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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青牛镇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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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豆豆烧的有点抽抽。

林大夫脸色一变, 凝重了,抱着孩子平放着,之后让小徒弟拿了针来, 又要降温的, 还开了药,速速煎药。

姜大嫂吓得六神无主, 腿软跪趴在榻上求求郎中治豆豆, 姜大壮也害怕,顾不得拉媳妇儿, 那么大的个子就杵在那儿,抠着手。

“嫂子大哥先别挡着地儿, 让郎中好好给豆豆看。”姜二苗扶着大嫂起来, 给来来回回的小郎中让路, 还有别挡着光。

姜大嫂没力气站起来, 姜二苗是连扶带拉, 一家子就跟鹌鹑似得,站在门口, 全部精力眼神都放在那张小榻上, 连呼吸都紧张了。

豆豆哇的一声又吐了, 吐的都是水, 还是黄色的水。

“早、早上也没吃粥啊。”姜大嫂喃喃, 这咋颜色是黄的。

林大夫没工夫说话,点了针,让徒弟帮忙擦拭,等孩子慢慢平复不抽抽了, 已经是一炷香之后的事情。

姜大嫂早哭成了泪人, 都不敢问郎中豆豆咋样。

刚豆豆咋就成那样了。

她都不敢想。

姜二苗问的, 只是声都是抖的,他也吓得厉害,“郎中,豆豆咋样了?是不是好了?”

“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还烧着呢,得退烧。”林大夫坐诊几十年,这青牛镇连着底下的村子,大大小小的病症也见过不少。

疑难杂症他没办法。

这孩子的病症,起初是不难,他见过也治过,林大夫叹了口气,“本是风寒,早早送过来两贴药就好了。”

“不说耽误不耽误时候,就是你们给孩子服的药给加重了。”

姜大壮后悔,哽咽说:“那个药方子,我三叔之前风寒郎中开的,剩下了一副药,豆豆这次病和三叔一模一样,家里就给喂了。”

“你三叔多大,孩子多大。”林大夫声重了几分,“光是喝一副不会喝成如今模样,到底喝了多久。”

姜二苗抖着声说:“后来不见好,就又抓了三副。”因为那药便宜,赤脚郎中开的,三叔喝好了,家里觉得管用,都给豆豆了。

“孩子尚小,喝的肺坏了,烧退了,以后也得咳个不停,除非——”

“除非啥?”姜大嫂忙问。

林大夫见三人脚下布鞋,身上衣服打着补丁,皱着眉头说:“要用参慢慢的养着,把伤了的肺养起来。”

参?

姜大壮说用,又问:“多钱?”

“就是那最便宜的小参也须得四两银子。”林大夫说完心里叹气,“先给孩子退烧了再说。”

姜大嫂一听四两银子当即是倒在男人身上,四、四两啊,咋这么贵。姜大壮咬咬牙,搂着媳妇儿说:“我回去求阿奶,咱家不是没有。”

“昨个五十文还是求来的,要不是亏的二苗遇到位好心贵人,买了他的果子苗,凑了七十九文钱,今个也敢来看郎中,这五两银子不是要了家里的命嘛。”姜大嫂哭。

姜大壮说:“那总不能不管豆豆死活,豆豆也是姜家的娃儿。”

“是了,咱家不是没有银子,是有的,豆豆病了之前家里爷奶不知道,以为是风寒小病才不给钱,嫂子你别哭,咱们回去跟阿奶说说,多求求应该是会给的。”姜二苗说。

不管回去如何说,先等豆豆退了热。

齐老爷在里头听了会,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只是略略感慨了会,茶也没在喝,去后院了。如今他懒得会齐家,除了两位姨娘那儿还颇得几分清闲,杜氏那儿吵的头疼。

