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主城·58
微弱的耳鸣声逐渐变强, 安隅感到手指和扳机之间多了一层汗水，食指打着滑，随时会因一不留神而扣下扳机。 ?个认知让他才刚勉强控住的心跳瞬间过速, 触电似地松开了食指。 握着他的手一紧，皮手套顺着他的指骨摩擦过。 秦知律在耳侧稳声道：“摒除杂念。记着，?把枪是你的权力，枪口对准的是你要杀的??。” 安隅深吸一口气, 凝视着百米外的靶心, 试着去勾扳机。 “很好。”秦知律稍微卸下些力道, 留给他屈指的空间, “扣下去时要果决，别迟疑。” 隔着一层汗液, 安隅?次感受到了那枚小小的金属部件。 而就在触觉产??的刹那间，他的手却僵住了。 筋在皮下狂跳，拧出难缠的酸痛。 “抽筋了。” 秦知律说着，彻底松开了他的手, 改握住他的腕, “放松，把枪转移给??。” 安隅?不清长官在说什么，耳鸣声连成一条尖锐的线，手脚发软, 冷汗湿透全身, 心脏在胸腔内狂暴无序地撞击着。 秦知律左手抚摸着他的头，右手掰开他的手指, 枪身贴着皮手套灵活一转, 掌心包裹住了枪口。 他平静地把枪擦拭干净放回原位，瞟一眼安隅放在桌上的终端, “你看，你的??存情况和精神状态???有波动，枪在别??手上是威胁，在自己手上就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次持枪4分12秒，下次会更好。” 安隅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许久耳鸣声才减弱，他颤声道：“对不?长官……可??……不想有下次了……” 他无法克服对枪的恐惧，因为那是最不讲道理的杀戮方式。 秦知律的手覆在他的头上，一直?有撤走，许久，他轻叹了口气，“??给你留下的阴影？” 安隅沉默许久才看着地面轻轻点头。 “怕不怕??？” 安隅迟疑，似是想摇头，??又犹豫。“对您的感觉很复杂，之??还是有一点怕的。”他用手腕蹭了一把下颌上积蓄的汗水，腿还在发抖，只能有些吃力地仰头看着长官，“??在知道您也是基因诱导试验者后，就完全不怕了。” 秦知律一挑眉，“怎么说？” “因为??完全相信您从一开始就?想杀??了。您亲身经历过，知道试验会对接受者的精神力带来怎样的挑战，????的精神力却在试验过程中从未下降。在意志层面，??确实是您一直信奉的最高秩序。” 安隅的语气一如既往小心低顺，??那双犹在颤抖的金眸朝秦知律看过来时，却是一派笃定。 他打着颤仰头，与他平等相视。 许久，秦知律轻笑一声，转身从腰间掏出枪，?弹上膛，枪口直指最远端的八百米靶。 动作一气呵成，只发??在瞬息间。他扣动扳机之时，才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任务是保护靶?。” 安隅思绪尚未理清，数百米外，空气似乎就发??了一瞬微妙的波动，枪声落地时，枪靶?有丝毫破损，仍好端端地站在远处。 而在偏右一点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弹坑。 “看，你对空间折叠的运用已经是本能，而你本能的速度，在八百米范畴内能跑赢?弹。” 秦知律平静地瞟了他一眼，随手换了声音较小的训练弹匣，转向七百米靶，“训练计划更改，??们一靶一靶来，测一下你的本能跑赢?弹的极限距离是多少。” 安隅??明白长官的意图，可秦知律?有给他细思的机会，屈指又一枪。 枪声落，七百米靶毫发无伤。 整个场馆中??回荡着枪响的余震，安隅心有余悸，喘着粗气，却见长官轻轻勾了勾唇。 而后那只笔挺的手臂继续向一旁转动，“下一靶，六百米。” 走出射击馆时，安隅耳边好像还回荡着枪声。 他最终败给?弹的距离是在100至110米之间，根据弹速推算，他使用空间折叠的反应速度在0.13秒左右。 秦知律在走出闸口时忽?说，“0.13秒已经很难超越，除非让时间流速变慢，或者暂时停滞。?比时间加速更难，因为加速是推动熵增，顺应宇宙规律。??时间静止是熵停，时间回溯是熵减，??是逆势而?。” 安隅本以为长官是在宽慰他的失败，正想说自己其实完全不在意，不料秦知律回头瞟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后面的任务里，你要继续摸索自己的能力。虽???类始终无法解释超畸体对时空秩序的破坏力从何而来，??那些东????能做到，你?理由比他们差。” 安隅：“……” 体训课与射击课无缝衔接，当羲德随随便便就在空杠左右各旋上100磅杠片时，安隅犹在回味长官那句话。 首先，他觉得长官说漏嘴了——他果?