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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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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谣19

第二日, 一行五人整装待发,前往峪州渡口。

人间十月,天高云淡, 橙黄橘绿,芙蓉正上妆, 峪州城却在此时陷入骤然绵密的雨期。

春分替楚明姣撑伞,踏着山间的碎石预备离开下榻的客栈。

谁知结账时,店家念着这两日从楚明姣那得来的不少好处,急忙去后厨端了两屉松软香甜的芙蓉糕, 一路小跑着递到她手中, 话语中带着当地人浓厚的口音,格外淳朴:“这个送给姑娘。承蒙姑娘照料,这两日店里伙计们得了不少赏钱, 我们也没什么可以送得出手的。这两日山里芙蓉开得正盛,我们去采了些做成糕点, 正好借花献佛,赠予姑娘,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楚明姣抱着那两屉新鲜出炉,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的芙蓉糕,禁不住翘了翘嘴角, 杏眼骨碌碌看向汀白。

汀白捏着钱袋的力道稍紧, 半晌, 满脸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神情, 麻木地又从袋子里抠出一块碎银,给了掌柜。

掌柜连连摆手拒绝, 说什么都不肯收。

苏韫玉没说什么, 从小到大, 他对楚明姣花钱的程度了如指掌。

曾经大祭司那卦象出来,他立马装死避嫌不出来。一方面是他和楚明姣处得和亲生兄弟没有两样,半点旖旎的男女之情都生不出来,另一方面是,苏二公子的私库,撑不住她几天花的。

他极其有自知之明,怕倾家荡产。

五人中,唯有新加入的小药师清风被这种大富大贵的奢靡之风惊得一愣一愣,这两天下来,不知说了多少句长见识了。此刻,他又凑在后面和汀白挤在同一把伞下,嘀咕着问:“殿下出去总这样吗?”

“从前我不知道,这得问春分。”

汀白汀墨两兄弟是后面被楚明姣与江承函救下来带在身边培养的,不比春分从小伺候楚明姣,了解她所有喜好,不过他也乐得给这位看不起不太聪明的同盟者提点醒,免得哪天触到了大小姐的霉头。

“不过自打我跟在殿下身边,她就是这样了。”

瞥了眼,看到前面楚明姣和苏韫玉正在说话,汀白压低声音接道:“山海界的矿山知道吧?灵髓石丰富,价值连城,但每次矿山开采,里面深重的祟气会往上钻,需要化月境以上修为的能人全程清除镇守。化月境多出在各世家中,只会帮自己人开采灵矿,这时候一些小家族便会花重金请化月境的散修们来干这个活。”

说到这,他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从前,神主和殿下,还有几位少主都会易容去接这种活。”

“别人一份工赚一份钱。殿下赚三份。神主的,南浔少家主的,还有她自己的。”

别人是真为高昂的灵药,灵宝发愁,她是闲得没事,骨子里就有一股闹天闹地不停歇的劲,做这活就是为了个好玩。

玩归玩,钱还是实打实赚到了。

迎着清风震惊的眼神,汀白继续说:“两位殿下准备合籍时,神主殿送来的聘礼将山头都堆满了,为了回以相应的礼数,家主,南浔少家主的私库掏得干干净净,甚至家主夫人,几位少主,族老和长老们都或多或少添了些。”

想象到那个场面,他摇头啧了声:“合籍后,这些东西全都在殿下手里握着,钱生钱,滚雪球似的。”

“所以啊,殿下对金银钱财方面,根本没有概念。”

人比人,气死人。清风拉紧了背后的草药篓。

“……不过你不必担心,殿下平时就是嘴上对我们凶凶,其实是做个样子,这一路你也看到了,她对谁都不摆架子的。心情好了,什么都赏,跟谁都不爱斤斤计较。”

听着后面几人闲散的嘀咕,苏韫玉抬眼看了眼雨雾交杂的天色,道:“照我们的速度,戌时能赶到渡口,画舸是夜半子时到。到了之后,我们可以找家酒楼坐坐,再探听下帝师与姜家情况。”

“行。”楚明姣踩着山间小道下山,避开翠绿的苔藓,偶尔有雨丝飘到脸上,和着怀中的芙蓉香,清甜极了,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苏二,你修为这块,准备怎么办,想好了吗?”

苏韫玉能从深潭活下来,主要归咎于他无与伦比,恰到好处的运气。

在深潭选中他的前两年,山海界发现了个远古秘境,秘境之大,灵气之浓郁丰沛,比以往任何一个都更为突出。当时吸引了山海界与四十八仙门所有声名鹊起的天骄。

苏韫玉在里面获得了天大的机缘。

一片流霜玉。

世人对流霜玉并不了解,楚明姣也知之甚少,她才不关心眼红别人的好东西,因此知道此事的时候只是极为平淡地“哦”了声,而后面无表情地伸手,将苏韫玉炫耀的脸推到一边。

直到听到深潭选中苏韫玉。

深夜,她闯入苏家,轻车熟路地翻墙越阵见他,拉着他就往外走。

“听我说,苏韫玉,你现在从苏家走,其他什么都别管了。”

她像是气急了,说话时又格外冷静,显得格外的……胆大包天:“我找宋玢拿了药,不管是问还是逼,拿刀架在两位祭司,哪怕是江承函的脖子上,我今天也给你问出界壁的具体位置。打开界壁你就走,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即便从小和她玩到大的苏韫玉,也惊了。

他盯着她红彤彤的眼尾看了又看,勉强扯出一个笑:“大小姐,你不会是才哭过吧?我何德何能,居然能有和楚南浔一样的待遇了?”

