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西北基地非常偏远, 周边上百里都是荒漠，也荒无人烟。
在交通还不太发达的六十年代，进出一趟最少要耗费好两天, 就算是到了交通便利的城镇, 从西北回京城的火车也得行驶几天几夜。
谢云峥一行人在西北待了一年多, 早就习惯了这边的交通出行。
行李包靠在车壁上，一行人最开始的一天是直愣愣地靠在行李包上放空思绪, 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车顶棚, 又或者是看着扬撒着灰尘的车后。
能成为研究员, 就全都是知识分子。
还是脑子里只有数据的知识分子。
高强度的一年多工作，突然得到休息, 大家一点都不习惯，别看眼睛与思绪放空, 但脑海里偶尔还会蹦出一两个早就深植于记忆的数据。
而这些数据都是机密, 最高级别的机密。
“队长，离京前我媳妇怀上了, 这都过去了一年多, 也不知道媳妇生了个啥。”机密不能谈，漫长而颠簸的车程就只能说些此时最挂念的事。
“生个啥！不管生的是男是女, 反正你当爹了。”
“对，生男生女都是你的种, 你小子回去就可以抱大胖墩，这一年来你可什么都没为家里操心, 回去可得对你媳妇跟孩子好些，我听说女人生孩子可辛苦了。”
“可不是, 我媳妇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隔着厚厚的手术门, 我都能听到我媳妇骂我的声音，可见是真的特别特别疼。”
“女人不容易，嫁给我们这些身份的女人更不容易，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不一定能陪伴在她们身边，她们除了得独自面对生活的所有，还要操心我们的死活，她们非常伟大。”
“是啊，我们的功勋有她们的一半，没有她们，我们不可能如此安心工作。”
“回去后，有媳妇的，大家得对自己媳妇好些，没有媳妇的，对自己老娘好些，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媳妇是女人，老娘也是女人，都不容易。”
第一个说话的同志打开了话匣子，原本没什么说话欲望的队员们突然就有了热切的表达欲，大家由调侃同事变得更加思念远方的亲人。
一年多没见，也不知道亲人的容颜是否改变。
队员们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那变得粗糙无比的脸上皮肤，又看了看鸡爪一样干瘦黑枯的手，在内心深处叹息一声，回去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家里人嫌弃。
西北基地条件艰苦，在这风沙漫天的地方，能保证吃饱就不错，其他的，实在是没有条件，就连洗澡，也是一个月才能好好洗一次。
平时用洗脸水擦擦。
大家跟一年前比起来外形改变不少。
谢云峥是个例外。
也不知道是天生皮肤好经得起摧残，还是风沙偏爱，谢云峥虽然也黑瘦了些，但跟队员们相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感受着明显的差距，队员们纷纷移开视线。
不看谢云峥，越看越糟心。
明明大家吃的是一样，住的也一样，就连外出任务谢云峥都比大家多，但偏偏谢云峥此时的形象比他们好太多，众人一副饱经风霜的摧残样，谢云峥只是稍微多了那么一丝风霜。
而这丝风霜让谢云峥多了一丝成熟男人的稳重。
“肌肤问题，回去养养就能养回来，看你们那小心眼的样子，出息。”谢云峥一眼就能看出队员们的心思，无奈地安抚了一句。
“队长，没个一年半载，肯定不可能恢复，你说你怎么就跟我们不一样，看看我们大家，再看看你，好似我们去的是两个世界。”
有队员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行了，别对队长羡慕嫉妒，要我说，还是因为队长天生底子好，西北的老天都舍不得摧残，哪像我们，老天爷不亲，也不爱。”一个队员摸着自己老农民形象，看向谢云峥的目光非常的复杂。
“嗯，我长得好，老天爷偏爱。”
谢云峥知道队员们没坏心，干脆顺着说。
“队长，太过分了啊。”
都是一帮年轻人，平时再稳重都还有着年轻人激情的一面，听了谢云峥的话，众人对视一眼，个个起身扑向谢云峥，打闹起来。
谢云峥也不是没有帮手。
见众人都欺负谢云峥，关系好的队员当然要维护，刹那的功夫，车厢里就打闹成一团，欢笑声也都远远传了开去，前后几辆护送车上的人员都听见了。
