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和乌龟比拼耐性, 那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
哪吒终于察觉到我的羞恼，花苞本体弯腰贴近，用莲梗刨出我, 戳戳壳子。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还帮错了？”他好似比我还委屈。
我也不是生气, 就是觉得有些尴尬。可能哪吒只把我当宠物龟，不觉得怎么样。脸还是好烫, 怎么也降温不下来。
何止是脚趾抓地，我已经五体投地了。
某藕不耐烦：“行了，给你衣服，现在就给你, 真麻烦。”
“……”
哪吒用莲叶做衣，一套渐变绿的裙子整整齐齐地叠在面前。甚至还有流光特效, 看着很漂亮。应该是他照着天上的仙女衣裙变的吧，格外华丽。
瞄了几眼，我还是龟缩卧沙, 哪吒的耐心即将告罄。
“不穿？我帮你穿。”
“我穿！”
怕被他折腾，我赶紧爬起来，以乌龟的形态去拱衣裙。拱得差不多了, 再施以变身术。上次被哪吒帮了一把, 我似乎领悟到了变人的感觉，这回一次性成功。
拎着裙角站在池边看着自己，别说，哪吒估摸的服饰大小正合适。可能是因为被他看到过身形, 所以胸部的尺量都是刚刚好, 一点也不挤。
恐怖的观察力。
之前心心念念地想要恢复人样, 现在能变了, 还有点不习惯。
哪吒看我机器人走路这般，问道：“你又怎么了。”
“在适应。”
“跳个舞不就适应了，动动你的肢体。”
“好像也行。”
没想到居然是哪吒给了不错的建议，于是穿着仙女裙来了一套广播体操。
一个白鹤亮翅般的动作结束后，我已经能克服了那种想要变回乌龟的冲动。今后只要能熟练地来回切换形态就好。
“谢谢哪吒太子帮忙。”
“口头感谢没诚意啊。”
我不由得严肃了神情，“需要我做什么？”
花苞鬼鬼祟祟地靠过来，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去天上把我那混账爹绑下来。”
“……”我裂开。
“哈哈哈哈哈！”
看到我面露惊恐，花苞笑得左右摇摆，莲梗也在漫天甩动。不管我是乌龟还是人，他总能消遣。
意识到他在耍我后，我就不当回事了。把这一整套衣裙都化用，以后变身就能直接有出场衣物，而不是赤条条的。
我心情飞扬，对着还在笑的花苞说，“哪吒太子，你应该也快能开花有身体了吧。”
花苞停止笑意，“怎么？”
“没有，就是觉得一切都很有希望。”
少年轻哼着，讽刺道：“我死我活你也不在意，你只是怕我找你麻烦罢了。”
“……”真相往往是刺耳的，但我现在也不仅仅是惧怕他，多少有点陪伴情谊的。
岔开话题，我准备多练几遍变身术，哪吒兴致缺缺地在一旁看我练。时不时还要被他刺几句。
“真是乌龟速度，变得这么慢，很容易被抓住空隙，一击必杀。”
莲梗戳戳我的脑门，带刺的植物根茎在额头的皮肤上留下微凉的湿意，还有点扎人。变人以后，触感比乌龟要敏锐了。
我施法让龟甲出现在后背，哪吒只是看了一眼，就点拨道：“你的甲壳是你最有用的防御，打斗的时候，能让龟甲出现在任何一个部位，你就算是运用自如了。”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我觉得直接变乌龟缩起来最方便。”
“没出息。”
“嗯，我是这德行。”
“那是你的盾，要灵活用。”
“哦。”
“还有，不要随便咬人。”
“可是，我咬人应该还挺疼的，也能算攻击方式吧。”瞄了他一眼，我底气不足地说。
“你又不是狗，而且我没毒，你咬就咬了。以后遇到别的对手，有毒的你防不住。我劝你注重跑和守。”
三两下就瞧出我的训练重点，少年说得头头是道。
我其实认同哪吒的观点，我本人也不争强好胜。以前遇到危险也是两个步骤，防御与跑路。
最凶狠的一次是给了哪吒一大口，除此之外，我一直都很平和，不会主动惹事。
这几天为了训练，我没有回山洞，一直都在天池。夜里若是睡觉，就直接变回乌龟在水底卧沙。
怎么说呢，在哪吒身边，最大的威胁就是他本尊，其余的倒没什么好担心。
一日，春光灿烂，我化了人形，挎上竹篓和哪吒请假。
“报告，我想去翻螃蟹。”
