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62/七流 当????梦之城一?城区??有880万人口的时候, 赢舟觉得，谢东壁说的以毒攻毒的方法，还是太毒了一点。 89层的会议室?是宽阔。出了电梯, 经过安检区, ??是一整?做成水族箱的照壁。 几只蝠鲼在巨大的水族箱里游来游去，淡蓝的水箱波光粼粼。 这里一层?面都是玻璃。梦之大厦建在城市???，窗??，整?中城区的夜景尽收眼底。 水族箱旁是一?生机勃勃的植物园。黑色的铁架上挂满了绿植。 在往前，?是古董展览室。西洋的, 东方的, 都有。 这些传世之宝被随意?挂在墙上、摆在?上。如果不是古董本身足够精美，这里乱得??像是?杂货间。 最里面, 才是一张办公桌和下沉式的客厅。 赢舟停在了一?乾隆粉彩大花瓶前, 仔细观摩起上面绘画的纹路。 这些精美的工艺品来自数百年前匠人们没日没夜的雕刻。 “好看吗？”朝着窗??的老板椅缓缓转了过来, “自古以来的富有者都格??喜欢纯手工的制品。因为机器制品再精确，也比不过工匠们在制作过程中损耗的视?。” 椅子上坐着一?瘦长的男人。 他穿着西装, 骨头一样的双手搭在扶手上，有张长而尖锐的脸, 脸上有四只眼睛。上面一双眼睛是天蓝色, 下面一双眼睛是深黑色。 相比上城区的那些东西，顾天临还保持了最基本的人型。 顾天临是现实世界的原住民，他的审美是在梦之城以??的世界养成的, 他其实知道那些畸变人?丑。 人怎么可能接纳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尽管赢舟不愿意承认，但他的确在顾天临的身上感觉??了危险的气息。 他的身体正在报警, 催促着他离开这??方。 顾天临：“而人们会在使用同类时, 明白自己??人一等。” 他在梦之城生活了太久，以至于说话都带上了梦之城的口音。 赢舟没能??清楚, 顾天临说的??底是“使用”还是“食用”。 赢舟思考片刻，忍耐住了调头??走的冲??。而是拉开顾天临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像是在和老板一对一面试的求职者。 赢舟把揣在兜里的首饰盒拿了出来，放在书桌上，吐出一句话：“给??钱。” 绒面的首饰盒敲在紫檀木的办公桌上，声音?沉。 顾天临的目光扫过盒子：“所以你说面交，只是为了看??一眼吗？” “容貌可以变，声音也可以。但气味和感觉?难改变。”赢舟顿了顿，“维克多。才两天??不想演了吗？” 赢舟本来也只是猜测。 但在看见顾天临的时候，反而确信了这一点。 那?编号NO.1的下城区奴隶，??是梦之城的??人。 所以才会有语气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轻蔑和不屑。 顾天临的双手交叉，沉默了片刻，回答：“可能??的确不太适应伺候人的生活了。” 赢舟：“你工作完成的挺好的。” 起码一开始，赢舟并没有把维克多往城??的方向联想。 顾天临笑了笑：“??知道你的故事。??以为??们会是一路人。社会靠人吃人实现财富的传承，??们都是被吃的那一批资源。” 赢舟忍不住皱眉：“所以呢？你创立梦之城，把现实和梦境里的阶层颠倒。但这?有?么意??呢？你愤世嫉俗，不过是因为你自己不是那?人上人。发现自己其实是普通人，?痛苦吧，责怪环境的确比责怪自己容易。” 顾天临略微有些生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具体表现为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室内温度?冷，像阴郁的暴雪天。 赢舟直视着他，眼神里毫无怯意。 于是，顾天临嗤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你还年轻。” 年轻??意味着?多真正的痛苦都还没有经历。 刚出生的婴儿是最幸福的，因为它们的世界只有自己，每?婴儿都是全能自恋的人类，而生活??是在不断的受苦和失去。婴儿们逐渐长大，然后发现自己原来只是一?最普通不过的人。 “大多时候??不喜欢闲聊，因为???清楚对面的人不值得??说那么多话。而??，却是由衷希望你能留在梦之城里生活。发自内心的那种。所以，你要??????的故事吗？” 顾天临的经历，谢东壁曾经简短?交代过。 但赢舟在思考后给出了回答：“你说吧。” 他怕拒绝后顾天临会恼羞成怒。横竖在梦之城里的时间只是一种??观的感受，并不是客观的时间流逝。所以，赢舟不介意浪费。 ** 和资料上的一样，顾天临出生在一?县城的体制内家庭。父母都有体面的职业，一?是教师，一?是医生。周围都是差不多条件的朋友，大家没有?好，也没有?差。 顾天临也从不觉得自己?差。 小时候，他妈开车，送他上学，经常指着学校门口的清洁工开口：“你不好好读书，以后只能去扫大街。明白吗？” 都说职业没有??低贵贱。但人人心里都有明镜似的秤。 顾天临没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小时候，??以为是他们不好好学习，才会去扫大街；后来，??明白了，是这?世界需要有人扫大街。” 顾天临在县城里，读的最好的小学，年级前几；后来，?上了市里最好的??中，年级前几十。 一上??中，班??任老师??满脸坚毅?告诉他们，读书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顾天临当年其实?疑惑，他觉得自己的命还不错，生活也不错。为?么还要改天逆命？ 但他是一????话的好学生。 他学的理科，考了大学，过了重本线，读了当时还算热门的专业。 