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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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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临近傍晚, 松修府街道上的人愈发多。

担心谢不逢与自己走散,文清辞轻轻牵起了少年的衣袖。

“喝醉”的谢不逢, 目光也不似方才那样锐利。

行人没了顾忌, 不再刻意绕过他们。

恍惚间两人就像坠在河面上的落叶,随波浪轻轻摇晃、相碰。

华灯初上,点亮一片青砖黛瓦。

点点暖光映在临街的河底, 将街市映得如传说里的仙宫般缥缈。

暖色的灯火, 照亮了文清辞的侧脸。

漆黑的眸底, 多了几分温度。

谢不逢的心脏,如涟漪般轻颤了起来。

或许真的是酒气作祟。

就在转角处,谢不逢忽然屏住呼吸,缓缓伸出手牵住了文清辞细瘦的手腕。

冰凉、细瘦,如玉一般。

太医月白色的身形,随之微微一晃。

文清辞的手腕上,隐约可以触到一道伤疤。

少年的眸色不由一暗……那是初遇当日,自己用骨戒划伤的。

悔意延迟如浪将谢不逢吞噬,他忍不住用指腹, 轻轻从文清辞的腕间蹭过。

谢不逢的手上,满是细小的伤痕。

指腹也不例外。

此时这无意识地轻蹭,就如野兽漫不经心地舔.舐他手腕。

既温柔又危险。

谢不逢将错就错, 假装微醺与文清辞回到了居住的府邸。

春末文清辞收集了不少玉兰花瓣,将它们晒干保存了起来, 有一部分被他顺手放入了药箱里。

担心谢不逢宿醉、头晕,文清辞便从药箱里取出玉兰, 泡成解酒的汤茶, 送到了少年手中。

花茶清甜, 入口瞬间便漾出一股暗香。

瞬间将人拉回了那个白若凝霜、空气中弥漫着花香的初春。

……

芙旋花丹全部耗尽。

所幸松修府是著名药都, 几乎所有珍奇药材,都能在这里找到。

皇帝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差,南巡的烦心事、边关要情与头疼之症一起折磨着他。

他的情绪,终于不受控制地在朝臣面前爆发了几次。

见状,皇帝也不敢再逞强。

硬挺了两天,他连派人快马加鞭,从不远处的迩砚山脚下,采到芙旋花送过来交到文清辞手中,制成了丹丸。

……递药的那个瞬间,文清辞看到皇帝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他的心微微一沉。

经过几天的观察,文清辞已经确定芙旋花丹的成.瘾性,远比自己预想的大得多。

同时它还在不断放大着精神上的问题。

短短几天时间,皇帝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就连原本已经长在脸上的亲善伪装,也难以维持下去。

皇帝暂住在松修知府府邸中。

原本风头正盛的慧妃与二皇子失势,陪他同住此府的,便换成了兰妃。

按照惯例,谢不逢也随他母妃一道,被安排住在了这里。

松修府寸土寸金,建筑各个小巧精致。

用膳的大厅,也稍显拥挤,案几都是贴着放的。

皇室的晚膳头一回吃出了家宴的感觉来。

作为随行太医,文清辞也被请了上来。

他和谢不逢挨在一起,坐在靠门的位置。

松修府的知府听说皇帝最近心情不好,便没有在席上安排鼓乐,反倒是从民间,请来了几个出名的乐师。

不过片刻,清幽的曲调便溢满了厅堂,皇帝一直紧锁的眉,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半晌后,皇帝抬起眼皮,朝坐下弹琴的人看了一眼。

他摆手对贤公公说:“仙音悦耳,去将前阵子登诚府送的那把琴拿来赠给他吧。”

