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美食与味觉（18）
听到蓝瑟的后半句话, 季成川的朋友们面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瞬尴尬。
季成川长得帅、家庭条件好、性格爽朗，在圈子里可是被无数人抢疯头的存在。
他们都以为季成川已经把人追到手了，所以才叫他们帮忙操办生日、顺便把嫂子蓝瑟介绍给他们认识……咦？
等等。嫂子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叫蓝……蓝瑟？！
“蓝”这个姓氏在华夏并不多见，在美食圈内也同样不多见。
季成川的朋友们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眼眸深处都涌动着不可置信。
不会吧！不会嫂子就是传说中那位舌头极其挑剔、一句话就能让一家餐厅倒闭、号称拥有“绝对极致味觉”的世界顶级美食评论员蓝瑟？！
在传闻中, 名叫“蓝瑟”的美食评论员深居简出、气质清冷难以接近。他的特点是拥有着及腰的乌发, 是个长相并不出众的普通华夏人……
季成川的朋友们再次朝着蓝瑟的方向看去。
餐桌旁。
量身定做的黑色衬衫勾勒出蓝瑟几近完美的身形, 衣领纽扣紧扣至脖颈最上方一颗。暗金色纽扣抵在蓝瑟微微凸起的精致喉结, 与犹如雪花白洁白的脖颈形成极致的明暗对比。
蓝瑟的乌发被一根绸制黑金色丝带牢牢紧束，垂落在腰际的发尾轻轻晃动。
蓝瑟犹如云墨晕染般眉眼沁着淡漠，狭长的凤眸望向他们时，视线犹如春雪般冷冷清清。
在朋友们惊讶的目光中, 蓝瑟淡声道：“我的职业是美食评论员。”
名字叫蓝瑟、拥有着及腰的黑色长发、职业是美食评论员……美食圈内，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符合这种条件的人。
季成川追求的对象, 竟然真的是那位挑剔的美食评论员？
刹那间, 热闹喧嚣的包厢立刻冷寂，围坐在桌旁的季成川的朋友们神色各异。
大家看上去都有些不太自在。
蓝瑟在美食圈内地位举足轻重。如果稍有不慎, 他们惹得蓝瑟不高兴，说不定工作都会受到连累。
“啊？原来是蓝评论员？真是久仰久仰！”
“对不起。刚才我不知道你和川哥的关系，所以说了些胡话……蓝评论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蓝评论员，真对不起！我自罚一杯。”
蓝瑟狭长的眼眸轻颤了一下, 墨色的眼瞳深处闪过一瞬极其浅淡的茫然。
霎那, 包厢内再无朋友间的轻松氛围，满是成年人拘束又客套的觥筹交错。
只因他的身份, 不合时宜。
季成川的朋友, 终究不会成为他的朋友。
命运, 最终会将一切掰回正轨吗？
忽然，蓝瑟耳畔响起青年清朗的声音。
“哥不是那么严谨的人。你们别太拘束，都随意些……”
接下来的话，蓝瑟记不太清了。
因为他的五感被季成川的声音，被季成川紧攥着他右手的粗粝大手，被季成川琥珀色双眸中流露的维护……
他在被季成川吸引。
季成川说完，注意到蓝瑟投来的视线。
他侧头，朝着蓝瑟灿烂一笑。
蓝瑟的心中陡然萌生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
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朋友。
但季成川，说不定真的永远都会陪伴在他的身边。
“川哥。我们可不敢像你一样，对蓝评论员那么随意。万一没拍好蓝评论员的马屁，我们可不都倒大霉了吗？”
肖海刚才还是一副想加蓝瑟联系方式的热情模样，可当他知道蓝瑟的身份后，肖海对待蓝瑟的态度立马变得极其冷淡。
肖海唇角扬起的灿烂笑容化为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他看向蓝瑟的目光中甚至隐约流露出淡淡的厌恶。
