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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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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斜, 碧空如洗,浓烈的光芒从五色琉璃窗投了进来,耀花了舒筠的眼。

她抱着包袱在奉天殿的后殿等了快两刻钟。

经历了慈宁宫一事,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裴钺不是寻常人家的少爷,太皇太后更是见惯了花团锦簇,她却傻乎乎的用寻常市井的人情世故来通皇家。

真是笨死了。

那些高门贵胄言辞间不是诗词歌赋便是谈经辩道,赠礼不是文雅便是矜贵, 不像她,送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褂子。

当初淮阳王妃母子不就是因此而瞧不起她吗?

舒筠已经不想等下去,将包袱搁在腋下便打算离开。

珠帘响动,一道修长的身影迈了进来, 他想是步伐极快,竟似裹了风。

四目相对。

舒筠往后退了几步,躲不开了, 她垂下眸施礼。

裴钺一眼就看到那个包袱,方才在慈宁宫不曾拿出来, 可见是特意给他的。

一股潮气漫上胸口, 裴钺往前一步, 舒筠往后倒退一步,人一下撞在炕床上的小案, 跌坐在炕床上, 只是意识到失礼,又磕碰地站了起来,包袱顺着胳膊滑下, 她窘迫地捏在手里。

心里想, 裴钺不问, 她就不给。

“这是什么?”裴钺指着她包袱问。

舒筠委屈地垮了跨小脸,将包袱搁在小案上,也未急着打开,

“就是...做了一件褂子,方才问了小公公,怕是不大合尺寸....”她避开他的视线,寻个借口搪塞他。

裴钺轻笑,提了提蔽膝,在她跟前坐了下来,视线投在她面颊。

站着至少因那身高差距,她还能躲开些。

他一旦坐着,那道视线便平平投过来,越发逼人。

舒筠不由自主往后小退了一步,保持着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裴钺盯着她莹玉般的脸,“尺寸合不合适,得试了才晓得。”

他语气一字一顿,颇有几分意味深长,舒筠听得耳根发热。

裴钺仿佛看穿她的心事,手指轻轻敲着小案,有一搭没一搭与她聊,

“朕与你说一个故事,曾经有一匹小马,它要过河,水牛说水浅,松鼠说水深,小马难以抉择回去寻母马,母马告诉它,不要道听途说,也不要被眼前的乱象所迷惑,得自己去尝试,深也好,浅也罢,只有试了方知根底,水也只有喝了,方知冷暖。”

舒筠大约听明白他的意思,犹豫片刻,她瞥着那包袱,慢慢解开,将那件褂子拿出来递给他,

“呐,您瞧一瞧吧,看喜欢否?”

裴钺不假思索,“朕很喜欢。”视线直逼舒筠。

舒筠这下面庞都在发烫,支支吾吾道,

“您看都没看,怎么知道喜欢?不是说要试吗?”

他明明只盯着她在瞧。

裴钺神色依然是平淡的,只眼梢微微下垂含着笑意,他伸手将褂子接了过来,细细翻看,从纹路到绣花,指腹一点点拂过,

“朕并不缺衣裳,御用监每月均要做上几套,朕来回换都穿不过来。”

舒筠嘟囔一声,她就知道。

“但,”他视线重新落在她的眼,“这还是第一回有人亲自给朕缝制衣裳,你说我会不喜欢吗?”裴钺将褂子拿在手里,眼神明湛。

舒筠脑子里有根弦,无声而断,她痴痴望着皇帝。

裴钺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朕三岁丧母,自幼养在太皇太后跟前,朕自然不会缺吃穿用度,也有人给朕制衣裳,那不是在讨好太皇太后,便是奉承朕,朕心里感激,却也晓得那不是爱。”

“所以,你能明白吗?”

舒筠明白。

她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至少父母双全,双亲疼爱之至,她幼时的衣物母亲更是不假于人手,父亲每每出门总要给她捎零嘴玩具,她自来活得是快乐的,否则也养不出这样娇憨的性子来。

舒筠那点窘迫荡然无存,挨着他坐下,只是还不敢瞧他,只将褂子抖开红着脸道,

“那您试一试,若不合尺寸,我再给您改。”

裴钺愣了愣,这语气分明就像是夫妻之间温柔而体贴的亲昵。

很有烟火气。

裴钺心口忽然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暗流在涌动,他盯了舒筠一会儿,拿着褂子起身步入屏风后。

舒筠看着他身影绕进去,脸上不自禁露出笑,也带着几分期待。

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裴钺还未出来,她便有些担心,莫不是太不相宜了?