哪吒丢来三个小胖藕，看着飞过来的小家伙们，我不由得张开双臂抱住。
哪晓得这几个家伙分头行动，一个趴我发顶上，一个坐在我肩头，还有一个就埋在我胸口。
花苞愣了几秒，我是觉得没什么，莲梗却伸了过来，将怀里的这只藕人丢到了地上。
一号小胖藕栽了个跟斗，发出不爽的声音，“嚯！”
哪吒才不惯着，抽了对方一鞭，一号害怕地抱住我大腿。拜托，不要过来，我也不敢抵抗哪吒！
我每次看他和小藕人互动，就像在看父子局。可有时候他又会直接把神识附着过来，直接与我对话。这让我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害怕小藕下一秒就变成了本尊的意识。
“日落之前回来。”
这是哪吒给的时限。
先前有只雕告诉我，翻过两座山，那里的山涧有许多螃蟹，好多精怪都在那处改善伙食。
这次带着三个小胖藕翻山过去，我确实看到了弯弯绕绕的溪流。前后望不到底，不知道这水要流向何处。
才不管这么多，赤脚撸袖子，把竹篓丢到岸上，我下水翻石头。一旦发现石块下面躲藏的螃蟹，几个藕人就过来你争我抢地抓。
很快，就有了半篓子。丰收的喜悦让我忍不住咧嘴笑，也不打算把螃蟹们都一网打尽，还是要讲究可持续发展的。
“回去了。”
招呼在戏水的几个小藕，我挎上竹篓回去天池。
它们三个蹦跳着爬到我身上，其中一个跳篓子里睡大觉。我哼着小调，从洞穴抄小道返回。
已经到了天池山峰的附近，路过曾经白猿受伤的瀑布，我没有想太多，毕竟一路上都很安全。
“咻——”
破空声响起，我的脑袋被小藕猛地一推。猝不及防摔倒，只听砰的一声，藕人在我面前粉碎了，其中一片藕块还弹到了我脸上。
虽然没有看清，但我知道是兵器发出的招数将小藕打烂。
“唐小龟，快回来。”
肩膀上存活的藕人发出哪吒的声音，我忙不迭地爬起就跑。茂密的林中，不知道是谁在伏击我。
可还没跑出瀑布的范围，几个高大的人影从前方出现，我想后退，一道人影从上空落下。
“总算找到机会了。”
“你这王八会化形了啊，呵呵，看来这次吃你之前，还能爽一把。”
粗狂而浑厚的男音让我后背发凉，我凝视着这个浑身疤痕的大汉。转而明白了他是十多年前被赶跑的犀牛精。
环视一周，我被七个男人包围，这些化形的人都没有了生物特征，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原形。
但从血腥气和嗜血的样子来看，肉食的可能性很大。
怎么突破包围圈跑路？
“老子就先奸再吃，然后一把火烧了天池那里的莲花精！”
“是啊！早就看天池的那朵花不爽了！霸占那处很久了。”
“我们兄弟几个加起来千年的修为，怎么会斗不过区区花妖。”
听到这群人七嘴八舌地起哄，我喉头一哽，“你们不知道天池里的是谁吗？”
“谁啊，你姘头？”
可不敢当哪吒的姘头，我深吸一口气，“那是天宫的哪吒三太子，李靖李天王的三儿子。”
以为这句话能吓退他们，谁成想这群精怪更是大笑出声。
犀牛精拍着肚皮，“龟婆娘，那小子大闹东海，死了多少年了，怎么会是花。说谎也不找个好由头！”
用一种我没读过书的表情看着我，几个人开始收拢包围圈。我握紧拳头，心跳变快，上天不行，遁地也不会，也就瀑布能躲一躲。
坐在我肩头的小藕勾着我的鬓角，轻声说，“左前方滑过去，入水。”
此刻哪吒的声音给了我一份镇定，我安抚下紧张的情绪，在众人出手时，飞快矮身一滚，变作一只青蛙。
左前方的空隙很大，迅疾一蹬，我闪电般落水。肩头上的小藕人遇水膨胀，眨眼成了棕熊般大小，将近两丈高的躯体挡住了冲过来的妖怪。
我跳出水面，恢复人的样子快跑起来。
这一路颠簸折腾，我抓来的螃蟹都丢了不少。虽然知道此刻生死关头很惊险，但我的内心还是为掉落的蟹感到肉痛。
“这次你以为你跑得掉？”
怒吼声响彻山林，草丛都被气浪震得颤动。杀气铺天盖地，胸口都被震得发慌。
深知自己跑不掉了，我想切换乌龟原形。顷刻间，背后飓风撞来，我狼狈躲过，一连滚下坡，摔得眼冒金星。
追来的犀牛精动作迅捷，劈掌扣住我，他比以前跑得更快。
男人跨在我身上，掐住我的脖子，随即俯身舔了舔我的耳垂。
“很嫩啊，小王八。吃起来一定口感不错。”
在他埋头想吮吸我皮肤的瞬间，我伸手从竹篓里摸出最后一个藕人，一把塞进他的嘴中。