蓝瑟作为一名公正不阿、从不会作出任何有失偏颇评鉴的美食评论员，他经常得罪人，也对朝他投来的厌恶目光习以为常。
换做往日，蓝瑟并不会对这样的目光有所在意，但今天不同。
肖海是季成川最好的朋友之一。
季成川会更偏向肖海吗？
蓝瑟眼尾的余光不自禁地督向坐在他身旁的季成川，他微微一愣。
季成川琥珀色双眸夹杂的笑容渐褪，他的眼眸深处浮现凉意。
季成川冷声道：“肖海。不要胡说。”
肖海冷笑：“我胡说？我才不敢胡说。咱们蓝评论员是世界一流的、拥有绝对味觉的美食评论员，听说想凭一己之力制定美食行业标准，于是天天坐着飞机去世界各地挑刺……蓝评论员，听我一句劝。你做事还是别太大张旗鼓，低调点比较好。不然耍手段，很容易就会闹得人尽皆知。”
涉及到专业问题，蓝瑟直截了当地淡声回答：“我从来都不会耍手段。我的美食评鉴结果一向给得光明磊落，不屑于耍任何手段。”
在美食评鉴领域，蓝瑟一向问心无愧。至于那些因他一句话而倒闭的餐厅，或多或少本身在经营的过程中存在难以疏忽的问题，倒闭是早晚的事。
肖海皮笑肉不笑：“谁知道呢。”
面对肖海的咄咄逼人，季成川再也克制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怒火。
他看向肖海的琥珀色双眸再无半点笑意，声音沉冷。
“肖海，凡事都要讲依据。没有依据，不要胡说。不然我随时可以报警告你诽谤。”
因为性向问题，季成川和家里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他甚至被当成了家族唯一的“疯子”。
所以对季成川而言，能接纳他、包容他的这群朋友们是远胜于家人般的存在。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季成川之所以叫朋友们过来帮他布置包厢，他也存了想让蓝瑟见见他的朋友们的心思。
然而，性格开朗友善的肖海不知道哪儿跟筋搭错了。他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突然挑起冲突，好好的氛围被毁得一干二净。
听见季成川对蓝瑟的维护，肖海唇角挂着的笑容越发不屑。
“季成川，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内心的算盘？你要是把蓝瑟追到手了，你餐厅的生意以后是不是不用愁了？你今天把我们叫过来，是想让我们跟着你一样趋炎附势？呵呵，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肖海的话语犹如火｜药｜桶，只差最后一撮小火苗就能将它引爆。
气氛弩拔弓张，坐在旁边的其他人开始打圆场。
“今天是蓝评论员的生日。你们两个吵什么吵？”
“大家都少说点，和和气气地吃饭不好吗？”
和肖海关系最亲近的一个朋友悄声对肖海道：“肖海。你师傅餐厅的问题虽然和他有关……我知道你心气不顺也别到处撒气。大家好不容易出来聚一次，得罪了蓝瑟不好。”
听了那人的话，肖海皱着眉毛，他的表情似乎还有不服与忿忿，但勉强压制了下来。
那个朋友苦笑着对蓝瑟道：“对不起。肖海这人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做事儿从来都不过脑子……”
肖海不悦道：“你怎么自顾自地替我道起歉了？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替我道歉！”
“好了好了，别说了。”另一个朋友拉住肖海，“点菜点菜！说得我肚子都饿了！蓝评论员，你喜欢吃什么？”
蓝瑟唇瓣微抿。
餐椅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在众人微讶的目光中，蓝瑟站起身。
“对不起，我不饿。你们吃吧。”
说完，蓝瑟清冷的凤眸直直地看向肖海：“既然你说我耍了手段，那你和我说说我耍了什么手段吗？”