她从袖子里抽出把寒光烁烁的刀,已经示意他跟着突围,芙蓉面未施粉黛,纯得像云深处羞羞然探出点尖的花苞,为了方便与人动手,头上难得没戴发钗,只剩两支耳坠,摇摇欲坠地挂着,声音有种油然的愤愤:“死到临头了你还在这搞笑!”

“走啊。”楚明姣拉他,没拉动。

苏韫玉和宋玢有时候很像,这两人都吊儿郎当的,有着世家贵族的天之骄子身上都有矜贵,挑剔,不耐烦,偶尔还自大又狂妄,除了张风流蕴藉的好皮囊和生来就有的好底子天赋。

其他地方,在楚明姣眼里,可以说是不忍直视。

可就是这么个浪荡子,在那个无星无月的夜里,不曾迟疑地拒绝了她。

“我不能走。”他岿然站在原地,任她怎么拉都不动。

楚明姣松开他袖口,红着眼眶咬牙,大声道:“你是不是疯了?不走你就死了你懂不懂啊!”

“楚明姣你听我说。”苏韫玉唤了她全名,话语理性得近乎将自己的性命完全剖除在外:“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苏家该如何自处?”

“那些名声还能有你的命重要吗?”她用匕首戳他脊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道理你是不懂吗?”

“曾经我不理解楚南浔,我们那样撑着为他找办法,为何他仍要选择赴死。”苏韫玉苦涩地弯了弯唇,望向她的眼睛,由衷道:“现在我理解了,真的,明姣。

“甭管深潭是怎样的存在,只要这个“以人活祭,保三界平安”的说法还在,被选中的人便无法挣脱,我没法做山海界的叛徒,苏家也不能因我蒙羞。”

“再说直白一点。”他顿了顿,道:“我承受不住‘三界生灵或许因苏韫玉而死’这种说法。”

他们确实都不想死,但是他们没有办法。

无法逃脱。

“正好你来了,今日你不来,我也得找机会去见你呢。”苏韫玉看着她,道:“伸手。”

楚明姣吸着鼻子照做。

“流霜玉。”他侧身将东西塞到她掌心中,在她耳边用极低的声线道:“人在世时生剥一缕神魂,于玉中蕴养,可保死后魂三月不灭,寻个合适的肉身,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其实那个时候,苏韫玉自己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尝试,但这东西,万一呢,人生在世,总要抱有点希望。

“好了。我可将我最后的希望,都交到楚二姑娘手里了。”他摊了摊手掌,替她将匕首收了,想了想,又颇为郑重其事地叮嘱:“我思量了一天,在山海界找个容貌能胜过我,且生机即将完全流逝的躯体怕是难,但你还是帮我把把关,别丑得没法看。”

结果最后那片流霜玉还真发挥了作用。

苏韫玉借助因为受罚而生机流失,奄奄一息直至断气的宋谓躯壳醒了过来。

只是这样一来,不止身份背景离自己而去,就连从前有的修为,心法,秘术,全都付诸流水,需得重头再来。

“苏家的盾山甲都是从小就学,宋谓这具身躯,适合吗?”楚明姣又问。

苏韫玉沉吟片刻,继而摇头说实话:“很难。因而,我想找追星刃不全是因为它有极强的攻伐之力,可能是后续对付深潭的有利武器,还有一点,传闻它与盾山甲相辅相成,两者合一,有事半功倍之效。若是能找到它,或许也能重修盾山甲。”

这意思楚明姣懂了。

走一步看一步。

“别有太大压力。”楚明姣马马虎虎地安慰了句:“就算真要对付深潭,主力也是我而不是你,放宽心就行。”

“……”

他们从山路走下来,一路朝城中去,约莫四个时辰后,到了峪州城城南的渡口。

渡口边很热闹,人潮来来去去,大多人形色匆匆,从渡口乘船登舟上或下,在日复一日的熙攘热闹中奔赴自己的目的地。

“走吧,选家酒楼,我们也听听消息去。”苏韫玉仔细看了看渡口两边矗立的酒楼,视线从被风刮得鼓动的白布招牌上扫过:“供修士北上的画舸五天内只有这一趟,附近酒楼中说不定都是同行者。”

“走吧。”楚明姣扬了扬下巴:“你去问问,这六家酒楼,哪边的糕点最好吃,还有。”她转身去找春分与清风:“天一下雨,我手就有些痛,我预备在房里做个手敷,也去去晦气。”

说着,她取下手中的灵戒,丢给清风,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开口说出自己日常的规格配方:“将一百块灵髓石,五根灵芝,十朵雪灵花磨成细粉,一块鳞松香掰开,掰为五块,还有……”她卡顿了下。

春分含笑接:“再加以雪山巅的灵泉甘露,放置在玉盆内。殿下放心,我记得。”

楚明姣笑了下。

清风已经完完全全傻了,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灵戒,再看看楚明姣,一脸嗫嚅的难以置信:“什,什么……一百灵髓石么?”

单就这一个,已经让他脑子无法正常思考了。

这么一长串下来,苏韫玉都跟着侧目。

他转了转自己的灵戒,掂量了下全身家当,对这姑娘财力雄厚程度止不住的惊叹。

“我记得,你从前虽也精致讲究,但也没败家到这种份上。”他摇着头将她打量了遍,“啧”的叹了声:“江承函到底怎么养的你,能将你养成今日这等娇贵小模样的?”

他失笑:“感情他这神主的威仪,是半点没用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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