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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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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之中,裴灏在一阵冰凉中惊醒。

昏暗的午夜,架子床畔,一道倩影卓越多姿,形如妖媚。

起初,裴灏以为是梦,可随着小腿上的触感越来越清晰,他徒然睁眼,费力抽回了自己的腿。

“谁——”

一开口,声同气音,不仔细听,根本不知他说了什么。

被困数日,从最开始的狂躁,到后来的嘶吼,再到如今的身疲体乏、声带破损,裴灏切身体会到无力挣扎的滋味,可一双眼似隼,有种草木皆兵的警惕感。

然而,当他看清燃灯的女子时,寒眸一闪,泛起不确信的光。

“是你。”

小冷梅熄灭火折子,欠身道:“二爷,许久不见。”

不似外表的大大咧咧,裴灏实则多疑,在瞧见小冷梅的瞬间,已猜测出了多种可能。

随即,仰头靠在床柱上嗤笑一声。

长兄想逼他就范,主动放弃秦妧,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嗓子酸痒难忍,发音困难,他动了动手指头,示意小冷梅将桌上的纸笔取过来。

看着心心念念的小郎君,小冷梅揣起复杂心绪,拿过纸笔递了过去,“二爷想说什么?”

知她是个足够聪慧的女子,裴灏也不多言,拿笔写下一句话,字迹刚劲有力,颇有名家风范:你被裴衍拿捏住了什么,非要来搅这趟浑水?

魏野的警告犹在耳畔,小冷梅牢记在心,笑着否认:“奴家自愿来的,不关世子的事。”

裴灏:宋桠曦,人当自爱。

一句话,击得小冷梅体无完肤。被心上人鄙夷是件糟糕的事,即便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可到了这个份儿上,认清了现实,身为戏子的她,又能期待什么反转?

一个连退而求其次都不会选择她的男子,又能对他有什么期待?

“奴家自爱,二爷就会娶我吗?”她歪头笑笑,有自嘲,有不甘,却没了侥幸,“口头的道理谁都懂,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以二爷现在的处境,同意放弃秦娘子,才是明智之举。”

裴灏更为恼怒,提笔写下两个字:堕落。

小冷梅仗着裴灏因绝食而体力虚弱,抬手抚上他的脸,“二爷真不觉得理亏吗?给了奴家希望,又让奴家绝望,如今轻飘飘一句‘堕落’,就把自己撇干净了?”

裴灏避开她的手,气得连笔都快握不住了,颤抖着写下:我当初,听完你的唱腔,是怀着惜才之心,对你以礼相待的。是你没有自知之明,想要干扰我的婚事,走到这个份儿上,又能怨谁?

小冷梅更想笑了,“听三爷说,二爷还留有奴家送你的唇印,想来,二爷也是个多情种,见一个爱一个吧。”

裴灏闭上眼,竭力压下胸口燃起的怒气。裴池那个蠢货,整日盯着别人的私事干嘛?!

不过,那枚唇印,也间接让他膈应了裴衍一回,不算亏。

正处在回忆中的他,忽然发觉衣摆被人褰了开来,接着,一只柔荑落在了腹上,还挑弄似的抓了一把。

裴灏怔忪之际,床畔的女子忽然压了过来,打落了帐帘。

“二爷,春宵苦短,及时行乐,方可破忧愁,别纠结过去了。”

**

稀云聚月遮蔽皎光,投下一片黯淡。裴衍从快要燃尽烛火的偏房内睁开眼,将早已睡熟的秦妧往上提了提,让她更为服帖地窝在自己怀里。

女子睡靥甜美,被长发压出几道痕的脸蛋白里透粉,裴衍盯了会儿,低头便要吻上,却听正房那边传来“咯吱”一道开门声。

他转头,从故意留着的门缝中看清了走出来的窈窕身影。

隐于暗处的眸不再温煦,透露出凉薄。

通过檐下的六角纱灯,他隐约瞧见女子的袖口有些血迹,不知是女子流出的还是裴灏的。

不过,见女子没有邀功,也能猜出一二,大概是失手了。

而片刻后,就印证了猜测。

额头冒血的裴灏一瘸一拐走出正房,费力推开从暗处走出的几个护院,四处寻找着裴衍的身影。他声带破损,发不出声音,一双眼却赤红,有些被逼到份儿上,想要鱼死网破的狠劲儿。

可仅存的体力也已耗尽,他轰然跪地,单手撑着地面抬起头,恰好面向敞开的房门,也发现了里面的两个人。

桃花眼微眯,他忍着头晕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过去,却在下一晌再次倒地,额头的血遮挡了左眼的视线,一滴一滴落在土地上。

若非伤了自己,如狼似虎的小冷梅是不会收手的。

看着被裴衍抱在怀里的秦妧,裴灏只觉刺眼。他不知秦妧是昏睡不醒还是香甜入眠,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她已嫁人,成了侯府的长媳。