“是,陛下。”贤公公忙领命向后而去,同时默默地抿紧了唇。

皇帝一向赏罚分明、仔细。

放在以往,一个乐师就算弹得再好,也不会受赏。

然而今天,他不但赏了,而且赏得不低。

……在头痛之症的侵扰下,皇帝行为做事,愈发不受约束。

不但贤公公觉得奇怪,乐师更是大吃一惊。

他忙放下手中的筝,跪在地上向御座上的人心里谢恩。

连带着其他几个乐师也一起朝皇帝跪了下来。

气氛变得很是热烈。

可就在这个时候,谢不逢的耳边突兀地响起一声——

『松修府那么多冤魂在殷川大运河底下看着,你竟还敢来?!』

『昏君,不得好死——』

这阵咒声里带着些许松修府口音。

谢不逢下意识抬头朝那群乐师看去。

下一秒少年便瞧见,队列最后一个手持陶埙的乐师,眼里是藏不住的恨意。

他的鬓发已白,看上去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有趣。

少年忍不住端起茶盏,借此遮住自己唇边的一点笑意。

之前他和文清辞在松修府街道上行走的时候,就已隐约察觉到,这里的人不像登诚府那样尊敬皇帝。

对皇室南巡,也没有多少热情。

甚至谢不逢当日就听到了不少的咒骂声。

街市嘈杂,他没能听清具体的句子。

可是『意外』、『溃坝』、『工期』几个词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

多听几次,谢不逢也将它们记在了心中……

兰妃曾对文清辞说,松修府前些年死了不少人,如今这里的百姓,有两三成是从别的府填过去的。

乐师还在喋喋不休咒骂着。

结合他刚才的话,当年的故事,一点点在谢不逢的心中清晰了起来……

他终于知道当年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知道御座上的人,究竟在心虚什么了。

少年缓缓眯了眯眼睛。

“父皇”欠下的血债,似乎比自己原想的还要多得多。

哪怕从小能听到心声,知晓一堆秘密的谢不逢,也意外至极。

那名乐师的表情有些明显,但好在他站的位置隐蔽,整间大厅只有几个人能看到那里。

好巧不巧的是,文清辞就是其中一个。

他不由蹙眉,略带疑惑地朝那里看去。

心不知怎的,忽然紧张了起来。

像是猜到了他在好奇什么似的,坐在文清辞身边的少年,忽然靠近过来。

谢不逢旋了旋手中的茶盏,压低了声音说:“殷川大运河自天初元年,他继位起便开始修建。”

文清辞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谢不逢口中的“他”就是当今圣上。

“嗯……”文清辞攥紧了手中的茶盏,缓缓点头。

琴声再次响起,皇帝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一点,但唇仍是紧抿着的。

谢不逢瞥了那道明黄色的身影一眼,沉声继续说:“松修府这边河道复杂,土层也松散,修建起来很耗时间。殷川运河原定在他继位十年整时建好,作为贺礼献上。为了追赶工期,河工只好昼夜施工,没想着急出了意外,溃坝被淹死在了这里。”

“看这个乐师的年纪,当年应该亲历过这件事。”

也不知道皇帝究竟是怎么敢再来这里的。

谢不逢的语气无比平静。

但是文清辞的呼吸,却几乎停滞住了。

他也想起了兰妃当日的话。

修建殷川大运河的河工,基本都是从附近城镇征调而来的青壮年。

一.夜之间无数人死在了河道中,导致整个松修府的人口,都少了一两成。

上面不得已从周围其他城镇,迁入了新民。

所以如今松修府的街道上,才会有那么多不同的口音。

“……这件事,不曾有书册提起。”文清辞喃喃说道。

甚至《扶明堂》里也没有记载。

刚说完这句话,文清辞便明白了皇帝这样做的意义所在——

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传递的速度也格外慢。

只要将它压下,不记入青史。

那么不过几年,它便会成为人们讳莫如深的话题。

再过几年,便随着亲历者的老去与死亡,化为一段“传言”,就此消散或是成为野史上难以考据的一段。

总之,一切都再与雍都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干系。

一想到自己坐船经过的殷川大运河下,竟然藏着那么多的冤魂,文清辞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温度。

怪不得皇帝到了这里,便显得格外紧张。

原来除了芙旋花丹意外断药外,还因为他做贼心虚。

文清辞的心,瞬间乱成一团。

不等他梳理这纷乱的情绪,侍女便端着长盘,缓缓走了上来。

松修府知府的声音,兀地响了起来:

“陛下、兰妃娘娘,这道清炖鲶鱼,是松修府的名菜。”

“眼前的鱼都是从殷川大运河里捕捞上来的,无比肥美、鲜甜……”

他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并没有看到皇帝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

谢钊临攥紧了手中的白玉扳指,视线摇晃、无目的地落了下去,正巧和谢不逢冷且满是嘲讽、鄙夷意味的目光对上。

他瞬间头皮发麻,并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伴随着起身的动作,放在膝前的桌案,也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一声重响吓到了在座所有人。

刚才还满脸堆笑喋喋不休的松修知府,瞬间一脸苍白地跪在了地上,哆嗦着磕起了头。

乐曲声也全停了下来。

熏香还在燃。

皇帝如见了鬼似的死死盯着眼前的碗碟,接着取出芙旋花丹倒入了口中。

他一脚重重地踢向桌案,还冒着热气的鱼肉,瞬间洒满一地。

热气与一点鱼腥,在不大的房间内散了开来。

这鲜美的味道,反令他的脸色更加难看,甚至隐约作呕起来——

“撤下去——”

“通通给朕撤下去!!!”

