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B班的任课老师下课后本来已经走了, 听到阵阵吵嚷声，差不多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马上去找林肆了。
“林老师, 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你应该知道李冉冉同学的情况, 她现在对自己能力的掌控力比较弱，让她跟A班同学进行对抗训练会打击她的信心。”
这个导师对林肆还算客气：林肆能在学校站稳跟脚, 跟他们平起平坐，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本事。
听说就连徐队都对她很客气, 但凡有点情商的成年人，都不会对她横眉冷对。
当然，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不管林肆是出于什么目的撺掇A班的王言来挑战李冉冉, 他都希望她可以取消。
林肆也很有耐心, “夏老师, 那我可以请教一下, 你是怎样培养李冉冉的信心的？”
“请教称不上，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打击她，都没这个必要吧。”
林肆就说：“您觉得，输给王言会让她备受打击吗？我跟您的观点不一样, 我觉得，让她生活在‘你不行’这样的目光下，才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同情和怜悯有时候是有毒的。”
“比如她上你的课时, 你允许她坐在最后一排, 允许她跟不上进度。其实这是在淘汰她, 不是吗？”
那老师面色微变, “你什么意思？是在指责我教错了学生吗？呵呵,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错, 但明知道做不到还要让她去试，很难让人相信你这是出于好意。”
既然林肆这么不客气，那也没啥好说的了。
林肆诚恳道：“我没那个意思。您是我前辈，在教授学生这块儿，您肯定比我有经验。如您所说，无谓的尝试只会积累挫败。但如果，她可以赢呢？”
那位导师差点被林肆给逗笑了，“她拿什么赢？”
林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被这样盯着还是感觉有点不自在。他感觉自己能理解林肆的意思：你这样的态度，怎么能说不是歧视呢？
他觉得自己掉进了林肆的语言陷阱中，成为了反衬她的坏老师。略一思忖，他决定反过来问：“你觉得她能赢？那么，你敢跟我打个赌吗？”
“赌什么？”
“如果她输了，你请辞。”
如果林肆只是在借无意义的鸡汤装好老师，其实对李冉冉并不看好，那么听到这种赌约，她就该明智地收回前言。
给人灌鸡汤是最容易的，但如果这关系到自己的命运，她还能有这种“信心”么？
林肆挑了挑眉，“如果她赢了，夏老师你请辞？”
“可以。”
“那我也同意。”
林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异能者的偏见或许不是针对普通人。他们似乎就是更容易形成刻板印象。
可能用异能力来区分一个人的强弱，简单又方便吧。
那位夏老师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这下他不觉得她在装了，就觉得她可能脑子不太好使。
这个赌约看起来是公平的。但在一方胜率极高的情况下，那肯定就不对等了。反正他是看不到自己会输的可能性。
除非她找王言弄虚作假。但大家都看着，王言要是敢演，别人会发现不了吗？这赌约自然就不成立了。
林肆又把他拉到了一边，“不过夏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就在他怀疑林肆要反悔的时候，林肆就说：“咱们的赌约，还是别让学生们听到，我怕影响他们的状态。”
这是合理的要求。
学生们已经簇拥着王言和李冉冉两人抵达综合训练场。这不是单项技能训练，也不是无法使用异能力的极限模式，最大程度上贴合现实。
除了王言和李冉冉两人的对抗外，还会有“模拟怪物”随机出现。模拟怪物其实是一种全息影像加一点小道具做成的。只要在那上面输入一定的异能力，即可被视为有效杀伤。