那些用娟秀小字写下的书信还未泛黄,她在信中的柔情软语却成了最毒的鸩酒。

并非不知她当年蓄意的接近是怀了私心,可他还是愿意完完全全地接纳她,若说对小冷梅怀了一份怜悯,对她就是十成十的怜爱,也甘愿成为她摆脱伶俜的棋子。

可现实给了他一记重捶。

他恨啊,恨裴衍横刀夺爱,恨家人愚昧被蛊,也恨自己羽翼未满任人宰割。

多种仇意交织覆盖,他想要嘶吼谩骂,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此刻,也切身领会到卧薪尝胆的真谛,实不该将愤怒发泄在无用之时。

那些日子里,喊破了喉咙,也传不到裴衍的耳中,徒劳无益。

“裴衍——”

他掐着喉结发出气音,喉咙愈发干痒,却是无济于事。

一门之隔,裴衍单手揽着秦妧,用另一只手重燃灯芯,在火光燃亮时,用指尖弹出一颗糖球,飞落在裴灏脚边。

从外观看,很像少时兄弟间挣着吃的润喉糖。

裴灏红着眼看向屋里,喉咙处噎了三个字——假惺惺。

可他发不出来,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昔日的场景。

那年十岁的他从裴衍手中夺走一颗润喉糖,快速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站在石阶上顽皮地挑衅着。

裴衍当时什么也没说,可隔日就拿着一把糖塞进了他的嘴里,还温笑着问他够不够吃......

从那时起,他隐约觉着,长兄看似温良,实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若按此推之,长兄现在对他实施的诸多报复,也未必是因为卫岐,还有可能是因为他“夺”走过秦妧。

但这与他何干?

当年敬成王意欲与侯府结亲时,仅仅考虑的是府中的庶子,是秦妧自己拿了主意,主动接近了他这个嫡次子。在这场婚事中,他算是被动的一方,裴衍为何单单报复他?

这时,负责照顾裴灏起居的老汉走上前,捡起地上的糖球,忐忑地递到了裴灏嘴边,“二爷快吃吧,对嗓子有好处。”

裴灏盯着糖球,面色不善。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扭头不理时,裴灏竟张开了嘴,含住了那颗糖球,连同鼻腔倒流的液体一同吞咽了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颤着手,在土地上写下几个字:饿了,上菜。

老汉惊讶不已,赶忙跑向灶房准备饭菜。世子有过交代,不能饿坏二爷。作为仆人,不管兄弟俩的感情已经破裂到何种程度,也不管世子要如何处置二爷,他只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事。

此举,连静坐房内的裴衍都觉诧异,可转瞬恢复淡然。

而与此同时,与秦妧相触的右腿上倏然传来湿热,他垂下眸,掀起衣衫,双眉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血……是来了小日子吧。

扯过搭在榻围上的薄毯裹住秦妧,他不再耽搁,起身向外走去,月白的裾摆上有片鲜红的血渍。

懂得都懂,却无人敢多瞧一眼,除了还杵在原地没力气回屋的裴灏。

望着兄嫂远去的背影,裴灏紧抿淡唇,掩在袖中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

当马车驶离农舍时,拂晓已至,夜风徐徐,吹散了许多纠葛。

山路很是颠簸,秦妧揉着眼皮醒来时,发现小腹上覆着一只手。她刚想动,却听见一道疲倦的声音——

“给你捂捂,别乱动。”

秦妧慢吞吞趴了回去,直到回府才发现自己弄脏了男人的衣衫。

“我......”

寅时已过,裴衍没有进府,而是让人取来官袍,直接在马车里更换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秦妧不可碰凉水。

秦妧心里暖滋滋的,转身与迎出来的暮荷对上视线时,还没来得及收起嘴角的笑。

晨曦已至,炊烟袅袅,主仆二人在路过山鹃苑时,瞧见不少忙东忙西准备膳食的厨娘。

暮荷笑道:“自昨儿知晓三奶奶有喜,大夫人可是一夜未眠,丑时就让人赶往侯爷那边送信儿去了。”

秦妧缄默,对高门大户而言,添丁本就是件大事,何况侯府已十三年没有出生过子嗣了。

闻氏有了喜脉,压力会自然过度到长媳身上。联系起自己的处境,秦妧陷入纠结,裴衍无微不至的关心令她动容,可两人之间,是否有了超出合作关系的感情呢?

横贯在两人之间的壁垒,是该填平还是置之不理,成了一道难题。

想起自己最初的想法,她讷讷问道:“暮荷,你想一直留在侯府吗?你要认真回答。”

“啊?”

暮荷有些懵,她自然是想嫁人的,可身为婢女,又是陪嫁,哪有选择的余地?

陪嫁......

忽然意识到自家小姐话里有话,暮荷眸子微亮,隐约察觉到这是一次试探。

她端正态度,用力地点点头,“奴婢愿意一直服侍小姐和姑爷,绝无二心。”

话儿说的漂亮,可秦妧并未觉得轻松,反而心里涩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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