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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喇叭花》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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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姜柔神游太虚的时候, 有同事忽然走进来,提醒大家,“领导们来了, 各位先把手里的工作放一放。”

再一次, 领导队伍浩浩荡荡而来, 又浩浩荡荡而去。队伍之中有人注意到姜柔出众的外在形象, 眼底划过惊艳。

电视台台长:“齐同志,那是你们台新招的播音员?”

齐冬梅:“对,他们刚来不久, 还在培训期。”

电视台台长点了点头, 没再问别的。

直到领导团视察结束,所有人才长舒一口气。姜柔最近在和师父学习配音,沈佳华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 但高冷的性格说不出夸赞的话,于是又给姜柔分配不少任务,希望她能快速成长起来。

这种做法看在其他人眼中有点苛刻。陈瑶有些看不下去, 趁休息时间,对姜柔小声吐槽:“你师父太严厉了, 明知你怀孕,还让你做那么多事。”

姜柔下意识抚上小腹, 如今这里已小小凸起。“其实我不太想让别人把我当成孕妇对待, 那样我会很不自在, 反而像我师父那样多分些工作,我挺高兴的。”

“……”陈瑶不可思议地看她,仿佛在说:这对师徒好像都很与众不同。

自从沈城东去了粤省后,接送姜柔下班的人换成了姜德山,老父亲每天等在楼门外, 这让姜柔很不好意思。

她也提过自己坐公交车上班,但遭到所有人反对。

伴着夕阳的余晖,姜柔坐在自行车后座问:“爸,咱家那些亲戚最近找过你吗?”

姜德山一愣,没明白啥意思,“咋了?他们找我干啥?”

见他是这种反应,姜柔倒是挺惊讶,心想这姜秋雨挺能沉住气。

“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结果两天后的星期天,姜家迎来了许久未见的亲戚们。

有姜德山的堂叔,表舅爷和两个姑姑,另外姜文芳带着两个儿子也来凑热闹。

她大儿子叫钱国多,十七岁的年纪,目前在纺织厂当临时工,长相属于俊美型,不似姜家人那种粗犷。

在姜家,姜柔的美貌排第一,那他的美貌就能排第二。

不过这小子像只开屏的孔雀,性格浪得不行,进了纺织厂后,一口一个姐,混得如鱼得水。

看见姜柔,他那张俊脸笑成了一朵花,“姐,挺长时间没看见你,你好像更漂亮了。”

姜柔以前性格内向,每次钱国多这么逗她,她几乎下一秒就躲了。不过她现在长大了,内心强大,没再害羞。

“你好像也比以前高了一点。”

钱国多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很意外她这次没跑。“姐,我听说你在广播电台工作,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我介绍一个呗,你看我这年龄也不小了。”

“……”姜柔瞅瞅他,快被气笑了,“你才十七岁,就想着娶媳妇是不是有点早?你还是先好好工作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家里那些长辈已经落座。辈分最大的二舅爷先开口道:“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秋雨那孩子都跟你们道歉了,咋还不跟她走动呢?难道真要一刀两断?德山你这样对得起你哥吗?”

听他提起大哥,姜德山低下头没吭声。陈爱荷怕他又心软,接话道:“我相信文芳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们和姜秋雨之间的矛盾,就这,你们还要替她说话?”

想到姜秋雨拎着糕点盒来哭诉的样子,二舅爷轻叹:“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年龄又小,人嘛~难免会犯错。”

陈爱荷撇撇嘴,心想:刀不割在自己身上,当然不知道疼。

姜德山怕妻子女儿又要跟自己生分,立马沉声道:“这是我的家事,希望各位还是别管了。如果不插手,一会儿我去买二斤肉,咱们坐在一起喝两盅,如果非要插手,那你们现在就走吧。”

“你!”二舅爷气得站起身,怒目圆睁道:“你就是个白眼狼!当初你大哥就不该养活你!”

