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陆云霆慢腾腾追上了机械犬的步子,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他随意道:“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身为联邦元帅，陆云霆还有一个身份, 联邦军事学院的名誉校长，说是名誉校长, 更像个吉祥物，偶尔遛狗时来联邦军事学院逛一圈。
他问得漫不经心，那些老师却格外详细说了一遍，丝毫不敢敷衍。
“哦……”元帅阁下一副平和好说话的模样, 用商量的语气问:“大家为什么要拒绝？”
“omega怎么可能驾驶机甲？！”
“omega进入军校万一发情会出大乱子！”
“这个omega只是在胡闹, 军校难道也由着他胡闹吗？！”
“……”
陆云霆蹲了下来，摸了一下脚边机械犬的狗头，“阿尔法, 放给他们看看。”
作为联邦元帅，陆云霆是为数不多拥有阿尔法权限的人。
机械犬张开口, 一道光屏出现，上面播放着唐萌在猛犸象驾驶舱内操作的画面，虽然只有操作象尾的部分，但这精湛的控制力让在场的老师们都安静下来。
他们难以想象这是一个omega能做到的事情，可这份视频是元帅放出来的, 元帅不可能撒谎。
“所以, 元帅您的意思是……”
陆云霆耷拉着眼皮, 无精打采看着画面里大放异彩的omega, “驳回申请吧。”他说。
*
“幸好你的伤势修复舱可以治好，阮阮, 你……”唐萌说到一半, 突然反应过来:“咦, 你怎么突然来医院了？”
“我想要了解一种病，刚好任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没有生病，你放心。”阮君蘅已经找好了借口，他没有直说母亲的病，他知道一旦他说了，以唐萌的性格，一定会想去帮他。
任清越这个人太危险，远离最好。
“是要了解阿姨腺体紊乱综合症的事情吗？！”唐萌的话出乎了阮君蘅预料。
但他细想也觉得合理，毕竟唐萌和他认识第一天就找到了香草去调查任朝北，可能唐萌也找了别人调查他的资料。
“我已经把你这件事和任医生说啦！任医生答应会给阿姨安排手术！”
唐萌接下来的话彻底让阮君蘅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他几乎是立刻道:“你说什么？你是不是答应了任清越什么条件？！”
他不相信任清越是一个善心大发愿意做赔本买卖的人。
“任医生和我都喜欢画画嘛，我的作品最新构思任医生很感兴趣，他说只要我的画让他满意，他就会给阿姨安排好手术。”
——“我准备雇佣你帮我设计并制作一款机甲，怎么样？”
——“我很喜欢你的作品。”
——“我很想成为你的天使投资人。”
——“我也要问你的妈妈喜欢什么。”
——“香草先生，你有调查出任清越的喜好吗？”
——“阮阮，你有狄兴烨的联系方式吗？我想画一副画，需要参考他毁坏的机甲。”
“……”
无数唐萌说过的话在阮君蘅的脑海中串了起来，如果唐萌一早就托人调查他，那当初给的那份价格并不是巧合，唐萌从一开始，就想给他这份他急需的医药费。
不仅给了他钱，还想帮他解决手术。
是了解之后，怜悯他的遭遇，想要帮他一把吗？难怪他有时会觉得自己从唐萌的眼中看到怜惜。
那份钱对唐萌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如果只是单纯想要让任朝北吃醋，其实不用付那么高昂的价格。
“我也不清楚我的画得不能让任医生满意，阮阮你先把这件事瞒着别告诉阿姨，按照我画画的进度，没准能赶上登门拜访你家的时候，把这个惊喜告诉给阿姨！”
说着唐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如果我的画失败了，也不用让阿姨白白失望。”
明知道任清越有危险，依然选择任清越当体检医生也不是巧合。
是这个omega在努力帮助另一个素未谋面的omega母亲。
是这个omega在尽力帮助他的朋友。
或许是初见时他在唐萌哭泣时递上手帕，给予了低谷期唐萌一点善意，这个omega就真的把他当成了好朋友，毫无保留、不求回报去帮他。
阮君蘅怔怔地望着唐萌，仿佛久居暗室的人直视阳光。
日光本该无比温暖。
可光芒实在太盛，照得他自惭形秽。
唐萌换了一件好消息分享给阮君蘅:“对了阮阮，我马上就能去联邦军事学院上学啦！”
“我不是精神力S级吗？我去报了机甲作战系的特招生！”唐萌双眸亮晶晶的，“听说联邦军事学院的办事效率很高，估计现在已经在审核我的信息了，啊！真是太期待了……”
唐萌要去联邦军事学院的机甲作战系？
是啊，唐萌为什么不能去机甲作战系？
他亲眼见过唐萌惊人的机甲操控天赋，对旁人而言难以掌控的复杂机甲，落在唐萌手里如任意揉搓的简易玩具。
