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京华公主回到宫中, 径直去到颐宁宫见宋太后,将王府门口发生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自己的皇祖母听。
宋太后已知此事, 还是很感兴趣地认真听着自己的孙女又说一遍。殿中满是京华公主夸张的描述, 不时模仿着燕迟和那李寒娘说话的语气,甚至围观人的议论声也学得是唯妙唯肖。
“以前瞧着小皇婶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这当了王妃就是不一样, 遇事不慌不忙, 还挺能撑住场面。”
宋太后抿着茶水, 没说什么,心里对燕迟处理此事的结果还算满意。
京华公主突然忿忿,“皇叔行的是善事,没想到竟被人钻了空子。若是那些被救的女子都找到王府,小皇婶能应付得了吗?那李寒娘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提出让小皇婶许进王府,万一别人有这个心思呢?一个两个还好说,若是多了传出去也不好听。皇叔明明做的是善事,指不定要被人传成是见色起意。”
宋太后脸色一沉, 眼神逐渐凌厉。
“你小皇婶真的说了让那些女子都去找她的话?”
“说了啊。皇祖母您是没看到,小皇婶说那话的时候好生霸气,瞧着像是和皇叔学过一般还挺能唬人。”
“你这孩子, 怎么还会编排起你皇叔了?”
京华公主吐了吐舌头,赶紧讨好地给自己的皇祖母倒茶递点心, 哄得宋太后哭笑不得,怒火散了不少。
也罢。
正好借着此事, 她倒经看看燕氏到底有几分能耐。
燕迟压根一点也不想别人知道她厉不厉害, 她一条只想混吃混喝的咸鱼, 没办法才被赶鸭子上架, 所以等到宁凤举一回来,她又是诉苦又是撒娇。
当宁凤举问她要不要不帮忙时,她却是拍着胸脯保证这点小事自己能搞定,骄傲的小表情让宁凤举稀罕不已。
她借机又吹起了枕头风,趁机得了不少好处。谁知枕头风吹得太好,接下来是一夜的狂风暴雨,她抽抽答答地哭得都快断了气,某个男人却越战越勇。累极睡去时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如果让她重来一次的话,她真应该好好珍惜叶嬷嬷和林嬷嬷还在的美好时光。
一夜的功夫,她说的那些话传得到处都是。
京城上下不知多少人盯着广仁王府的门口,不等那些女子找上门,她早就暗中摸排了一遍。那次宁凤举救下的拢共是十六名女子,其中两名在救回后的第二天已自尽,三名被家人送去了庵堂,余下的都被家人安排远嫁了。
得到这个结果后,她静坐许久。看来哪怕是被人救下了性命,也不是人人都能活下来,如同原主一样。
那三名被家人送去庵堂的女子她悄悄派人接触过,她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在征得她们的意愿之后,她替她们作主还了俗,然后经由盛鹤风牵线嫁给了军中士兵。
此事她并未张扬,世人只当那些女子不敢冒头,渐渐也就没什么关注,那些传言慢慢消散,最后竟是无人提及。
燕迟心知是某个人替自己收了尾,很是殷勤了几天。
盛家大夫人过生辰的那一天,她早早收到帖子,并备了厚礼前往,这也是她嫁进王府后第一次真正的出门应酬。
盛家四兄弟,唯二房是庶出。
盛二夫人对她太过热情,让她极不适应。继母王氏有意无意地替她挡着,惹得盛二夫人很是不快,没少在言语上讽刺王氏。
王氏当年寡居在盛家时,并没有改嫁的打算。那时盛家几兄弟都怜惜她们母女,哪怕是庶出的盛家老二,也是对她们母女多有照顾。
盛二夫人为此打翻了醋缸子,明里暗底没少刺王氏,就差没指着王氏的鼻子骂她勾三搭四。王氏一个寡妇,若真被人传开风言风语被抹黑的不仅是她自己,还有她亡故的丈夫。万般纠结思量之下,她才决定带着女儿改嫁。
她嫁进了侯府,这些年燕昭身边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又让盛二夫人红了眼,逮着机会就要说几句酸话。
