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Chapter2
“咚！”牌位被随手丢在桌上发出的声音。
宿微声站在供桌前数了数上面的牌位，自他之后应当还延续了三到四代，但并未再出现过大祭司一职，可见宿氏如今是有多没落。
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清醒过来的宿燃正偷偷摸摸的拖着昏迷的同伴往外跑。宿微声淡淡一扫，来自血脉的压制，不肖子孙立刻身体僵硬，片刻后慢吞吞的又将白颂音拖回了原位。
宿燃在原地踌躇片刻，小心翼翼的探头：“宿氏第十代不肖子孙宿燃，拜见祖爷爷。”
宿微声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不应反问：“知道我是谁？不怕我是哪来的孤魂野鬼，占了你家祖宗的陵墓？”
宿燃乖巧应答：“见过您年轻时的画像，也是现在这副模样。您是我爷爷的爷爷，我的高祖父。”
宿微声挑了挑眉，小崽子倒是还算机灵，省了他不少口舌。
墓室很暗，但对于宿微声而言根本不受影响，他能够清晰的看到宿燃正趁着微弱的光在小心翼翼的打量自己，不多时就听他试探着问：“祖爷爷特意上来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供品不够了？其实玄孙我这次来，也给祖爷爷带了供品，绝非有意冒犯！”
说着抖了一下自己的包，明黄色的绸布落了下来，在黑暗中分外显眼。宿微声感兴趣的伸手一拎，赫然看到一面锦旗，上面绣着一行大字：祖辈有财,福泽后人。
好家伙，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抢他的钱啊，所谓的福泽后人就是被这些孽障像薅羊毛一样薅秃了，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墓室。
宿微声的手开始痒了。
偏偏宿燃不愧是娱乐圈最出名的ky怪，完全没看出祖爷爷的脸色难看，还在铿锵有力的表孝心：“您放心，我回去马上就给您安排最大排场的供品，烧一栋十层大别墅，再烧八十八个童男童女伺候您，保证您回地下住的舒心！”
这话说的，恨不能立刻就把“鬼祖宗”给送回阴间，永不相见。
孝，真是孝死你祖爷爷了。
宿微声的拳头已经开始硬了。
“不急，我的心缘未了，还要在上面多待一段时间。”
他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锦旗捏成粉末，慢悠悠的道：“你可知，这陵墓里的每一颗珍珠玛瑙都是你祖爷爷的心爱之物，我的好玄孙，等你什么时候把陵墓恢复原样，祖爷爷什么时候回棺材里长眠。”
宿燃的脸色骤然大变，大脑不经思考实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恢复原样，不说我哪有那么多钱，更何况这座山早就捐给国家，陵墓上头都要变旅游景点了……”
话没说完，他惊恐的发现有粉末迎风飘散，危险的气息笼罩在整个陵墓之中，不肖子孙转头就跑！
阴风仿若有形将他包裹在其中，无情的丢在了白袍之下。
宿微声下意识的朝供桌伸手结果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打人最趁手的玉骨扇已经被他的孙子给偷走卖掉了，再看看这不孝玄孙更是怒从心里来，一个巴掌直接糊了下来。
宿燃痛的晕头转向，一抬头，就见风华正茂的祖爷爷正低头看着他，那人唇角带着笑，眼神却像淬了毒般的阴沉，咬牙切齿的对他道：
“真是祖爷爷的好玄孙，来都来了，不能让你白走一趟，既如此那你便把你祖爷爷也一起带回去吧。”
*
傍晚时分，夜幕悄然而至，临崖山下突然出现窸窸窣窣的拖拽声，紧接着是重物被丢上车的声音。
白颂音昏昏沉沉的意识慢慢清醒，他的眼睛眯起一道缝，朦胧的打量着四周，迟钝的发现自己之前好像是趴在后车座上睡觉。
呼~他松了口气。果然，什么盗墓、什么撞鬼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醒了？方才睡得挺香。”
头顶传来清冷的评价声，他懵懂的一转头，眼前略过一抹耀眼的金色，车外不知何时还站着一“人”，此时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
白颂音寒毛直竖，“嗷”的一声惨叫，然后就开始疯狂的拍打玻璃：“鬼鬼鬼！！！哥！燃哥！鬼！我们真的把鬼给一起带走了！！！”
“闭嘴，别吵了！”正准备上车的宿燃连忙呵斥，骂骂咧咧道：“再吵又特么要上热搜了！”