先前给杜家搬点吃食,或是几个银钱,齐老爷睁只眼闭只眼,总归是姻亲岳家,可杜氏心大了,把杜六往药铺里塞。

这才借机整治了翻。

……

齐家小院。

午睡时间久了些,两人挨着睡太舒服了,岑越睡得都有点沉,可能也是昨晚没休息好,等一觉醒来,外头光线都有些暗——

纸糊的窗户,光线略不行,屋里就暗。

到还没到傍晚那么晚。

岑越先起身穿外衣,捏了下大崽脸颊。齐少扉唔唔了两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喊越越。岑越说:“不能再睡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起来吧,我去看看草莓苗子怎么样了。”

“阿扉也要去看!”齐少扉立刻精神起来了。

昨天栽的苗子,早上看过还行,没浇水,中午天气热的时候,岑越才淋了点水,本来说打算睡醒做个简易版的花洒,结果睡过头了。

睡过了就睡过吧。

两人穿戴好,齐少扉现在在小院,穿的就是刘妈妈做的裋褐,布料软,颜色深一些,挺适合下田干活的,齐少扉穿过后就不怎么爱穿袍子了。

“三少爷醒了。”小菊喊。

齐少扉嗯了一声,高兴说:“阿扉和越越要去看苗苗。”

走在后头的岑越都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总有用不完的精力,而且对一丁点的小事情都会表现出很开心快乐,还是发自肺腑的。

所以跟小孩子在一起,真的很容易被感染——前提‘小孩子’是他家大崽那样,要是齐少修那种,直接‘打死吧’。

小院子门岑越没嫁进来前都是关着,如今是虚虚扣着。

齐少扉打头跑了两步,扭头等越越一道。岑越说:“看一下就不浇水了,拉根竹子到院子里,趁着天还亮,把洒水壶做了。”

“好!阿扉做!”齐少扉得了任务可高兴了。

岑越出了院子门,外头就是小草莓田,齐少扉蹲在边边上正仔细观察,才说:“越越,苗苗都好着呢。”

空间泉水浇过,成活率会高一些。岑越能猜到,对这个放心,不然也不会问二苗买苗苗,他还没到散财童子这个份上。

“再等几天,观察观察。”岑越说着起身,但对草莓种活这事有九成把握了,少一分谦虚谦虚嘛。

草莓田旁边就堆着废弃的竹子,竹叶早早清理过,只剩下竹子杆,可能地势原因或是别的,这些竹子长得都不高,当初拔下来,岑越就修理过。

“越越,这根胖乎乎的。”齐少扉拿手摸摸,挑了根胖的。

“那就这根吧,能装好多水。”

齐少扉说好,要抱着竹子节回院子,岑越问累不累,要不他拿着?齐少扉摇头很大声神气说:“阿扉是越越相公,阿扉可以的!”

“……”岑越。

“刘妈妈又跟你说什么了?”

齐少扉抱着竹子节走在前头,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是你听见了什么?”

齐少扉扭头耳朵根子都红了,乖乖说:“阿扉不是偷听。”

“我知道,你不会偷听,你是意外听到了。”岑越给大崽找补。齐少扉又高兴起来,一股脑把听来的都说了,说:“小菊夸阿扉和越越好,说越越疼阿扉。”

岑越点点头,没说错。

“刘妈妈跟小菊说‘三少爷做相公的,以后长大了也会疼郎君的’,阿扉已经长大了,阿扉疼越越!”

岑越憋着笑,故意逗着问:“那我们家的三少爷是打算怎么疼我啊?”

“阿扉抱竹子。”

岑越点头。

“阿扉给越越暖被窝。”

不错不错。

“越越不爱吃的阿扉吃。”

挺好挺好。

“越越说什么阿扉做什么。”

岑越笑的要死,嘴上夸:“那我家三少爷确实是好相公,疼我的!”

