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193
千里之外, 剑宗。
天光堙灭,混沌一片。
黑云压境,尸横遍野。
破碎的山门、断裂的山脉、被血水浸黑的大地, 无一不在诉说着战况的惨烈。
通天梯断, 诛魔阵毁,众山倾塌。只剩下一座护宗大阵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御了外敌却防不了内乱。
短短数日的功夫, 昔日平和宁静的中洲第一大宗, 俨然变成了一片被战火烧灼的废墟。
阴风过境, 万鬼呜咽。
一人负手立于九天之上,衣袖被狂风鼓动,双目中隐隐泛着血光, 嘴角噙着凉薄的笑意,好一派意气风发。
正是凌阳华。
在他脚下, 魔气涌动, 巍峨倾塌。
剑宗九峰,八峰俱散,三峰已断,如今只剩下背靠剑冢的青山峰还在苦苦支撑。
万剑之煞能够暂时抵御住魔气的入侵,但如今魔气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掌门率领着一众弟子紧握灵剑守在入口处, 严阵以待。沉重而压抑的氛围伴随那黑云无声蔓延, 给众人心头都笼上一层阴影。
片刻后,凌阳华淡淡地开了口:“裴掌门——”
“本君敬你一声掌门, 是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 给你个面子。”
“这么多年来, 你素餐尸位, 碌碌无为也就罢了, 如今魔门大开,魔灵更迭已成避趋之势,剑宗若要保住万年根基,必须顺应天意抢占先机。”
“可你身为一宗之主,非但没有为剑宗的前程考虑半分,反而煽动门中长老弟子,百般阻拦我辈变革,究竟是何居心?!”
好一个倒打一耙!
峰上众弟子一听这话,眼中几乎快喷出火来。
“少在那血口喷人!”
“分明是你们与那些魔修里应外合,戕害同门!如今又打着剑宗的旗号满口道义,简直可笑——”
那弟子话还没说完,一道血光骤然杀至眼前,眼前看着就要封喉,一柄长剑忽然从旁穿出,正好挡在那弟子身前。
锵!
说时迟,那时快,那带血的魔气撞上神兵,瞬间便被那剑中的业火焚烧殆尽。
而那长剑的主人,不是裴经义又是谁?
凌阳华手腕一动,将魔剑收回,微微眯起了眼,居高临下地说:“本君清算凌云峰的叛徒,恐怕还轮不到青山峰的裴掌门插手。”
他这话说得实在讥讽,摆明了是蓄意挑衅。
但裴经义却懒得与他争论。
“够了。”他沉声说道。
凌阳华蓄谋已久,凭借魔气修为大涨,一路跃升至化神后期、半步渡劫,眼下正是风光无两,光靠争论根本不可能与其分出个对错高下,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如今三峰被毁,余下四峰都成了凌云走狗,各峰幸存弟子们被迫退至青山峰上,剑宗早已名存实亡。
对此,裴经义其实早有预料。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剑宗绵延万年,各峰之间摩擦不断,到了他这一代,分裂只是迟早的事,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任何底线和原则。
早在很早之前,裴经义便察觉到了各峰之间的拉帮结派、暗潮涌动,也知道凌阳华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觊觎着掌门之位。
于是在察觉灵泉有异之后,他便连同谢长老一起,借用万剑之灵,在剑冢之外又多设了一道屏障,以免发生意外。
青山峰毗邻剑冢,他出于私心,便也将其划分在内。
只不过他们到底低估了人性。
他们没想到,几乎是在南苍魔阵开启的同一时间,凌阳华便直接反水,剑宗诸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损失惨重,等到魔阵消息传回中洲之时,通天梯上早已血流成河。
他们更没想到,在魔气爆发之后,竟然还有那么多的长老弟子会选择追随凌阳华的脚步成为魔修。
剑宗,一夕崩塌。
就像是一株久病中空的树,在经历了漫长的隐痛之后,终于迎来了蚁军的最后一击,露出腐朽的那一面。
可与此同时,树上还有那么多的生灵。
他裴经义身为剑宗第八百七十一代掌门,肩负着使命与重任,一日未道陨,便有责任与义务守护最后一寸土!