听到欢笑声，护送军人们的眼里闪过尊敬。
车厢里，打打闹闹了好一会，众人才再次慵懒地靠坐在行李包上，大家对于回家的心更急切，思念亲人也思念得更深。
谢云峥的脑海里闪过母亲的身影，最后停留在一道曼妙的身影上。
是他媳妇。
媳妇很漂亮，漂亮到就算他在国外见过不少美人在看到媳妇时也还是惊艳。
谢云峥不知道自己一年多没在家，媳妇有没有受委屈。
原主当然受委屈，还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过在宋静姝穿来后，日子不再憋屈。
宋静姝没想过改嫁，前世的她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喜欢过人，现在书穿，有婆婆，有女儿，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没必要改嫁。
六零年，再过几年就是特殊十年，她在百货商场的工作在后世看着不显，但却是十年间最安全的，还有谢云峥的身份做保护，宋静姝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
先安稳度过之后的十年再说。
晚上，宋静姝把朵朵哄睡后才把她收拾王婆子的事跟沈氏好好说了说。
一家人过日子，不能藏着掖着。
“静姝，你招惹王家干嘛，他们家那些人……”沈氏回想起王婆子一家，打了个寒颤，要是她之前在家，肯定是要阻止儿媳的。
王家能在大院跋扈，就是因为不好惹。
“妈，王婶他们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人不成，再说了，只要我们拿捏住他们害怕的事，他们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光唬人。”
宋静姝知道现实中很多人都欺软怕硬。
你越软弱，就越容易被欺负，只有自己立起来，只有自己表现出不好惹，欺软怕硬的人才不敢乱来，看看，自从她大闹以后，大院里现在还有谁敢在背后胡乱嚼舌根，看她不撕烂对方的嘴。
“静姝，妈是担心他们打你。”
沈氏爬起身开灯检查起宋静姝。
“妈，他们不敢，真不敢。”宋静姝笑着把沈氏拉回床上，把头发全部拨到一边，露出光洁的脸蛋，“妈，你看，我脸上真的一点痕迹都没有，他们没敢动手。”
“这就好，这就好。”
沈氏摸了摸宋静姝光滑的脸蛋，松了一口气。
“妈，其实王家也没那么可怕，他们是不讲理，但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讲理，他们不讲理，我们就耍无赖，用大帽子扣他们，他们肯定害怕。”宋静姝指点沈氏。
她平时在单位上班，沈氏在大院待的时间长，跟王婆子相对的时间也长。
得学会不被欺负。
“静姝，我……我听你的。”沈氏知道自己不能拖儿媳的后腿。
“妈，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回来收拾他们。”宋静姝之所以敢这么闹腾，是因为这时代的治安非常好。
虽说邻里之间会有争吵，但绝对没有人敢闹出人命大事。
真要犯罪，刑法也重，关个十年八年算轻的，运气不好，直接就是枪毙。
宋静姝不介意扯虎皮拉大旗。
“静姝，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跟朵朵。”沈氏懂宋静姝的意思了。
“嗯，妈，近期天气不错，你带朵朵多出去走走。”宋静姝不嫌弃沈氏帮不上忙，跟人干仗这种事，沈氏不擅长，没必要强求。
“好。”
沈氏放心地关灯躺下身子，“静姝，布料你打算怎么处理？”一匹布，她们家肯定用不完，必定是要用来交换一些物资的。
就是看跟谁换，怎么交换。
宋静姝也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回答道：“妈，虽然大院里有不少嘴碎的，但嘴碎是人类的劣根性，出了我们大院门，其他大院的人在背后不见得就会少嚼舌根。”
“你这是打算就在我们大院处理布料？”
沈氏眉头微微皱起，她还以为儿媳在大院大闹后肯定不会再把布料分给众人。
她有点不甘心，那些人那么欺负儿媳。
“妈。”宋静姝侧身抱住沈氏，小声说道：“这布料是我花正常市场价买的，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按照市场价出，以前我关照大院里的人是因为想着远亲不如近邻，但现在，呵呵……”