齐少扉可骄傲了。

“三少爷帮我拿工具。”岑越使唤上了。齐少扉说好,放了竹子巴巴跑去储物间,又折回来问越越要什么,岑越就在后面走着,嘴上说锯子、锤子、钉子。

齐少扉记下了,很快全找出来了给越越看。

“都对着。”

两人就在小院做竹筒花洒,选最粗壮的竹筒一段,沿着节面底下锯断,底下打上小孔,前头留出一节把手就成了,这样简易版的。

岑越一口气做了俩,齐少扉在旁看的是眼巴巴,越越好厉害啊。

“小意思啦~”岑越心情也很好。

弄完也到傍晚了,两人收拾工具,院子已经扫过了。刘妈妈见三少爷和郎君忙活完,说可以吃饭了。

小菊送来了热水,夫夫俩洗了手脸,吃饭。

晚上吃的红薯豆子粥,一道凉拌鸡丝,里头放着炸过的花生米还有时下的素菜,主食是肉饼。

小院现在做饭,口味都偏岑越,准确来说是偏岑越的做法,之前刘妈妈很少做凉拌菜,因为这是冷的,怕三少爷闹肚子。

刘妈妈把齐少扉当孩子那么养着。

更别提凉拌菜里头放炸花生,这个也是岑越的做法。时下凉拌菜哪里那么麻烦,油炸花生费油的。

岑越这么做滋味好,齐少扉爱吃,什么都能吃干净。

起初刘妈妈梅香俩人还避开,没好意思说学郎君怎么做的,郎君做饭好吃,没准是有什么秘方的,这个不好打听。结果郎君非但没避开她们,还教她们怎么做。

刘妈妈当时怔了,回头还跟梅香小菊说都学些,郎君愿意教这是好事。

就说这会,岑越看到桌上的肉饼,不由想到他做的香酥牛肉饼,酥酥脆脆,时下吃牛比较难一点——牛是耕田用的,不可私自宰杀牛,老百姓吃牛的少。

“这个饼我还知道一种做法。”岑越跟梅香说:“明个教你一手。”

梅香当即是笑,“那我谢谢郎君了。”便下去吃饭了。

齐少扉一听越越明日做饭,可高兴了,越越做饭最香最好吃啦。

小院子吃过饭洗漱完,两人在院子散步消食。

而姜二苗跟着哥嫂,带着侄儿,趁着夜色才往家里走。姜大壮抱着儿子,身上的外衣也盖在儿子身上,回来走的慢了些,豆豆喊着饿。

“回去就吃,马上到屋了。”姜大嫂同儿子说。

三人眉宇都紧皱,想着郎中说的银两,想着回家该说啥。

到家天都黑了。

姜家大屋早早吃过饭,村里都是这样,趁着天黑前吃完饭收拾完,省的浪费油灯。姜二苗三人到家时,院子大门都闭着,喊了两声,姜母声说:“来了来了。”

门咯吱作响。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豆豆咋样?”姜母一直没歇息,孩子不回来,她心里牵挂,就在院子里候着。

姜大壮不知道咋回话,姜大嫂满嘴的苦涩。

夜色黑,姜母瞧不见,只听到豆豆声说饿。姜母一高兴,“豆豆好了?都能喊饿了,一会阿奶给你喂饭。”让几人都进来,一边小声说:“你们爷奶都歇着了,先回屋说话。”

意思别在院子留着说话了,怕吵醒了大家伙。

其实这个点还不到睡觉时候,只是大房一家在姜家没啥地位,老实惯了,也怕姜老太。

姜大壮沉默抱着儿子先回屋。

屋里难得点了油灯,也没法子,外出的几人都没吃。剩下的饭在灶屋锅里热着,姜母拾掇出来,七岁的三花忙前忙后的,姜父也在屋里,不过没说话,坐在一角落。

“豆豆咋样了?我瞧着精神好了些,别说神婆子看了就是好,没准就不是冻着了,怕是冲撞了啥。”姜母见孙子脸上有气色语气也轻松了。

可算是好了。

姜二苗没忍住说了句:“豆豆那是晌午烧了,下午才退的烧。”

“啥?烧着了?”姜母一下紧张了,“二苗你别胡说。”

豆豆躺在阿娘怀里,精神头不太好,一直病恹恹的,声也是哑着,小声喊饿。姜大嫂便先给儿子喂粥。

姜二苗都不知道咋说,他说了娘又不信。

“二苗没胡说,今个我们没去找神婆子,带豆豆去镇上看郎中了。”姜大壮没动饭,他吃不下。

这下姜父急了,咋去了镇上看郎中,那郎中咋说。

姜大壮眼眶都红了,说:“大夫说了,要是早早送过去两副药就好了,愣是被耽搁了不说,还胡吃药,更严重了。”

