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时之间，二人四目相对，暗生的情愫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深深地种在了她的心中。

一抹胭脂色悄悄浮现在了她的脸庞，更衬得许姝，飒气中带着些与同龄女子相同的憨态。

还未等许姝移开目光，只听陆六暗有所指的嬉笑声，在寂静的大厅之中分外刺耳。陆六的眼神在她和沈云棠身上来回转，直转得许姝面红耳赤。

她右手慢慢朝腰间的长剑探去，手指在剑柄上来回试探，似乎是在震慑陆六，奈何陆六一门心思地陷进自己的想法中，没有发现许姝的暗示。

无奈之下，许姝转了转，将目光移向门外，只见外面的日头高高升起，挂在湛蓝的天空上。无风自动的枝叶，一如她暗暗生出来的心思，许姝稳定心神，试图将心中的绮念给驱散。

奈何，那小心思如同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却能让他的一举一动，时刻撩拨着许姝的心弦。

许姝正正神色，踱步到虚弱的怀青身前，直视着他的眼睛，冷声道：“花满楼到底藏了些什么，能让你不顾死活的守护着。”

说罢，许姝冷若冰霜的双眸，仿若寒箭一般，直直透过怀青的眼睛，看向他的心灵深处。

只见怀青面色惨白，虚弱地依靠在怀玉身上。干涸的唇瓣，上下嚅嗫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一般。

半晌后，眼前的怀青似乎深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在有动作。他身边的怀玉，仿佛被许姝周身寒意给震慑到了，连忙低声道：“花满楼，你想要的都在花满楼。”

大厅里，满是王丛等人的审问声，许姝眼波流转间，慢慢将视线转到沈云棠身上，还未出声。便看到沈云棠看过来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二人便默契地转过了头。

只余沈云棠的声音飘荡在耳边：“既如此，你们先去休整片刻，待戌时，便一同前往花满楼。”

王丛厉声回复道：“属下遵旨。”

便清空了大厅里的人，徒留下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铁斧，五花大绑地躺在地，活像一个巨石一般。因着身材魁梧，个头大，只得三四个力气大的衙役，合力才能抬得动他。

许是抬动时力气太大，扯动了铁斧的伤口，他开始躁动起来。语气狂妄地大喊道：“姓许的那位，你休要张狂，用下三滥手段赢了我，胜之不武。”

说罢，铁斧脸上的表情变化丰富，连带着黝黑的皮肤都活泛起来。

许姝循着声音朝铁斧看去，只见绑在他周身的麻绳紧绷起来，直勒进他的皮肉之中。可铁斧脸上的神情却暴怒至极，犹如身披铁甲般，感受不到半点疼痛。

反倒是箍在他身上的麻绳，被用力地绷了起来，围在铁斧身旁的衙役们看情况不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不敢有所动作。

许姝见状，悠闲地坐到椅子上，随手将腰间长剑扔在铁斧身侧的地上，冷声质问道：“拿起剑，我们再比试一番。”

只听地上一阵摩挲声，铁斧呈一个诡异姿势朝长剑靠近，周身的凌乱早已与昨日判若两人。束好的青丝皆散落在地，混合着尘土和枯草枝，仿若疯魔一般。

可他却怎么努力也不能挣脱开这个麻绳，连带着离他不远的长剑也拿不到。

听着他用力地喘息声，和额头暴起的青筋，在一次次失败下，终于回归平静。

她看着铁斧，双眼失神地望向长剑，慢慢张口道：“若是想再比一场，那就等你能拿起剑。”

说罢，许姝便朝衙役使了个眼色。只见四位衙役往前走了几步，手脚麻利地扛起铁斧的四肢，往前走去。因着铁斧脖颈没有使劲儿，脑袋便无力地垂了下来，仿若一具没有灵魂的布偶般。

突然，一个人影涌进许姝的视野中。

骨节分明的长指，捡起地上的长剑，他又从怀中拿起一张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一番，这才珍而重之地递给许姝。

然后，那个被擦拭好了的长剑被他摆在许姝面前，她怔愣了片刻，才抬手接过。

此时，在大厅之中，一人坐于凳中，一人正微微低身朝那人看去。

许姝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看去，视线和沈云棠撞了个满。潋滟的桃花眼既清冷，又含情脉脉，不言语时看向许姝，她只觉得像是一把无形的钩子，直直地撩拨她的心。

她伸手接过长剑，沈云棠也随着她的动作，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仿佛刚才那一幕就像是一场幻想，只有剑身的温度时刻在提醒她。

待事情都解决好后，许姝便朝客房走去。

她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室内空荡荡的，沈云棠还未回来。许姝仿佛轻松了许多，言行举止间都欢快了不少，她将长剑摆放于圆桌之上。