一直把自己看作是超畸体。 其次，他觉得长官不?是??——道德层面上的。 凌秋说得对，权势者哪有善??，所有甜头??是涂在皮鞭上的蜜糖罢了，而他们?些贱民的宿命相当固定，要么彻底烂死，要么选择与权势同?。一旦走上第二条路，那往后余??就是舔糖、干活、挨鞭?、?舔糖……无限循环。 安隅还?在心中感慨完，只觉得肩膀一沉，“咚！”地就跪下了。 他一脸茫?地看着镜?里双膝跪地的自己，大片红色正从脖?后面的皮肤下蔓延开。 镜?里，羲德站在他背后，用两根屈?的食指捞住那根总重量200多磅、差点砸实在他后颈上的杠铃，惊讶道：“你?具小破身板怎么还?么差啊？不不不，在53区时??也?觉得你有?么弱啊。” 安隅：“……” 羲德比安隅上次见他时瘦了一些，衬得那双眼睛更明亮犀利，他困惑地低头看着安隅，看了一会儿后忽?大笑出声，随手像安隅放筷?那样把杠铃放在一边地上，“难怪律要把蒋枭换掉，他??锻炼你什么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隅扶着膝盖勉强站?来，“意志力吧。” 指忍受变态的能力。 他一边?身一边瞟着羲德的手臂——在他拿放杠铃时，大臂的肌肉只象征性地动了一小下，甚至可以理解为?动。 羲德洞察了他的想法，扬眉笑道：“不要和??比，??的畸变方向是凤凰，就算?显出翅膀，作为??类的上肢力量也早就获得了极大增益。” 安隅无言看着他，他思索了一会儿，“其实你练肌肉?有意义，你只是个脆弱的??类，?怎么练也就那样了。不如练体能吧，提升爆发力和耐力。” 安隅松了口气，“好。” ??来简单很多。 二十分钟后。 “呼——呼、呼、呼——” 安隅仰躺在地上，双眸涣散地看着天花板的镜?里。 那里面有一只死狗。 死狗的心脏正在嗓?眼反复探头。 羲德笑眯眯地捞?他的终端，“??存值?有波动，??系统提示你低血糖了。??发现你比一般??消耗快啊。就你?身体，十个奶妈编队也不够。” 安隅躺在地上，艰难地侧了侧头，看着他向外面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长官说过，羲德是少见的极度认可并依赖畸变身份的??，因此他从不刻意收敛畸变体征，心情明朗时，走?路来周身会随着呼吸散发出一簇簇火焰般的赤色，明明?有显出翅膀，肩胛轻动的形状却让??仿佛看见了一对巨翼正随着呼吸鼓动。 安隅忍不住回忆?振翅在53区上空的那对流火巨翼，不知那些炙热的火焰能否融去极地的一角冰川。 ??分钟后，安隅坐在训练室的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撕开了冰淇淋的包装纸。 羲德?过分了，竟?用他的终端去给他买补给，事先???征求他的同意。 支付系统更过分，20积分以下竟?免密支付。 而?支巴掌大的小甜食竟?要14积分？！ 裂开的巧克力脆皮忽?向下滑了半寸，里面浓郁的奶浆向下滴落，安隅立即用嘴接住。 金眸倏?一愣，瞳孔缓缓地放大了。 “怎么了？”羲德挑眉，“你不喜欢吃冰淇淋么。” 冰凉丝滑的奶浆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安隅用舌头轻轻抿断巧克力脆皮，安静咀嚼。 “好吃。”他轻声说，专注地盯着手里缺了一角的冰淇淋。??气在那双眼眸中蔓延，镜?里，那双眼中竟?少见地染上一丝满足的笑意。 “凌秋……??之??的邻居，来主城后应该也吃过?个。他一定也喜欢。”安隅轻声道：“??的面包店以后也要上新??款冰淇淋。” 羲德很新奇地打量着他，漫不经心地往镜面上一靠，“??们搏也喜欢?玩意，不高兴了就用?个哄一哄，你们?些小孩??一个样。” 安隅小口小口地咬着冰淇淋，含糊道：“搏似乎比您大两岁，安和宁也是。” “是吗？”羲德啧了一声，不甚在意地笑道：“那就是他们?幼稚了，为了监管好他们，????把自己的年龄忘了。” 羲德的光芒?强势，确实会淡????们对他年龄的感知。 安隅看着他手上拎着的一罐酒精饮料，有些恨。 那也是花他的积分买的，18积分。 “您不吃冰淇淋么。”他叹了一口气，冰淇淋虽?也贵，??比?玩意还是便宜??块的。 羲德闻言敛了笑意，漫不经心地摇摇头，“讨厌那些冷冰冰的东??。”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隅突?想?，传言中，羲德童年时期被开冷饮店的继父锁在冰库虐待，极度憎恶一切冰冷的东??，也包括冷食。 “对了。”羲德的不悦一瞬即逝，转而又开怀地笑?来，“为了欢迎典的到来，后天晚上有高层聚餐，律跟你说了么？去典那一层吃火锅，热腾腾的，帮他暖房。” “暖房？”安隅迷茫了一会儿，从记忆里扒拉出?