这与真实的怪物有着很大的差别。不过总不能为了训练，真把那玩意儿抓进来搞破坏吧？
这种对决采取积分模式。打败对手记五分，打败普通级模拟怪物记一分，打败危险级记三分。受程序控制，随机出现的更高等级怪物是很少的。毕竟这是综合模式，而非逃生模式。
同时，如果被怪物标记为有效攻击，扣一分。
先拿到二十分的人为胜。
A班的同学也赶来了，一边笑王言果然最喜欢炸鱼塘，一边又说：“干净利落点，别给A班丢脸。”
利落点的打法就是：第一时间把对手淘汰出去，剩下自己刷分，那二十分不是迟早的事情吗？
与对手对抗看起来不是综合对决中决定胜负的关键。但事实上，只要把对手淘汰出去，就稳赢了。
当然，对抗并非这种综合对决的唯一看点。如果一方就是要苟，不跟你碰面，直接刷二十分获得比赛胜利，那也是可行的方案。
王言摆了个帅气的POSE，“十分钟内解决。”
放水是不可能放水的，这么多人看着，他不要面子的吗？
一般情况下，是有苟赢这个选项的。但王言一个读心术异能者，能给她苟着的机会吗？
就李冉冉现在的异能恢复状态，能做到全程屏蔽读心吗？她要是这么做了，还有异能力对付模拟怪物吗？
王言没道理没信心。
两人从不同入口进了综合训练室。
这是一片医院废墟。
两人的距离有点远，王言感知到的信息一断一断的。不过问题不大，他已经锁定了李冉冉的大概方位。
不过，王言的眉毛微皱，觉得李冉冉的战术有点奇怪：她好像完全没有屏蔽读心术。
明明在距离较远的时候，是最容易屏蔽的时候。
她放弃挣扎了？那为什么还要答应挑战？
王言一头雾水，却还是迅速地往住院楼的方向去了。
记分牌上，李冉冉的分数跳得极快。
放弃挣扎？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她只是谨记林肆的提醒：要成为最节能的灯泡。
拿异能力去对抗王言的读心术，无疑是非常浪费的。她干脆放弃了这一点，任由自己的位置暴露，先去试探周遭的模拟怪物并得分。
“击杀”模拟怪物必须用异能才会记为有效的。但寻找、发现、躲避这个过程，都不一定要用异能。李冉冉就把异能全都留在“有效击杀”那一下。
她被模拟怪物撵得十分狼狈，但她却越来越兴奋。因为她渐渐意识到，为什么“眼疾手快”很好用了！
在没有使用异能力的情况下，她一下子都没被模拟怪物碰到，也就是一分都没扣！
这放在现实中，就是屡次把自己陷于险境的方法！如非必要，一般的导师不会鼓励这种方法。
可此时，李冉冉的想法却与林肆同调了：面对怪物，哪有绝对的不冒险？只要有用就行。
在学习室中围观的众人已经明白了李冉冉的战术。
王言只拿到了两分——在找李冉冉的路上击杀两只普通级的得分。李冉冉已经拿到了五分。
但大家仍然不看好李冉冉。
“短时间内快速得分是很香的，但，也到此为止了。王言已经接近了她。”
一旦王言把她解决掉，她现在的分就毫无价值。除非她已经很接近二十分，随手就可以结束比赛。很显然，这还差得远呢。
“从这一点来讲，至少可以让她输得没那么难看。”
“解决几只普通级她就这么狼狈，她现在的状态是真的不行了吧。”
大家议论纷纷。
但也有人沉吟不语，如那位姓夏的导师。
他已经看出来，现在的局势根本没有这些小鬼讨论的那样明朗。与恨不得将一丝异能力掰成两半用的李冉冉相比，王言用异能力未免也太大手大脚了一点，这消耗的速度是很快的。
当然，他还没觉得王言会输。只是接下来的走向会如何，真的不好说。
李冉冉看了一眼时间，迅速撤走。
此时，两人就隔着一条走廊。如果脚步声重一点，就很容易被对方听清了。
王言发现她要跑，哪里会给这样的机会？将异能力加持在双腿上，就是一个飘移。
他这么做的速度跟姜泽这种本身天赋就是瞬移的异能者没法比，但增强短时爆发力是没问题的，肯定比李冉冉光靠两条腿快就是了。
只是在王言追上去的时候，半坍塌的走廊轰然陷落——李冉冉的控制系异能，在远程控物上还是很好用的。
当然，控制物体的体积、重量越大，对李冉冉的压力也会越大。所以，她并不是盲目地弄塌那部分空间，而是像找拼图关键点一样，找到了容易塌陷的着力点。
王言没有被碰到。因为他已经通过读心提前得知了这一点。但他也发现了比较尴尬的地方：虽然没伤到他，但路被堵住了，要么他把这片地方扒拉开，要么另外选通道。
王言当机立断，换了条路。
一个借着复杂的地形兜圈子，一个利用读心术紧追不舍。
