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正文完结 他和它说感谢陪伴
教廷禁地。
寄生种凝聚着方建瓴一半的生机, 在它溃散的那一刻，作为主人的方建瓴就已经察觉。
计划最重要的一环破灭，所有的筹谋打算都成了一场空, 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反而让方建瓴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站在教廷禁地中，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最后审判。
银发少年的出现没有一丝声音, 只有地面上徒然拉长的影子证明了他的到来。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少年的声音十分平淡, 没有任何质问的意味, 但就是这份和神明如出一辙的平淡激起了方建瓴原本已经认命的内心。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看着少年那双无喜无悲的眼睛，“我在除去腐朽的皇室, 我会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这般自信的话语让原本一心一意陪他演戏的顾祈安都顿了一下, 方建瓴可是在还没有拿到全部权利前就拿各地的孩子做实验的人，虽然最后签署法令实施的是木瀚宇, 但若是真说起来方建瓴这个发起人的罪责才是最大的。
‘他和木瀚宇一样，都想要这份权利但却不想履行背后的责任。’圆球冷静的看着对面仍在诉说自己计划正确性的男子。
“你和安默并行基本走完了这个世界最主要的城镇，你应该清楚的知道这些异能者生活的何等水深火热, ”方建瓴抬头看向他, “木瀚宇只想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而不顾民众的死活，他做不好统治者那就让我来！”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却并没有打动少年分毫，对方轻飘飘的几句话直接让他无话可说。
“在安默回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木瀚宇因为蓝晶的侵扰已经不问世事很久, 你已经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但你没有做，”少年的声音破开了他所有的诡辩，“方建瓴，你要的不是得到权利后改变世界, 你想要的从来就是名正言顺的掌握这份权利而已。”
锋利的话语直接刺穿了方建瓴的伪装，将他最真实的想法赤裸裸的摆在阳光下，但方建瓴却反而笑了出来，他撤去了自己的假面充满恶意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或者说，看着少年背后的神明。
“我确实不是什么善人，但那位把你当做躯壳融合的神明又如何呢？”事已至此，方建瓴直接说出了自己所有的真实想法。
“你说我有能力却不去做出改变，可祂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大实力却依旧袖手旁观。”
“你说我的实验害人，可归根结底是祂留下的蓝晶给了我做实验的资格。”
“等到事情几近尘埃落定才走出来高高在上的审判我，就像曾经打败异种一样，轻而易举的获取所有人的感激和崇敬而后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恶行冷眼旁观，我们是你圈养的定期获取信仰供你做戏的工具吗？”
方建瓴的这段话让顾祈安大开眼界，圆球把人类的家园交给人类自己治理这样理所应当的事情竟然会被方建瓴恶意揣测成这个样子，他指责圆球没有满足他们所有的心愿为他们提供全方位的保护，但他却没有想过异种之乱结束后的所有恶行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顾祈安甚至觉得如果圆球一直留下来，那在方建瓴口中又会变成它妄想统治人类。
‘不需要和他争执，你无法更改他根深蒂固的想法，’圆球一向对其他人的评价不太在意，‘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动就好。’
方建瓴的眼中满是快意，他知道自己会死，但若是死前能够在对方选中的人面前戳破神明那张虚伪的假面也算是不枉此生。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安祈没有任何反应，但他的眼瞳却逐渐变成了灿金色。
“没想到能让神明送我最后一程，”方建瓴言语之间满是挑衅，“看来我真的说到了你的痛处。”
“这是你们的世界，你们如何评价我是你们的自由，”祂并没有对方建瓴动手，“同样，你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该由你们自己决定。”
