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郝秀才诵书太过投入,这时才见有客人来,搁下书本,命书童倒茶。
怀安瞧着四下简陋的竹制家具,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忙称不必,急于切入正题。
这是一座三进院子,三院还有一座后罩房,但因宅子要变卖,家里的女眷老小都暂时搬到了那里,不便给人看,也没什么好看。
牙人给出了八百两银子的价钱。
其实郝家胡同的地段确实好,距离东华门不远,交通便利,八百两银子买一套三进四合院几乎算是白捡。
但怀安仍旧有些迟疑。书坊年久失修,破败成这个样子,想要恢复运转,需要投入大量财力精力修缮,跟重建也没什么区别。
牙人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便道:“这个地方靠近大街,马车出入通行都很方便。”
怀安不以为然:“我们是要开书坊,不是买房子。租房也一样能租到便利的地段,还省得一次投入这么大一笔钱。”
“小公子,帐不是这么算的。”牙人也十分精明:“前院里的器具旧是旧了点,可是都还能用,只要稍加添置就能开张。若是租一套院子,也要拆改,要重新置办工具,每年租金不说,回头房东说一句不租了,又要寻地方搬家,还得给人家改回原样。”
怀安并不上套:“那就多签几年契书嘛,很多作坊、店铺都是租房,也没见人家开不下去呀。”
二人你来我往,将八百两的房子生生砍到了七百九十九两三钱。
荣贺一脸黑线,敢情磨了半天,就砍下来七钱。
谈完了价格,准备去衙门过户房契时,怀安突然提出:“前院的老师傅我要留下来。”
买这套房子图什么?还不是图这个老师傅吗!
要知道他不但掌握了一手绝活儿,还能在老眼昏花的年纪丝毫不受影响,相当于闭着眼睛在雕刻,这是多么精湛的技艺?
郝秀才连书坊都卖了,带个老师傅也没什么用,这老师傅曾是签了活契的学徒,契约早就到期了,一直惦着主人家的恩德留在书坊做工,如今无儿无女,又年纪大了,更加不想离开了。
怀安心里盘算着,无儿无女和上了年纪都不是问题,只要老师傅愿意留下来,马上请个学徒来,专门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帮他养老送终。只要能把他那手绝活留下来,不要失传,这间书坊就算有了技术底气。
两下达成协议。
去去衙门立契的时候,户房的书吏都傻了眼,七百九十九两三钱,头一次见到如此有零有整的房价,这年头购房也是要按成交款缴税的,零头太多不好计算。
“怎么不抹个零?”书吏问。
“实在抹不了了!”郝秀才一脸肉痛。
“那就凑个整……”书吏问。
“凑不起了!”怀安也道。
凑整不是白砍了嘛?
七钱银子也是钱啊,可以在京城最高档的酒楼叫一桌席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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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理好一切文书,怀安果真带着大伙去了淮扬楼,荣贺在一楼包厢给众人点了一桌酒席,拉着怀安去了二楼雅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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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贺道:“我们在场,他们不敢同坐同食,即便逼着他们入席,也不敢大声说话,还不如躲远一点。”
怀安恍然大悟:“你对他们还挺好。”
“他们对我都很忠心。”荣贺道:“我月例不多,没什么钱赏他们,要是连顿饭都不让他们吃好,多让人寒心啊。”
怀安点头表示赞同。
没有大人盯着,没有随从跟着,两人简直要上天了,叫了一壶梅子酒,嚷着不醉不归。结果这梅子酒淡得像果汁,两人喝的肚皮鼓鼓,也没有半分醉意。
喝到假酒了。
好在喝的是假酒,怀安刚一回家就被老爹揪到书房,盘问他一整天做了哪些事,问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发现他喝酒。
……
正月二十一日,新年伊始,百官复衙,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去年年底,兵部武库司郎中陈充——也就是沈聿的舅舅——上书弹劾吴浚,奏疏被皇帝留中。
当时正处在日食之后不久,皇帝如坐针毡、反躬自省,自然不会轻易因谏言降罪于臣工。可落在群臣眼中,好似一个信号——圣意在悄然转移。
因为在吴浚出任首辅以来,还没有一个反对者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免于报复,陈充是第一个。