宋静姝冷笑，大院里的人什么样她清清楚楚，再让这些人占便宜那就是对原主的亵渎。
“静姝，大院这么多人，处理不好会得罪人。”
沈氏猜到儿子死后大院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帮她们家，可能跟利益相关。
儿媳单位的福利咋一看是很多，但按照大院人口算，根本就不够分。
不够分，那就有人得利，有人占不上便宜。
得了便宜的不一定念情，没得到便宜的说不定暗地里记恨，记恨多了，她们家就成了眼中钉，她们家落难时，才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沈氏刚想明白这点，宋静姝从穿来时就弄清楚了。
“妈，你放心，东西是我们的，我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没必要考虑她们怎么想，僧多粥少，不管怎么分都有一部分人没法得利，没法周全的事，我们就不要考虑能雨露均沾。”
宋静姝提点沈氏。
“是啊，一匹布，就算一人分一寸都不够分。”沈氏神情有点低落，活了半辈子，她还没有年纪轻轻的儿媳看得通透，看来以前是她拉了儿媳的后腿。
“妈，我明天上班后肯定还有人来跟你套近乎，如果是大院里的人，你就说布料怎么处理我作主，要是大院外的人上门，你就让大院里的人出面应付。”
宋静姝给沈氏出主意。
大院里大家是个什么样彼此都清楚，吵归吵，闹归闹，但还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大院外就不一样，原主她们受委屈的时候也没见外面的人帮衬一把。
宋静姝早就考虑好，这匹布不会分给大院外的人。
“静姝，你意思是让我暗示大院里的人阻止大院外的人来讨要布料？”沈氏不笨，她听明白了宋静姝的真正意思。
“对，妈，你想想，好处她们拿，凭什么不出力，不出力那这匹布她们就别想占便宜。”宋静姝看不上大院这些窝里横的家伙。
以前都是原主挡在前面得罪人，这次大院里的人要是不出力，就别想得到好处。
“静姝，布料不够分，要是出了力的人没得到好处，会不会闹腾？”沈氏想得有点远。
“不怕，我会处理。”宋静姝给足沈氏自信的底气。
“好，我听你的。”沈氏跟宋静姝交心谈了谈，心中充满了豪气，受了一年多的气，她心中也憋得难受，这次儿媳既然立起来，她怎么都得支持到底。
“妈，早点睡，别想太多，一切有我。”
宋静姝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但就性格来说，她当家比沈氏当家更有利。
“嗯，静姝，你也快睡，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沈氏给宋静姝掖了掖被子，又伸手进朵朵的被子里摸了摸，感觉温度还可以，才放心地闭上眼睛安心睡了过去。
自从云峥离家，一家三口就一直睡一个房间，一个炕。
第二天早上，宋静姝吃完早餐就在大院一众欲言又止的眼神中推着板车出大院，今天她出门的时间比往常早点，毕竟推着板车速度没有走路快，早点出门也是正常的。
大院门口，不少人热情跟宋静姝打招呼。
都是隔壁几个大院的邻居。
昨天宋静姝推回来一匹布料的场景不少人都看在眼里，一传十，十传百，就算有些人没亲眼看到，但也都知道宋静姝的单位又发福利了。
这年代布料跟粮食一样金贵，心动的人不少。
这不，大早上，就有不少人故意来跟宋静姝偶遇，一个个态度都很好，脸上也挂着和煦的微笑，好似跟宋静姝关系非常好。
有脸皮厚的，还想给宋静姝塞包子，水果。
宋静姝一律以吃过早餐正饱为由拒绝。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可不想因为这点便宜给自己找麻烦。
在宋静姝等待柳珍的几分钟里，前后最少有二十几人跟她打招呼套近乎，都被宋静姝四两拨千斤把话题岔开，没给人讨要布料的机会。
“静姝，抱歉，我来晚了。”
几分钟后，嘴里咬着馒头的柳珍匆匆跑了过来。
“没事，时间还够，你先把馒头吃完我们再走。”宋静姝一看柳珍慌慌张张的样子就知道什么原因，也没不耐烦，反而是安抚人。
板车底座重，宋静姝一人推非常吃力，她得等柳珍吃完馒头再一起推。
“静姝，你今天看着怎么比我还安稳？”
柳珍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后，诧异地把宋静姝上下打量了一番。
如果是以前，宋静姝不会比她现在好多少。