在方建瓴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祂继续说道，“安默已经被我送回到了反抗军之中，不日就会抵达皇城，如果你认为你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那就带着你的追随者打败他。”
……
营地。
安默坐在树下，和其他异能者一起守夜。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很乱，不管是那几封一看就是出自他手笔但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的书信，还是三个城池联手浩浩荡荡的异能者队伍，亦或者是……和他印象里截然不同的安祈。
安默把手搭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夏敬源带来的影像虽然证明了方建瓴的资料是在说谎，但也让他确认了一件事情——他在濒死时异能确实会无差别的向周围人发起进攻，想要夺取他人的生机。
记忆中那个模糊的缠绕住他人的片段绝对是真实发生，但是安默怎么也没有想到，用自身生机就他的会是安祈。
正如他也不知道真正说服白乐湛，让他放下执念接纳所有异能者还是安祈一样。
可……如果安祈真的是好人，那他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总要做出一副敌对的模样？
就在他一团乱麻的时候，玉染柒坐到了他身边。
“想不明白？”女子的声音很是温柔。
安默点了点头，“我不认为你们在骗我，可是……我不是没有对他付出过信任，黑塔、玉山城、权彰城甚至在皇宫内，我都信任过他，可他随后就利用我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当你们告诉我他一直在帮助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安祈又在布局了。”
说着，他开了一个玩笑，“说不定当我们到皇城的时候就会发现这其实是安祈将我们一网打尽的阴谋？”
玉染柒闻言还未说话，一个冷冽的男声就插了进来，“你跟我们说他一直在利用你算计你，可你扪心自问，他真的害过你吗？”
“在黑塔他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杀掉莫进和郦桥拿走蓝晶，他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竞技赛结束再动手，”白乐湛赤色的双瞳在情绪的波动下愈发鲜红，“对于当时失去了全部记忆的你来说，和来自各地异能者交手得到的战斗经验一定很珍贵对吧？”
“在玉山城他已经知道了蓝晶的位置，为什么一定要说服我甚至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被你打动的样子？”白乐湛看向玉染柒，“如果没有006这个本地人的推荐，没有他在玉山城的良好名声，玉小姐，你会这么轻易地接纳他吗？”
在安默的目光中，玉染柒摇了摇头，“虽然安默你是一个好人，但在当时我必须要为所有跟随我的同伴负责，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不会那么轻易的完全接纳你。”
接下来不需要白乐湛再多说些什么，和安祈相处的一幕幕都在他脑海中浮现，安默不是一个察觉不到他人好意的人，或者说正是因为可以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他才会在黑塔、在玉山城都对刚认识不久的安祈伸出手。
可是……
安默想到自己在教堂晕倒时看到的那副画面，先不说遍地的尸骸，就说他们都在阻止安祈吸收最后一颗蓝晶，如果安祈做的事情是正确的，那他们为什么要阻止对方？
夏敬源之前告诉过他，当年神明确实有预知的能力，所以安默怀疑是他身体里残存的蓝晶能量再次短暂的触发了和神明的链接，所以他才能看到这个画面，
按理来说他应该把这一切和盘托出，毕竟如果安祈不怀好意，那么现在他们对安祈的信任就很违心。
——但是预知未来的蓝晶能量是安祈给他的。
在离开权彰城之前，安祈塞进他手里的蓝晶虽然黯淡但依旧残存着几丝能量，如果他的预知也是安祈计划的一部分呢？如果他说出了这一切反而导致所有人遇到危险呢？
思前想后，安默最终决定把事情告诉玉染柒一个人。
长时间的相处让安默基本摸清了玉染柒的性格，她十分重视同伴的性命，这份重视高于个人情感，哪怕她自己对安祈再相信，可一旦有切实证据表明安祈有可能伤害到她的同伴，玉染柒也会是最警惕的那一个。
“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我吗？”玉染柒说道。
下了决定之后安默就不再犹豫，他干脆利落的说道，“确实有一件事情。”