个古老的习俗，“可是典??天就搬进来了。” 羲德随意一点头，“本来要等??齐，定的是今晚。??今天主城突?预告要全城静默，也包括主城外围的尖塔，所以只能往后延期。明晚……哦，明晚是教堂的孤儿院夜祷会，典说想去看看，所以最终就定到后天了。” 安隅困惑，“静默是什么？” “就是断电断能，切断信号和网络，全部活动停止，大家各回各家老实睡觉。”羲德打了个哈欠，“离主城很近的最内圈有两个饵城发??了畸种入侵，按照惯例，主城会将穹顶系统开到最大运转功率，并全城静默。好在?次?有超畸体，就是一些畸种捣乱，军部的??已经清扫得差不多了。” “断电？”安隅愣了一下，“要关灯么。” “嗯，怎么了？”羲德将喝空的易拉罐一捏，随手投进远处的垃圾桶，“正好是晚上，关灯睡觉，不影响。” 安隅看着光秃秃的冰淇淋杆，迟疑着“哦”了一声。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晚上九点，主城上空响?九声警示音，而后全世界在一瞬间黑掉了。 外面还有一些月光，安隅摸黑走上塔楼顶端，从窗口向外望——整座主城在夜空下??乎隐匿，那些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仿佛不见踪影，路上的??也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 明明只是断电，??主城的声音也戛?而止，庞大的空城感在静默中压抑下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一回头，搏手上拎着两罐可乐正上楼，看到他愣了下。 “您在?？”搏脚步停顿，“那??……” “??要走了。”安隅连忙说，将窗边有着淡淡月光的位置让出来，“你来吧。” 搏恭敬地朝他低头。安隅沿着台阶往下走了??步，又被他叫住。 整座尖塔??静悄悄的，搏也在不经意中压低了声音，“?说长官今天给您上课了，他的心情怎么样？” 安隅想了想，“抱歉，??看不出他有什么反常。” “那就好。”搏无声地笑笑，随手将另一罐可乐抛给他，朝他隔空晃了晃饮料，“上课时请多和他说说话，辛苦您了。” “好。”安隅点头，“他给??买了冰淇淋。” 停顿了下，又补充道：“用??的钱。” 搏长松一口气，“那很好，谢谢您告诉??。” 他说着朝安隅鞠了一躬，便转身对着窗外喝可乐发呆去了。 安隅在原地多停留了一会儿，?察觉出对方有任何替长官买单的意思，只能闷闷地下楼。 终端已经无信号离线，他借着屏幕微弱的光回到自己房门外——门口的地上多了一个盒?，是他为长官购买的新手套。 整个199层也黑黢黢的，长官的房门紧闭，里面?有透出一点声音。 安隅犹豫了一下，推开门回到自己房间。 黑暗中，秦知律安静地躺在床上。 他的新终端已经?电了——毫无电?产品使用常识的监管对象显?在拿到之后摆弄了很久并忘记替它充电。此刻整个房间里?有任何光源，只能闭目?着自己的呼吸声。 枕头边上传来熟悉的药膏味道，秦知律闭着眼睛侧过身，抽下手套，拧开盖?挖了一坨涂在掌根破皮处。 基因诱导试验会在全身制造大量皮下出血，尽管大脑医护??员会在试验结束后妥善照料伤处，??有一些淤血会延迟撑破皮肤，在试验结束后的??天内，常常会突?又爆开小伤口。 之??秦知律以为?是自?现象，??见过安隅后，他的想法又动摇了——在53区，他一直留意着安隅腹部的大片淤血，那些恐怖的紫红色只隔着一层薄得惊心的皮肤，他本以为安隅随时会血爆，??他一直撑到最后也?有——身上所有的伤口??是在战斗中摔打出来的，那具??类身体就和身体里的灵魂一样，看?来脆弱极了，??却有着超?的韧性。 他闭着眼睛又转回平卧的姿势，回忆着安隅熟睡时规律的小动物般的“呼——呼——”声，努力无视头痛，酝酿睡意。 房间里忽?响?拘谨的敲门声。 笃、笃。 闭着眼睛的秦知律深深拧?眉头，有那么一瞬，他的意识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试验室。 “长官。”一个低低的气声从门外响?，好像??怕被他?见。 秦知律停顿数秒，而后猛地坐?，愕?看向门口。 “您睡了吗。”外面的小动物似乎把耳朵贴了上来，门上传来摩挲的声音。 秦知律下地拉开房门，安隅正举着一根蜡烛站在门口，另一手托着个巨大的黑盒?，胳膊下夹着那只章鱼陪睡玩偶。 “长官，??睡不着。” 烛光在那双金眸中轻轻波动，看?来一如既往地无辜，他小声带着一丝乞求般地问道：“能不能一?待会儿？” 如果秦知律是第一次认识他，就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