每次单位有布料福利，两人都会被各自大院里、外的人纠缠，汇合时，两人的仪态与神情都会稍微狼狈，走路也都尽量避开人，而不是今天这样大大方方站在大院门口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
“变走边说。”
宋静姝招呼柳珍推板车离开。
“静姝，我听说你跟你大院里的人吵架了？还吵得特别凶那种？”走了会，柳珍见周边没什么人，才小声问了宋静姝一句。
“你听谁说的？”宋静姝知道搬弄事非的人不少，但没想到柳珍大院的人都听到。
“这……”柳珍被噎了一下，她怎么好意思说是她家大嫂说给她听的，真要把人交代出来，不仅得罪了她嫂子，宋静姝对她估计也会有看法。
宋静姝看到柳珍卡壳，就知道传小话的是柳珍亲近之人，回想了一想柳珍家里的人，她大概猜到是谁，没点明了说，而是转移话题道：“你家布料是不是有很多人争？”
“对，烦死，我又做不了主，布料拿回家我妈就藏了起来，要怎么处理也都是我妈说了算，静姝，你说，找我有什么用，我都跟她们说找我没用，还非拉着我说。”
柳珍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忍不住跟宋静姝抱怨起来。
别看布料是她拿回家的，她确实做不了主。
宋静姝听到这，侧头看了柳珍一眼，欲言又止。
“静姝，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我们什么关系，你还能害我不成。”柳珍看出宋静姝神情不对，内心一凛，停下前进的步伐。
宋静姝原本有些话是不想说的，但回想起原剧情里柳珍的人生，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柳珍，你不小了，是不是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为自己考虑？”柳珍有点不明白宋静姝话语里的意思。
“你家肯定在给你安排相亲，你有自己的工作，就没想过给自己存点嫁妆，以后去了男方家也贵气一些？”宋静姝斟酌了一下才这样说。
其实原剧情里柳珍过得挺惨。
原主死后，柳珍一人在单位孤立无援，非常受彭慧慧几人的排挤，家里给她相了个不怎么样的对象，出嫁前，柳珍被娘家大嫂忽悠，脑子一抽，加上工作委屈，就把商场的工作转给了娘家大嫂的妹妹。
好么，男方家娶柳珍进门也是看在柳珍有份不错工作的份上才出了不少彩礼。
结果见门后的柳珍不仅工作没了，就连嫁妆也没带过去多少，男方能高兴才怪，如此一来，婚后的柳珍在男方家过得非常艰难。
回娘家哭诉，嫁出门的小姑子，娘家哪里还有位置。
当家作主的虽然还是她娘，但几个嫂子天天在家阴阳怪气，还要靠儿子养老的柳珍娘只能爱莫能助，被算计的柳珍就此得了心病，没几年人就没了。
宋静姝穿来知道剧情进展，柳珍对原主不错，她不想柳珍还落得剧情里那种凄惨的命运。
女孩子，多爱自己一点更好。
宋静姝想着怎么改变柳珍的命运，什么都不知道的柳珍却因为宋静姝提到相亲脸红了，羞涩道：“静姝，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柳珍，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孩有工作跟没工作有什么不同？”
宋静姝不可能明着说柳珍嫂子的坏话，只能这样提醒。
柳珍愣了一秒，好似明白一点，回答道：“有工作的在家有地位，没工作的，会遭白眼，被嫌弃浪费粮食。”
“所以你明白你的底气在哪了吗？”宋静姝引导柳珍开窍。
“可……可工作在我手里，就算结婚，工作也还是我的，我妈她们不可能对我不好。”柳珍想起自己给家里带来的好处，她不信她妈她们的目光那么短浅。
“所以我才让你提前为自己考虑考虑。”宋静姝又把话题转回来。
“怎么考虑？”柳珍还是不懂。
“你带回去的布料你得有分配权，有分配权，你在家里说话才有分量，才没有人敢糊弄你，婚姻上也才有发言权，婚姻很重要，自己要把好关，日子是你去过的。”宋静姝把道理掰碎说给柳珍听。
至于能听懂多少，她管不了，她尽力了。
但她也相信，有了她这份提醒，柳珍嫂子以后再算计时，柳珍也能警醒些。
“静姝，这不好吧，我要是插手分配布料，我妈她们肯定会生气。”柳珍倒吸一口凉气，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在家里争话语权。
“自己的东西自己为什么没有发言权？”宋静姝无奈了。