随着预知画面的讲述，玉染柒的面容也渐渐凝重了起来，不过她也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们的阻止是为了保护安祈呢？”
这话一下子把安默问愣住了，不过玉染柒也说道，“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皇城内部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在结束之前，我们必须对所有人都保持警惕性，毕竟……”
“我们做的每一个决定，牵连到的可能都是数万人的性命。”
……
禁忌之地。
再次回到自己的出生点，顾祈安没有像最初那样用两条腿创造奇迹，而是直接用异能来到了最中央。
中央处的尸骨没有经过任何收殓，遗落的武器，叠加在一起的森森白骨都表明了当年战争惨烈。
虽然入口处是大片的森林，但是越向中心行走树木越少，正中央更是完全被阳光直射。
‘主战场受到了太多异能的轰炸，这里已经不适合植物生长了。’圆球解释道。
顾祈安点点头，他极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夏敬源那边，从对方的视觉里他可以看到皇城的状况——决战已经开始了。
方建瓴并没有直接让皇城内的异能者出门迎战，他用的是异能结晶。
皇城的仓库里有着无数异能结晶，城内的异能者将其激活后掷到联军之中，作为皇室的收藏，它们基本上都是从A级异能者身体中提取。
方建瓴想用强大的异能将联军逼退，但在白乐湛异能的加持之下，他们哪怕身受重伤，哪怕有的已经几近失去行动能力，但依旧毫不畏惧的继续向前。
防护罩将皇城完全包裹，可这份坚不可摧的防御却从内部被击破——夏敬源出手了。
但与此同时，顾祈安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和教廷中人交手后，联军出现了死亡。
哪怕谷露茗留下的人手再努力，哪怕顾祈安已经开始提前做准备，但和这些人被洗脑的时间来比终究是太短了。
好在姜绪宁被强化的感知能力在这一刻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他总能及时的通过对方的战斗习惯用最快的速度分析出弱点进行指挥，尽可能的减小伤亡。
一批批的人不断地倒下，但却没有任何人退缩，一个人被杀死，那就用一群人去顶上，方建瓴手下的异能者或许强大，但在悍不畏死的反抗者面前他们只能边战边退。
在进入了皇城以后，复杂的地形给了玉染柒充分的指挥空间，所有的反抗者都在决战前记牢了风扬提供的地图，明明占据主场优势的是方建瓴，可是胜利的天平却向着另一边逐渐倾斜。
夏敬源光明正大的跟在安默身边，带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向着方建瓴的位置移动。
——擒贼先擒王，一旦方建瓴死亡，前方的抵抗就会在顷刻间瓦解。
方建瓴没有逃走，他依旧站在教廷禁地之中，他也任何地方可以逃跑，没了寄生种之后方建瓴就已经失去了异能，与其狼狈逃窜，不如坦荡的迎接最后的死亡。
安默下手干净利落，藤蔓直接穿透了方建瓴的心脏。
在意识的弥留之际，方建瓴听到安默向夏敬源询问安祈的踪影，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将蓝色完全侵占的灿金，他想——你们永远找不到了。
事实也正如方建瓴所想，在尘埃落定后，所有人几乎把整个皇城都翻了过来，也没有找到安祈的分毫痕迹。
安默被玉染柒带着一处处的辨认，可任何地方都无法和他预知到的画面相匹配，姜绪宁陪着莫怜用异能影响所有的俘虏，但是没有任何人看到过安祈。
直到白乐湛走了过来。
“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白乐湛看着好像在按图索骥的两人，出声询问。
取得了胜利后安默也不再隐瞒，直接将自己预知到的画面说了出来，白乐湛闻言气极反笑。
“你看看这个战场，就算有人因为异能只剩白骨，但怎么可能出现你预知的白骨累累的模样！”白乐湛指着皇城后说，“唯一有可能的地方只有皇城后方的禁忌之地，那是当年异种之乱的主战场。”
……
禁忌之地。
在空间系异能的帮助下，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禁忌之地。
文越辛看着满脸愧疚的玉染柒，忍不住出声安慰道，“不必担心，安祈已经到了SS级，所以……”
“你说什么？”白乐湛眼神中的厉色让所有人为之一惊，这一刻，他甚至带上了几分曾经在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安祈现在是SS级？”
文越辛从玉染柒下意识的保护之下走出，对着白乐湛肯定的回答道，“是的，这是安祈亲口所说，并且他不受我异能管控这件事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文越辛的肯定仿佛抽走了白乐湛所有的精力，他身形一晃，险些跌出了异能控制的空间范围，“还是没能留住，还是没能救下……”