姜德山只是抬眼瞅了瞅,没跟他生气,“您都说了,我是我大哥养活大的,当年也没见您给我口饭吃。我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才叫您一声二舅爷,如果你非要把脸面撕下来,我不认您这个亲戚也不是不行。”

他这席话一出,所有人都很震惊。

毕竟姜德山这人很重亲情,逢年过节都会买礼物往各家各户送。谁能想到只是帮姜秋雨说两句话而已,就把他给惹毛了?

在这么多小辈面前,二舅爷挂不住面子,起身就走。怕他出事,两个姑姑也都追了出去。

堂屋里只剩下堂叔还没走,他刚要开口劝两句,就被姜文芳怼了怼胳膊,“爸,我二哥说一会儿跟你喝两盅,不该说的话别说。”

堂叔欲言又止,最终把话都咽了回去。毕竟姜秋雨给的那盒糕点可没有肉香。

另一边,胖小子钱国富拉着姜柔的手,来到里屋偷偷告诉她,“那天我听姜秋雨好像说十月一日要回来,你千万离她远点儿,我忒烦她。”

看着眼前的小胖子,姜柔摸了摸他的头,随即掏出好几颗大白兔奶糖,“给,以后没糖吃跟姐说,糖管够。你知不知道她回来干嘛?”

“不知道,她没说。”

钱国富笑眯眯地接过糖,又告诉她另外一个消息,“不过,姜秋雨嫁的那个男人搬去学校住了,她也追了过去,好像死活不肯离婚,害~那男的真倒霉。”

姜柔被他逗笑,“你连这都知道?都哪来的消息?”

“她为了跟你们重归于好,三天两头往我家跑,我能不知道吗?每次来都空手,连块糖都不给我。”

“她要是给你糖,你是不是会叛变?”

姜柔故意逗他,却把他吓得够呛,忙摆手,“才不会呢,我跟你关系最好!就算她给我一百块糖,我也不会叛变!”

到了晚饭时间,陈爱荷像以往那样盛了碗菜,让姜德山给孟家端过去。

姜文芳听到“孟家”二字,立马冲过来抢走那碗菜,“我去送吧,别麻烦我哥了。”

陈爱荷嘴角抽了抽,只能随了她的意。

没过一会儿,姜文芳敲响孟家房门,在等待的过程中还不忘把上衣抻了抻。

“吱呀”一声开门。

看到高大魁梧的孟书阁,她媚眼如丝,掐着嗓音说道:“孟大哥,这是我嫂子让我端来的。你在家干嘛呢?”

孟书阁当鳏夫二十年一直没接触过女人,这勾搭搭的眼神和娇滴滴的声音,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忙去接碗,对方却死握着不松手。

“……”孟书阁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那个,妹子谢谢你。你把碗给我吧。”

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姜文芳不打算这么放弃,“孟大哥,你家有水吗?我有点渴。”

孟书阁不懂其含义,便把她让进了屋。趁他倒水的功夫,姜文芳把菜碗放到桌上,然后开始打量周遭。

干净整洁,屋子也宽敞,住起来一定舒服。

孟书阁不太习惯跟女人独处,他倒好水端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没茶叶了,只能让你喝白开水。”

一听他家平时都喝茶叶水,姜文芳对他更满意了,恨不得明天就嫁过来。

在他递过茶缸的时候,她装作不经意间摸上他的手背,一丝电流划过,吓得孟书阁连忙松开手,刚毅的脸变得通红。

姜文芳心里一乐,假装没看到他的反应,低头喝水。

“谢谢孟大哥,喝完水我就走。”

见她这么说了,孟书阁也不好意思赶人,想着孤男寡女呆在一屋终究不好,他掏出一根香烟,躲到屋外抽烟去了。

“……”姜文芳本以为经过刚刚那么撩拨,这事能成,没想到他竟然跑了,气得撂下茶缸,骂他一句假正经。

等她从孟家出来时,孟书阁已经在外面抽掉两根烟了,见她终于走了,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看见姜文芳回来,姜德山忍不住皱眉,“你咋去那么久?你那想法,我听你嫂子说了。孟书阁是个老实人,我劝你死了那条心。”

“要不你给我介绍个八级钳工,我就不惦记他了。”姜文芳也不是非他不行,就是像趁还有点姿色赶紧找个下家,省着以后给儿女添麻烦。

“我上哪儿给你找八级钳工?我认识那些人没一个符合你要求的。”