“咋能是胡吃药,你三叔吃了不是好了。”姜父急了说。

姜大壮:“大夫说了,那药娃娃吃不得,吃了坏身体。”

“咋、咋能这样,你三叔吃了好了,才给豆豆喂的。”姜母也急了眼眶发红。

这话像是循环似得,来来回回就这两句。

姜二苗听得不吃饭了,说:“现在说这个没啥用了,爹娘,你们是没瞅见,今个豆豆送过去又是吐又是烧,烧的抽抽,我哥嫂吓坏了,大夫说了,豆豆伤了、伤了那个肺,伤了肺,咳太久不见好,大人吃的药,可能药性重。”

“那现在好了吗?大夫咋说的?”姜父问二苗。

二苗说话比老大利索。

姜二苗说:“林大夫说了,豆豆烧退了,还要止咳,还要养肺,先前把肺伤了,要是养不好,以后一直咳,就成病秧子了,可能就、就——”

“就啥,你说。”

姜大壮哑着声说:“就长不大,活不长。”

姜大嫂哭出了声。

“咋、咋这么严重。”姜母声也是抖得,“是不是假的,豆豆好着,咋就这么严重。”

翻来覆去又是这几句话。

姜二苗下午听时心揪着,这会已经麻木了,他知道他娘是害怕,是不想不愿意去想坏结果,可如今大夫都说了,来来回回说这些,豆豆也不会好。

总不能他们说好着,那豆豆就能好。

“大夫说了,要用参慢慢养,一棵参四两银子,今个坐诊收了十文,买不起参,林大夫开了甘草、川贝、枇杷……”

“先开了三副,说等喝着看看,花了九十文钱。”

姜二苗抓了抓头发,“晌午也没吃饭,给豆豆买了个粥喝,两文钱,剩下、剩下二十七文。”

三个大人都没吃,早上从家里带的窝窝头垫吧垫吧,主要也是不咋饿,人担惊受怕的时候就感觉不到饿。

“啥?!哪来的钱?”姜父问。

姜母则说:“四两银子?”

姜二苗这会感觉到饿了,喝着粥啃着窝窝头,不咋想说话。姜大壮说:“二苗卖山果子苗,遇见了贵人,赚了七十九文钱,要不是他说去看郎中,再给豆豆喂药,那就没活头了。”

“是贵人。”姜二苗放下碗,手背抹了把嘴,“豆豆命大,幸好。”

姜大嫂本来喂孩子饭,一直没说话,听到二苗说‘豆豆命大’,当即是眼眶红了,心里升起了一股韧劲来,是了,她家豆豆命大,有福气,扛过了这一遭,肯定没病没灾的。

想到此,姜大嫂抱着豆豆跪了下来,“爹娘,求求了,给豆豆看病吧,参是贵,可再耽误下去,豆豆命就没了。”

姜母拉儿媳起来,姜大嫂不起,姜母说豆豆吓着了,姜大嫂才起身,只是满脸泪痕。

“这是咱家娃娃,没得、没得看孩子这样。”姜父豁出去说。

姜父姜母是怕姜老太,尤其是姜父骨子里血脉积压久的害怕,打小就挨着母亲的骂,没咋受过夸受过疼爱,所以姜父就跟地里的老黄牛一样,闷着头干。

可再害怕他娘,跟孙儿性命一比,轻重姜父还是知道的。

姜大壮夫妻一听,松了口气。唯独是闷头干饭的姜二苗没觉得松口气,他想起村里人说的话,想到阿奶嫌他们老要钱,觉得给豆豆买参看病这事,家里得有绊子。

第二天一大早。

最近天气热,麦苗长得好,就怕旱着,村里家家户户是挑着担子打水,因此早饭吃了起来——农闲不干活时,就没早饭吃。

吃早饭就没晚饭时,一大家子坐在院子里,基本上都是拿了馍馍吃,今个一反往常,姜老大往灶屋去。

“娘,我有话想跟你说。”姜父说。

姜老太嫌弃,“你个大男人的往灶屋跑啥?赶紧出去,大早上的托生了成了饿死鬼不成……”

