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解元 （两更合一）中举之后，这个世界……
乡试一共考三场, 每场考三天。
初八、十一、十四这三天进场，初十、十三、十六这三天离开考场，每场考试, 都要在考场住两个晚上。中间可以回家睡一个晚上。
贡院的考棚很小, 还非常狭窄, 这么多天考生吃喝拉撒都要在考棚里解决, 想也知道多让人难受。
身体不够强壮的人，兴许都撑不过这九天的考试。
此外，心理状态不好的人，也很难撑过去。
李秀才学问还不错, 他放弃考举人，其实就是因为稳不住自己的心态。
据黎青执所知，每年都有考生在参加乡试时崩溃大哭。
乡试的入场时间不像县试、府试和院试那么早，但考生还是要早早来到贡院，排队接受检查。
黎青执排了很久的队伍，才轮到搜身。
负责给他们搜身的, 是从衙门里抽调来的小吏和衙役。
这些人里有些还好，搜身的时候老老实实，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但也有那么几个衙役，遇到衣着朴素年纪还大的秀才，言语间会很不客气，趾高气扬的，还会故意弄乱人家的东西, 弄脏人家带的吃食。
怕闹起来之后失去参加乡试的资格，那些秀才并不敢生气，只能忍着, 这些人也就愈发肆无忌惮。
总有那么一些人，手上有了一点点权力，就将人性的恶展示得淋漓尽致。
黎青执运气不好，给他搜身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好在他年纪轻，穿得也好，用的笔墨虽不是最好的，却也不错，搜身的人怕得罪他，对他还算客气。
但转过头，他就对黎青执身后的老秀才骂骂咧咧的。
黎青执喜欢活人，但这样的人，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进场之后，黎青执找到了自己的号房。
他的号房的位置不太好，茅房就在不远处。
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等过个几天，估计整个贡院的味道都不太好闻，但肯定是离茅房越近越臭。
这味道，无疑会影响考生的状态。
当然这不包括黎青执。
黎青执用金手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嗅觉，让自己暂时闻不到味道。
其实就算能闻到，这么点味道对于在末世待了那么多年的黎青执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但能不闻就不闻，不是吗？
也是巧了，黎青执刚坐下没多久，就见杜永宁坐在了他对面。
两人也算相熟，黎青执朝着对方笑了笑。
黎青执记得杜永宁有些爱干净，受不得茅房的味道，不过今天，杜永宁的心情还算不错，见到黎青执，还回了一个微笑。
他们没有因为座位不好生气，但他们身边，有些考生发现自己坐在茅房旁边之后，如丧考妣。
黎青执暗暗叹气，这些人的心态稳不住，等下考试的时候，怕是没办法发挥出正常水平。
这情况黎青执看到了，杜永宁自然也看到了。
见周围人哭丧着一张脸，杜永宁心中得意。
要是一年前，他发现自己位置不好，肯定会非常难受，但现在么……
他已经无所畏惧。
自从在茕独散人写的书里看到对沼气池的描述，他就试着……去做了做。
他家里人不同意，他还拿乡试当借口，说自己担心乡试的时候会受不住贡院的味道，想要提前适应一下。
听他这么说，他家里人就没拦着，而他在捣鼓沼气池的过程中，吐了又吐，最终慢慢适应。
当然，这段经历他耻于跟人提起，所以省城的读书人并不知道。
总之，他现在一点都不怕考场的茅房。
不就是有点臭吗？怕啥？他还带了香包呢！
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黎青执看到卷子之后，就开始在脑海里“写”文章。
“写”完之后，文章如何排布在纸上最好看，里面的字如何写清楚明了还浑然一体……这些也都被他考虑好。
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他这才收敛心神，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地开始写。
他的每个字都写得特别漂亮，它们还都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黎青执在考场里过得还算可以，虽然因为他个子高，在号房里睡觉不太舒服，但对他来说，就算不睡觉也没有什么问题。
时间眨眼就过，进考场的第三天，他们被放出了考场。