“人人都说后娘难当,我看不见得。三弟妹真是好福气,碰到王妃这样好性子的继女,是好是坏都由着三弟妹,真真是让人羡慕得很。”
明着是说王氏好福气,暗着是指燕迟倒霉。
燕迟不知道她们之间的矛盾,但仅凭这句挑拨离间的话也足能看出盛二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说做后娘,王氏还真让人挑不出错来。哪怕是对着我敌意满满的原主,王氏也没有使绊子耍阴招,可见心性极正。
她笑笑,道:“二夫人所言差矣,该说是我有福气才对。母亲最是良善不过的性子,真真是天下难得的好后娘。”
盛二夫人暗骂一声傻子,面上却是堆着笑好生恭维了一番。转头就和盛四夫人嘀咕,说王氏好手段,竟把继女拿捏得死死的。
盛四夫人不愿搭理她,她眼珠子一转又看到沈夫人,拉着沈夫人打听沈寅的亲事。
谁不知沈夫人和沈寅不和,但凡是知情的人家都知道前些日子沈寅越过沈夫人托人向永昌侯府提亲的事。
“同是当后娘的,沈夫人你真应该和我三弟妹学学。”
沈夫人尴尬不已,还有人比她更尴尬。
那就是赵嫱。
赵嫱原本一点也不想出门,可是她又不得不出门。她明知整个聿京都在看她的笑话,她就更不能躲在家里。
她不仅来了,而且还打扮得极体面,面上更是不见一丝阴愁。哪怕是原本奉承她的人不再抬举她,哪怕有人甚至言语讽刺她,她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状态。
只是她所有伪装的坚持的脸面,在看到被众人捧着奉着的燕迟时开始土崩瓦解,苦苦维持的体面在一寸寸溃败。
燕迟没给她多余的眼神,对她的忽视可谓是彻彻底底。
她朝燕迟走过来时,不少人都看着。
“王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众目睽睽之下,燕迟没有动。
“赵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王妃娘娘,有些话还是私下说比较好。”
燕迟笑了,“我与赵姑娘交情浅,应该没有深言之事。赵大姑娘若是想找我谈论诗词,恰好我最近偶尔得了两句诗,不如赵大姑娘给我续上一续?”
所有人都看过来,有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
这位王妃娘娘突然提议谈论诗词,莫不是想同赵大姑娘在诗词上一较高下?
赵嫱也是这么想的,当下就是心头一喜。
“王妃娘娘既有雅兴,臣女定当奉陪,还请王妃娘娘说出前两句诗。”
燕迟看了一眼众人,缓缓开口。“心悦君兮君不知,一片冰心在玉壶。”
赵嫱瞬间变脸,眼底全是不敢置信。
这个燕氏,她是怎么知道的?
“赵姑娘这是怎么了?瞧着竟像是打碎了花瓶受了惊似的。”
那个花瓶被打碎了!
怪不得。
“王妃莫怪,臣女只是觉得这两句诗写得太好,一时之间入了神。”
燕迟笑笑,这位赵大姑娘看来是个老阴阳人了。
旁人不知道她们之间打的哑谜,还当是这两句诗是燕迟作的,而赵嫱说出这样的话是恭维燕迟。
燕迟皱眉,“诗是好诗,坏就坏在这写诗之人。”
“这写诗之人是有何不妥?”盛瑛听出些许门道,赶紧接话。
“姐姐有所不知,写诗之人倾慕对方不敢说,竟然偷偷留在别人家中乱写乱画留下这么两句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有人发问。
“对啊。”燕迟看向赵嫱,“早就听说赵姑娘才情不俗,不知该如何续这两句诗来平息那家主人的怒火。”
赵嫱挺直背,神情严肃。
可恶的燕氏!
难道王爷也知道,且还十分生气?
她心中羞愤无法言说,紧掐着自己的掌心。“王妃娘娘好雅兴,害臣女白白担心一场。前些日子听说有人去王府闹事,臣女还替王妃娘娘捏了一把汗。好在那李寒娘是个知事,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如此?”
