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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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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琬琬浑身僵硬,她的心刹那间骤停。

“是你救了我?”

年轻男人低沉浑厚却又不失清亮的声音在她身后轰然响起,他攥着她的手愈握愈紧。

徐琬琬此刻心间思绪纷乱如麻,层叠交缠,恍若无数暗涌流动翻滚。

“你放开我!”

她抑制着心底的慌乱,强使自己冷静下来。若是今生同前世一般,此刻的谢斐应当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记得,他也不是前世同她胡闹的那个人。

“是你救了我。”

身后那人用着肯定的语气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他记得迷迷糊糊间望见的那个身影便是眼前的女子。

徐琬琬深吸一口气,她故作镇定地质问道:“你既知是我救你,怎还这般失礼拽着我不放?”

谢斐没有放开她,反而道:“姑娘似乎不敢见我。此刻若放开了姑娘,我岂非不能一睹救命恩人的真容?”

徐琬琬默然,不论谢斐有没有失去记忆,他都是超乎寻常的敏锐。

因前世之事,她面对谢斐不自觉便带上几分心虚气短。可她转念一想,她今生不曾对不起他。

“我与你萍水相逢,还令人将你救下。我有何不敢见你的!”她愈说愈觉得在理。“反倒是公子你,对待救命恩人便是这般咄咄逼人的嘛?”

谢斐仿若没有听到徐琬琬那后半句讽刺之言。

“那姑娘为何不敢转身?”

徐琬琬闻言只觉与他说不通。她只负手去掰谢斐紧攥着她的大掌,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撼动,始料未及地轻轻一掰便松开了,他似是卸了力,手臂重重垂落在锦衾上。

她揉了揉泛红的手腕,暗骂了一句,可半晌没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心底担忧转过身只见谢斐又昏睡了过去。

如素莹所言,谢斐伤得极重,此番虽醒了过来,却也只是一时。哪怕昏睡不醒,他的眉宇依旧紧皱着。

纵然徐琬琬重活一世,却也不清楚,谢斐究竟为何会身受重伤出现在遥珈山?

前世直到徐琬琬在长安的长街见到打马而过的长平侯,她才方知谢斐的身份,才知他生来高贵,母亲小桓氏乃是当今皇后嫡亲的妹妹,谢斐自幼便被泰宁帝后养在宫中,十四便随舅父南阳侯西征乌桓,年纪轻轻,战功赫赫……

但她却不知他究竟遭遇了什么,竟落得如此狼狈,流落遥珈山。

徐琬琬轻叹,总归他前世平安回到长安,想来今生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未免再生枝节,徐琬琬回身逃也似的离开了此间,回到了自己院中。

而就在少女离开后不久,本该昏睡的年轻人却睁开了眸子,幽黑的凤眸叫人不禁想起黑夜里矗立枝头的夜枭,令人胆寒。

谢斐微眯起眸,东胡战事刚歇,他此番受密诏回长安,随行只寥寥几人,途中遇袭又事发突然,随行之人皆命丧刺客刀下,他自己也深受重伤。

究竟是何人知晓他的行踪?又是何人敢冲他下手?他此刻虽有头绪却不能确定。

不过,令谢斐不曾想到的是,救了他的人会是他梦中日日相见的女子。

“救命恩人……”他低声呢喃。从她出声那一刻,谢斐便认出了她。

敛着的凤眸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怀疑。他自不会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

况且——

梦中那女子先是骗他身心,后又出言侮辱,将他一脚踹开,转投他人怀抱。

思及此处,谢斐的脸色沉沉恍若能滴出水来,他紧了紧本就握着的拳。

他自不会认为那梦中的“谢斐”会是他自己。不论她是谁的人,但凡她敢行梦中之事,即便她救了他,他也不会放过她。

-

那厢徐琬琬回到自己院中,刘妈妈与素莹已将晚膳备好。

刘妈妈看着步履匆匆、神色掩饰着慌乱的少女,关切问道:“姑娘怎这般慌慌张张的,似有恶狼在后边追一般。”

可不就像是被头饿狼盯上了。徐琬琬轻轻摇了摇头,只寻了个借口:“在庄中逛了一大圈,走得有些饿了,想着大师傅的手艺,我便忙不迭跑回来了。”

素莹从屋中小跑出来,小脸上带着兴奋:“姑娘快落座用膳吧!大师傅今日可是做了群仙羹,鹅鸭排蒸,紫苏鱼,还有间道糖荔枝。都是姑娘爱吃的!”

徐琬琬失笑:“也是素莹爱吃的。”

她将谢斐抛之脑后,如今已见他安然,今生她不会与他扯上关系。

晚膳后,徐琬琬坐在小榻上,随手从一旁的小案上抽出了一册话本,可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边。

她双目直直落在随手翻开的一页,心中一遍遍地回忆着脑海中关于周珉的所有记忆。

周珉虽与徐琬琬年岁相仿,少时因得徐义崇青眼,虽出身贫寒却时常出入太守府。可徐琬琬却极少与他碰面,故而与他也不甚相熟,倒是她的兄长徐明初曾在周珉少时指点过他读书。

徐琬琬不由攥紧了捏着书册的手,心中一阵气闷,她兄长待周珉绝无二话,可周珉当真是良心被狗吃了,竟然使人打瞎兄长双目。

她的兄长年纪轻轻便已是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掌刑狱之事,施展一腔抱负,本该有明朗前程,却被周珉害得只能赋闲在家,郁结于心……

徐琬琬重重将书册拍在了桌案上,她徐家这些年来当真是养了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书册砸落发出砰地一声,惊吓到一旁铺床的刘妈妈。

“姑娘这是怎么了?”