“算了，当我没说，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就算是最亲的家人，也得留个心眼，毕竟你是要嫁出去的女儿，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受娘家待见的可不多，除非你自己有本事。”
宋静姝拍了拍柳珍的肩膀，招呼人赶紧推板车。
两人说这么会话已经浪费不少时间，得赶紧走，不然上班就要迟到了。
十几分钟后，宋静姝两人到了单位。
她们先去库房还了板车才去展柜。
布料展柜有五名员工，周一到周五，全部人员一起上班，周六、日，分成两班轮换，这就相当于全部人员周末都能得到休息。
今天周五，明天就到轮换时间，正常来说，轮到宋静姝与柳珍。
宋静姝两人刚进柜台，彭慧慧就拿着单子快步走了过来，“宋静姝同志，明天轮班，原本该你跟柳珍上班，但昨天库房同志家里临时有事，布料没分到其他组，我、库房同志，还有其他组的组长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周末统一处理。”
彭慧慧说到这，视线集中在宋静姝脸上，“组长，事情我们没按要求处理好，为了弥补过失，我跟另外两位同志决定周末两天班都我们上班，你跟柳珍休息两天。”
宋静姝一听就知道彭慧慧这是要把自己支走处理布料。
原本她还想今天就跟彭慧慧提王建国需要布料的事，但听了彭慧慧的话，她也不着急了，彭慧慧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她不地道。
“彭慧慧同志，怎么能让你们连续上两天班，要不这样，我们换班，周六你们上，我跟柳珍上周日，这样我们大家都能得到休息。”
宋静姝不打算让彭慧慧这么快就如意，故意找事。
彭慧慧努力控制狂跳的心脏，体贴道：“组长，你跟柳珍一班本就比我们少一人，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你们多休息一天也是应该的。”
“这……不好吧。”
宋静姝再次吊彭慧慧的胃口。
其实她还挺想连着休息两天，春天的京城很美，要是能休息两天，她也能带沈氏跟朵朵好好出门玩，再过几年，有些景点就得关闭，想去得等十年后。
宋静姝不让彭慧慧如意，彭慧慧在这关键时刻却不敢得罪，只能尽量放低姿态，“组长，你放心，我都跟当班经理请示过了，他也同意你跟柳珍连休两天。”
今天的当班经理与宋静姝昨天见的当班经理王建国可不是同一人。
“那……慧慧，谢谢你。”
宋静姝吊足彭慧慧，才慢吞吞点头。
“不用谢，不用谢，组长，你先忙，我回工作岗位。”彭慧慧见宋静姝终于点头，松了一口气，客气几句就回了柜台另一头。
各怀心事的两人转身时，眼里都是满意的笑。
彭慧慧算没算计到宋静姝，宋静姝无所谓，但宋静姝知道下周一定有好戏看，到时候彭慧慧不仅要吐出多次贪走的布料，说不定工作都不保。
想到这，宋静姝眼里的光更璀璨。
“静姝，彭慧慧肯定没这么好心让我们休息两天。”柳珍走到宋静姝身边小声嘀咕，她吃过彭慧慧不少亏，不信彭慧慧真这么好心。
彭慧慧刚刚的话听着虽然没什么破绽，但她总觉得里面有猫腻。
说不定事关那批布料。
“她当然没好心，有好心怎么会算计我。”宋静姝笑着整理起自己负责的柜台，再过一会商场的大门就要打开，她们将会迎来不同的顾客。
“静姝，那建国同志的事要不要告诉彭慧慧？”
柳珍回想起宋静姝昨天透露的信息，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彭慧慧。
宋静姝给彭慧慧背过不少次锅，她看不惯彭慧慧小人得志的样子。
“不着急，再等等，你赶紧回你工作岗位上，一会被经理同志抓到你在我这说话，会被批评的。”宋静姝提醒柳珍赶紧回自己的岗位。
“我过去了。”
柳珍得了答案，也不再杵在宋静姝身边，而是回了自己柜台忙碌起来。
几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宋静姝与柳珍把昨天她们领走的布料钱入账。
错染的布料不是白送，而是按照市场价卖，一匹布，八块钱，在人均月收入只有三十来块钱的时代，八块钱是真不便宜。
午饭宋静姝是跟柳珍在商场食堂吃的，商场全天都离不开人，就算有午休时间，她们也不可能跑回家吃，所以商场开设得有食堂。
带上粮票就能在食堂吃。
至于饭钱，不用个人出，公司负责，在全国人口口粮定量的情况下，所有人出门吃饭都得自带粮票，不然有钱都吃不上。
就在宋静姝在单位忙碌的时候，不少人去了谢家。
沈氏有了宋静姝的叮嘱，没有特意避开这些上门打听布料的人，但她一概以布料要怎么处理得看儿媳的意思拒绝了众人。
宋静姝在大院里接连闹了两天，众人也知道宋静姝是个什么脾气，听沈氏这么一说，就知道沈氏对布料是真做不了主。