白乐湛的状态让安默有些迷惑，“你为什么会这么说？SS级不是半神吗？”
这也是所有人想问的问题，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SS级等同于半神，但至少大家都知道异能等级划分。
SS级代表着的就是无可匹敌的强大，在没有SSS级现世的今天，安祈可以说已经站在了实力的巅峰。
“你觉得人和神的差距是简简单单的异能突破就可以弥补的吗？”白乐湛看向安默，“神和人从本质上就是不同的，人无法成为神，但是神明却可以吞噬人类。”
他话语里的潜台词让所有人愣住了，姜绪宁有些艰难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安祈突破到了SS级就会被神明吞噬掉？”
白乐湛摇了摇头，“他会逐渐被抹去所有的自主意识，成为神明降世的躯壳。”
这话让姜绪宁愣住了，他对安祈的感情很复杂，对方杀了莫进，作为受过莫进救命之恩的人，姜绪宁应该恨他甚至想要杀掉他。
但是另一方面，安祈帮助他们重整了定远城。
姜绪宁已经可以断定，阎颂等人不是死于内讧，而是遭到了安祈的控制，甚至帮助莫怜重整信心，间接促使她选择承担责任的事件里也满是安祈的身影。
是安祈帮助莫怜融入了权彰城，安祈控制了李弦给了莫怜被人尊重夸赞的机会。
从这一点上，姜绪宁又该感谢他。
对立的情感让姜绪宁对安祈的感官十分复杂，但不管怎样，安祈的结局都不该是这样，毫无尊严的被人抹杀意识占据身体。
“还有挽回的空间不是吗？”安默在此刻突然开口，“如果说S级以上的等级是和神明融合的程度，那么SSS级才会彻底融合，只要我们能抢下安祈手里的蓝晶，不让他吸……”
话未说完，安默突然想明白了那份预知画面的含义。
玉染柒说的是对的，他们阻止安祈吸收蓝晶真的是为了保护安祈。
就在此时，异能将他们送到了禁忌之地的正中央，熟悉的身影在他们不远处站立。
还不等众人松口气，他们就看到了安祈手中已经光芒逐渐减弱的蓝晶！
“等等！”安默的声音几乎要喊破，他飞快的冲上前，一边伸手想要阻止一边控制异能从安祈身侧长出。
他还没有从对方口中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他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一次次的帮助他却做出敌对的样子——
安祈不能死。
可藤蔓在触碰到安祈的一瞬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中，就在安默的手离安祈还有两步远的距离时，蓝晶彻底黯淡了下来。
神明遗留的所有的能量都被安祈吸收了，安祈……会突破吗？
毫无遮挡的阳光打在了银发少年的脸上，让少年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有些透明，不对！
感官被强化的姜绪宁第一个发现了端倪，不是阳光的问题，是安祈整个人都在变得透明！
“安祈！”
“安祈，你能不能听……”
“安祈……”
所有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这让顾祈安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演，剧情结束的现在，漫画世界已经开始排斥他的存在，他必须拿出全部的精力才能暂时控制住这个躯体。
身体的消散是早就计划好的一环，漫画世界的躯壳是圆球构造出来的，它的存在完全依赖于圆球，只要圆球想，完全可以把这具身体重新解构成能量。
所有人想尽办法想要延缓他的消散，但顾祈安却只是最后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庞。
剧情已经走到了尽头，契约达成的现在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个世界对他不断加深的排斥。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也不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但他知道他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
所有的阻碍已经被铲除，这个世界将走向一个美好的未来，剩下就是……
刺目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挡完全打在了他们脸上，银发少年变成了点点荧光消散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是玉染柒的双眼第一次映入人世间的景色，也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释怀的记忆。
或许，这也是所有人直至死亡都无法忘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