徐琬琬回过神,不禁有些懊恼,她无意间瞥见书册中大骂“无耻”之言便道:“无事,只是被这话本故事中的人气到了。”

刘妈妈上前看着徐琬琬此刻手中拿着的那册,面上露出了一丝了然。

“姑娘原来是在看这一册呀!这也无怪姑娘如此生气了。”她道,“这话本里那才子可是个叫人气得牙痒痒的无耻之徒。”

因着她少不更事,素莹又还是个孩子,故而刘妈妈多是一副持重沉稳的模样,如今这般颇有些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禁叫徐琬琬有些惊诧。

她有些好奇:“嬷嬷也看过这故事?”

刘妈妈后知后觉有几分不好意思。

“前些日子见姑娘放在桌案上,我便随手翻了翻,谁知这故事讲得当真引人入胜,不知不觉间倒叫我读完了。”

刘妈妈识文断字不在话下,读册话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徐琬琬听着她的话,倒是对她口中的话本起了几分兴致。

她凑上前轻轻晃了晃刘妈妈的衣袖:“妈妈与我说一说,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刘妈妈有些奇怪:“姑娘不是刚在看吗?”

“妈妈便再给我说一说嘛!”她也不解释,只是撒着娇。

刘妈妈也没有深究,徐琬琬是她心中最重要之人,只要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素来都是徐琬琬说什么便是什么。

“姑娘坐好再听。”她无奈轻笑扶着徐琬琬,温柔的声音徐徐道着话本中的故事,“是一个才子佳人、喜结良缘的故事,只可惜才子举止谦谦却是表面君子,佳人婉约娇美却心念他人……”

徐琬琬乖乖坐在小榻上听着,只是她越听便越觉得似曾相识,这像极了前世周珉与她之间的事。

“后来,那才子陷害泰山一家。佳人为保娘家人性命,以命相博求得少时心上人相救。最终才子死于律法之下,佳人虽还娘家清白,却也命丧九泉。当真是叫人唏嘘。”

刘妈妈说着只觉几分怅然划过心头,可徐琬琬的眉却越皱越深,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便是她所经历的前世,她不禁感受到背后淋漓的冷汗。

“书中可有说那才子究竟为何这般?”

刘妈妈沉吟着:“大抵是权欲迷人眼,钱帛动人心。”

“可那佳人的父亲对他有知遇之恩。”

刘妈妈轻笑:“姑娘便莫要纠结了,这世上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不在少数。”

徐琬琬一时语塞,她郁郁地看了眼手上的话本。

刘妈妈见她困扰于此事,便又想了片刻,倒还真想到了些细致末梢的东西。

“这故事中甫一开始我等便知佳人真心已付他人,实则那才子先时亦有一段风流往事。”

徐琬琬侧目:“风流往事?”

刘妈妈颔首道:“话本中只在一处浅浅提过,道是才子在遇佳人前曾许诺一女子,功成名就之时便迎她入门。可惜有缘无份,后边便再没有出现。也不知与那才子所做之事是否有关。”

徐琬琬沉吟,前世成婚后,她未曾在周珉身边见到旁的女子,成婚前便更加不知了,她黛眉紧颦。

忽然想起兄长送她去长安时,曾与她夸过周珉洁身自好,唯一有些牵扯的女子便是科考前,太守府上有一丫鬟想要攀附他闹出了些不快之事。

她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册:“妈妈,我依稀记得去岁年节时,家中一个前院伺候的丫鬟被放了出去,可有此事?”

刘妈妈愣了愣,有些疑惑徐琬琬方才还在想着话本中事,怎么忽而又问起太守府中一个丫鬟来?

她只是回想片刻便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姑娘怎么想起那丫鬟来了?她在前头伺候时出了差池,府中容不下她,大人本是要将她发卖了的,但夫人见她可怜便只是将人放了出去。”

徐琬琬追问道:“她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那些个腌臢事儿夫人不许我等在姑娘面前提起,姑娘便莫要好奇了。”刘妈妈有些无奈,“天色不早了,姑娘也该歇着了。”

徐琬琬知晓若是她母亲这般吩咐的,那刘妈妈必定不会告诉她,她只好乖乖躺到床塌上。

骤然平静,她被话本中故事牵动的思绪停滞了下来。她不觉得这话本中的故事是个偶然巧合,写这故事之人或许与她一般,身有奇遇,知晓她与周珉前世的纠葛。

或许——

那人知晓周珉前世那么做的原因。

知其缘由,方可对症下药,阻其行事,使徐家免遭前世灾厄。

“妈妈可知写这故事的是何人?”

刘妈妈愣了愣:“姑娘怎有此问?”

“我只觉此人所书甚有意趣,便想瞧瞧他还有无写些别的故事。”

刘妈妈笑了笑:“此事倒是不太清楚,姑娘若是想看,明日我便唤人去书铺走一趟,问问那书铺掌柜便知了。”

徐琬琬轻轻“嗯”了一声,刘妈妈熄了灯,所有的思绪皆藏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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