白颂音连忙噤声，但紧接着又颤抖着伸出手，“燃、燃哥，你你你……他他他……鬼！鬼！”
宿燃头都不回一下假装无事发生，嘴里还义正言辞的纠正：“什么鬼，怎么说话呢？那是我祖爷爷！”
白颂音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厉鬼，却见其一身白袍上绣着特殊的符文，半张金色面具下露出浅浅的下颌与苍白的唇，如瀑的长发散在身后，几缕小辫在其中若隐若现。
似是祭祀时的装扮，可看起来又那般年轻。
而且，即便是在美色云集的娱乐圈，也也不会有人比这“厉鬼”更吸睛夺目；而即便是各路商业大佬齐聚，也没有他此刻更具有威慑力。
白颂音有些不可置信，他拽了一把宿燃的袖子，低声重复：“这、这是祖爷爷？就是你当初演过的电视剧大祭司的原型……唔唔唔？”
宿燃一把捂住他的嘴，这坑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小心的朝宿微声望去，见祖爷爷没有注意这边的对话，才松了口气。
*
宿微声并没有理会他们的一惊一乍，因为睡得太久，乍一醒来他对万物的变化都很感兴趣，此刻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眼前的临崖山。
在大约两百年前这里是他的封地，也是他亲自勘察后定下的陵墓，那时候这座山还荒无人烟，如今不仅一派绿意盎然的生机，而且山下还有不少人烟气息。
他顺着走到小路往前走，正巧看到景点的石碑，上面用几百字洋洋洒洒的介绍了临崖山的故事，大部分都是与宿氏相关。
宿微声闭了闭眼，他睡得太久思维都有些迟钝，但看到石碑上的内容时脑海中却不由得忆起年少时的一幕幕。
【宿微声降生于幽国连陂州，众所周知的极北苦寒之地。这里天气恶劣四季皆冬，人烟稀少粮食奇缺，四周百姓皆向帝都方向搬离，仅有宿氏一族守着祖宗教诲在连陂州代代苦修，磨炼意志。
旧历932年，七岁的宿微声正裹着厚厚的貂皮坐在学堂外面的走廊吃地瓜，他盘腿而坐，腰背自然挺直，远远看去像个雪团子，偏偏还一本正经的剥着地瓜皮，看起来仪态颇佳甚是讲究。
学堂里传来阵阵读书声，有孩童磕磕绊绊的背诵着：“闭目收神，将灵气汇于丹田，以、以识、以识……”
小小的宿微声不耐烦的揉了揉被污染的耳朵，头也不回的接话：“集中精力，以神识向祭坛扩散，可与鬼神沟通。”
学堂里的孩童恼羞成怒：“宿微声！”
“嗯？”
孩童骄傲道：“你记性好又怎么样？就算全背下来，你也只是个血脉没觉醒的废物而已！而我们不一样，我们之间有人未来会是大祭司的！”
小小的微声满脸奇怪：“在这种苦寒之地当大祭司有什么用？所谓的特权最多也就比我多吃两块地瓜而已，所以到底有什么可得意的？”
其他人：？？？我去有点道理，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
宿家大哥正巧路过，见状一把将这个不着调的弟弟给拎走了，免得他祸害宿氏一族的未来，“走走走，你别在这里添乱了，跟我去一趟外州。”
小微声的哥哥要成亲了，这是他第一次，跟着哥哥出远门，离开祖地，看到外面的世界。
繁华的街道到处都是贩夫走卒，食物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小小的雪团子站在人群中定定的看向四周，第一次感兴趣的眯起了眼睛。
他喜欢这里。
宿微声对哥哥说：“大哥，这里很好，我们也搬过来住吧。”
宿大哥噗嗤笑了，嘲笑他的异想天开：“咱们宿氏一族几百年都住在连陂州，哪里是你想搬就能搬的？想做宿氏的主，等你成为大祭司再说吧，哦不……”他捏了捏弟弟胖乎乎的小圆脸，“只有血脉觉醒的天才方才机会成为大祭司，你啊，还是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小傻子吧。”
宿微声不满的拍开大哥作恶的手，也不争气，慢吞吞的语气：“你等着。”
——等什么？
宿大哥还不知道弟弟这一句“等着”有多恐怖，直到回族里的第二天，他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推开房门走出来，宿微声血脉觉醒了。
宿大哥：！！！卧槽发生了什么！
自那以后，宿微声仿佛找到了未来的目标，他不仅一夜之间血脉觉醒，而且修行速度极快灵力飞涨，数年内就打破了宿氏祖辈的记录，成为第一个在成年前就拥有沟通阴阳能力的绝世天才。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拥有族中话语权，然后搬家去温暖地带享受繁华的人间烟火，目标离谱且合理。