黎青执觉得自己身上都有味道了！贡院的茅房一开始还好，后来就越来越恐怖了，也不知道杜永宁这个小少爷是怎么撑下来的。
离开考场，能看到外面等的人比里面的考生还多，一些家里有钱的，都雇了轿子和马车等着。当然也有一些秀才家里没什么钱，只有个亲戚跟着，要自己走回去。
金小叶给黎青执雇了个轿子。
“我不用坐轿子。”黎青执道。
“都雇了。”金小叶把人推上轿子，催着轿夫往他们住的地方走。
黎青执打开轿子的帘子往后看，发现有人一出考场就崩溃大哭，也有人出考场之后晕了过去。
他叹了口气。
科举是真的不容易。
拿后世高考来对比，清华北大这两所全国最好的学校，虽然在不同省份招收的人数不同，但一般来说，加上因为竞赛之类提前录取的，基本上每年每个省份，能上这两所大学的人加起来都超过一百个，一些省份，一年甚至能有三四百人上清华北大。
但科举……
江安省文风鼎盛，然而每次乡试，只有一百人能中举。
乡试还是三年一次！
一些偏远的省份，在三年一次的乡试中，甚至只有四五十人能中举。
也因此，举人在这个时代已经很了不得，可以直接去做官。
黎青执回到家中，先去洗了个澡，然后就大吃了一顿。
吃完，他又搂着金小叶，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他就再次去贡院排队，准备参加第二场考试。
三天前，在这里排队的秀才的状态基本上都很好，但今天，很多人看着就有点没精神。
“黎兄，你气色真好！”杜永宁看到黎青执，就挤了过来，一脸羡慕。
黎青执见他面色萎靡，有些不解：“杜兄，你昨日似乎还没这么疲惫？”
杜永宁道：“我昨晚没睡好。”
他之前在贡院里，虽然睡得不算好，但也还行，可昨晚在家里……
他想好好睡上一觉，这样才能精神饱满地迎接接下来的考试，结果越是这么想越是睡不着，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
“杜兄，放轻松。”黎青执开口。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再次进入考场。
这次考的内容和上次不同，其他方面倒是差不多，就是……更难熬了。
第二场考完出考场的时候，有些人已经摇摇欲坠，就连在杜永宁的脸色也很难看，给人一种他随时会睡过去的感觉。
黎青执觉得，他这次不用担心睡不着了。
在众多考生里，黎青执的个子算高的，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这也就算了，他的精神状态看着也好，惹来周围人一阵阵的羡慕。
“那是黎青执？他看起来精神很好。”
“之前有传言说他身体不好，现在看来，他身体还是不错的。”
“他一定考得很好。”
“看《安江文集》上他写的文章，就知道这次乡试，他肯定不会落榜。”
“我先生觉得，他能考上解元。”
“咱们江安省的解元？那可了不得！”
……
黎青执这次回家，依然好好睡了一觉，睡完就前往贡院，参加接下来的考试。
第三场的时候下了雨，虽然是小雨，但还是给考生带来不小的麻烦，考生的状态也就更差。
这年中秋，在江安省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不仅没有跟家人团圆，还因为天气不好，连赏月都赏不成。
杜永宁算是年轻力壮身体不错的，但也有些受不住，黎青执甚至看到他拿出一节人参开始啃。
在现代，人参因为可以种植的缘故挺便宜的，但在大齐真的很贵……杜永宁这算是靠着家境好，小小地开了个挂。
开挂开最大的还是他，因为有金手指，考场的恶劣环境对他影响不大。
等三场考试全部考完，黎青执离开考场的时候，模样跟平日里没什么区别。
杜永宁都嫉妒了：“黎兄，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好！”
“我胃口好，身体也就好。”黎青执道。
想到黎青执那惊人的好胃口……杜永宁不说话了。
杜永宁在考场里还能站立，一出考场，看到自己的书童，就整个往对方身上倒去，他的书童和杜家的下人见状，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上轿子，往家里送。
黎青执觉得杜永宁没虚弱成这样，他会这么个样子，估计是累了好几天委屈了。
小少爷么，肯定想要有人照顾他一下。
金小叶依旧给黎青执找了轿子，黎青执坐轿子回到家中，就看到了常瞻和金小树。
“你们怎么来了？”
“黎先生，今天是你考完乡试的日子，我们来看看你。”常瞻道。
金小树咧嘴笑了笑：“姐夫，你考得怎么样？”
“我已经发挥出了我全部实力，接下来就看考官的了。”黎青执笑道。
常瞻他们是今天凌晨出发，上午到的。
他们刚来省城，就听到有人说这次乡试，怕是又有很多秀才病倒……两人都很担心，尤其是金小树。