她起身隔着屏风往里唤道,

“陛下,是哪儿不合适吗?”

这是一扇紫檀镶嵌松石珠贝八宝屏风,有十二开,厚厚的跟堵墙似的,舒筠什么都瞥不见。

里面还是没有声响,舒筠心里七上八下,干脆顾不上了冲了进去。

裴钺的龙袍已脱下,里面只有一件玄色的中衣,衣裳剪裁得当,结实的胸膛微微绷起,就连腹部的肌肉也现出几分块状的轮廓,笔直修长的双腿,神姿伟岸,只消看了一眼便能感受到那贲张而隐忍的力量。

一切都很完美,唯独那件褂子挂在他胸膛,敞开着,似乎扣不上。

舒筠窘得无地自容,喃喃道,“陛下,您快些脱下来,我..我重新给您做...”

她自认为已经做的够大了,不成想还是短了一小截,他明明看着修长俊秀,不成想脱了衣裳又是这般....舒筠后知后觉自个儿失礼,慌忙转过身去。

裴钺唇角微不可见弯了弯,将褂子脱下,又重新将龙袍裹在身上,慢条斯理系着,

“虽是小了些,我穿着倒是极为舒适,筠筠手艺这么好,以后我的衣裳都由筠筠来做如何?”

他的龙袍必须御用监定制,能让舒筠做的无非是内里的衣裳。

舒筠却不知自己被坑了,问,“您还需要什么?”

裴钺念了一堆。

舒筠听到最后面颊烧透,“其他的我可以做,但最后两项,我...我...”舒筠再三咬牙,不愿意看到裴钺得寸进尺,恨道,“我不做。”

裴钺将龙袍穿好,慢慢踱步至她身后,语调儿倒是自在,

“成,那朕就让旁人做。”

舒筠脊背登时一紧,让旁的女子替裴钺做内里的小衣?

她胸口涌上一股酸气,

“以往是何人替陛下缝制?”

裴钺怕舒筠误会,解释道,“我母亲留下的一位老嬷嬷,如今替我看着乾坤二宫。”

舒筠心里稍稍舒坦些,耳发垂在双鬓也顾不上料理,仿佛这样可以遮掩羞涩的情//态,默了片刻,还是狠心道,

“那以后还是让嬷嬷做。”

裴钺不做声了。

他人就站在她身后,连呼吸都灼着她后颈,可就是不肯答应。

舒筠闭了闭眼,合着他就是想欺负她。

回想他方才说的那番话,仿佛无人真心疼爱他,舒筠脑一热,“做就做。”

她一鼓作气扭头,艰难地仰视面前的挺拔男子,恍惚想到什么,人跟被击了一下似的,然后懵然往他腰间睃了一眼,

一件褂子尺寸相差那么多,那胯//裤呢?

又回想裴钺所说量一量,试一试的话,舒筠脑海已成了一团浆糊。

裴钺仿佛猜到她所想,眼神分明,直白地给了她答案。

于是舒筠联想起飞檐亭,羞愤地冲了出去,头也不回离开了奉天殿。

*

裴钺的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夜里刘奎带来一个消息,

“陛下,李相着了风寒,病了三日不起,这几日朝臣日日奔往相府,中书省政务耽搁不少,您看,该怎么办?”

事实上李辙生病的消息,裴钺早就知晓,准他修养几日,不成想朝臣离不开李辙,李辙即便在病榻上也在打理政务,虽是如此,多少比不得在中书省方便,一来二去,朝务耽搁,李辙的病情也不见好。

裴钺思忖片刻,语气平静,“不急,就让他们去。”

又三日过去,中书省政务堆积愈多,而李辙不堪其扰,病情反而越重,联想近来四处的风声,朝臣围堵相府,皇帝却视而不见,李辙生出一个念头,他想试一试裴钺的胸怀。

在李辙这样的老臣眼里,裴钺年纪还轻,即便有几分能耐,这个江山犹然是他们这些老臣给扛下来的,他就不信裴钺离得开他,于是李辙上书乞骸骨。

这封折子递去司礼监,众臣也司空见惯,自太上皇当政以来,时不时有朝臣乞骸骨,以试探自个儿在帝王心中的地位,太上皇夺回所请,再宽慰一番,以示恩宠,这叫以退为进。

但裴钺不按常理出牌,他准了李辙所请。

朝中掀起一阵悍然大波。

李辙躺在病床上差点一口血喷出来,然而紧接着年轻的帝王手段老辣,他下旨将皇妹十公主赐婚给李辙的幼子,在通州赏赐李辙一栋极为奢华的园林,供他老人家颐养天年,又加封李辙为太子太保,明升暗降。