“不是要馍馍。”姜父吭哧说。

姜老太听了絮叨,是一看老大那憋不出话的模样心里就冒火,都是她儿子,她咋生了个这么样的,“有话你就说,窝窝囊囊的,我看了都来气。”

姜父劈头盖脸挨着娘的骂,早都习惯了,满是褶子的脸上神色带着些苦闷和哀求,说:“豆豆要不成了。”

“……啥?你满嘴放什么屁话呢!”姜老太抬起胳膊梆梆两下,打在老大身上,“有你这么咒娃娃的,你咋当爷爷的,呸呸呸。”

灶屋里烧饭的儿媳妇都愣住了。

姜父眼含着泪,挨着打也得说:“娘,你救救豆豆,不救豆豆,真没命了,我就老大一个儿子,他孩子还小,才一岁多大,娘,娘……”

姜老太记忆里就没见过大儿子哭过,这会听到哭声,手下的动作都停下来了,老太太寡瘦略显刻薄的脸,褶子都带着不信,但她知道大儿子老实惯了,不会拿着个诓骗她的。

“老三媳妇儿喊你公爹出来,堂屋里说话,男人们没去地里先别去了。”姜老太发了话。

姜老大一听娘说叫爹,还要堂屋说话,当即是害怕。姜老太瞅着就来气,咋就这么窝窝囊囊的,剜了眼老大,说:“豆豆的病,那得好好说。”

老人讲究的多,不愿提晦气的字眼,含糊过去。

姜家堂屋大早上站的坐的都是人。姜老头让老大把话说清楚,“娃娃咋了?”

“让能说利索的说。”姜老太知道大儿子尿性,要是让老大说,那一天都别下地去了。

姜大壮说:“二苗你说。”

“……”

站在门口角角的二苗,是顶着全家目光。他倒是不觉得大哥坑他,大哥跟爹一样,怕说不好,到时候爷奶不把豆豆的病当回事,当即是打算从头掰扯清。

他也怕说不好,阿奶不给钱。

“豆豆才生病那会,家里剩的三叔的药给豆豆熬了喝,喝完了也不见好,我爹要过一次钱,奶没给……”姜二苗觉得阿奶瞪他,吓得咽了咽唾沫,继续说:“我去后山摘了野果子,就是去镇上卖那次,卖了十文,我爹手里有四十文,又买了药给豆豆熬。”

姜老太就知道每个儿子小家手里都攥钱着,只是没想到就四十文。当初豆豆咳嗽受了冻,这是小病,她生了七个,扛过了旱灾,拉扯大五个娃娃,什么没见过?

就是个小病,不打紧的。

“镇上买我果子的岑夫郎要买果子苗,就是我扭伤脚那回,大前个好的差不多了,我就把苗子背着进镇,卖了。”

“卖了七十九文钱。”

堂屋里七嘴八舌的,这就卖钱了?七十九文这么多?二苗你咋不跟家里说,那前个大哥一家还问婆母要钱给豆豆看病,这不是有钱嘛。

“都给我闭嘴。”姜老太说了声。

全屋安安静静了。

姜老太看了眼二苗,是狠狠刮了眼,“你主意大了,瞒的好好地,还有啥都说了。”

姜二苗不敢看阿奶,心里越来越沉了,一口气说完了,“昨、昨个也不是去嫂子娘家村看神婆的,我们去镇上看大夫,去的是平安堂,刚进去林大夫一看,说豆豆烧,又吐了,还抽抽,我哥嫂吓坏了……”

“林大夫说三叔的药是大人吃的,里头有个药娃娃吃了伤身,本来是小病,现在吃的豆豆肺不好了,要是不好好养,得用参,不然咳个不停,活、活不久了……”