“够了。苍天有眼,多行不义必自毙。孰是孰非,多说无益。”
黑云之下,裴经义持剑立于众人身前,面色镇定不改,浑身气势却陡然变得凌冽起来,无形的威压在空中铺散开来,与其力相抗!
“你凌阳华背信弃义,为了权欲甘愿堕魔,此乃一罪。欺师灭祖、与魔为伍、滥杀无辜,更是罪加一等!”
“剑冢乃是我泱泱剑宗立身之本。冢中灵剑便是千千万万辈先人的化身,如今你又有何脸面来见列祖列宗?!”
“若是尊师剑醒、穆师妹剑醒,怕是要直接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捅个对穿!”
“闭嘴!”
“少拿他们来压我,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全都死不足惜!”凌阳华心神大震,猩红的眼中魔气涌动,似是气极。
但很快他又将心中那一丝异样压了下去,闭眼,再睁开,恶毒地冷笑道:“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来人,把人带上来!”
“是。”
话音落下的同时,几个黑衣人迅速行动,身影掠过,快若闪电。
没过多久便将一名形容枯槁、浑身是血的老者丢在了阵前。
有人惊呼:“玄诚长老!”
听见熟悉的名字,那老者微微抬起头来,从一头乱发中露出一只浑浊的眼,脸上的神情恍惚,浑浑噩噩,死气沉沉。
诡谲至极,瞧着触目惊心。
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竟是半分灵气波动也无,没有一点生气,像是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老不死的,有人在叫你,听见了吗?”
凌阳华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后者神情麻木不为所动,好似一具行尸走肉,可与此同时,他脸上的肌肉却开始频频抽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里面破开。
紧接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迹在他皮下游走鼓动,朝着魔之所在的方向快速蠕动,最后竟是从那独眼中爬出一条条魔虫来!
“长老!”有盐台峰的弟子忍不住高声痛呼,心如刀绞。
半月前,玄诚子率其座下弟子与魔修对战,最后却不知为何,节节退败,死伤惨重。众人皆以为他已道陨,却不想今日还能再相逢!
玄诚似乎被这喊声有所触动,下意识地想要朝那声音来源处转头看去,却不料下一瞬,凌阳华大掌一伸,直接狠狠扣住他的脑袋,像是要将那天灵盖都捏碎一般!
一股浓郁而爆裂的魔气顺着他的指尖刺入玄诚的识海之中,凄厉的嘶吼顿时响彻天地之间!
魔气灌顶!
众人的脸色齐齐一变,只觉得头皮发麻,连周身的神魂都在颤动,凌阳华却哈哈大笑起来,狂妄至极!
“这惊喜,如何?”他的目光扫过脚下众人,像是在俯视一群蝼蚁。恍惚间,他忽然想起许多往事。
幼时流浪时,他也曾这般跪在别人脚下乞食、乞学、乞一条生路,惶惶不可终日;年少好不容易拜入师门,习得一身剑法,同门瞧不上他、岳家看不起他……
过去种种不堪和狼狈,历历在目。
如今,他终于能够站在这日霄之上,让万人畏惧敬仰!
一想到这,凌阳华整个人都变得心潮澎湃,有种卧薪尝胆大仇终报的快感!
“对了,本君突然想起一件趣事。”他微微眯起眼,心情大好,“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吧?”
“你们的这位玄诚长老,表面上高风亮节、成日里高喊着除魔卫道,实际上早就被魔物所侵蚀!”
“要论入魔,这位可不知比我早了多少。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用灵气强行压制,最后终于将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剑宗弟子,亡魂三千,几乎有一大半都是他亲手所刃!如此,可还信你们的道?护你们的灵?!”