便和衣躺在了床榻之上，许姝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一片零散的画面。半梦半醒之间，她的意识如同坠进深海之中，忽上忽下。

眉头紧锁，许姝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阿母，似乎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盘起来的发髻上还戴着许姝刚采来的鲜花，淡粉色的花朵反倒衬得她温婉又娇俏。

还未等许姝好好看一看阿母，便有一群凶神恶煞之人，提着染了血的长剑走了过来。

可阿母尚不知情，面色上的笑意，从眉梢溜了出来，眼神柔和地看向一处。许姝顺着目光看去，一个满身鹅黄色长裙，身着月白色对襟小甲，带着稚气的女孩跑了过来，手上抓满了，各式各样的粉色花朵。

边跑还边笑道：“小满采的花最好看了，阿母一定会喜欢的。”

许姝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嘴角的笑容止不住地露了出来。

可接下来的事却不顺着她的想法，只见那恶人手持长剑走了上来。

打乱了母女相处的机会，长剑直直地穿透了阿母的肩胛骨，连带着她头上刚戴好的花朵，随着动作坠进地上，沾染上了血迹，从粉红变成了鲜红。

年幼的许姝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儿地哭泣。许是惹得恶人不耐烦了，染了阿母鲜血的长剑又穿进许姝身体里。

不出一炷香时间，美好的梦境被破灭了。许姝挣扎着醒来，俊秀如玉的面容上，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许是方才在梦境中太过悲伤。

她抬手轻轻拭去，这种梦境她早已做了千遍不止。许姝从未有一日敢忘记十年前的家仇，如今她只想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报仇雪恨，洗刷冤屈。

许姝翻个身想从床榻上下去，脚还未落地，就听见门外陆六急切的叫嚷声。

她连忙起身，穿好鞋履，拿起桌上的长剑，便朝门外走去。

刚打开门，边看到陆六朝门口走来，边走还一边道：“许姝，城东又有一个乞儿丢了。”

许姝意识还未回笼，便动作麻利地朝大厅跑去。轻快地身姿掠过屋檐，似奔跑在山丘上的猛虎一般，动作间带着迅猛和敏捷。

徒留下陆六的声音在身后断断续续地传来，听不真切。

大厅之内，一片寂静，这是这个月第三起乞儿丢失的案子了。

许姝赶到之时，正看到王丛满目愁容，仿佛一时之间苍老了不少。

丝语声充斥在耳边，只有小豆子一人站在大厅正中央，抬头看向身居高堂的沈云棠。

随后，便听小豆子悲愤道：“今天早上我们从县衙回到城东，就听一个大娘跟我们讲。昨夜五更时，她摸黑起来做饭，刚点着蜡烛，到外面拾柴火时，看到有个陌生男子怀中抱着个十多岁的女孩，朝远处跑去。”

“等我到庙里时，就听见他们说小欢被别人抢走了。”说罢，小豆子语气十分气愤，两手紧紧攥成拳头，似乎下一刻就能亲手将坏人抓住一般。

彼时只听沈云棠温声道：“此事不容小觑，只怕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终于追赶上来的陆六还没喘匀气儿，就愤愤道：“依我看还是那群人搞得，不然谁会闲得没事儿，去偷乞儿！”

一句话引得大厅众人皆窃窃私语，有人附和道：“陆六说的没错，就是那群人。”

各种猜想，飘荡在许姝耳边，忽然她心中猛地想起一处线索，眼神中亮起光亮，仿佛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

只听沈云棠清冷的声音，压住了各种各样的猜想，慢慢道：“王丛，你带领捕快，暗中彻查此事，切莫声张。今夜我和许姝、陆六先去暗查一番花满楼。”

命令下达之后，王丛带领着捕快和小豆子前往城东。

许姝看着雷厉风行的王丛，自己也准备了起来。

待三人来到花满楼时，只见此楼有五层之高，门外用金银镶饰而成，还未进入，便听得丝丝缕缕的琴声从楼内传来。

想必今日就是花满楼的“比舞长夜”了。

许姝朝沈云棠看去，三人默契地一同踏门而入。只见正厅被白色和金色薄纱围绕起来，到处都是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反倒是正中央，搭起了一个台子，直通五层楼顶，四周走廊呈环形围绕在台子上。

只听得一娇媚的女声响起：“今夜这水楼台还未开始，劳烦各位爷多等待等待了。”

话音刚落，一阵娇柔似水，又腻的发齁的笑声传来，直听得许姝头皮发麻，却还要装作一番很是喜欢的模样。

掠过重重薄纱后面，一个倩丽的人影，施施然地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