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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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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许姝倒是另有打算,她朝陆六吩咐道:“你先将陈昌正请来正厅……接下来听我安排便是。”

侧耳听着许姝安排的陆六,两眼放光,仿佛又有了无限动力。

夜幕降临,陈家正厅灯火通明,仆从皆被安排到别处去,四周只留下了捕快守在正厅门口。沈云棠居于上位,下首分别坐着许姝和陈卓安,陈昌正跪于正厅中央,接受着众人的审问。

许姝先开口道:“陈昌正,陈夫人的妆匣已经找到了,不知是哪一个,今日让你前来,便是想让你认出尊夫人的妆匣。”目光扫过陈昌正,带来嗖嗖冷风。

跪于中央的陈昌正,脑袋低垂,仿佛要钻进土里。又瑟缩着尝试看向前方,就这样试探了几次。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直勾勾地看向面前摆着的五个妆匣。

妆匣皆是由上好的木料制作而成,一眼望过去,颜色深浅不一,花式也各有不同。唯独许姝坐在位子上,没往妆匣看去,眼睛却凝视着陈昌正的一举一动。

陆六捧着花梨金边木双层妆匣摆放在陈昌正面前,他不为所动,眼神倒是止不住地盯着远处一个略显朴素的妆匣。

他侧头示意,嘶哑着嗓音道:“那个才是我夫人的妆匣。”

许姝移步上前,朝着朴素的妆匣前去,双手抚着它。细白手指根根分明,指腹摩挲着锁扣,轻轻向上打开。一个双层的妆匣映入眼帘,各种首饰堆在妆匣的上一层,她伸手拿出了第一层。

第二层则略显陈旧,里面放着的都是一些有年头的首饰,也不如第一层的华贵,却被主人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很显然陈夫人平日里很看重这些首饰。

她的手继续摸索着,直到触碰到一张纸,摸起来还有些厚度。许姝将纸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桌上,一封泛黄的信封安静地躺在桌上,无声道出多年前的“真相”。

信封的封条被重新打开,曾被陈夫人拿在手中的纸张,如今躺在许姝手里。纸上一字一句地道出陈昌正当年的所作所为。

从元贞十三年开始,陈昌正手中的每一笔银子都有详细记载。大到陈府布置所需金银,小到布匹的采购,皆被详细记录在册。

其中一条,红色标注出来的最为醒目。也就是陈昌正第一笔贪污的银两。官从吏部主事随身文官的陈昌正,不顾主事反对。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暗中收受商贾之家的钱财,为他们的仕途铺路。

只可惜再天衣无缝的隐瞒,终究是逃不过二人多年相处和对陈昌正的了如指掌,陈夫人发现了,却没有确凿证据。直到,这封信的到来,彻底打破了陈夫人努力维持的局面。

许姝将手中的信封递于上座的沈云棠,只见他长眉皱起,眸中又清又浅,仿佛能映照世间最污浊之事,从头到尾地看过手中信函。

许是太过认真,一缕青丝从肩上滑落,沈云棠也毫无察觉。反倒是站在对面的许姝眼尖地看到他耳畔处一粒红痣,给沈云棠平添了几分温柔。

厅中一片寂静,陈家父子大气都不敢出,陈昌正唯唯诺诺地跪于正厅中央,仿若石塑一般。

待沈云棠将信函看完之后,侧头看向陈卓安道:“信函是你做的手脚。”

陈卓安反倒一片坦荡,可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寒意陡生。他道:“家父贪污,证据确凿,我只是将事实摆出来而已,何罪之有。家母死于家父剑下,便是于我没有半点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何不与他理论,反而过来扣押我呢?”

沈云棠道:“你有何心思,谁人不知。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拿出当年的证据,为的就是扳倒陈昌正。踩着他登上你梦寐以求的高位上吧。”

还记得从第一天来到陈府开始,看似陈家每个人都和睦相处,实则处处暗藏玄机。陈家每个仆从都闭口不言当家之事,许姝还以为是陈家家规森严,直到陈卓安的出现。

彻底打破了许姝的想法,那日的陈卓安跪于陈夫人灵柩旁,面色疲倦,加之哭泣后,眉眼肿似核桃,显得悲戚又惋惜。直到陈夫人被盗的那个夜晚。

许姝曾在房梁之上,潇洒的藏在阴影之间,听到有个下人在倒苦水,目测那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看衣着倒像是个贴身丫鬟,在她身边忙活的女杂使反倒年长一些。

那丫鬟朝四周看看,见没有旁人之后才犹犹豫豫地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主子的话当讲不当讲,我觉得夫人的死有点诡异!”