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人群好似一滴水溅进了油锅,一下子炸了开来。
“你胡说!”
有人大声辩驳。
“玄诚长老平生最恨邪魔,怎么可能与魔为伍!”
“对啊!你是在挑拨离间,对!你是在胡言乱语污蔑长老的清名!你是在报复!”
“颠倒黑白,无耻至极!你必遭天谴!”
“……”
山上众弟子自是不信,纷纷叱责声讨,义愤填膺。
然而谁也没看见,在凌阳华的魔掌之下,那双浑浊无神的眼中缓缓流出了一滴血泪,殷红赤目。
裴经义原本也不相信,可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凌阳华如今已经得势,根本没有必要撒谎。
想到这,他心中陡然一惊。
按照辈分,玄诚其实应该算得上是他的师叔。裴经义入门之时,玄诚已经接任盐台峰峰主一职。
按理说,二人本该不会有太多交集。但因玄诚嫉恶如仇,视魔为终身之敌,而青山峰又世代追踪魔灵行踪,青年时期的玄诚曾与裴唐二人的师父走得很近。
因此,关于玄诚性情大变之事,他早些年其实也听过一些传闻。但却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难道真是因为魔……
他越想越心惊,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凝眉朝空中看去。
却听凌阳华冷呵:“不信?那就尽管来试试,看看你们的长老究竟是人是魔!”
“本君再问一次——”
“降,还是不降?”
那声音如同洪钟惊雷,摄人心魄。
霎时间魔气翻涌,遮天蔽日,恍若天幕将倾!白昼不再,暗无天光!
周遭那恐怖的气息在瞬息之间便蔓延开来,先前的叱责之声渐渐落下,哪怕是稚儿也能看出,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终。
孔方:“掌门……”
裴经义:“银杏,传我指令,约束好其他弟子,没我允许,不得出阵。”
银杏闻言微怔,低头应是。
孔方皱眉:“可是……”
裴经义摆手打断他:“他要的是掌门之实,而非无人之宗,断不会轻易取你们性命。”
话虽这么说,但裴经义心中清楚,凌阳华的野心恐怕不止于此。魔以灵为食,普通的凡人、修士,已经满足不了化神后期的胃口了。
对方目前最需要的,恐怕不是冢中剑,泉中灵……而是他这一身化神修为。
他在逼他出手。
裴经义紧握着手中灵剑,气沉丹田,业火翻腾聚于剑刃之上,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却听见空中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道可道……”
“……非常道……”
裴经义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却不想下一瞬,玄诚的身体再度颤抖起来,苍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一个破旧的风箱。
“名可名,非常名……”
“……名既非常,如器中锽……道既非常,如日之光……”他被迫仰着头,苍老的脸埋在凌阳华的魔爪之下,看不清神情,唯一袒露在外的嘴角却渐渐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凌阳华心中一震,警铃大作!
面上却冷笑道:“雕虫小技!老匹夫,死到临头还不忘装神弄鬼?”
他手腕一震,毫不犹豫地打出数道魔气,再度向玄诚的识海袭去!
一道道黑红相间的魔气如同鬼魅一般将二人包围,霎时间,血雾喷薄而出!
可雾中之人却好似无知无觉一般,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容,口中仍旧念念有词,无波无澜,却又像是呪曰,让人无端惶恐。
“如器中锽,声出於内……”
“如日之光,光照无方——”
“去死吧!”
凌阳华再也遏制不住,手握魔剑,直接从背后刺穿了玄诚的胸膛!
鲜血被魔剑吸收,仅存一丝生命力顺着魔剑的剑身流入凌阳华体内,不出片刻便只剩下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鹤发老者僵硬地跪向东方,仍旧保持着那个被迫仰天的姿势,瞪着空洞的眼,仿佛死不瞑目。
“玄诚长老!”