之后唐萌再想尝试机甲，不必等着他做出定制机甲，将会有无数机甲制造师争抢着为唐萌定制机甲，每个机甲制造师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跟对合适的机甲师。
不，唐萌或许本来也没有太多期待他的作品，这个omega只是为了帮他，才花那么多钱找他定制机甲。
他们虽然站在一起，距离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远。
以唐萌的优秀程度，他可以驾驭任何机甲，可以选择任意机甲制造师，同样，也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得到的人或物。
只不过短短两天不到的时间，任朝北对唐萌的态度就已变化颇多。
从不屑一顾地拒绝，到不屑一顾地强取。
那么之后呢？
任朝北会不会意识到正确得到唐萌的办法，屈尊降贵去执行？最后抱得美人归？
他本该抗拒这样的发展，但如果这就是唐萌想要的……
无数的话语凝聚在心头，对上唐萌满心欢喜的目光，他内心所有的阴暗面似乎都被拖拽着进入阳光下曝晒，化为淤泥，混杂污水，糅成泥潭，阮君蘅深陷在沼泽，听自己略显艰涩的声音:“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那确实真是太好了。
他喜欢的omega在越变越好，朝着目标前进，朝着高处攀爬，那真是太好了。
“让我看看我的申请通过了没……”唐萌的快乐戛然而止，他盯着光脑界面:“等等，我是不是记错了？”
“这个特招生要求里……”漂亮omega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点迷惘，他好像迷了路，带着点无助望向阮君蘅，“之前有仅限alpha和beta这行字吗？”
黑漆漆的双眸对上了唐萌的眼睛。
心尖微颤。
于是深陷在沼泽地中的阮君蘅似乎突然有了方向，哪怕泥泞已经吞噬了他的半截身躯，他仍能伸出自己尚且干净的手，轻而坚定地握住了唐萌的手，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我看过之前的版本，不限性别、不限年龄，唯一的要求是精神力等级为S级。”
“应该是刚出的新条件。”
“之前从未有omega报考过联邦军事学院机甲作战系，你是第一个。”
“他们不了解你的机甲天赋，只能通过单薄的标签来认识你，大概在他们眼中，omega的标签已经盖住了精神力S级这个标签。”
“omega进入军校有许多劣势，比如你前期接受的教育和军校截然不同，几乎没有知识基础，又比如你的发情期和更多alpha学生的易感期都会影响到彼此，再比如……”
阮君蘅有条不紊地帮唐萌分析他以omega这个身份进入联邦军事学院会遇到的重重阻碍，有些细节甚至连唐萌自己都没想到。
按理来说，听到那么多劣势，心情只会越来越沉重，可阮君蘅平和理智的声音极具安抚性，让唐萌的心都静了下来。
“那……我要放弃吗？”唐萌知道自己的二次分化也快到了，如果以omega身份要浪费很多时间去折腾入学，不如等分化后轻松凭借alpha的性别进去。
“你很想去吗？”阮君蘅一眨不眨盯着唐萌的双眼，他的视线似乎可以拨开唐萌眼中的迷惘，直达唐萌灵魂的最深处。
“只要你想，我有办法。”
这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他擅长把废铁制成机械，把淤泥塑成陶器，把不堪的事物包上华美的外衣。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直在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让一个贫民窟出身，无枝可依的beta，扎根进一个个他可以汲取养分的阶层，疯狂成长。
他还从未尝试过该如何雕琢一块美玉，但他相信这将会是他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
“我……当然想。”
当面前的omega认真说出这句话时，折磨阮君蘅心脏的痛楚突然间全都烟消云散了，他的不甘、他的自卑、他的嫉妒、他的愤怒……所有的阴暗全都化为淤泥滋补了难填的爱欲。
庞大的淤泥里开出了一朵纯白的花。
他终于找到了让他内心真正安宁的方法，他要竭尽所能，把他心中的光朝上托举，推出重重迷雾推上九霄云外，推到万众瞩目的高空之上，推到谁也无法得到、谁也无法触及的荣光中。
这样，所有人就都无法得到那道光，所有人就都要和他一样，长长久久仰望着那道光。
“唐萌。”他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唐萌无措的双手上，感知着那一点熨帖的温度，内心平静到如多年夙愿得偿所愿，“你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