“谢婶，你家静姝就真不能分点布料给我吗？我娘家弟弟要娶媳妇，急着用布料，不然我也不会再次厚着脸皮登门，我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吗？”
江翠翠等谢家没什么人上门才独自带着礼物登门。
她带了三斤鸡蛋，两斤红糖，都是娘家给的，她全都带来了谢家。
“翠翠，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沈氏看着江翠翠带来的礼很为难，不是她见死不救，而是僧多粥少，她答应谁都会得罪更多的人。
“谢婶，我知道静姝对我不满，我也知道我这张嘴臭，跟着她们在背地里议论过静姝，前天郑婶跟春娇为难你时我没帮忙，这些都是我做得不对，但结婚是大事，我弟弟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我们总得让他穿件新衣服。”
江翠翠神情有点黯然。
现在全国物资都特别匮乏，布料难得，布票更是一尺难求，为了她弟结婚的事，他们家已经是想尽了办法，能集中的布票都集中在一起。
可现在买布，没点关系也买不到。
别看宋静姝她们商场有那么长的布料展柜，其实每天都是限量销售。
一天只有十匹布的销售量，卖完就没有，得等明天。
所以早上商场一开门，布料展柜是最忙碌的，忙完，大家就没什么事，但也不能走人，大家就只能耐心跟每一位来问布料的人解释货卖完，第二天请早点来。
有关系的，会把钱跟布票给售货员，售货员留货，第二天就能拿到。
没关系的就只能自己排队，还不一定能抢到。
京城那么大，人口那么多，承载着众多希望的王府井百货商场一天都只有十匹布的定额，就可想而知现在买布料有多难。
很多人别说穿新衣服，身上的衣服那是补丁叠着补丁。
谢家除了朵朵的衣服看着没什么补丁，宋静姝跟沈氏身上的衣服都带补丁，这年代流行穿带补丁的衣服，谁衣服上没点补丁，那才会让人怀疑。
结婚是大事，都想尽善尽美，江翠翠明知道宋静姝不待见自己，今天还是提着礼物上门求。
因为宋静姝手里有布料。
布料进大院的时候她可是认真看了几眼，颜色稳重，花纹不认真看，看不出错印，这样的布不比商场里的差，做新郎服绝对合适。
江翠翠知道自己得罪宋静姝得罪狠了，昨天晚上愁得大半宿没睡，天一亮就跑回娘家商量，最终娘家给了她三斤鸡蛋，两斤红糖，让她诚心给宋静姝赔礼道歉。
不管宋静姝最后分不分她家布料，都要跟宋静姝打好关系。
对于老百姓来说，现在最让他们关心的就是粮食与布匹。
宋静姝是卖布料的，万万不能得罪。
江翠翠回家一趟，被家人教训与埋怨得不轻，搞清楚宋静姝重要性的她哪里还敢在背地里编排，现在的她恨不得把宋静姝当姑奶奶供起来。
沈氏能感觉到江翠翠道歉的诚意，想了想，小声说道：“翠翠，不是我们不帮你，你也知道静姝就分到一匹布，我们院里那么多人想要，给了你，其他人心里肯定不痛快，到时候为难的就是我们。”
“谢婶，你意思是这匹布料大院里的人有份？”
江翠翠又惊又喜。
她原本以为宋静姝恨死了大院众人，这匹布料大院占不到便宜。
沈氏早就跟宋静姝商量好，知道怎么回答：“翠翠，我家静姝说了，大院闹归闹，但生活在一起这么久，情谊是有的，布料我家用不完，多余的肯定要分出来，与其分给大院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还不如就在大院里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翠翠，布料有限，僧多粥少，至于怎么分，静姝说得拿出个章程，大家都能接受才好，这样才不会有矛盾。”
“谢婶，要我说，干脆价高者得。”
江翠翠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
她家只要一套衣服的布料，虽然最终拿到布料会多费些钱，但有买的地方总比没地买的强，竞价所得，不愿出钱的人也怨不到宋静姝。
“价高者得？”沈氏犹豫了一下：“会不会不太地道？”
“谢婶，你跟静姝都太实诚了，说句不骗你的话，大院里其他人要有布料分，绝对是价高者得，谁都不欠谁，凭什么不最大利益化。”
江翠翠以己度人，回想起宋静姝以前都是市场价给大院众人分布料，她心疼不已。