金小树一直觉得黎青执很柔弱。
现在看黎青执身体状态不错，他才放下心来。
常瞻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庆祝黎青执考完乡试，吃饭的时候，黎青执跟常瞻和金小树聊了聊。
他和金小叶来省城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崇城县那边出了一些小问题，但最后都解决了。
至于出的都是什么问题……
金叶绣坊那边，有个已经成亲的女工的丈夫闹上门来，说金叶绣坊带坏了他的妻子，说他的妻子没到金叶绣坊做工的时候，在家什么活儿都干，可自从来了金叶绣坊干活，在家就当大爷不肯做饭了。
这事儿解决得挺简单，方锦娘说你要是嫌弃你妻子，不如和离……那男人压根不想和离，灰溜溜走了。
这年头普通人家，取个媳妇可不容易！
之后，王姐还跟金叶绣坊的女工都聊了聊，说是她们家里要是有人欺负她们，尽管跟绣坊说，她们绣坊的娘子军可以打上门去。
在如今的崇城县，金叶绣坊的女工底气是很足的。
她们挣钱不少，甚至挣得比家里男人更多，自然没人能给她们脸色看。
当然也有极少数性子太软或者想法与众不同的，比如有个女工竟然拿自己的工钱给自己丈夫纳妾生子……这种人王姐也拿她没办法。
绝味斋那边也遇到了一点问题，有人抢在绝味斋之前，收了崇城县附近农户养的鸡鸭，然后哄抬鸡鸭的价格，想从绝味斋赚上一笔。
然而常瞻并没有惯着人家，就不跟他们买，宁愿每天少卖点卤鸡卤鸭。
做卤味的时候多做猪肉和各类豆制品，减少鸡鸭，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最后，反而是那些收了大量鸡鸭想卖高价的人受不了了——那些鸡鸭留在他们手上，每天都要吃掉很多粮食！
他们亏不起这个钱，只能用正常价格将鸡鸭卖给了绝味斋。
学校那边出的问题就比较有意思了。
黎青执离开崇城县的时候，将崇城小学交给了钱长生管理。
钱长生非常热爱工作，他每天早出晚归，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学校里。
此外……他对学校里的学生和颜悦色，态度非常好，还会买一些吃食送给学生当作奖励。
然后就有个女学生喜欢上了他，女学生的家长还找了媒人来探口风。
常瞻道：“长生担心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打算留胡子了。”
黎青执都有点同情钱长生了，金小叶这时候却道：“长生的话，他就算留了胡子，应该也挺好看的。”
金小叶见过钱富贵，钱富贵不仅留了胡子，还已经五十来岁，但依然非常英俊。
黎青执：“……”
不管怎么样，没有了他和金小叶，崇城县的一切都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等过上一两年，崇城小学的第一批学生毕业，玻璃生意和肥皂生意应该也已经走上正轨，他们正好能有一批得用的人。
黎青执这天吃了很多，又早早睡下，而他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常瞻和金小树已经回崇城县了。
不过他们也说了，等乡试放榜的时候，会再来一趟。
乡试一般在九月初放榜。
一些家里离得近的秀才，考完乡试就回家了，要等放榜的时候再过来，但一些家里离得远的秀才，会住在省城，等待乡试放榜。
崇城县距离省城不远不近，但黎青执没有回去，而是留在省城等放榜，顺便教家里人说官话。
金小叶已经会说了，但口音改不了，不过她这点口音算不得什么。
至于其他人……在黎青执要求家里人说话全都用方言之后，这些人说着说着，也就会说一点了。
这段时间，黎青执还偷偷见了钱富贵一面。
从钱富贵那里，他得知现在烧制出来的玻璃已经越来越多了，那些工匠收集了烧制出来的透明玻璃再次烧制，已经开始试着制作玻璃板，但因为烧出来的玻璃有杂质，做出来的玻璃板透明度不是很高。
现在，那些工匠正在想办法改进。
此外，工匠还刻意做了一些绿色玻璃出来，钱富贵打算将之制作成首饰，还打算试着用玻璃做菩萨这样的摆件。
这些绝对是可以卖高价的，就是要控制出货量。
要是市面上的玻璃制品太多，玻璃也就不值钱了。
除了玻璃以外，肥皂也已经被制作出来。
在有了纯碱的情况下，制作肥皂并不难，就是制作肥皂要用猪油，就算钱富贵安排了人去肉铺大量购买肥肉，肥皂的产量也上不去。
好在他们不打算走低端市场，这肥皂，钱富贵是打算加入名贵香料卖高价的。
钱富贵甚至不打算在江安省卖，他打算做好一批货之后，让黎青执和金小叶带去京城，在京城出售。
江南有很多有钱人，但大齐最有钱的人，还是在京城。
对此，黎青执深以为然。
这时候的老百姓是真的很穷，但有钱人却非常有钱。