王言渐渐感觉到了不对：追了李冉冉这么久，她的异能力怎么还没有耗空？她不是痊愈不久，异能力不如以往么？
而旁观者看得更清楚：王言一直在消耗自己的异能，而李冉冉几乎没有。
已经二十分钟过去了，王言与李冉冉的比分为6:6。
正如大家所料，在王言追上李冉冉之后，她几乎没有刷分的机会。
可问题是，李冉冉的真正战术，其精髓不是“苟分”，而是消耗。
如果到现在都没意识到李冉冉是想跟王言打消耗战，那这学也别上了，早点回去洗洗睡吧！
只要王言成功阻断李冉冉，结束消耗战，那她的战术就会彻底失败。可问题是，几次三番，李冉冉快要与王言撞上时，她都会用些异能力给王言制造一些障碍。
至少到目前为止，李冉冉的战术已经成功了。
有些围观群众已经在一边刷手机一边看了：这种胶着局度过前面最紧张的时刻后，处处都是尿点。就算一边刷手机，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王言不知道李冉冉的异能到底消耗了多少，但他对此时的局势也有了一点猜测。
他决定微调一下策略：以狙击李冉冉为主，但同时要收割怪物拿分。只要早点拿到二十分，他也一样能赢。
问题是，王言拿不到分。
这倒不是他的实力不行，而是在李冉冉跟他兜圈子的这个区域，几乎找不到怪物了！
学习室里，刷手机的人默默放下了手机。因为他们突然意识到，他们之前并没有完全了解李冉冉的战术：
李冉冉最开始飞快清理怪物，不只是为了刷分，不只是为了干扰王言的判断，而是为了在胶着期间，王言没分可刷！
所以，王言的处境是相当尴尬的。
他可以放弃与李冉冉的周旋，自己去其他区域刷分，但被他丢开的李冉冉，刷分的速度会慢于他吗？
但不丢开，继续胶着，显然也是性价比极低的方式。
之前那一路，大家都认为，王言占据着主动权。可现在，他们突然意识到，主动权早就不在王言手上了。或者说，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在？
王言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好看了，可能是前面付出的沉没成本太高了，他选择继续胶着。
而当训练时间拖到将近一小时时，李冉冉瞅准机会，终于与他进行正面搏杀，一举将接近力竭的王言拿下，又刷足了二十分，结束了这场训练。
然后，李冉冉兴奋地倒在废墟上。她也一样接近力竭。不只是异能力耗尽，就是体力也快撑到极限了。
她眼眶发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咆哮，“我赢了！我赢了！”
没有人笑话她的狼狈。
大家怔怔地看着。当他们察觉到她的完整思路时，已经隐约猜到结局了：如果王言找不到破局的思路，那李冉冉真的会成功。
可当她真正完成逆袭，仍然会让他们感到震撼。
B班的同学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他们冲进训练室，将她给抬了起来，抛到半空，“牛批啊李冉冉，给我们B班出气了！”
“哈哈，A班，不过如此！”
夏老师木木地站在那儿。
他是李冉冉的任课老师，但他突然发现，他有点儿不认识李冉冉了。这两天，因为李冉冉是刚痊愈，他对她没有太多的硬性要求，也没关注到她身上的变化。
李冉冉现在的风格，跟他认识的风格都不太一样。不同的导师，会有各自的战术风格，如果足够熟悉他们，其实是比较好辨认的。但他从来没见过“一份异能力掰成两份花”的抠比风。
这风格既猥琐又难缠，不是学校的正统风格。
但那又怎样？李冉冉出人意料地取得了胜利。
而赌约就是赌约。
林肆笑眯眯地问：“夏老师，你看到了吧？”
他板着脸，说：“我会递交辞呈的。”
没想到林肆惊讶地问：“嗯？夏老师，那个赌约不是我们的玩笑吗？”
“玩笑？”
“这是我们之间的理念差别，但可以求同存异，设置这个赌约是为了显示郑重。但不管输赢，我当然是希望，像夏老师这样的好老师可以继续在学校里任教的。你走了，是我们学校的损失。夏老师，如果我输了，你应该也不会真想赶我走的吧？”
林肆的态度坦然又大方。
那位导师脸红了：他没有林肆这么大方，林肆要是输了，他肯定会要求她履约的。
林肆跟他握了握手，又眨眨眼，“我刚刚提醒你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也可以看到学生更多的可能性。赌约？都没有见证人对吧？而且身为老师，我们应该远离赌、博。”
