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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第六十六章:互相置气 殿下凭什么要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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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司照回来了。

他这两日周旋于庙堂当中, 已许久未合过眼。

自左殊同给出梦仙案所牵涉到的一些老臣名单,圣人震怒之至。毕竟,梦仙笔可提供任何虚幻的场地, 做诸多想为而不敢为之事, 便说在书中商议谋逆也无不可。

但裴瑄毕竟属太子一党,若由得祁王办案, 又恐涉党争,难免偏颇。圣人就顺理成章地将督案之职给予皇太孙,令他务必助大理寺将此案查到底。

虽暂时挣出父王的掌控, 但司照深知多事之秋,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被人盯梢的可能。

从大理寺出来理应直接回宫。可一想到这一回去, 下次不知几时能出来, 还是忍不住兜了个大圈过来。

这一兜也费了心思。

先差御刀第一侍卫卫岭作掩护, 为免于惹人注意专程换了一身行头, 马车也是借了兰遇的,这般折腾一圈,等到了柳府,二更早过。

他在柳府墙外等了片刻,迟迟不见她回音,想着她应是睡了,又不忍打扰。

继而折返回来。

侍卫一看到他道:“殿下, 柳小姐……”

司照道:“夜深,改日再来。”

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却是愣住。

少女望来的一双眸自像是被泉水浸过,迸出的尽是明丽鲜活之色:“来都来了,怎么可以不见到人就走呢?”

司照眼眸里笼罩的疲惫阴霾仿佛被挥散而开,变得清越如山。

他也进入车厢中,问:“你怎会在此?还没睡?”

“我感觉到殿下来找我, 就算在睡梦中,也得第一时间过来呀。”

她没说他还没发现,那一身披帛小褂之下,只穿着一件薄透的单衣。侍卫正想将脚蹬放回车厢,车帘“唰”掉被放下,差点没磕着他的鼻梁。

但听太孙殿下道:“走。”

“……?”侍卫只得抱着脚蹬,摇着马鞭将马车转了个方向,渐渐驶出小巷。

今夜气候尚可。

车厢空间不大,她这样身子稍往前倾,能清楚地看到她的锁骨,闻到淡淡馨香。

实则她衣领不宽,仅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但腰襕都没束,罗衣未免薄透,上边绣着的朵朵花影,加之秀发半披半束,虽将该遮都遮了,更让人浮想联翩。

司照本能地挪后,他今日没披斗篷,将自己的外袍除下,递给她:“穿上。”

“我不冷。”柳扶微摆了摆手。

他递衣的手姿势不变。

柳扶微对上他的眼,莫名嗅出了一股“不穿就大事不妙”的气息,于是乖乖接过,将这件淡白的锦袍套在外边。

男子的衣袍宽大,将她的身量衬托得愈发纤细,他望入眼中,不知为何,体温比前一刻褪下外裳时更热了些。

柳扶微小声问:“外面那个,不会就是,千牛卫第一高手卫岭卫大人吧?”

“柳小姐倒是别致,不问案情,一上来就关心起我家侍卫来了?”

“案情哪有殿下的安危重要?”好听的话,她张口就来,“所以,真的是卫中郎?”

“嗯。”

柳扶微有点想掀帘再瞄一眼,又不确定地问:“现在……方便么?”

司照点了一下头,简单解释:“他从前是我的伴读。”

柳扶微意会了:那就是太孙殿下的自己人。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亏我这两日还一直担心殿下呢……我听说你现在都出不了皇宫,你是怎么过来的?”

听她说“担心”,他眉眼不觉舒展开来:“想看看柳小姐,有没有趁我不在,又惹出什么新花招。”

“我这两日可都听殿下的话,在家中呢。”说着晃了晃系着一线牵的手指。

司照纠正道:“是三日。”

“……是么。”柳扶微干笑了一声,她心里自然是想听案情进展的,但看他不开口,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鬼市。”

“那儿没有被封么?”