女杂使呵斥道:“别瞎打听主子的事,当心哪天小命没了都不知道。”

那丫鬟又道:“前几日大公子来过夫人房间,也就一柱香的功夫就走了。自那以后,夫人整日心不在焉,饭也不好好吃,不知道大公子给她说了些什么。”

许姝向下探头看去,只见那女杂使面露怀疑,神色紧张,连同正在擦桌子的手都停顿了一下。

女杂使谨慎道:“别胡说,这事儿就当你没看过,以后官府的人来问话,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丫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未将口中的话说出来,女杂使便提着木桶,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屋子。

徒留下藏在梁上的许姝和喃喃自语的丫鬟二人。只依稀能从她口中听到些“大公子和夫人母慈子孝,只可惜老爷仕途不顺,还需要公子日常帮衬着。只是可惜了大公子博学多才,生生被老爷给耽误了。”

说罢,那丫鬟将手中的活计忙完,便出去了,临走前还将房门关的死死地。生怕因为她的疏忽,给自己惹来皮肉之苦。

许姝倒不甚在意,反正她左右都是从窗户进出,只是震惊今晚能听到陈家的小道消息。不过可惜,她还有要紧事在身,不能在此地多做停留。

便从房梁跃下,黑色衣衫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轻轻推开紧闭的窗户,双手支撑着窗沿,足下轻点,跳出了房间,朝偏厅赶去。

如今再回忆起来,许姝慢慢说道:“陈公子曾来到过陈夫人房间,想必那时便将这信函放于妆匣之中。待陈夫人看后,不需你亲自动手,依着她的性子,定不会坐以待毙。一箭双雕,果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闻言,陈昌正蓦地抬起头,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陈卓安,似刀子一般锋利,嘴中咒骂道:“我待你还不好吗?供你读书走仕途,好吃好喝伺候着。竟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设计害了你的阿母,现在还想把这个家搞得家破人亡你才高兴?”

陈卓安冷笑道:“你是养了个好儿子,捅的篓子全是我替你收拾的。旁人怎么说来着‘儿子替爹挣功名’因着你的缘故,我仕途不顺,整日被同僚说三道四。”

“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在了这里,不惜设计害了你的家人和你自己。”沈云棠顺着他的话继续道。

“那你可就想错了,阿母是自愿的。她已经受够了陈昌正的折磨,愿意用死来支持我的仕途。”陈卓安哈哈大笑,仿佛入了魔。

只剩下诧异的陈昌正,匍匐在地面上,肩膀上下抖动,一阵悲哀又凄惨的苦笑自他那传来。

“阿母宁死都不愿同你一起,在这个冷血的陈府继续苟活下去。而你将永远带着杀妻的骂名,余生都交代在牢狱之中。妻离子散,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陈昌正!是你把这个温馨的家拆散。”陈卓安再不似方才的冷静,吐口而出似乎把这么多年压抑的情感,一次全部说完。

“踩着你当我的垫脚石,我的前途无限光明?”他如同进到了自己的幻想当中,想象着风光无限的以后,趾高气昂的将折辱他的人踩在泥里。

沈云棠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目光澄澈。自他懂事以来,见到过不少像这样的案件,也有许多人像陈卓安一般,自卑、怯懦。生出了旁的心思,自此便如疯长的藤蔓,在悬崖峭壁之上,蜿蜒盘旋。

突如其来的真相冲击着每个人的心里,许姝冷脸看向沈云棠,带着一股别样的轻松,眉眼渐渐柔和,整个人倏尔放松起来。

只剩下反目成仇的父子,一跪一坐,身处在一个房间,却又像咫尺天涯一样的远。陈昌正摸索着站起身来,颤巍巍地朝陈卓安走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步履蹒跚。

他用尽力气站直身体,如死水一般的眼睛,审视着陈卓安。却未开口说一句话,待陈卓安如坐针毡时,陈昌正才慢吞吞向后退一步,朝他鞠了一躬,从此目光没有交集。

许姝从未见过陈昌正如此安静的时候,自昨日开始,他不是在哭就是在大吵大闹,很少有落寞的表情,想来也只有现在,他抛开所有的面具,这时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夜已深了,烛台的火跳动着,散发出黄澄澄的微光,只是在光未照到的地方还是漆黑一片。

待所有事情处理好后,陆六倒是疑惑起来,朝许姝问道:“你说他朝陈卓安行礼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当爹的谢儿子?”

“是,也不是。”沈云棠替许姝回答了这个问题。

陆六挠了挠脑袋,头顶上的疑惑越来越大,抱怨道:“说得这么模棱两可,卖什么关子!”

许姝走在后面,蹙起眉,似乎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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