如果是她，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沈氏见江翠翠主动上套，故意小声惊呼一声，“不好吧，都是一个大院的，我们真要这么做，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江翠翠摇头，“谢婶，你跟静姝就是太善良，俗话说，人善被人欺，布料是你们家的，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可别让这些人理所当然占便宜，主要是，被占了便宜你们还没落好，不值得。”
她这算是说了实诚话。
“谢婶，你家有布料，我们都求着你家，你还不把底气展露出来，不然也枉费静姝这几天的闹腾。”江翠翠是真担心沈氏脑子不清楚。
“翠翠，你说得太对了，我们以前想着都住一个大院，远亲不如近邻，想着我们落难时大院众人能搭一把手，才宁可让自己吃亏，结果……”沈氏的话没说完，但江翠翠听懂了意思了。
脸一红，江翠翠再次道歉道：“谢婶，对不起，以前是我们不知好歹，今天我郑重给你道歉，等静姝回来，我再来道歉。”
说完这番话她就离开了谢家。
布料的事有了着落，她得把情况跟大院众人说道说道。
价高者得，谁也别想占宋静姝的便宜，谁也不能用道德绑架人。
江翠翠提着礼物再次进谢家的事大院里早就有人看见，她才出门，不远处缝补破衣的罗菊芳赶紧招手，再远一点的地方，是围坐在一起的大院众人。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江翠翠身上，都想知道谢家对布料的处置。
“谢婶说了，布料不出大院，就我们大院里的人分。”江翠翠也没瞒着，直接把结果公布。
“真的？”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
“真的，不过谢婶也说了，布料只有一匹，她们家肯定要留些，多余的会分出来，僧多粥少，怎么分都会得罪人，我给出了个主意，价高者得。”
江翠翠为了从宋静姝手里分到布料，知道必定要承担一些骂名，而她也知道沈氏为什么单单给她透露布料不出大院的信息。
她现在做出了选择。
“价高者得？”罗菊芳惊呼，不满道：“江翠翠，你嘴一张就价高者得，你以为谁都有你一样财大气粗？”她家人口多，上班的人少，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当然不愿意多出钱，能市场价拿的布料凭什么多花钱。
跟罗菊芳一样想法的还有不少人，大家看向江翠翠的目光都带着极度不满。
只有年龄大的几人没有吭声，也没有瞪江翠翠，而是若有所思。
江翠翠早就知道自己站出来得承担众人怨恨，但她既然选择站队谢家，就不可能不帮着说话。
冷笑一声，江翠翠看向罗菊芳的目光带上了鄙夷：“菊芳嫂子，人不能太不要脸，布料是人家宋静姝的，以前大家占对方那么多次便宜也没见你们有点心善，怎么，便宜没占够，这次还想像以前那样占便宜？做梦去吧！”
“江翠翠，你什么意思？”
罗菊芳被江翠翠当众下面子，脸色难看无比，“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在背后也没少编排宋静姝，怎么，就你好心，今天当起了菩萨？”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东西，但也没想着还占宋静姝的便宜，怎么，你们莫非还以为现在的宋静姝是以前任人欺负的宋静姝，人家以前让你们占便宜是念情，可看看谢云峥出事后你们是怎么对她的，宋静姝又不傻，被你们打一巴掌还把脸贴过来？”
江翠翠是个嘴巴利索的，三言两语就把遮羞布揭开。
罗菊芳张了张嘴，最终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说大家差不多就得了，现在的宋静姝可不是以前的宋静姝，惹恼了她，布料一寸都不分给我们，大家自己去供销社排队买去。”
江翠翠巴不得大家嫌贵不要，她才可以多分点，这年月买布料实在是太难。
“江翠翠，你算盘珠子打得我们都听到响声了，谁说不要了，当然要。”钱春田赶紧出声。
不要布票的布就算再贵买了都不亏。
要是遇到急用的，说不定还能赚一笔，不过是私下里偷偷进行，毕竟现在是计划经济，不允许私人买卖，抓到是要坐牢的。
“你们能这样想对了嘛，去商场买布料，有票，有钱都不一定能抢到，宋静姝心善分我们一些，我们就得念对方的好，你们知道吗，外面馋这匹布的人多的不是。”
江翠翠见众人想通，心里还有点失望。
布料如果没人争，她可以最大的利益，但她也知道宋静姝不可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不行，不能让外人上门，就一匹布料，谢家还会留下一部分，我们大院里那么多人，分都不够分，外人凭什么来我们这抢，我得赶紧去把大院的门关上。”得了江翠翠的提醒，罗菊芳急匆匆走向大门。