“‘梦仙案’已基本可以确认与鬼市无关,封禁已然解除。”

“梦仙案当真是裴忌酒所为?”

司照点头:“裴家世代硕学通儒,曾祖父裴烨曾是大渊第一诗人,得过梦仙笔,但传到他父辈时,笔却消失。”

柳扶微一听就懂:“席芳说过,梦仙会寻找与自己匹配的主人,是因他爹才学不如父辈,才失的梦仙笔?”

司照看着她,眸中现出些许赞许,“嗯,裴瑄与公孙虞订婚之后,在公孙虞的书房中偶得席芳的画,看出席芳拥有的正是‘梦仙’,心存掠占之意。”

先请了术士在话册上动过手脚,注入怨气,以致新婚妻子一梦不醒,顺理成章将罪恶嫁祸席芳。他令席芳自己都认为是自己铸此大错,继而佯装情深不悔的丈夫,将话本带入狱中恳求席芳救人。

当时席芳正陷入害得心上人的自责中,听有机会补救,哪有余力生疑?这就将梦仙笔所在如实告之,裴瑄趁此机会施调虎离山之计,后送来的神笔已然掉包。

柳扶微只觉奇怪:“席先生不像如此糊涂之人,是真是假,自己分不清?”

司照:“彼时席芳才受过大刑,神智并不清楚,且梦仙笔本属天赐之物,偶然得之,再偶然失去,也实属寻常。”

柳扶微心觉义愤填膺之际,又忍不住道:“裴瑄号称大渊第一才子,当年在闺秀圈里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哪知会是如此心机深沉之徒……”

司照道:“看来柳小姐的‘当年’,关注过的人,不止一二。”

何止是一二,简直无所不知,无一错过。这话当然不能照直说,她将话头一转,问道:“裴瑄夺梦仙笔,是为夺回家族的荣耀和野心,既已到手,又为何不救妻子,还非要拿此笔害人?”

司照道:“因他没有料到,席芳会死而复生,成为名震江湖的鬼面郎君。”

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裴瑄将梦仙笔流于国子监生之中,诱自己的学生犯下种种不可饶恕的罪孽,令更多的人牵涉其中,无法自拔。而他自己则当朝立誓为亡妻终身不娶的痴情模样——谁又能想到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他呢?

只是这一支笔,不仅能够筑造自己想要的城池,还能控制所有入书者的心神,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就算是执笔者,也难以经受住诱惑,时时入内享乐。到最后也是神魂残败,阳气亏极,便行此诡道术法吸人阳气,以补己亏。

说到此处,他本以为她必将怒骂裴瑄一顿,不料她垂眸看着指尖脉望,道:“也许人心本就禁不起诱惑……”

也只顿了那么一下,她又抬眸问:“公孙小姐,还有其余被困在书中的人,都救出来了?”

司照道:“等到了玲珑阁,你就知道了。”

“这么说,看来是救成啦!那席芳呢?现在……是蹲了大狱还是……”

司照瞥了她一眼。

自知席芳心中所属乃是公孙虞后,他对柳扶微对席芳的关心似乎也就不那么介怀了,便道:“除裴瑄之外,梦仙笔唯席芳可持,此次,被困于书中的人,能够在最快时间之内解困,也是因他出手破局。只是这些年被裴瑄所害者甚多,之后,还需有用到鬼面郎君之处。”

“殿下没有暴露席芳的身份?”