姜大嫂哭着,就差跪着了。

屋里七嘴八舌的,三叔家说参这得贵吧,四叔家说这得多少钱,五叔家说别是看你们年轻诓骗了你们,豆豆就没啥毛病,吃啥参,都是骗人的。

参多钱不知道,但这人参听过,村里头山上住的猎户,有一年挖出了老参,听说卖了十多两银子呢。

这事村里人传遍了,谁不眼红,记得牢牢的,如今姜家满屋人一听要吃参,个顶个的第一念头就是:要花大价钱了。

“多少钱。”姜老太问。

姜二苗:“四、四两。”

姜老太一时不说话了,姜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抽上了烟丝卷,这个烟丝卷是姜老头自己闲了搓的,味道呛人,寻常时不抽,只有农忙的时候太累人,才会抽几口解解乏。

满屋子又说:“就四两!”、“啥东西就四两银子。”、“老大家的孩子年纪小,肯定是被镇上郎中给骗了。”、“你三叔当初喝药才几个钱,咋就到你们四两银子了。”

吵吵嚷嚷的,姜大嫂听说话声,是心往下沉,她家豆豆的命啊,要是豆豆没了,她也不想活了……

大房一家窝窝囊囊的站着,挨着大家伙的指指点点,是他们家费银子,可不能看娃娃没命啊。姜父红着眼攥着拳头,“爹娘,求你们救救豆豆吧,他还小……”

“四两的参就是爹娘都没吃过,谁家娃娃吃这么贵的。”

“人家老大家的孙子命贵吧。”

乱七八糟的声。

姜二苗是眼眶含泪,狠狠的记着。

“一个个嘴上抹了粪了,谁咒我和你爹?我俩没病没灾的吃那玩意干啥,都是当豆豆长辈的人,娃娃病着,说啥灌粪的话。”姜老太骂了起来,骂完三家,骂老大家,一个都没放过。

骂老大家咋看娃的,骂姜二苗主意大知道藏私钱,骂姜大壮夫妻是讨债的,反正全都骂了,唯独小辈娃娃没咋说。

姜老太就是这么个人,在姜家,见谁都骂,有时候连着姜老头都得挨几句,要是哪一天,哪个媳妇儿儿子没听见婆母骂声,背地里还嘀咕是不是娘咋了,咋今个不骂人了。

骂完了,屋里也安静了,各个成了鹌鹑,没人再说话了。

“老头子你看。”姜老太问老头,家里锅灶这事她管,大事还得男人拿主意。

夫妻俩作伴这么多年,其实没啥好说的。

姜老头说:“你今个跑一趟,去镇上问问清楚。”

姜老太点点头,她也这意思,老大家的几个娃娃见过啥,别是被骗了,她得掌掌眼,还有豆豆这病可不能再耽误下去。

“让大壮也跟着一道,好抱着豆豆。”

姜老太嗯了声,扫了眼,不咋高兴拉着脸说:“二苗也跟着。”

姜大嫂也想去,被姜老太瞪过去了,不耐烦说了句去那么多人干啥,屋里那么多活好好干。姜大嫂就不敢吱声了。

家里不管咋说,姜老太那就是一言堂。

“成了都散了,该干啥干啥,出去嘴里少胡咧咧,让我听见了,仔细你们的皮,我看是不上上紧,一个个都给我翘起来了……”姜老太边骂边进屋,去拿钱。

真是一个个讨债来的。

屋里各家散开,不敢明说,妯娌几个打着眉眼官司,各揣着心思。唯独姜二苗脸上带着不可置信,他、他真没想过,阿奶会给豆豆看病,给豆豆吃参。

还以为会受磕绊的。

村里人都说他家一家老实吃亏,说家里娃娃多,少一个也没啥,说阿奶偏心,那阿奶以前是偏心……

“二苗,豆豆你看着,我就不去了。”姜大嫂把豆豆交给二苗,豆豆喊娘,姜大嫂红着眼不舍说晚上就回来了,不怕。

姜二苗应了声。

好一会阿奶出来了,没好气的都瞪他和他哥,两人跟俩面瓜似得,不敢吱声。姜老太看了就烦,说:“抱着豆豆走吧,咋的,还要我请啊。”