这一招,打李辙一个措手不及。

他召集几个儿子孙子并心腹幕僚商议应对之策。

其中一幕僚建议道,

“李相勿忧,陛下回京还不到一年光景,政务方面他压根不熟,虽然朝中还有右相顾云生,可顾云生此人只会阿谀奉承,没多少真才实干,中书省左丞右丞均是您的人,您即便不在朝,依然牢牢把控中枢。”

这位幕僚所料不差,皇帝紧接着顺势提拔顾云生为左相,将此前的左丞齐铮擢升右相,齐铮是李辙的门生,是他一手提□□的心腹,听到齐铮位居右相,李辙心又宽了下来。

果不其然,堪堪三日,中书省乱象横生,顾云生几无主见,大事听皇帝拿主意,小事和政务全部交给齐铮。

而齐铮呢,一日都要往李府跑上三趟,李辙人虽不在朝廷,却遥遥把控着朝局。

刘奎将形势禀报给皇帝,裴钺悠悠在御书房捧着那件褂子欣赏,“不急,朕心里有数。”

“让你查得那件事如何了?”

刘奎连忙将准备好的一系列奏折文书递上去,摆在御案,

“哎哟,可叫老奴好找,愣是费了不少功夫分别在吏部,都察院与司礼监才寻到这么一些,您瞧瞧。”

裴钺将褂子小心搁下,重新回到御案,案上堆积不少贺表,请功折,请罪折,还有述职文书,裴钺挑着几篇翻阅。

刘奎在一旁与他唠叨,

“这位苏县令是甲午年的恩科,当时是进士末名,他在朝中没有倚仗,即便姐夫任国子监司业,可司业又能走得了什么门路,观政结束后便被打发去了穷乡僻壤,这一干就是十年,十年他从推官升至县令...”

话未说完,只听得裴钺称赞道,“哟,这位苏县令文才极好,性敏思捷。”

刘奎笑着恭维道,“谁叫人家是筠姑娘的舅舅呢,文才必定是好的。”

裴钺权当没听见,继而失笑,“就是性子有些桀骜。”

“可不是。”刘奎直起腰身,指着吏部考核文书,“否则以他进士出身,早就不是一县之长,他呀,性情桀骜,眼底揉不进沙子,得罪了不少人,上头没有人肯提拔他,担心他是个刺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嗯。”裴钺颔首,正色问道,“他政绩如何?”

刘奎将吏部与都察院考核的折子一同摘出来递给他,“您瞧,天佑三年主持修堤,救数万百姓与农田于危难,天佑八年,组织官兵清剿了漓水一带的绿林土匪,天佑九年....”

裴钺耐心听他念完,“下旨,擢升苏朝山为四品佥都御史。”

刘奎一听这官职,吓了一跳,“陛下,七品县令升至四品佥都御史,这也太....”怕皇帝不高兴,连忙苦笑着解释,“奴婢就是怕朝臣不答应。”

裴钺将折子一扔,冷笑道,

“以苏朝山之功绩,他若不是一地之督抚,也早该是三品京官,都察院与吏部司明辨是非擢优汰劣之责,放着这么好的官员不提拔,朕没治他们的罪已是法外开恩,谁嚼半个字,朕砍了他的脑袋!”

刘奎颤栗不言。

没了李辙的掣肘,皇帝旨意到了中书省,顾云生半字不言盖戳发放吏部。

等手续办齐全也就是三日的事。

十月二十八这一日,鹊鸟啾鸣,舒筠伸个懒腰起床,早早去杏花堂照顾苏氏。

苏氏经几位太医轮流调理,如今已能下地行走,晨起在屋内折了几圈正靠在软枕歇着,舒筠在一旁给她喂完药丸,百无聊赖开始打络子。

苏氏见不得她犯懒,催着她道,

“你别杵在我这躲懒,你既是打定主意招婿,家里铺子都交给你,你自个儿学着去料理。”