司照双手一拢袖,“暂时而已。”

他自有另一番考量——席芳是因三年前的冤案入了妖道,手段固残忍,但算不上是良心未泯之徒,这些年救过不少受梦仙侵害的女子,足见品性仍有端直一面。另外,比起柳扶微误打误撞因脉望成了袖罗教主,如席芳这般打理一切实务的,才是袖罗教的核心人物。

柳扶微与袖罗教尚未撇清关系,若现在随意交出,将她牵涉出来,得不偿失。

他是令席芳易容,是以江湖术士的身份参与此案的。但左殊同竟对一个持梦仙笔的人未提出质疑,这一节也超出了司照的预料。

柳扶微听到“暂时”二字,便知殿下这一次当真要放过席芳一马。她自觉是意外之喜,顿时道:“总之不愧是殿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

司照不愿居功,诚然道:“此案乃左少卿所办,我不过是将公孙虞心域中所见如实告之罢了。”

柳扶微面上笑容一滞。

“是么?要是没有殿下为大理寺争夺最佳的办案时机和方向,他也未必能这么快就破获此案吧。”

她说这话时语调微微降了一丁点儿。

司照抬眸凝着她。

车厢内的昏灯落在她的脸庞上,衬得格外干净柔和,但她唇角微垂,竟透出了一种不加掩饰的倔强之感。

与前一刻的明眸善睐简直判若两人。

是因为提到了左殊同?

司照莫名心生了一丝沉闷之意,问她:“为何每次提到左少卿,你总是如此不悦?他不是你的兄长么?”

“才不是。我和他半点血亲关系都没有,”柳扶微本能反驳,“他算哪门子兄长?”

马车一晃,连带着车厢内的灯烛也摇曳了一下。

他默了一瞬,问:“在神庙时,你说过的那个连累你母亲,又害死自己满门的人,便是指左少卿?”

“是。”

“若你所指是逍遥门惨案,那左少卿应该是受害最深的人。”

这句,柳扶微没有反驳。

司照打量着她微蹙的眉梢:“你提过,你受人挟持,几欲丧命,他却护着死物视若无睹……挟持你的,是鬼面郎君,而左少卿所护之物,可是如鸿剑?”

柳扶微惊诧抬眸:“殿下……这你都知道了?也是左钰说的?”

见她又唤起了他的全名,司照脸色不可察觉地一暗,但口气还算平缓:“不是。初见你时,你脖子上受的伤,是傀儡线所致。”

柳扶微惊觉和太孙殿下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一字不差,以至令她生出了一种无处遁形的失措感来。

“左少卿大概没有告诉殿下,当日席芳以我为人质,欲换如鸿剑,但左钰……不肯。”

一股冷冽的朔风不经意拂了进来,整个车厢倏然黯下,但等风过去,那零星的烛火再度亮起,她抬眸时,只觉得司照原本眉目的温煦已然不见。

“你是因为他选剑不选你,所以才讨厌他的?”

看他这般,她口气不觉硬了起来:“不可以吗?”

司照只觉得心里一股烦闷没来由地往上蹿:“席芳几乎想要害死你,你不仅不记恨,还愿意帮他?”

柳扶微道:“席芳择我为人质,一切行事都为救郁教主脱身,那是他的立场……”

“你怎知左少卿弃剑,就没有他的立场?”

她听到这句,扯了扯嘴角,笑意微凉:“是啊,人人都有立场,人人都有弃我的理由,堂而皇之,理应如此,所以我就非要深表理解,连生气也不可以了么?”

像被这句话问住似的,他唇微微一开,继而一抿。

柳扶微也气得攥紧手指,“殿下根本没有看到当时的场景,凭什么要袒护左钰?”

“我……不是袒护他。”

“那是什么?”

见他不答,她又道:“殿下说啊。”

司照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方才仅生出那么一个念头,抑制不住地想要探寻,可真看她置气望来,一副受了伤的样子,他心中又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

司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左殊同也算她的半个亲人,以她的性子,会因此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马车停住,夜河的水流声打断了两人的神思,已到了桥畔。

柳扶微别过头去,不再理会司照,兀自下马车。

之后一程水路,两人都没说过话。

****

等到了玲珑阁,一进入房内,看到床榻边的席芳以及半靠在床上的公孙虞。

柳扶微将心中郁闷放在一边,取而代之的是惊诧:“公孙小姐……已经醒了?”