“你看吧,还是孟书阁最好,我的事你别管。”

说完,她扭着腰吃饭去了。

这些话没背人说,姜柔听了叹为观止,再瞅两个弟弟好像已经习以为常,该吃吃该喝喝,根本不往心里搁。

*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姜柔的新人培训期结束了。在她能独当一面之前,沈佳华依然带着她。

除此之外,姜柔还去图书馆找了很多专业书,高中课本也看得认真。打算如果明年广播学院真的招生,就试一试。

反正考不上,也没什么损失。

这天刚上班,就见沈佳华沉着脸走来,姜柔心怀忐忑迎上去,最怕是自己犯了错误而不自知。

“师父,您找我有事?”

“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着,沈佳华领她走向播音室,周身气压极低,姜柔不敢不去,跟在后面疾步快走。

播音室还有两名工作人员,他们见沈佳华来了,便问:“现在可以录了吗?领导等着要,你们最好抓紧时间。”

沈佳华从桌上拿起一份稿子,一脸严肃地递给姜柔,“小李因为个人原因声带受损,暂时不能上班,这是之前给她安排的工作,你试试吧。”

姜柔一怔,随即接过稿子,只见标题写着《喇叭花》三个大字,下面是播音员要录制的文字。

《喇叭花》是一档学龄前少儿节目,很受小朋友们的欢迎。

需要她录制的文字只有两句话。姜柔看着那些话,心脏不自觉得“怦怦怦”狂跳。

好不容易得来一次机会,她当然不会退缩。

“嗯,我现在准备。”

见她泰然自若,沈佳华的眼底闪过欣赏。

播音室里,录音机器轻轻转动着。

姜柔拿起稿件,对着话筒朗读。想到这是一档儿童节目,她的语境明快清晰,流畅自然,给人一种浑然天成的亲切感。

简单的两句话,在她口中读出来极为出彩。就连另外两名工作人员,都投来赞赏的目光。

只一遍,就过了,没浪费磁带。

录制结束后,姜柔心中久久无法平静,这和之前在机器厂广播室播报消息是两种感觉。

在这里,能让她热血澎湃。

“不错,表现得很好,以后继续努力。”

沈佳华难得夸人,姜柔有点受宠若惊,“谢谢师父。”

“不用谢,这是你勤奋努力的成果。”

很快,姜柔录制《喇叭花》并一条过的消息,在新闻组不胫而走。

吃午饭时,陈瑶对她佩服不已,“你太厉害了!培训刚结束就能参与录制节目,你师父对你真好!”

冯钢在一旁听着,也很羡慕,他不禁懊恼自己碰不到这种好机会。但转念一想,他的理想是新闻播报而不是录制儿童节目,那点懊恼很快就随风散了。

“恭喜你。”

面对他的善意,姜柔回以微笑,“谢谢。”

晚上回到家,她憋不住,把这件事告诉给家里人。姜晓文对她露出崇拜的目光,追问道:“姑,你录的《喇叭花》要哪天才能听到啊?我要一直守在收音机前!”

陈爱荷和师岚也是眼含期待,希望她能说个确切的时间。

可惜姜柔也不知道,她没敢问。

姜德山支棱着耳朵听了半天,不禁有些失望。

接下来的日子,陈爱荷把家里的收音机擦拭得锃亮,每到下午四点就会打开收音机,准时收听《喇叭花》这档节目。

姜柔曾告诉过她节目当中的两句话是什么。半个小时的儿童节目她听得极为认真,很怕错过。

机械厂下班时间是五点半,这段时间,只要到了下午,姜德山总是频看手表,好不容易熬到三点半,他会迫不及待地去收发室蹭广播听。

门卫师傅见他来了,笑着问:“今天又要听《喇叭花》呗?你闺女真厉害,都上广播了。”

姜德山腼腆地笑了笑,心中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此时,在遥远的粤省。

沈城东穿着一件短袖衬衫,坐在招待所的前厅,也在蹭收音机。

前几天他收到姜柔发来的电报,上面写着[听喇叭花。],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他每天都听得认真。

司机老刘见他雷打不动天天来听广播,便笑嘻嘻地凑过去问:“你跟哥说说,你每天蹲这儿听啥呢?”