任六科给事中的庞潜和杨璠深受鼓舞,在复衙的第一天就各自上书,弹劾吴浚十大不法事,一举震惊朝野。
可此一时,彼一时。
日食已经过去很久了,正月里祁王的府邸长出了绿油油的瓜果,亲孙子来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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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结党营私将庞潜和杨璠下都察院大狱审问,
务必使其供出幕后主使。并驳回了吴琦自劾请罪和请求致仕的奏疏,下旨挽留。
郑迁坐在值房里,面色凝重,如坐针毡。因为这两位上书的言官都是他的门生,他们在没有获得授意的情况下,自做主张向吴浚发起了攻击。
桃李满天下不假,累累的硕果却不一定都是甜的,也有可能是苦的、酸的,混在盘子里,不知哪一口就伤到了栽树的人——郑迁此时正是这样的感觉。
吴浚妻子重病,已经告假月余了,内阁诸事井井有条,皇帝身边,他也能卑躬屈膝妥帖服侍,他相信过不了多久,聪明的皇帝就会发现,朝廷里有没有吴家父子都能照常运转,甚至可以运转的更好。
流民有了着落,灾情有了缓解,王府长出了祥瑞……这一切利好的局面却都因这两个门生的冲动之举陷入了僵局。
沈聿来到值房面见恩师,手里拿着一道劄子,是国子监的行文。国子监应有两名司业,现在空缺一员,请求朝廷推选一名官员充任。
郑阁老此时没有心情过问这种小事,随口道:“国子监官员向来由礼部推举,你自去找邹部堂商议,何来问我?”
沈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合上劄子宽慰道:“恩师,十几年的荣宠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即便他们不上这道奏疏,吴氏父子也并不一定会就此失去圣眷。恩师不要太过忧虑,从长远来看,这次弹劾并不一定是坏事。”
郑迁默然颔首,十几年,养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何况是相处默契的君臣呢。局面已然被动,吴浚父子势必会发起反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朝堂中的波诡云谲,尚不会波及到孩子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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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已经八岁了,您也要开明一点,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要适当放手,多给我一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毕竟我不是出去玩啊,我是在做正事,除了有意义还很赚钱,除了赚钱还很雅致,除了雅致……”
沈聿扶额,还是那么聒噪。
左右不放心,索性让他将一应文书拿来,一张一张的检查核对。发现除了官府文书上署得是家仆的名字外,所有私人契约的画押处,都龙飞凤舞的签着一个硕大的名字——许三多。
牙根痒痒,很想揍人,但又找不到理由……
沈聿信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论语》,听话的孩子不好生,揍人的理由还不好找吗?
怀安瞳孔放大,一言不合就提问,老爹不讲武德啊!!
“等等等等!”怀安大难临头高举白旗:“爹,我这几天忙得都快忘光了,您好歹给我点时间温习一下!”
沈聿从善如流,板着脸给他下达了最后期限:“十天以后我再查你。”
怀安眨眨眼:“十五天……”
被老爹一瞪,闭上嘴,不敢再讨价还价。
怀安暗暗叹气,老爹最近越来越凶,不知道是因为朝廷里的糟心事儿太多,还是更年期提前了二十年。
总而言之,为了不挨无妄之揍,怀安不得不在学业上多费一些精力。
事实证明,求生欲的确可以激发无限潜能,啃了半年久攻不下的《论语》,居然在二月上旬用了十天时间一字不落的背完了,连狗爬一样的字体笔划也根根竖了起来。
沈聿挺惊讶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之前的教育方式出现了大方向的错误,耽误了一个欠揍的孩子享受完整的童年。
背完最后一篇,怀安长长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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