肖海：“当然是写些莫须有的美食评鉴给别人泼脏水。比如……”
突然间，肖海的声音戛然而止。
肖海看到坐在蓝瑟身边的季成川猛地起身。
季成川眉眼煞气十足，琥珀色双眸深处的暗芒更是令他心惊胆战。
倘若肖海再说下去，季成川肯定一拳挥上来。
蓝瑟抓住季成川蠢蠢欲动的胳膊，有所顾忌的肖海没有继续说下去。
“是吗。”蓝瑟望向肖海的泠泠凤眸，似是缀着簌簌寒雪，“你有证据吗？你亲眼看到了吗？”
肖海顿了顿。犹豫中，他选择沉默。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蓝瑟声线清冷，“因为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一件都没做过。你没见我做过，那请你下次不要说得信誓旦旦。”
蓝瑟看了眼身旁与他一同站起的季成川，垂眸淡声。
“你们吃吧。”
肖海的敌意只针对他一人。
也是他的出现，毁了季成川和朋友间的氛围。
他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谁都吃不了一顿好饭。季成川和朋友间多年的友谊，也有可能因他而产生裂痕。
他孑然一身，他不希望季成川也因他孑然一身，堕入孤苦伶仃的深渊。
蓝瑟走出包厢。他目光所触满是人间烟火，热闹非凡。
但这一切，注定与他无关。
“谢谢光临——”。
蓝瑟耳畔响起服务生甜美的嗓音。
春夜的风卷起蓝瑟面颊垂落的黑色发丝，他清冷的凤眸愣怔地望向繁星闪烁的夜空。
今夜的风似是格外地冷，直往他脖颈里钻。
蓝瑟缩了缩脖子，一双炽热滚烫的双手陡然贴上了他的脖颈。
“哥。你很冷吗？我帮你暖暖吧！”
蓝瑟微侧过头，季成川的琥珀色眼眸撞入了他的视线。
蓝瑟愣怔：“你……”
青年粗粝的手指抵在蓝瑟的唇齿间，他俊朗的蜜色脸蛋浮现蓝瑟见过无数次灿烂又耀眼的笑容。
那双独独倒映着蓝瑟身影的琥珀色双眸，闪亮得仿若能与这漫天的繁星与皎洁的月光争辉。
“哥。我们直接回家吃蛋糕吧，家里有一份我为你亲手做的蛋糕。”
……
季成川曾说过无数次，他愿意为蓝瑟放弃一切。
放弃，不止是说说而已。
他会为了抓住蓝瑟，跟随蓝瑟一同跌落悬崖，坠入不可见底的深渊。
——
明明说好了回家吃蛋糕。
但蓝瑟刚许完愿、摘下蜡烛，季成川沾着奶白色奶油的唇瓣贴上了蓝瑟的双唇。
两人的炽热口腔温度将动物奶油灼得迅速融化，奶油醇香浓厚的香甜在蓝瑟的舌尖缓缓漾开。
蓝瑟眉头蹙起。
季成川不擅长做甜点。他的奶油打制得有点粗糙、蛋糕胚不够湿润，一切称不上完美。
然而。
海盐味奶油犹如鲜甜的海浪，在蓝瑟的舌尖延绵不绝。
味道似曾相识。
蓝瑟闭上双眼，蹙起的双眉缓缓松展。
摇曳的烛光下，视线范围内接触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沁凉的奶油不断于唇齿间、肌肤间融化。
无论多么清醒的大脑，最终都会趋于混沌、宕机。
季成川的卧室内，低沉的呼吸有缓有急。
昏暗的灯光照亮房间一隅，洁白柔软的床铺上时而响起床褥磨蹭的声音。
……
不知过了多久。
蓝瑟以为天都亮了。可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时，墙壁上电子钟表堪堪显示午夜11点。
季成川跪坐在床上，他垂眸望向睡眼惺忪的蓝瑟。
“哥？醒了？”
纷乱的床褥间，蓝瑟犹如一块融化了的奶油蛋糕，白嫩的肌肤泛着诱人的淡淡粉色，灼热沁甜的香气萦绕于季成川的鼻前。
季成川对着蓝瑟微微凸起的锁骨轻咬了一口，添上一抹新的痕迹。
“嘶——”
蓝瑟修长的双腿情不自禁地绷直，随即迅速瘫软在床褥之间。
季成川意犹未尽地舔舔沾染上奶油渍的唇角，他直勾勾地盯着蓝瑟的琥珀色双眸晕染故作无害的灿烂笑容。
“哥。好甜啊。有蛋糕的味道……”
季成川像是只永远都吃不饱的狼，甜美的滋味只会勾起他的食欲。
季成川正要继续俯身贴上蓝瑟，蓝瑟的双手抵在他的胸膛。
蓝瑟眼眸微垂。他往日清冷的嗓音仿若被醇酿浸润，带着不自知的淡淡慵懒与沙哑。