沈城东抬眸看他一眼,随即注意力又回到广播节目上,“我媳妇让听的,你先别说话。”

老刘撇撇嘴,坐在他旁边也跟着听,没吱声。

这时,收音机里传来一句温暖活泼的旁白,沈城东听到后立马挺直脊背,神情变得无比专注。

话语转瞬即逝,但他仍然能听出那是媳妇的声音。

软软的,和别人不同。

见他反应这么大,老刘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沈城东还在回味姜柔的声音,思念如潮水般涌来,过了许久才说:“刚刚那两句话是我媳妇说的。”

出门在外想念家人,老刘能够感同身受,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过些日子咱们就能回去了,走,哥带你喝酒去!”

沈城东摇摇头,打算去检查一下车上的货品,因为他答应过姜柔,没有她允许不喝酒。

“你真不去?”老刘还有些不死心。

“不去,你去吧,少喝点酒。”

和老刘分开后,沈城东去了当地的运输队,他们的货车在院里停着,按道理说比较安全,但他还是不放心。

每天睡觉前都会去看一眼,看完了才能安心。

门卫见他又来了,笑呵呵地调侃道:“你比我见过的司机仔细多了,放心吧,有我在这儿守着不会出事的。”

哪知他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呼救道:“不好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沈城东和门卫一听,立马朝仓库的方向跑去。

只见不远处的仓库,渐渐被火焰吞噬着,有个男人正挥舞着铁锹灭火,可越灭火苗越大,根本就不管用。

这里位于市郊,又是下班时间,整个运输队没几个人。沈城东见状,跑过去帮忙。

“里面都是贵重物品,这可怎么办啊?!”

救火的男人都快哭了,门卫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眼见火势太大,根本救不了,沈城东捂住口鼻就往里冲。

他想着里面的东西能救出一点是一点,如果都被他救出来,这是一次转正的机会……

毕竟七十元工资和二十元工资,差距还是挺大的。

见他冲进去,另外两人都看傻了,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沈城东已成功搬出一箱货物。

紧接着是第二箱,第三箱……

那两人终于不再坐以待毙,也跟着往外抢救货物。

直到火光冲天,货物已被抢救一多半。这时附近居民看到火光也都跑来帮忙救火。

沈城东喘着粗气,再一次冲入火中,想再救出一箱货物。就在他弯腰搬运的时候,身旁货架忽然倒下来,刚好砸到他的头,他忍着眩晕,努力搬起货物往外跑。

直到跑出仓库外才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人已在医院。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房顶。

“你可终于醒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说你傻不傻?命重要还是货重要,万一死在里面可咋整?”

沈城东闻声转过头,就见老刘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

等脑子清明后,其实他也在后怕,怕真的死在里面,再也见不到姜柔。

“我没事吧?”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是被浓烟呛的,老刘很是心疼,“没啥大事,只是轻微脑震荡。幸亏你及时跑出来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见自己没事,沈城东默默松了口气。

“那火是怎么引起的?灭了吗?”

提起这个,老刘很气愤,“是他们队里的人把烟头扔到了货物上,那些物品又是易燃物,所以才会出事。”

说着,他替沈城东掖了掖被角,“放心吧,火已经灭了。我已经给京市那边打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领导让你安心养伤。”

头还有些痛,沈城东想再睡一会儿,在睡觉前,他请求老刘不要把自己受伤的事通知给家人。

此时,姜柔正在逛百货大楼,她在为韩元上和孟雯挑选新婚礼物。

本来她是想买自行车的,但工业票没凑够,只能再选别的。

陈爱荷陪在她身边,也在为礼物发愁。两人边逛边聊天,话题便绕到了沈城东身上,“城东最近给你发电报没?我这右眼皮总跳,感觉不太好。”

姜柔觉得她太迷信,不禁轻笑:“一会儿回去,我往招待所打个电话问问,我猜他下午四点钟一定在招待所等着听广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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