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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此局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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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蘑菇云黑中带青, 像挤满了无数只鬼火,柳扶微下意识一缩脖子:“那又是哪路妖魔?”

“应该是兰遇。”他不自觉往她走近两步。

“啊?”她反应过来应该是焰火讯一类:“既是兰公子求救,我们得快些赶过去吧?”

“他放出了噬笼。”司照取出罗盘, 打算先勘好方向,听她嘀咕了一声“那应该够抵一阵”, 问:“你知道噬笼?”

“不、不知。”见他跨步而出,她紧跟其上, 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解释是如何开得了那机关盒的,支支吾吾道:“那个盒子,我如果告诉殿下,确是因为某些机缘巧合瞧见的, 但我对殿下还有兰公子绝无恶意,您……信么?”

这回不算骗人, 但这破说法,比她之前扯得每一个谎都瞎。

看他淡笑而不作声,又唯恐他再将自己丢下, 她将脑袋一低,主动伸手:“殿下若有疑,再缚上仙绳便是。要是实在信不过, 将我抛下也不是不可以……”

“我何时说过要抛下你的?”

“你明明说……”

“你听错了。”

“……”奇怪, 殿下好像真的对她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待她细想,金绳已绕上了她的手腕,这回只绕右腕,绳子的另一头圈住司照的左腕, 柳扶微愣住。一瓶青瓷瓶递过来, 他已侧过身去:“你左肩受了伤, 不宜抬肩。”

受伤?

不说她还没发现, 自己肩头是被蝎尾镖划了个口子。只是……

“我没有受伤啊,这个血是方才从殿下您身上蹭来的。”

“……”

看太孙殿下要收回药瓶,她抢先一步接过:“不如我给殿下上药。”

“不必,我上过了。”他道。

看他身上几处伤口果真止住了血,她想起他将自己抛下后还有空上药,满腔感激之意削减三分。

于是不咸不淡哦了一声,自顾自的拿帕子擦过手指,沾药膏来涂自己擦伤的下颌。

司照正借罗盘勘方位悄然看她,她一转眸,又见他将眼神别开,不觉奇怪:“殿下……有话想说?”

“戈平说,姑娘这半年来一直被困在袖罗岛……”

她万分心虚地咳了咳,“这种事,迟点再说。那什么,兰公子还救不救了?”

*****

越过云霾,一阵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夜色丛林诸多都护府人马正围攻着不远处一土丘,仔细看,他们形态、年龄有异,念影胸有黑蝶,柳扶微于树后围观一阵,心道:看来不少人在这丛林之中被抽取了残魂。

她知他视线受限,壮着胆子往前两步。隐约瞧见土丘内一袭金裳,浮夸到连一坨坨念影都遮盖不住的锦衣灿灿,不稍想正是兰遇。

“兰公子在那儿。”手一比,才看清他身后另一个稍矮的青影,正是橙心所扮的那个缥缈宗道士。

她浑然没反应过来这俩怎么凑一块儿了,司照稍拽缚仙索,带她越过重重弥彰。临近了方始看清,那小土丘地面圈了一铜钱阵,念影只可在外徘徊,阵中还有数名受了伤的楼一山庄弟子,橙心十指交错,竟似在凝结此护盾之阵。

天,她莫不是想将把大伙凑齐了一网打尽吧?

兰遇一见司照,一蹦三尺高:“我哥来了我哥来了我就说放了噬笼有用……等等,你俩这是?”

后一句话是指着两人手腕的同一根缚仙绳问。

司照兀自迈入阵中:“怎么都聚于此地?”

兰遇简直要哭了:“表哥你还说呢,你都不给我解绑人就没了影,要不是这位啃星小道长及时出手,我一个人差点就要给他们直接抬去见阎王去了。本想去找你们,谁知一路那胸配蝴蝶花儿的怪人越来越多,之后遇到了这几位楼一山庄的道友被围攻……”

柳扶微心下惊奇——这俩果真是命中克星,没了情根还能撞到一块儿。

实则橙心救人实属意外。

陷入幻林之后,她和假苍萌翁、也就是谈灵瑟很快会和,两人皆觉事有古怪——七星挪移阵确非袖罗教所布,目前看,布阵者是要用念影将所有人逼疯,但只要能带教主与宝刀离开,不正契合他们的意?

好在动身前他们勘过众人掌纹——勘掌纹是假,放发丝才是真,只要将自己的发丝黏附在人身上,方圆几里内可探出他们踪迹。

谈灵瑟道:“我们何不趁此机会将那些人统统困于此地,夺下宝刀带教主离开,如此,也解了教主的后顾之忧?”