而这，从他以前学过的历史就能看出来。
在老百姓一个月只能挣一两银子的时候，和珅贪污了十几亿两白银。
大齐不见得有和珅这样的大贪官，但贪官肯定不少，与其惦记着老百姓的银子，还不如去赚他们的钱。
除了钱富贵，黎青执还去拜见了张巡抚，以及其他一些人。
他一点不着急，心态很稳，其他秀才就不一样了，他们中有些人在放榜前吃不好睡不好的，硬生生瘦了很多。
考生们翘首以盼，等着乡试放榜的时候，考卷们正在阅卷。
平大人看过江安省考生的卷子，忍不住暗暗感叹。
这江安省的读书人的学识，当真出众！
其中有一份卷子，更是他们所有人都觉得非常完美。
“我觉得此人能当解元！”
“解元之位，非此人莫属！”
“黎青执的文章和字，堪称完美！”
……
没错，虽然糊了名，但在场很多考官都看出来了，这是黎青执的卷子。
黎青执家境普通，这些考官不会因为他学识以外的事情对他另眼相待，可此刻……他们没办法昧着良心选别人当解元。
平大人也觉得解元非黎青执莫属。
他之前觉得可以把解元之位给黎青执，是因为黎青执名气大，但要是看到更好的卷子，他也可能点别人做解元。
可现在，谁的卷子能写得比黎青执更好？
黎青执毫无疑问是解元，其他人的名次要怎么排，却是引起了一番争论。
九月初四，乡试放榜。
等着乡试放榜的人太多了，再加上黎青执现在知名度很高，有很多人认识他……
他没有往前凑，而是让章早去看榜。
至于他自己……他带着金小叶他们，在附近酒楼吃饭。
杜永宁专门来找黎青执，就见黎青执带着妻儿在吃东西：“黎兄当真是惬意！”他一直很忐忑，黎青执怎么就这么平静？真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不痛快。
黎青执道：“尽力就好，何必整日忧愁？杜兄你瘦了很多，去吃点东西吧。”
“你不邀请我一起吃？”杜永宁有点不乐意。
黎青执问他：“那你要跟我一起吃？”
杜永宁看了看跟黎青执坐一桌的金小叶黎老根和三个孩子，悻悻离开。
等杜永宁走了，一直缩在一边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黎老根松了一口气，总算又敢吃饭了。
他现在很高兴，也很害怕。
来这样的大酒楼吃饭，无疑是让他兴奋的，但这里全是他觉得高高在上的人，又让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爹，这里的东西真好吃！”黎二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能带点回去，给大宝二宝吃吗？”
黎青执都有点嫉妒家里的母鸡了：“当然可以，不过有些东西不适合给大宝二宝吃，等会儿你拿一碗饭回去吧。”把酒楼里这么贵的菜给鸡吃就是浪费，鸡么，吃点米饭就行。
黎二毛点了点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有些东西大宝二宝确实是不能吃的，他们桌上还有鸡肉呢，这肯定不能让大宝二宝吃。
米饭的话，确实是大宝二宝喜欢。
黎青执这一行挺惹眼的，周围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那人就是黎青执。”
“他身边的是他妻儿？”
“他说《童趣故事集》是写给自己孩子的，看来确实如此。”
“也不知道这次乡试，黎青执成绩如何。”
……
这些人正说着，就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步几个台阶，飞快地上楼：“先生，你是解元！”
这少年就是黎青执收的学生章早。
他这话一出来，酒楼里的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黎青执身上。
江安省的解元，不出意外的话，都是能考上进士的。
黎青执板上钉钉，将来会做官。
“黎解元，恭喜！”
“黎解元，我们之前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黎解元……”
……
周围人实在太多了。
黎青执笑着跟这些人寒暄起来，金小叶则是将桌上的肉菜收起，递给章早。
这是他们给章早留的，但章早应该没办法坐这里吃饭了。
见金小叶他们已经收拾好，黎青执跟在场的人告辞，出去结账。
结果酒楼掌柜怎么都不肯收钱：“黎解元，你这顿饭小店请了！”
掌柜坚持要请客，在场其他一些人，也争着想帮黎青执付钱。
中举之后，这个世界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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