席芳长揖道:“此事,还需多谢太孙殿下。”

梦仙笔是今日在搜裴府时找到的,与禁锢公孙虞的话本一起。

司照令席芳重拾此笔,入书救人。

既是墨仙之笔,当然认得原主。

时隔三年,一对来不及诉说爱意的有情人于书中重逢,那场景该有多婉约凄美,恐怕也只有席芳与公孙虞二人知晓了。

只是三年残缺,饶是公孙虞神魂归体,神智依旧不明。

她静静坐在床边,席芳柔声道:“此次若没有教主出手,我也救不了你。”

她像是反应慢了半拍似的,慢慢转头,微笑的看着自己,眼中盛满了感激之意。

柳扶微在公孙虞心域之中,也曾见过这位永安县主是何等的温柔美丽的少女,却因“梦仙案”变成这副模样,心有戚戚焉。她摇头道:“真正对你不离不弃的,是席先生。”又道:“公孙小姐既已复生,可有想过之后的路?可要回到公孙家去?”

公孙虞又是反应慢了半拍似的,抬指向席芳,此间心意何其明晰。

只是席芳脸上,却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我已是一个死人……”

后边的话尚未说,柳扶微当即道:“能喘气儿、能说话,便算不得死人。公孙小姐受尽苦楚,终于等到今日,你若再拘泥于这些凡俗之理,那可就真的枉费所有人的努力啦。”

席芳心意早定,只是经此一劫,今后生死存亡便算系于眼前这二位之手,总需柳扶微先点这个头。得闻此言,正正经经地朝柳扶微和司照施了一跪拜大礼:“席芳感念殿下与教主深恩,定好好待公孙小姐。”

柳扶微不惯应付这样的气氛,飞快地将话题岔开:“什么小姐不小姐的,既是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第一步不是应该先把称呼给换了?”

她如此说,气氛果然松快了不少。

心里的大石放下,柳扶微心中亟不可待想要与他讨论一下袖罗教的后续问题。当然,人家与心上人久别重逢,自不急于一时,何况今日太孙殿下在场,也不宜多说。

她一转头,看到司照容色淡淡,想到人家帮了自己这一一个大忙,方才还吵了一架,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但也不能当着席芳的面去哄太孙殿下吧?

柳扶微只得问:“橙心去哪儿了?”

不等席芳回答,橙心的声音已传入内来:“我在这儿!”

与此同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也乱入其中:“哎哎哎,别拽着我,这是哪儿?”

众人走出房间,往正厅,但看橙心拿藤萝捆着一翩翩公子进入大厅,居然是久违的兰遇。他一抬头看到柳扶微,原本懊丧的面孔瞬间开了花似的:“宝儿!”

“……”

柳扶微都不及想好怎么措辞,就感觉到兰遇非常愉快地奔过来,人还没有凑到跟前,一只大掌抵住了他的脑门——

“哥!”兰遇显然不满。

司照看了柳扶微一眼:“情根。”

柳扶微总算会意——原来这三更半夜把大家凑到一块儿,是为了她把情根还给兰遇啊。

兰遇也听明白了:“什么?你要我宝儿把情根还给我?”

司照道:“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兰遇不信:“她就是!哥你太黑心了吧?不仅横刀夺我的爱,还要我宝儿断情绝爱!”

“……”柳扶微挠了挠发麻的头皮,看向橙心,道:“这情根……能否原路返回啊?”

橙心倒是不以为意:“教主喜欢怎么还就怎么还。”

说罢伸手,握住柳扶微的手心。

柳扶微不觉哆嗦了一下,一股凉意自心尖儿钻出体内。

兰遇兀自在那儿破涕大骂,下一刻,嘴被堵上——橙心捧住他的脸朝他嘴唇狠狠印上去,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情根还回他的肚中。

整座玲珑楼内寂静了一个须臾。

兰遇睁着大眼,目光在眼前三人身上流连了两三回,仿佛整个天地轰然倒塌,继而重组。

“你们……我……她……欸?” .w.co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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