但信息总是有滞后性的。尤其是从上层传??底层，底层触觉更是格??迟钝。 可一旦反应过来，??是大厦崩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天临拿着??分进的专业，毕业后凉了?透彻。市面上基本找不??对口的岗位，待遇也比四年前一降再降。甚至同一?专业的录取分数线，比四年前还要低?十分。 顾天临家在县城，大学在一线城市。住宿。 室友A本?土著，市区?套房，毕业后进了爸爸安排的国企。是网上工资都不会透露的XX局。 室友B卷王学霸，在读书上天赋异禀，还没毕业??保送去东岚大学读研。未来前途说不上一片光明，但起码比他肉眼可见的好。 室友C略有小钱，还没进大学，家里??在学校附近买了房。他隔?差五??去夜店泡妹。大学经常旷课也乐呵呵的无所谓，说只要不创业，家产足够挥霍??180岁。毕业时，学校附近的那套房也跟着卖了，那时候房?产正火热，四年倒赚一百?十万。 顾天临是那?室友D。过去，以为自己有学习上的天赋，实际上不值一提；以为自己家境还不错，爸妈月薪加起来，还不够人家去酒店开一次party。 但顾天临也没有??别沮丧，毕竟他的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有人在他后面仰望他。 小学时，那些不好好读书的人已经去送??卖了。多不体面。 “??以前觉得，有些人挣不??钱，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后来??发现，努?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因为人人都有资格努?，所以不够努?，??成了一??好的推辞。” 当他一次一次投简历的时候；当他为了几十块钱押金和房东红着脸扯皮的时候；当他早上六点为上班开始赶车，八点五十终于踩着点??了公司的时候。 他想，生活本来也??是这样的，只要他足够勤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毕业两年，母亲看着一天比一天??的房价，犹豫许久，说：“??们出?首付，给你供套房吧。” 房子在一线城市的郊区。附近全是农田。房?产销售说你看XX新城，当年多少钱，现在多少钱，稳赚不赔。中介说买房要摇号。每?人都在里面抢红了眼。 签合同的时候，父亲母亲???来了他所在的X市。腆着脸，一遍一遍求销售，还能不能再少一点。 销售说，公司是大开发商，?难再少。房子还会涨的。 销售还说，你们不买，还有?多人等着，??没办法帮你们留着。 首付120万，贷款250万，房贷利率5.9，贷款?十年，每?月要还差不多1.5万。 首付是家里卖了县城的房凑的。 老家的房子不值钱，一百四十平只卖了不??七十万。剩下五十万，都是顾天临爸妈攒了一辈子的血汗钱。 签合同的时候顾天临的手都在抖，他?想说??们不买了吧，但最终还是落笔签了下去。 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的骄傲。 他考的好学校，?在大城市里工作。 他必须有出息。 他要出人头?！他必须出人头?！！他只能出人头?！！！ 背了房贷后，顾天临工作上更加如履薄冰。 不敢谈恋爱，不敢下班后娱乐。花呗信用卡两边倒，每?月拿??工资还完贷款，生活费只剩?千块。 ??上去不少，但这?千是他的房租水电交通伙食费。 虽然?累，但顾天临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了，还是在大城市。 顾天临的工作朝九晚十，深夜里经常一?电话??被领导叫去加班，每次都想说自己不干了，想想房子的贷款，?觉得还能忍。 熬过去，熬过去??好了。 顾天临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在为数不多的休息日，顾天临喜欢坐车去看自己买的房子。 ?铁还没修??那边，所以要先坐?铁??终点站，然后坐公交车，??站点后，步行七八分钟，??是他的家。 建筑面积107平，套内94。可以做套?的房子，一间??卧，一间客房，一间书房。以后有小孩，可以把书房改成儿童房。 然后他的孩子??不用像他这样辛苦了，ta会是大城市户口，本?人。享受更好的公共设施和教育资源。如果ta不喜欢读书，顾天临想，自己不会逼ta。考不上985，双非一本倒也不错。 顾天临有房贷，老板先是恭喜了他，然后分给了他更多的工作。他在公司里干最多的活，却总是晋升艰难。老板喜欢跟他说，年轻人??是要吃苦，吃苦才会有一?光明的未来。 他吃苦??了二十九岁。 旁边的小区还在修，他的房子封顶后，烂尾了。 体面了一辈子的父母，晚年只能租房住，妈妈还查出了肝癌。说用完医保??不治了，可惜没机会给他带孙子了。 行业不景气，他在熬过了最初几轮降薪潮后，还是被降本增效的裁员了。没有?么打工人是不可替代的，总会有更年轻、更好用的螺丝钉。 房子没拿??，钱是从银行借的。不还只会欠下更多。 去打官司，法院说了，该执行，但开发商的执行账户里没有钱。 顾天临?茫然?想，为?么会没有钱呢？那他交的钱哪里去了？ 他熬不过去了。从一开始，他??走上了一条被精心设计过的岔道。有?多人在这条路上获得了世俗意??的成功，于是自发成为它的拥趸，并且将这?成功故事大肆宣扬。 但?不幸，那?幸运儿不是他。 顾天临选择了一?白天，从烂尾楼的楼顶跳了下去。 新闻来报道了吗？也许有吧。一?年轻人死了，没关系，还有?多人活着。 杀死他的不是烂尾的房子。 是没有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