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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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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俏俏的身子紧绷,只觉那道目光如有实质地将她看了个遍。

她未曾出阁,碍于男女大防,平日里哪遇到过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

若非衣裙好好地穿在身上,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衣衫不整,闹了笑话而不自知。

否则,他为什么一直看着。

……他怎么还在看。

言俏俏裙底的腿渐渐有些发软,实在撑不住了。

她只得小心抬起眼,纤长卷翘的睫羽轻颤,艰难地打着商量:“您、您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

语气惊慌又害怕,总让人疑心马上就要哭出来。

梁九溪顿了顿,却明目张胆地将眼神落在女子娇丽明润的脸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被泪光打湿,好似蒙上一层江南的氤氲雾气,更显得娇弱可怜。

言俏俏本就肌肤白皙,偏还容易留痕。

有时轻轻一捏,那雪白的软肉便涂了胭脂一般,泛起浅浅的红。

从小到大都这样。

梁九溪知道小姑娘皮肉娇嫩,向来不怎么碰她,从前连亲都没亲过,怕留了痕迹,让人说三道四。

可现在不一样。

倘若有人敢说她,他会割了那人的舌头。

梁九溪招了下手,压低声音:“过来。”

他的声音与那天帝王步辇中的人几乎一样,言俏俏越发确定对方身份,僵硬地往前一步。

慢吞吞挪到跟前,才发现自己又忘了行礼。

好在新帝似乎并未在意,而是将另一个软垫拉过来,抬起下巴示意:“坐。”

言俏俏迟疑地看了一眼。

原本钟七娘与她面对面坐在小桌两侧,是最合适的距离。

可如今他把软垫拉近,几乎挨在了一起。

只是一瞬的踌躇,男人搭在膝上的手便抬指轻敲了下桌沿,似在催促。

言俏俏只得硬着头皮跪坐下来,双手局促地放在腿上,恨不能自个儿像纸片似的不占位置。

但她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边上的男人个子又高大,分明只是随意坐着,却好似平地耸立的一座小山。

明朗的日光被他挡住大半,投下的阴影似囚笼一般困住其中的人。

言俏俏才坐定,他就将身子往前倾,像小山倾倒而下,带着一股雪山松木似的冷香。

许是方才竹林练武,冷香之中还有一点微微的汗味,更让人难以忽视。

他手臂很长,从言俏俏身后绕过,像要抱住她一样。

言俏俏慌乱地弯腰低头,下意识躲避,一小团趴在桌上。

发间一支朴素的银钗,坠下的流苏还在紧张地晃来晃去。

梁九溪盯着,轻笑一声,慢悠悠拿过小桌另一端的花果纹青瓷茶壶。

他知道她胆子小,没想到这样小。

原先青梅竹马时,言俏俏可从来不怕他。

“你这是干什么。”梁九溪揭开茶壶盖子看了一眼,明知故问。

言俏俏后知后觉抬起脸,看见他手里的茶壶,才知是自己反应过度,顿时红了耳尖:“我、我……”

知她脸皮薄,梁九溪岔过话题,提着茶壶问:“哪个是你的杯子?”

言俏俏庆幸他没追问,松了口气,指了指先前用过的那只花果纹青瓷杯。

里面还剩半杯茶水,呈现出清澈的浅碧色,钟七娘提前晾凉了的,正适合炎炎夏日。

谁知他拿过来,直接凑到了唇边。

言俏俏猛然瞪大双眼,急得跪直了,按住他的手臂,磕磕巴巴地重复提醒:“这、这是我喝过的,我喝过的!”