还没走到大门口，她就见几个隔壁大院的妇女一起跨进了大院的大门。
“吴婶，杨婶，你们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大院走走？”
内心一惊的罗菊芳大声招呼起打头的两个妇女，也是提醒大院里的众人，说曹操曹操到，有人上门打布料主意了。
听到罗菊芳的提醒，江翠翠赶紧领着钱春田这些年轻媳妇赶往大院门口。
吴婶跟杨婶被罗菊芳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眼看罗菊芳挡在影壁前，两人就知道罗菊芳知道她们上门的原因，心一凛，赶紧急匆匆往大院里走。
“菊芳啊，你怎么挡在路中间，搞得好像不欢迎我们上门一样。”吴婶利用巧劲推开罗菊芳，绕过了影壁，然后就停下了脚步。
不停不行，前方的路被人堵住了。
“哟，这不是隔壁大院的吴婶吗？什么风把你个大忙人吹到我们这，算起来，吴婶起码有半年没踏进我们大院了。”江翠翠皮笑肉不笑地挤兑吴婶。
自从大院传出谢云峥死了的消息，隔壁大院这些人就像怕沾了晦气一样，好久没来过她们大院。
宋静姝昨天刚领回家一匹布，这些家伙就像闻着血腥的蚂蝗一样。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吴婶被讽刺，很有城府地没拉下脸，而是一脸笑意道：“今天天气好，想着好久没跟云峥妈聊天，这不，我们这个老姐妹一商量就过来了。”
她直接把自己一行人的目的说清楚，就是来找沈氏的。
吴婶就不信江翠翠这些家伙敢一直拦路。
“吴婶，我看你是来打探布料的吧？”钱春田心急地把吴婶几人的目的说破。
“对，听说静姝得了一匹布料，这不，我们都上门看看，家里孩子多，特别费衣服，想分点布料给孩子们做件衣裳。”吴婶目的被揭开，干脆大大方方承认。
“吴婶，布料都不够我们大院分，实在没您的份，要不，您请回？”江翠翠城府还是欠了点，赶人赶得太直接，脸色也不太好看。
“江翠翠，你又不是布料的主人，这里哪有你作主的份？没家教。”吴婶见江翠翠一行人还挡在路上，沉着脸摆起了长辈的谱。
就差指着江翠翠的鼻子骂对方多管闲事。
江翠翠不可能就这么退让，今天退让一步，损失的就是她们大院的利益，“吴婶，静姝留下话了，布料不出我们大院，外人没份。”
“笑话，你说这话谁信？”吴婶敢来就不怕大院这边的人。
“我们信。”跟在江翠翠身后的所有人都同时回答吴婶。
吴婶一行人：……
“我记得你们跟宋静姝同志的关系不怎么好吧？”吴婶可是知道宋静姝这两天在大院接连大闹。
“吴婶，你管我们跟静姝的关系如何，最起码我们之间还有着住同一个大院的情谊，静姝以前的布料都是分给我们大院里的人，这次也一样，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们都不在意。”
江翠翠跟众人一使眼神，大家伙合力把吴婶几人推出了大门。
吴婶她们只来了五人，还都是上了年纪的，力气没有江翠翠一些年轻媳妇大，直接就被推出了大院，大院门当着她们的面被重重关上。
“我……！”
吴婶差点骂出经典的国粹。
其他人也气得不轻：“开门，赶紧开门。”不甘心的众人用力敲大院门，可不管她们怎么敲，门都严丝合缝地关闭着，没有人给她们开门。
“别敲了，她们存心阻止我们见到云峥妈。”吴婶脸色黑沉得难看。
这么被一群晚辈赶出门，她又难堪又气愤。
“吴嫂子，你说怎么办？”杨婶家急需布料，不想就这么算了。
“看来只能等了，等宋静姝下班回家。”吴婶叹气。
她遗憾宋静姝不是她们大院的人，要是她们大院的，便宜就该轮到她们占了。
“江翠翠这群家伙真不是东西，背地里编排宋静姝，有好处时比谁都冲得快，甚至还敢阻拦我们进门，太不要脸 ，也太不是东西。”
有人忍不住对着大门狠狠啐了一口。
“没办法，谁让我们不是这个大院的。”吴婶再次叹息一声，招呼人回去，大院门不开，她们堵着也没用，还显得难看。
看来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众人散去，大院门口恢复安宁。
下午五点半，百货商场下班，宋静姝跟柳珍收拾收拾提着自己的包回家。
从明天开始接连两天不用上班，两人都有点兴奋。
路上，两人讨论着明天去哪玩。
京城某军区大院，张家也得到宋静姝明天休息的消息，开始准备起来。
答谢他人，必定是要准备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