两人连忙跟上。

出了姜家门,姜老太没去镇上方向,倒是往里走。姜大壮不敢吱声,姜二苗小声说:“奶,镇上在那儿。”

被姜老太瞪了眼。

“咋滴就你知道,我不知道。”

姜二苗不敢说话了。

姜老太到了村长家,也没进去,就跟村长媳妇儿说话,要借一借村长家的牛,说豆豆病了去镇上,还给了五文钱,村长媳妇儿推着不要,说都是一个村的,娃娃病了看病用个牛车给啥钱。

姜二苗就看到她奶,愣是把钱塞到村长媳妇儿手里,村长媳妇儿就说这哪里好意思要不要不要,嘴上说着,转身进屋喊,让牵牛。

“大壮会赶牛,你要是信得过的话……”

“信得过,这有啥信不过的,都是一个村里的,大壮还能卖了我家的牛不成?这就是卖了,不是还有婶子你在嘛。”

过了会,牛车套上出来了。

姜老太当着村长媳妇儿面说:“大壮你就别坐了,把豆豆放上去,别累坏了牛。”

“诶呦婶娘你这说的,就是老牛,没那么稀罕怕人坐。”村长媳妇儿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笑是高兴放松的。

别累坏了她家牛。

不再寒暄了,姜大壮牵着牛绳走在前头,车上是姜老太抱着豆豆,姜二苗也没坐走在旁边,等出了村里,姜老太让二苗上来,姜二苗起先是不坐,姜老太就骂:“你不是脚扭了么,我看你腿脚利索,连着跑几天,回头这个看好了,你又给瘸了,没完没了……”

姜二苗乖乖坐上去,是拿了袖子擦眼泪。

“哭啥哭啥,一天天的不给人省心。”

“阿奶,我以为你不想给豆豆看的,我起先误会了,还以为你偏心……”姜二苗红着眼眶低声说。

前头姜大壮其实也哭了,他也没想到阿奶愿意给豆豆看病,之前要五十文钱,都难的厉害。

姜老太脸拉的老长,她就是不爱老大家的,嘴上实话实说:“我和你爷是偏心,但都是我肚子出来的,还是命的事,咱家抠抠巴巴这么多年,难不成钱攒着看娃娃没?”

“都放什么屁。”

怀里豆豆被惊醒,姜老太用满是褶子粗糙的手摸着豆豆脸,哄着说:“没事没事,曾奶奶没说豆豆,乖哈娃娃。”

姜老太慢慢拍着怀里娃,那么小一点点,想到了以前,“以前闹饥荒,地里旱的种不下粮食,人都没啥吃的,吃草根吃树皮,真是害怕了,你二姑、六叔命不好,我一滴-奶都没有,六叔那时候比豆豆还小,你二姑最听话最乖了,喊着娘,我不饿给弟弟吃……”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干枯的手抹了抹泪。

为啥抠为啥省,就是那时候怕了。

姜二苗坐在车里听着,他知道以前地里闹过旱,三个村变一个村,只是没听阿奶说过这段,二姑和六叔那时候没的,饿死的。

难怪每次小姑姑回娘家,阿奶总是给带些吃食,也不是啥贵价的,就是地里长得,山里晒的,反正疼惜着。

牛车赶的稳又快,到镇上还早。

姜二苗认路,指着往平安堂去,姜老太到了门口,就知道来过,她不识字,但认识林大夫,林大夫以前还是个年轻后生。

那就不是骗人的。

林大夫也没想到这家人今个会再来,还跟个老太太,昨日看小夫妻神色,以为家里日子艰难,先给开了寻常药,能拖一日是一日,没成想……

“就那个参,四两的参,来一根。”姜老太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大夫,这参咋用?您再瞧瞧看看娃儿。”

林大夫笑了,倒不是因为参,而是那小娃娃有救了。

“不急,我再看看,还有些低烧……”

齐老爷每日都会去两家药铺看看,不过时常多待平安堂,在后院喝喝茶,图个清静。这日也一样。

老林的小徒弟拿了条子到后头来,问掌柜要参。

贵价的药材都不在前头摆。

“你等着,我去取,还要炮制?我看看还有啥。”