这些天过去了,也不见再有人找上王府,料想也是燕氏暗中使了手段。
但凡是想和燕迟交好或是不想得罪宁凤举的人,都不可能没有眼色地谈论此事,更不可能舞到燕迟的面前。
燕迟真不知该夸这位赵大姑娘是蠢还是傻,竟是没脑子到了这个地步,想岔开话题也不必如此。
既然上赶着找骂,她自当成全。
“赵姑娘,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是我以前太高看你了。”
赵嫱万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当下脸色都变了。
谁知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人受不了。
“你看上去也不想是个蠢货,没想到你如此之草包,竟然能一而再地被人利用,正中了别人的一石二鸟之计。”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明白了吗?”燕迟带着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上回的书信,这次的李寒娘,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捣的鬼。可笑的是你如此之愚蠢,做尽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蠢事,还蠢到不知死活地炫耀。”
赵嫱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赞美之声,她一直最为引以为傲的不是她的长相,而是她的才智。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人骂她蠢。对她而言一个蠢字,比任何的言语都能伤人。
这个燕氏,竟敢骂她蠢!
“你…”
“你是不是不服气?”燕迟说出来的话更是字字如刀。“我骂你蠢都是好听的,你信不信我还有更难听的话。你说你肩膀上顶的这颗脑袋是摆设吗?你遇事怎么不多动脑子想想,世上哪来那些个巧合?你是鱼吗?别人随便撒个饵你就上钩!就算是鱼还知道试探咬一咬钩,也不见像你这么蠢什么鱼饵都敢吃。”
“我…”
“我什么我?我看你这颗玩意里装的全是草,骂你是个草包都是轻的。你简直愚不可及,牛都比你想得多。它们都知道毒草不能吃,你倒好不仅上赶着吃,还吃得是一脸的蠢相。被人算计了还沾沾自喜,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蠢!”
赵嫱被她骂懵了。
所有人也听懵了。
这样的直白的骂人,她们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再看燕迟板正着玉色小脸,还是那么的娇美动人,若不是亲耳听到,谁也想不到刚才那样的话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唯盛琇一脸崇拜,两眼冒光。
“福娘姐姐骂得好,这个赵嫱就是欠骂。”
盛瑛也觉心中解气,却是没有表露出来。
盛二夫人就纳了闷了,她一直就知道三弟妹这个继女不是个好相与的,以前也没少和三弟妹作对,瞧着现在性子也没变多少,怎么就和三弟妹关系缓和了。
赵嫱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却是全身僵硬羞愤欲死。
“王妃娘娘,我可是太后娘娘亲赐的…”
“留王府的世子夫人是吗?且莫说你现在还不是,便是你成了留王世子夫人又如何。我可是你的长辈,长辈多说你几句,你还想顶嘴吗?”
赵嫱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怎么又忘了这茬。
“长辈教训你,那都是为你好,我说赵大姑娘,你可别不知好歹。”盛琇兴奋地插着刀,丝毫不顾忌赵嫱白得吓人的脸色。
别人都乐得看热闹,沈夫人却不得不出来圆场。
沈夫人是留王世子的姑母,不管留王府对赵嫱的态度如何,在外人面前她都不能让赵嫱太过丢人现眼。
燕迟也不愿意给世人一个咄咄逼人的印象,今日她该表的态度也表明了,骂人也骂过瘾了,见好就收。
闹了这一出,赵嫱已经没了脸面,她不想晕也只能装晕。她晕倒在沈夫人身上,牙齿却是在“咯咯”作响。
燕迟走过去,道:“世人欺软怕硬,赵大姑娘怕是还以为我同从前一样好欺。沈夫人替我转告她一句话,害人之人必将反噬,望她以后切记。”
沈夫人心下一凛,这话分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王妃娘娘说的极是,害人之心不可无,但防人之人不可无。人心若是恶,孩童也能杀人不见血。我虽不是任人欺辱之人,可也不会连累无辜。比起侯夫人,我实在不是一个好后娘,但我纵有私心,却也不会行恶毒之事。”
燕迟闻言,眼神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