橙心起先还有些犹豫:“教主不会同意吧。”

谈灵瑟道:“原本七星挪移阵唯有我能破,我只是不救他们,教主焉能怪罪于我们?何况,若不能助教主恢复记忆,她都不会回到我们身边,那守着她的命令又有何意义?”

橙心这才被说服:“也是。”

问题就出在,他们都没在自家教主身上放发丝。

两人一时沉默,谈灵瑟道:“以教主之聪敏,应当会寻个可靠之人护己周全。要么就是玄阳派的澄明,要么就是那位赵参军了。”

橙心:“我们分头去找,谈姑姑也可先行设陷,若是我先找到教主,自会将其他人带去你那儿……一切见机行事。”

谁知橙心没找到那赵参军,半途中碰上了兰遇。彼时他双手被缚,人被吊在树上,四下围着不少念影,惨叫声如被杀中的猪。

到底是有过几日缠绵的情谊,本打算装作没看见的橙心倒退回去。

此刻着实有些后悔。

要不是被兰遇这个拖油瓶绊着,也不至于如此逼仄。

幸亏教主平安无事。

柳扶微与橙心视线一碰,碰来了满眼关切,心下莫名一软。

又想起司照已识破苍萌翁及橙心皆是他人所扮,生怕他会在此时出手制“敌”,道:“好在小道长画了这个阵,否则你们可都危险了。”

兰遇道:“那这个阵倒还真不是小道长画的,是他师父所画。”

柳扶微一怔,司照问:“苍萌翁人在何处?”

橙心道:“我师尊同吴庄主、澄明他们去寻今夜七星阵的阵眼了。”

柳扶微咦了一声,“吴庄主也在?”

司照看几位楼一山庄的弟子中了和自己类似的镖伤,询问数句,方知彼时吴一错弟子们行走于幻林,后不知从何处来了个一模一样的庄主出来。

弟子们愕然,只当另一个庄主是林中鬼怪,谁知打到一半鬼怪消失。不多时,庄主本人忽口吐鲜血,喘息碍难。

柳扶微心知肚明,吴一错是他念影被挫伤所致。

其中一名弟子道:“庄主受伤后,本想寻个僻静处疗伤,又凭空生出诸多怪影,伤了他们我们自己也会受伤,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我们遇到了苍掌门和澄明先生,苍老说此念影不可伤之,得想法子摘去胸中黑蝶……”

另一个弟子道:“苍老落下铜钱护圈后,就说去寻阵眼破阵,庄主也要同往……我们留在此处运功疗伤,却被护府兵的残影围困,铜阵险破,是这位小道长及时出手。”

又是救人又是助阵的,柳扶微直觉袖罗教才不会安这么好的心。她道:“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吧。这些影子……”

橙心道:“念影似被控制,有意纠缠。”

兰遇锤了一下她的肩,“别担心,有我表哥在呢,有辙。对吧哥?”

司照自袖中取出一物。

一个陶埙。

柳扶微认得,这是当日神庙内开启天书时所用的埙。

不等她回神,司照已移埙至唇边。

那埙声宛如半空中袅袅婷婷的烟,随风溢去,似有似无。明明见不得实质,却令人觉得有什么东西搅动着风云,缠绕着心魄。

满场念影仿佛都懵在原地,司照停下,道:“趁现在。”

阵内诸人迅速撤离,而司照则留下,打算一一摘去黑蝶,放念影回归本体。

他一时忘了解开绳索,待走出数步才发觉柳扶微还紧随其后,不觉缓下步伐。

眼下情形由不得他们慢慢来,司照道:“你走近些。”

“殿下不是要求我离您五步远么?”

他眉梢微蹙,下一刻,还是握住她的手肘,足下一点,携她掠身而起。

他身法极快,一手摘蝶,一手带人,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上百念影皆化作烟雾消散。

柳扶微但觉风从肋下生出:“殿下这摘得简直不像怨念,而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嘛。”顿了一下,又奇道:“殿下既有安魂的本事,方才对着吴庄主时,为何不用这招?”

一落地,他即松手,“这并非是安魂。”

“?”

他并未解释那是什么,道:“吴庄主乃当世高手,音术不足以震慑,都护府兵并未修炼,才得以暂时麻痹他们神魂。”

她嘟嘟哝哝:“我也没修炼啊,殿下对着我为何也……”

“情况不同。”

她快走几步侧头看他,问:“怎么个不同法?”

“此法到底对人的心神还是会有些折损。”

她噢了一声,“那,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他没答上来,索性别过头去。

她本来就心虚自己的身份,看他沉默,不由心里打鼓:他不仅不拆穿橙心,也不追问我的事,莫非已经看出我和她们的关系,在不动声色的布局了?