梁九溪动作一顿,面具后的双眼微垂,目光落在她手上。

他穿着短衣,袖口早就挽到了肘部,露出来的小臂线条流畅、肌肉结实。

言俏俏单单是攀着他的手臂,便能感觉出底下蓬勃旺盛的力量感。

她意识到此番举动已然僭越,害怕地颤了颤,想要收回手。

梁九溪感受着手臂上柔若无骨的触感,眼神掠过近在咫尺的梦中人。

女子穿一件对襟襦裙,虽料子普通、样式过时,却掩不住那一身勾人的温香软玉,纯洁又香艳。

因而在言俏俏反悔要退开时,他动了下腿挡住她的退路,面上却不冷不淡,提起茶壶,将茶杯斟满。

这样便是一杯温热的茶。

言俏俏一退,侧腰便抵在他腿上,立即如烫到一般,匆忙避开。

梁九溪顺势长臂一伸,揽住那日思夜想的楚腰。

又细又软,好似一把春日拂水的垂柳,牢牢缠住了人的心。

言俏俏手抵在他胸膛,耳尖的红晕越染越多,直至整张脸都红透了,又羞又愤地挣扎起来。

可她没什么力气,挣扎起来也像小猫伸爪似的,梁九溪稍一使劲便将人扣进怀里,不能动弹。

他再次端起茶杯,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茶水递到言俏俏唇边。

带着凉意的青瓷杯沿抵在她温热的唇瓣上,还往上轻轻撞了两下。

言俏俏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半张脸被迫贴在他身前,害怕地呜咽一声,眼圈瞬间就红了。

梁九溪也怕她真的掉眼泪,便松了松手上的力气,只虚虚圈着腰,摩挲着她红艳的唇:“你喝完我就放开你。”

言俏俏原以为自己是害怕的,可事到临头,她反而不肯屈服,泪光闪烁在眼底,嘴唇轻颤着,极小声地反抗道:“我不喝……”

她轻轻抽泣了一声。

她的反抗分明那样微不足道,梁九溪的心却一下子软了。

他松开手,半晌,伏下高大的身躯,去看她倔强的泪眼。

可她头垂得太低,只看到一片楚楚可怜的红。

梁九溪想捧起她的脸仔细检查,才伸出手,两滴温热的泪珠儿却先后砸在他手心。

他愣住了。

言俏俏一言不发地拿手背去擦眼睛,泪珠子却越擦越多,断了线的珍珠般往下掉。

本来也没这么伤心的,但是不知怎么想起了小九。

小九可知道她正被人欺负?

明明从前被欺负了,小九都会替她出头。

初到吉安伯府,每次受冷眼排挤,言俏俏总是不在意,安慰自己等小九来接就好。

可是如今连小九在哪里她都不清楚。

……她真的很想他。

言俏俏不停地掉着眼泪,像是要一口气将这两年所积攒的委屈都倾泻出来。

梁九溪倏地站起,又手足无措地蹲下,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温声哄道:“……别哭了,是我不好。”

他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让言俏俏哭声一顿,恍惚竟有几分像小九。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那戴面具的脸,缓缓摇头。

他是北梁的新帝,不是小九。

梁九溪却以为她是拒绝自己的触碰,僵硬一瞬,收回了手。

他侧目,看向舒阔开旷的碧水湖。

两年多前,言家父母意外离世,言俏俏要到京城投奔叔父一家,他没有阻拦。

那时隔年便要起兵北上,万事俱备,一步都不能退缩。

当初只想着,倘若大业成功,他就马上把她接回身边。

却从未想过失败会如何,或者说,是不敢想。

直到去年冬天,路遇埋伏,他身中数刀、血流不止,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地里。

积雪被人的热血融化成一地狼藉,那是梁九溪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那时,他望着越来越模糊的天,心想,倘若真的死在这里,便要辜负对言俏俏的约定了。

言俏俏笨笨的,不知他的死讯,兴许会一直呆呆地等。

她会等一年、两年、五年……

可她不能一直住在叔父家里,最后,她便嫁给了别人。

此后无论幸福还是不辛,都与他无关了。

一想到言俏俏要嫁给别人,梁九溪逐渐冰凉的身体忽然烧了把烈火一样,竟令他紧紧咬住牙关,从雪地里缓慢、艰难地爬了起来。

终于,他赶在春末抵达京城。

原本想着,已经等了两年,再迟一些,待完全尘埃落定,四周危机肃清,再去见她也无妨。

可他真的太想念言俏俏。

一刻都等不得。

于是他才用了个拙劣的借口,掩人耳目,将她暂时接到宫里来。

没想到却把她弄哭了。

梁九溪心底渐渐升腾起一阵极强的挫败感。

无论此前他在多少人面前逞过威风,见过怎样宛如地狱的尸山血海,让多少人闻之色变——

此刻,他低下身段,蹲在掉眼泪的言俏俏跟前,温顺地收起了利爪和獠牙,像一只做错事的大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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