人群中爆发出悲怆的喊声,一道剑光伴随着业火直破云霄,带着凌冽的杀意直冲凌阳华劈去!
“掌门!”
“终于敢从乌龟壳里钻出来了?正巧,这老东西的生命力太弱,连塞牙缝都不够,就拿你来助我渡劫罢!”
果然!
见裴经义终于露面,凌阳华不再迟疑,手中血魔剑挥动,瞬间掀起魔浪滔天,直取其要害!
裴经义心中早有预料,刃尖业火见风便长,凝成一只火凤,清啸着破天而去,所过之处无不颤鸣!
一时间,天地色变。
灵魔相杀,引来天雷无数。
但,元婴之上,一境之差便有云泥之别。二人一个化神前期,一个化神后期,足足差了两个境界。
更何况裴经义多年来忙于政务,疏于练习,不过半刻的功夫,他便已显露出衰败之势。
“掌门!我来助你!”
有些金丹弟子见状便要提着剑冲出阵去,银杏见状连忙将其拦住。
“不可!掌门有令,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如今剑宗沦陷,只剩青山峰与剑冢这最后一道防线,出了这阵,他们必是死路一条。
那些年长的弟子何尝不知道这些?
可他们再也无法等待下去。
“龙牙峰的齐长老死了,盐台峰的玄诚长老也死了,内务堂的谢长老身受重伤,你们青山峰的唐长老也不知去向……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可是掌门有令——”银杏身为主峰弟子,谨记着裴经义先前吩咐她的话,却根本劝不住众人。
更何况,她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摇摆不定?
“他们说得没错。”就在这时,从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的孔方突然出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交战的身影,漆黑的眼中慢慢凝起战意。
“龟缩一隅,并非长久之计。你我修为最高不过金丹,想要与魔抗争,无异于蚍蜉撼树。”
“但水滴尚可穿石,聚沙亦可成塔。如今趁着掌门出手,拼一把,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虽身小力弱,但也有凌云之志!”
“青山峰弟子,宁死不屈!”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灵剑,冲出灵阵之外!
周围青山峰弟子见状,立刻引剑跟上。其余众人也纷纷按捺不住。
“龙牙峰弟子何在——”
“盐台峰弟子何在——”
……
一人呼,万人应。
银杏见状,也不再执着于掌门先前交代的话,气沉丹田,大喝道:“众位兄弟姐妹听令,掌门有令——”
“我们齐心协力,捅破这天去!”
“冲!”
所有的弟子都不再犹豫,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冲出灵阵,朝那魔海中涌去。
对面的魔修见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也纷纷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剑影缭乱,寒光如雨。
有人前去助阵,有人与昔日同门缠斗在一起,甚至还有些刚刚引气入体的弟子,拿着把铁剑便冲下了山。
不论之前有多少恩恩怨怨,不论他们曾经来自哪个峰头、谁人座下,不论他们修为是高是低,如今齐心协力,只为一个目的——
守护。
守护自己、守护同伴、守护他们的成长之地、守护这一方天地!
灵魔交战,大地哀颤。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那具干枯而苍老的尸体在剑光中慢慢风化成沙,顺着风的方向,一路往东,越过青山,飘往剑冢。
下一瞬,灵光通天!
万剑齐鸣!
孔方下意识地顺着那动静回头望去,却见成千上万道剑光自剑冢中飞出,直冲众人而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把古朴的铜钱剑便已经冲至他眼前,动作粗暴地将他手中那把伪灵剑撞落,自己钻进了他的掌心,剑柄上甚至还带着没抖干净的泥。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灵力从那剑上渡来,似有无数道先辈的声音闯入他的识海,注入道道玄妙精绝的招式。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剑已带着他冲入敌阵之中,破除魔障,取人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先前玄诚长老还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句话。
道可道,非常道——
“……夫如是乃可称有道之者,非独善一峰,而达之万邦!”