*****

心思百转千回间,两人已踱入另一片森林,橙心一见着柳扶微的人影,立时上前:“你们怎么这么迟?”

柳扶微道:“赵参军不能丢下都护府兵不管吧。”

橙心不由撅了嘴,她对于带教主涉险颇为不满,司照问橙心:“你师尊是往北方坎位方向去还是东南巽位?”

“坎……你怎么知道是这两个方位的?”

司照已迈步向北。

橙心愣了愣,又快步上前道:“……我来带路吧。”

橙心直觉这个赵参军不好对付。

谈姑姑那儿是唯恐戈平携宝刀跑了,才先行一步打算“请君入瓮”,这会儿那厢是否扭打成一团还不好说呢。

可恶,都怪这个赵参军如此问法,害她一时嘴快说了真话。

最糟的是他还绑着教主,想借雾瘴带走教主也难。

橙心心急,柳扶微又何尝不急。

袖罗教本就各怀鬼胎,如今还被司照盯上,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也得找机会让橙心先撤再说。

她溜达着靠近司照:“人这么多,应当不会走丢了,不如先将这缚仙索解了如何?”

司照:“不可。”

“……”

兰遇适时回转过头:“哥,都是捆人,你怎么还男女不同捆法?”

司照神色平平道:“想和她绑一起?”

本来下意识都想说“不”。柳扶微记起自己有兰遇的情根,实在不行可加以利用,而兰遇难得看清心寡欲的表哥会牵着个女子走,起了戏弄之意,两人异口同声道:“好啊。”

兰遇尤嫌不够的添了一把柴:“能和美女‘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有什么不乐意……”话没说完,对上了表哥的神色,登时住口。

后侧方的柳扶微虽然看不到司照任何表情,绕着手腕的缚仙绳结结实实又紧了一圈。

“……”

兰遇把脑袋转回去,眼睛循着紫萤左溜右瞟,终于聊到正事上:“大家怎么也不讨论讨论玄阳派门外为何设有七星挪移阵?还有这个幻林,我是听说有些死过人的森林会有魂魄,但这地儿的量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司照没应。兰遇像是受不了安静的话痨子,又去问橙心:“小道长,依你所见呢?”

橙心睨了他一眼:“说明这里不止死过很多人,且死时怨气十足,才能使这个森林变成一个吸食活人怨念的炉灶。”

说者越是轻描淡写,听者越觉毛骨悚然,兰遇摸了摸自己凉飕飕的脖颈:“……这袖罗教着实可恶,偷的情根不够,还要把我们都变成鬼魂不成?”

橙心哼了一声,“谁告诉你布下此阵的是袖罗教了?”

“嗐,我有位给我下情丝绕的朋友告诉过我她在为她家教主搜集灵气……”兰遇道:“依我看,估计是那盘丝大仙气数将尽了,没那么多灵气可捞,只能退而求其次改收怨气了。”

柳扶微:“……”

太孙殿下的表弟,总是在鬼扯蒙对一两句真相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担心橙心会不会原地撕了他的时候,橙心忽尔止步。

忽然之间……感受不到谈姑姑的存在了。不止是姑姑,还有戈平他们的踪迹也荡然无存了。

柳扶微看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不止是感知力在消减,手脚好像也开始冰凉起来:“我找不到路了。”

司照稍一转眸,那眸底说不清什么意味,随即迈步道:“走这里。”

众人不知不觉已将他视作主心骨,二话不说跟上,橙心行于队末,柳扶微虽看出她举止有异,不敢贸然上前,心里却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今夜的局面,本就是第三者掀起来的,当务之急,应当先找出这个幕后凶徒破了此阵。

可是,橙心与谈灵瑟显然已有所动作了,敏锐如太孙殿下不可能没有察觉,到时万一被抓个现行,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但……没有阿飞记忆的自己并不能令橙心信服,而袖罗教主的身份又不可能令自己与司照开诚布公。

这简直是一盘死棋。

柳扶微擦了擦脑门上冒出的汗,心中又生出了另一个答案:无解的根源不在别人,是在我自己,因我不愿暴露自己所以不愿说出真相,因我不愿承认自己是那劳什子教主,我越想独善其身,路反倒越走越窄。

是了,只有两条路。

要么,暗中向司照坦白一切,直指橙心他们的真实身份,做回一个与妖邪划清界限的名门闺秀,但他会否留自己一条生路就尚未可知了;要么,配合橙心夺下神戒,彻底舍弃过往一切,甚至还有可能与太孙殿下、仙门正派拼个你死我活……

这,又该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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