可不好逃命。
那人也不勉强，想着结缘不成反生恶就不好了，临走前还留下地址说大哥要是改了主意，他随时欢迎。
阿忘的小脑袋瓜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大哥那样厉害，又对她那样好，才不会跟村口张家似的把她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