……
南苍。
明黛忽然心头一悸。
江淮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反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师叔?”云时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明黛摇头:“我没事。”
她岔开话题,朝走在前方的徐清川和那应家修士抬了抬下巴,小声问:“刚才我没听清楚,他们说到哪儿了?”
江淮声:“说到凌阳华堕魔。他和宋寄词是一伙的。影月峰和西姜峰原本就依附于凌云峰,可惜季元化动作晚了一步,还没回到中洲便被翁高卓给抢了先。”
“剑宗九峰分崩离析,有些弟子跟随峰主师长进了魔修阵营,有些弟子则跳脱出来,乱如散沙。”
他顿了顿,又道:“青山峰上有掌门和谢长老坐镇,你不用太过担心。”
明黛:“那就好……”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神不宁。
但她还没来得及继续细想,众人便已进了谷。
群山掩翠,曲径通幽。
穿过山谷入口处那一片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的乱石阵之后,眼前的世界便骤然开阔起来。
竹楼耸立,鳞次栉比。
碎石铺就的小路一路蜿蜒至半山腰,山林间多见奇珍异草,如此风光,几乎堪比外界某些大型宗门。
但此时此刻,另一幅光景却打破了这静谧的景色。
数百位流民在谷中支篷搭架,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身着灰色道袍的弟子们步伐匆匆地穿行其中,人声鼎沸。
“这些都是周围流离失所的百姓。”引路的中年修士苦笑着介绍道。
徐清川恍然大悟。
怪不得先前他提出让对方接纳那几个难民时,应家人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原来他们一早便在行此善事。
如此看来,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罪过,罪过。
中年修士叹气道:“实不相瞒,事发之初,我们也曾组织族中弟子外出巡逻过。”
“但那些魔修实在狡猾,我族弟子又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及时救下所有人,时间一长,魔修力量飞涨,我们也出现了伤亡。”
世家不比宗门,其中弟子大多都是家族血脉,人数稀少,并且情谊深厚。如此一来,应家哪怕想要继续救人,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徐清川郑重道:“先前多有冒犯,我代表我这些弟弟妹妹,向您赔个不是。”
中年修士连忙摆手:“道友言重了。”
明黛一行人先前对他们有所提防,他们又何尝不是呢?毕竟卦象只能推出有客来访,却测不出人心险恶。
他唏嘘道:“如今世道大乱,出门在外,是该小心些——到了。”
众人抬头,在一处高大的竹屋前停了下来。一位同样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弟子原本正守在屋外,见状冲他们鞠了一躬。
弟子问:“敢问哪位是唐长老?”
明黛:“我便是。”
那弟子闻言转向她,恭敬地说:“家主已等候多时,请唐长老随我来。”
明黛闻言微怔,片刻后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带路了。”
一番对话过后,她跟在那弟子身后,抬步往楼梯上走去。与此同时,江淮声动身跟上,可就在此时,那弟子却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面带歉意地说:“前辈请留步,家主交代,只见唐长老一人。”
“?”
徐清川:“这是何意?”
中年修士:“呃……”
那弟子也一脸为难:“抱歉,我们也不清楚,但这是家主的命令。”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回。”明黛心中也有些诧异。
但一路走来,那些难民脸上的生气做不得假,她觉得此处的应家人,应该是和那个应承策有所不同的。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来对方要害她的理由。
江淮声没说话,似乎也是在权衡。
片刻后,他才抿唇道:“一刻钟。”
若是一刻钟之后,还见不到人出来,他便是闯也要闯进去。
明黛:“好。”
几人意见达成统一,那弟子这才带着明黛继续往上走。
竹梯不短,差不多有两层楼那么高。二人来到屋前,弟子轻轻叩门,上面覆盖着一层结界。
“家主,贵客到了。”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请进,咳咳……”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结界如波纹般荡开,弟子推开门,一股难闻的药味混合着熏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