小徒弟说:“是的,师父说了一会他弄。”他也不敢下手,就怕伤着药性了。

镇上用参的人家,寻常都有定额,多是些宅院,寻常百姓是一年也不见卖出去一根,参都是有数的。

齐老爷一听,想到昨日那家带娃娃看病的,就问了句是不是昨日的。小徒弟先哈腰叫了老爷,才说:“是的,我师父也惊讶,说没想到会来。”

“嗯。”齐老爷点了点头,没多说。

小徒弟拿了参匣子,是捧着走的。

前头林大夫开始炮制药,其余的让小徒弟抓药包好,怎么服怎么煎说着,姜老太年纪大记性不好怕糊涂,什么三碗水煎一会又是一碗水,她怕这么贵价东西糟蹋了不说,要是跟老三的药一样,到时候病没治好,还给坏了,这就糟了。

能有几个银钱这么糟蹋的?

“麻烦您再说一道?”

林大夫不厌其烦说,还给写了,可姜家人全家都不识字,姜二苗是多背多记,最后重复了遍,林大夫点点头说对着,孩子现在退热了,没什么大碍,回去煎药喝着,参茶不断,量不可过,慢慢养着。

“没白带过来。”姜老太对二苗说,她只知道豆豆现在没大事了。

姜二苗又在心底默默念了好几遍,姜大壮也重复着。药都拿好了,钱也交了,东西都记下了,姜大壮抱着儿子,按理该回了,天也不早了。

“不急,去街上买个点心,二苗前头说买你苗子的姓啥住哪里?得谢谢人家,要不是人家,豆豆要耽搁。”

姜老太是抠门,在村里也不好惹,脾气臭,爱骂人,可有一点,那就是不欠人情,今个早上借牛车,说什么都要给钱的。

人情上,姜老太活了大半辈子,那是早早还上,省的心里老记挂,谁知道啥时候就忘了。或者是搁久了,屋里人多心思不在一处,想省着钱,慢慢的就不觉得这是个人情是个事了。

但你得记着。

姜老太跟俩孙子说道理,“……赶牛车回去快,不耽误这一会功夫,谢了人家,回头豆豆好了,家里什么农货再送一些。”

“奶,我知道,都记在心里。姓岑,岑夫郎家里住西北边,离这儿不远,有个小院子得从窄巷子进……”姜二苗话说的快,奶说的都是正理。

一家人说着往出走,林大夫听着咋这么像齐家,当即是喊住了人,说:“小哥儿,你说的地方是不是大街面上挂灯笼齐家?”

姜二苗挠头记不起来了,说:“好像是,之前我从南边过去,没走大路,光记得小院子,不过岑夫郎相公好像姓齐,是个少爷。”

“那就是了,你们去吧。”林大夫指了路,末了又说:“那是我们铺子东家家里。”

诶呦这可巧了。姜老太张嘴就说:“都是一家子的善心啊,难怪你们东家铺子开的长久,好心呐。”

一家子道了谢,赶了牛车走了。

林大夫也感叹凑巧,一回头就看到齐老爷在,这是全听见了,不由说:“三郎君心还是好的,歪打正着救了一孩子。”

“是了,你昨日说他还年轻,是年轻气盛了些,心好就好……”齐老爷点点头说。

齐老太爷在时,当时乐善好施广结善缘,像是资助许秀才读书科举,虽说齐老太爷也有功利心在,但好事实打实的做了,还有找了林大夫来坐堂。

当时林大夫年轻没资历,也怕,齐老太爷就说,他这药材铺子本来只是卖药,但穷苦人家看不起病,有时候头疼脑热说不清,你给瞧瞧,看怎么抓药怎么治,当时是不收来买药人看诊的钱的……

所以镇上、附近村民都往平安堂跑。

现在一想,齐家药铺一间变两间,关系好的,都是老太爷在时结识留下的人脉关系。

齐老爷不如他老子,所以怕家业栽在他手里,怕后继无人接管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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