靠人还不如靠己,苏氏打算将舒筠培养出来。

舒筠最不耐烦算账,小嘴刚嘟起,外头传来芍药大喜的嗓音,

“夫人,姑娘,大喜,大喜呀。”

人还没奔进来,便听得她扶着门框大口喘息,想是担心舒筠二人等得急,气喘吁吁撩开帘子,

“夫人,老爷刚遣人来递消息,舅老爷升任四品佥都御史,调令一个时辰前从通政司发出,送去漓水了。”

苏氏一惊,手中茶盏失声而落。

苏氏本江南人士,上有庶兄,下有个双胞胎弟弟,母亲过世后,父亲扶正了庶兄的姨娘,苏氏偶遇游山的舒澜风,二人一见钟情遂嫁来京城,待父亲去世后,与家里情分渐渐就淡了。

当年她出嫁京城,幼弟苏朝山为了给她撑腰,将母亲留下的嫁妆和手里家当全部变卖,在居大不易的京城给她置办了两间铺子,苏朝山性情卓尔不群,后游山历水去了外地。

数年后,他入京赶考得中进士,又被发配至边陲之地任县官。

苏氏心里一直牵挂这个弟弟,只是每每写家书,苏朝山只道自己在漓水护佑一方百姓,怡然自得,叫苏氏无需挂念,到底骨肉分离,苏氏这些年病不好也有则个缘故。

骤然听闻弟弟即将调任京城,且还是那么大的官,苏氏喜极而泣,捧着绣帕哭了好久,心中积郁一扫而空,就连身上的病也好了大半。

连忙吩咐厨子,今日无论如何要置办两桌席面,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

舒筠呆呆地看着喜出望外的母亲,只觉不可思议,她扭头与芍药对了一眼,芍药踮着脚在她耳边低语,

“姑娘,定是陛下给您撑腰呢。”

“待舅老爷入京,三房有了依靠,看谁还敢欺负咱们夫人姑娘,”单嬷嬷在一旁高兴地抹眼泪。

苏氏这么多年在舒家站不稳脚跟,除了没儿子,也是没有娘家人撑腰的缘故。

这厢好了,舅老爷高升,嫡亲的骨肉相聚,双喜临门。

屋子里人人欢天地喜,比过年还要高兴。

舒筠眼底漫上一抹潮气,只觉胸膛有一股热浪在沸腾,她按捺不住与苏氏道,“娘,女儿有急事要出一趟门,您别等女儿,只管跟爹爹乐。”

芍药怕苏氏担心,待舒筠奔出门后,连忙笑着与她解释,

“夫人,姑娘上回与王小姐一同拜佛,许了愿,不成想佛祖显灵灵验了,姑娘这是高兴地要去还愿呢。”

事儿是皇帝办的,可不就得去“还愿”么?

苏氏太高兴了,都顾不上约束舒筠,只吩咐芍药多带些婆子跟去。

舒筠这厢跑回自己院子,捧着这段时日别别扭扭给他缝好的衣裳,顾不上羞涩,顾不上矜持,一股脑子往外头跑。

有了前车之鉴,皇帝为了方便舒筠入宫,特意留了眼线。

舒筠前脚到舒家附近那间茶楼,后脚马车抵达角门,主仆二人悄悄上了车,马车徐徐赶往皇宫。

午时刚到,裴钺风尘仆仆从前朝回宫,就瞧见一双眸泛红的姑娘,俏生生立在御书房内。

“陛下,是您吗?”

她双眸蒙着一层雾气,要哭不哭,就连说话的腔调也被雾气晕染,有气无力,藕断丝连。

裴钺心口一热,面上不显,从容往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顺道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睇了一眼她抱在怀里的包袱,问,“来多久了。”

舒筠不高兴他避而不答,跟了过来挨着他坐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觑着他,

“我问您话呢。”

又是撒娇,又是依赖,还要几分恃宠而骄的嗔怪。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裴钺眼神略深,凝视她,顿了片刻,又慢慢露出笑意,

“你想听官话还是真心话?”他不疾不徐将一口茶饮尽。

舒筠抿唇瞥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裴钺颀长的身影往后靠了靠,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官话呢,便是苏朝山进士出身,政绩斐然,忠贞明辨,是佥都御史不二人选。”

“至于真心话嘛...”长相过分优越的男人,用不经意的语气,“为了你。”

简简单单三字,直戳人心。

舒筠只觉脑门一热,扬起红嘟嘟的樱嘴,无比精准地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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