皇帝彻底失态了。

守在一边的侍女们,忙颤抖着上前,将一盘盘鱼肉撤了下来。

接着跪在地上,将方才洒在这里的鱼肉清理干净。

可是空气里的鱼腥味,却怎么也无法消散。

皇帝脸色蜡黄,身体不住地颤抖,甚至吓哭了不远处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公主。

如果没有谢不逢刚才那番话,文清辞或许还会疑惑皇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听了他刚刚的话,文清辞却全都明白了过来——

鲶鱼以肉为食,人工养殖的那些,吃的或许是虾蟹制成的饲料,可是野生在殷川大运河中的鲶鱼,却是有什么就吃什么的。

……甚至民间还流传着它吃人的传说。

皇帝因为松修府知府的话,想起了当年死在河底的无数河工。

松修府知府年纪不大,他是几个月前,才从外地新调来的。

不知道当年的历史的他,原本只是想奉上松修府最出名的河鲜,并借着“原产殷川大运河”来拍拍皇帝的马屁。

没料想这一拍,竟然直接拍到了马腿上,戳中了皇帝心里最怕的那一点。

他不顾形象,快步走到了临窗的香炉旁,借着浓重的香气,冲散徘徊在鼻尖的鱼腥味。

皇帝的胸膛不断起伏,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被汗水打湿。

见状贤公公忙带着几个小太监上前将皇帝扶向后殿,同时派人去叫太医过来。

文清辞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哭泣的谢孚尹:“殿下,您先去看看小公主,我稍等便回来找您。”

说完,便快步跟着小太监,离开乱成一团的前厅,向后殿走去。

文清辞刚进门,脚下就传来一阵脆响。

皇帝踹翻了一盏竹节托手铜熏炉,它在地上滚了几圈,正好停在文清辞的脚边,

刹那间,烟气翻腾,呛得文清辞不住地咳了起来。

他屏住呼吸,缓缓向前走去。

这个时候有小太监将文清辞的药箱取来,给他递到了手边。

皇帝也已强忍着坐在了榻上。

文清辞余光看到,此时房间里满是瓷器碎片,而给自己递送药箱的小太监,更是满身是血。

看样子是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砸在了身上。

未免这些无辜的人再被他伤到,文清辞必须尽快让皇帝镇定下来。

这个时候,药已经不大起作用了。

文清辞正准备拿出银针,忽然见到皇帝瞪大眼睛,朝自己看了过来。

停顿几秒后,他缓缓摇头,咬着牙念道:“……朕早该杀了他。”

“早该杀了他……不该听太后的话,放过他……”

皇帝的视线,越过文清辞落入了一片缥缈烟雾。

明明没有说这个“他”是谁,但是“谢不逢”这三个字,却下意识地浮现在了文清辞的心中。

文清辞的耳边,忽然静了下来。

他攥紧手中的银针,本能地向神志不清的皇帝问了一句:“为何?”

“怨鬼…怨鬼托生……”

皇帝眸色混沌,说着眼中竟满是恐惧。

——谢不逢是十多年前皇帝第一次南巡途中,在殷川大运河上的船只里出生的。

而他一下生来,就没有痛觉,甚至无论稳婆怎么打,一滴眼泪都不肯流,平静得不似一般婴孩。

这是前所未有,甚至听都不曾听过的。

皇帝原本就非常心虚、恐惧。

谢不逢反常的表现,瞬间让他想起了死在殷川大运河底的无数河工。

并下意识将谢不逢当做了托生于皇室,来找自己索命的怨鬼。

……怪不得他那样厌恶,甚至害怕谢不逢。

……怪不得身为“仁君”的他,不顾名声,也要将只有三岁的谢不逢从自己身边送走。

想到这里,文清辞的心忽然一阵绞痛。

谢不逢出生后什么都没有做,便因先天的疾病,和他父皇的恐惧,经受了本不必经受的惩罚。

甚至他的命运,早在出生这一刻就被定下。

一切,都是因为他人的无知和心虚。

文清辞飞快施针,刺向镇定安神的穴位。

皇帝的眼皮,总算沉沉地落了下来。

就在昏睡过去的前一刻,他还不住地在嘴里念叨着“早该杀了他”。

后殿重新安静了下来。

文清辞的耳边只剩下太监宫女们清理脚底花瓶残渣的声音。

他沉默着将银针收回了药箱。

此刻,文清辞清清楚楚的意识到,与对谢观止的忌惮与防备不同,皇帝对谢不逢起了真正的杀心。

夜风卷着殷川大运河上的淡淡鱼腥,传至文清辞的鼻尖。

此刻,他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原著中的下一段剧情——

谢不逢被皇帝送上战场,自生自灭。

文清辞的心,随之重重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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