她已经贴心地给他找好了台阶。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羞惭。
夏老师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我……受教了。也谢谢你，林老师。”
然后，他穿过人群，默默离开。离开前，他跟李冉冉嘀咕了两句。
因为太过丢脸，他已经无颜在这儿继续驻留。不过林肆的人情，他肯定得稍稍还一些的。
没一会儿，李冉冉就拨开了兴奋的同学，走到了林肆面前。她眼含热泪，“谢谢你，林老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也谢谢你信任我。”
在比赛开始前，林肆还跟她说：“我不知道你能输还是能赢。”但刚才夏老师都跟她说了，实际上，林老师把自己的职业生涯都赌在她身上了！
林老师没说她肯定能赢，一定是怕给她太大的压力吧！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辜负这份殷切的期待。
林肆呃了一声，“其实你不用这么感动的，后面赌上我的职业生涯时，如果你不行，我就准备不讲武德了。”
一开始鼓动李冉冉，林肆确实没在她能输还是能赢上下太早的定论，也没想着去操纵比赛结果。
这是李冉冉该经历的考验与成长，林肆怎么可能处处代劳？
但后来那导师想跟她打赌，林肆就已经做好操控比赛结果的准备了。
把职业生涯寄托在李冉冉身上？可以，但没必要。
林肆是个会冒险的人，但能稳的时候，她向来稳得很。
跟夏老师闲聊，是想多拖延一下时间，询问李晓更改训练室内不同等级的模拟怪物出现概率的可能性。如果李冉冉不行，放出更高等级的怪物，把两人都KO出来，平局。
她会不会赢不确定，但一定不会输。
当然，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就算赢，也不会真让那异能者辞职。
他辞职了，对她有啥好处？你能保证下一个来的就是更友善的异能者吗？
但他留下来，却可以保证，学校里又多了一个“自己人”。
林肆是很真诚地跟李冉冉说那些话的，但李冉冉也有了自己的认知，“林老师，我懂。反正以后我都听您的。”
虽然林老师有时候像魔鬼，但她绝对是最好的魔鬼。“嘴硬心软”说的就是她了。
林肆有些怜爱地摸摸李冉冉的脑袋，偶尔，她的良心也会有那么一丢丢痛的，但也不太多，“你想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
总归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的。
然后，林肆让李冉冉自己去跟同学庆祝胜利，她却走到了无人问津的王言面前，“现在，你是什么感觉？已经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吗？”
王言，可能是因为他这个异能力比较特别，让他比较“识时务”，也很擅长自我安慰：我不是擅长战斗的类型，输给比我厉害的不是很正常？
姜泽容易上钩的激将法，他不吃。
他觉得自己比较聪明，但在林肆看来，他缺少上进心，爱捏软柿子，但没啥蜕变的决心。
林肆当然可以让同在康复期的姜泽跟李冉冉对决，但她就是故意选的王言：感受一下吧，被软柿子砸了一脸，你还能无动于衷吗？
王言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林肆也低估了他的不要脸。
这家伙突然抱住了她的裤脚，“呜呜呜，林老师，是我先投诚的，你怎么能专给她开小灶？我也要！”
王言还是觉得自己是走智力系的，他分析出了李冉冉的外挂：林肆。
这个外挂，他本该早就装配上了！结果被人先一步抢走。反正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他决定选一个林肆没办法拒绝的方法：卖惨。
旁边还有其他学生，林肆觉得自己应该维系一下温柔老师的形象。但不小心失败了，她还是将这个狗皮膏药给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