小藕膨胀变大，若不是犀牛精及时将它吐出，这会儿一定被撑破嘴巴。
得到喘息，我马上回归乌龟形态，然后不跑也不动了。这一次我将全部的法力都堆在了防御上，让自己固若金汤。
果然，犀牛精几次过来想把我翻成四仰八叉的状态，我都会立即趴回，用背对着他。
三个小藕全都被解决掉了，哪吒也没办法通过藕人判断情况。
我成了一座孤岛，被一群鲨鱼盯着。
关键时刻，还是要靠自己。
几个妖精围着我敲敲打打，奈何防御加满，他们一时间拿我没办法。不管是捶、撬、撞、砍、咬，我都纹丝不动。
当年也就哪吒给我撞个缺口，他们这些家伙，又怎么能破我防御。
足足半个时辰的僵持，我还完好无损，而这些精怪已经耐心告罄。
“它爷爷的，把这乌龟拿去直接炖了！”
“丢去火山口。”
“要不找别的大王想想办法。”
“一只王八而已，想吃怎么会吃不到。”
“法宝多得是，猞猁老弟不是有一把开山斧？去借来劈了她试试！”
“猞猁修仙，不轻易杀生的。”
“怕什么，又没让他杀，借兵器罢了。”
这群妖怪就这么围着我开启了座谈会，论乌龟的烹煮方式。
犀牛精气得狂捶我的壳子，我还是装死。
“啊，想到了，犀牛大哥直接这样把她上了吧。”
“还没睡过乌龟，这个形态也不是不行。”
“哈哈哈哈，好怪啊你们！”
当这些妖怪转变方向时，我仿佛在听难以理解的社会新闻。他们要干什么？
我是个乌龟啊！要用人的形态对乌龟做什么啊！会被和谐的！
细思极恐，靠近我尾部的地方被手掌拿捏，犀牛精沉甸甸地压了上来，猥琐地笑了几声。
“这倒也能试试，你也有这么大一只。不想受苦，你可以恢复人形，龟婆娘。”
我开始沉痛地思考，是殊死一搏，还是成为社会新闻受害龟。在这万难的时刻，一道温润从容的声音响起。
“放了小乌龟，如果你们现在认错，我会宽宏大量地原谅你们。”
声音来得很突兀，所有人都是一惊。
我缩在壳子里不敢伸头看，但这声音，分明是敖丙的。
是他吗？是让我一瞬心动，又飞快封心锁爱的龙三太子吗！
“小龟别怕，我来了。”
这个时候还抽空对我安抚了一声，我确认这份温柔是他了。
犀牛精依旧压在我壳子上，拎着裤腰带的手放下，凶残地呵斥道：“哪里来的小白脸！你爷爷……”
话未说完，头顶乌云凝聚，闪电自云层游走，巨龙的咆哮如闷雷压来。
背上的重量一轻，我被放开了。我偷偷探出脑袋打量，前方数米，一身白衣的敖丙简直金光闪闪。
他这次是完全的人形，连龙角都没有露出，难怪这些妖怪认不出真身。
妖怪们有些被唬住，想让犀牛精算了，但犀牛精壮起胆子。
“老子快千年的道行，怕什么！一起上，这小子八成是用幻术吓唬咱们，这小白脸都打不过，怎么打那花妖！”
说完，犀牛精带头冲过去，这些妖怪也哇哇呀呀地亮起十八般兵器。
十分钟后，敖丙用树藤把他们捆成粽子。
我：“……”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由此可见，我和大神们相差十万八千里。虽说我的运气挺好的，但能坚持到救兵过来，我自己也是挺了不起。
“没事了，起来吧。”
头顶响起温润的声音，敖丙来到我身旁。他屈膝蹲下，身上有一股海洋的气息，不咸腥，好似混着薄荷香。嗅着这香气，我紧绷的神经彻底松缓。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我的龟壳，少年没有催促我，而是等待我恢复。
确认自己状态好些了，我准备爬起来，一只手扶住了我的前掌。
“不变身吗？”少年微笑着，用有些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我惊愕一秒，“敖丙太子怎么知道我会化人形了。”
“李哪吒说的。”
“嗯？”
怎么回事，我错过了什么？
脑子里还转不过弯，余光瞥见在地上乱爬的小螃蟹，我下一句出口的话就变了。
“三太子，我想先把螃蟹捡了。”
“好说。”
按理说海里的龙，怎么能让河里的蟹也听话呀。只见敖丙勾勾手，像是有莫名的吸引力那般，四散逃窜的螃蟹乖乖地朝着他聚拢。
我拍拍龟壳，拿起掉落的竹篓把它们全部装进去。
“现在可以变身了吧？”
“……”
他好执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