“脏。”
季成川将那一整块奶油蛋糕几乎全都弄到了他的身上，他身上哪里都是奶油蛋糕，怎么可能没有蛋糕的味道？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蓝瑟被眼帘遮掩的墨瞳深处，染上点点不自知的羞赧。
他再也不想吃蛋糕了。
“脏……嘛？那我……”
季成川的舌尖舔舔尖锐犬齿，他琥珀色的眸闪耀着某种跃跃欲试——直到对上蓝瑟冷冰冰的视线。
行吧。哥肯定不愿意。
季成川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
他眨眨眼，乖巧地道：“那，那我，我给你擦擦身……”
“不用。”蓝瑟一口拒绝，“我自己可以去浴室洗澡。”
要是让季成川给他擦身……保不准季成川还会做些什么。
季成川侧了侧头：“真的吗？你真的可以自己一个人洗澡吗？”
躺在床上，连抬一根手指力气都十分艰难的蓝瑟：……
实话实说，当然不行。
不过……
蓝瑟用力推了一下季成川结实鼓胀的胸膛：“你先去，我一会儿再去。”
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他应该就有力气起来洗澡了。
季成川知道，蓝瑟现在应该是真的很累了。
要懂得节制。
季成川探出指尖，轻轻地捏捏蓝瑟白里透红的柔软面颊。
“知道了。”
——
等季成川洗完澡，蓝瑟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
蓝瑟再一次“婉拒”季成川提出的“洗澡”帮助。他催促季成川去厨房弄点吃的，顺利地把季成川赶出卧室。
蓝瑟双脚刚接触到地面，就因膝盖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蓝瑟及时扶住了床沿，不然他肯定摔坏了。
季成川正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离开。他听到门内传来动静，连忙问。
“哥，你还好吗？”
双腿颤抖的蓝瑟：“……我没事。”
过了一会儿，季成川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蓝瑟才轻手轻脚的缓缓起身。结果没走两步，蓝瑟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轻响，床下一沓叠放整齐的杂志刊物散落一地。
季成川有订阅美食类杂志刊物的习惯，而床下是他专门摆放各种刊物的空间。
蓝瑟刚才下床时，有一本刊物摆放得不是很整齐。蓝瑟不小心被它绊倒，连带着一打刊物都散落在了地板上。
蓝瑟弯下身，他将杂志刊物一一捡起、叠放整齐。
蓝瑟刚要合上一本摊开的杂志时，眼尾的余光注意到那一页似乎印有他的名字。
蓝瑟动作停顿了一下。
杂志刊物上近两个月发表的。那页是一篇美食评鉴文章，作者署名是“蓝瑟”。但蓝瑟敢确信，自己从来都没有写过类似的文章。
因为他这两个月味觉失灵，所以一直都在季成川的家中治疗味觉，没有参与过任何美食评鉴的工作，更不可能在杂志上发表文章。
蓝瑟想起，他曾经担任特约主编的《全球美食月刊》，前两个月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裴屿说，这可能是印刷或是校对的错误，让蓝瑟不要放在心上。
难不成……这本也是校对错了？
蓝瑟放下手中的这本刊物，他正要拾起下一本杂志刊物时，发现那本摊开的目录上也印有他的名字。
这份刊物同样是最近两个月发表的。
蓝瑟愣怔。
连续两本都出现了校对错误？
两篇的署名都是他？
这似乎有点太巧了。
心中的疑窦怂恿下，蓝瑟接连翻阅了手边好几本近两个月内的杂志刊物——
其中绝大部分的杂志目录，都有以他的名字署名的文章。
然而没有一篇文章，是蓝瑟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