可惜他的愿望没来得及实现，旧历939年，幽国覆灭天下大乱，繁华不在，到处都是生灵涂炭。宿微声又一次去了邻州，再也没有好吃的糖葫芦，也没有和蔼可亲的大婶递给他肉包子，有的只是尸横遍野的残酷，甚至战争已经开始蔓延至最北面的连陂州。
宿微声想了很久，直到他成年，同时继任大祭司。
覆潮之下安有完卵，更何况他们一脉既有得天独厚的能力，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带领宿氏一族出世，拯救苍生，他想要重现幼时看到的那一幕繁华。
大哥与长老们都来拦他。
“你可知，宿氏一族曾接到神谕，不允许任何一丝血脉长久的离开连陂州，这才是我们一直在此地苦修的原因，”大长老对他说：“作为这一代的大祭司，你若率领族人出世，将会受到世间最恐怖的天罚，即便这样你还是要出世吗？”
后来，他不听劝阻执意走入禁地。
黑雾笼罩的祭坛之上突然多出一道身影，那是掌控世间轮回的阴间司命，他清俊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宿微声。
司命唤他：“宿微声，你可知出世的代价？”
十八岁的宿微声站在台下，少年的脸上带着恣意的笑，甚至嚣张的一挑眉，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真敢顶撞司命：“有多大的代价是我不能承受的，司命不妨说说看？”】
而如今，宿微声站在石碑前看着上面的“新历150年”有些恍惚，原来那些历历在目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白颂音好奇顺着宿微声的目光看向墓碑，透过手机的光亮，他小声的逐字念出来：“临崖山最早属于隐世大家族宿氏的封地，宿氏血脉特殊常有能人异士，家族大祭司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受困于天道法则不得出世与外界交流。
在197年前正值乱世，战火连天民不聊生，宿氏大祭司甘冒天劫之危，率领族人出世拯救苍生，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大祭司的出世，在短短三年内平息了战乱，此后是长达二十年的和平期，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为新时代的建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只是可惜，作为英雄的大祭司在战后不久便早早离世，而宿氏也因此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念到这里，白颂音有些震惊，他敬畏的望向那道少年身影：“原来，祖爷爷是这么离世的吗？”
宿燃默默地听着，良久后，神情难掩动容，他低声说：“这段历史，我爸也和我说过，他说如果不是为了天下苍生，祖爷爷也不会因为天劫英年早逝，可老祖宗并不后悔，宿氏一族同样如此。”
说到这里宿燃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突然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不仅没什么出息堕了祖宗威名，而且还要啃老啃到偷老祖宗的陪葬品……也难怪，把祖爷爷气的鬼魂都从地府飞上来了！
想到这里他面露惭愧。
宿微声回过神来，只觉得这俩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他想了想，“你们刚才说天劫？”
“是，”宿燃小心翼翼的问：“我看族谱上也有相关记载，您是因为带全族出世阻止乱世才英年早逝的吧？”
旁边的白颂音跟着肃然起敬，一时间都觉得祖爷爷周身的气息没那么阴森了。
宿微声沉思数秒：“天劫吗？倒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大祭司可沟通阴阳，自也能与地府交流，在我决定出世当天司命找上门来，说出世要遭受天劫的代价，试图阻止我。”
“所谓的天劫有两种，要么断子绝孙、要么寿命断绝。”
宿燃和白颂音齐刷刷惋惜的叹了口气，很显然祖爷爷当初必是为了救世而选择出山，为此寿命断绝英年早逝。而他们这些后代不仅是不思进取，而且还自私的跑去盗了祖先的墓地……
两人更是惭愧不已。
下一秒，就听宿微声慢悠悠的说：“所以啊，当时我一听还有这好事？果断的就选择了断子绝孙。”
宿燃配合的点头，果然如此……等等？！他猛地一抬头，不是选的寿命断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