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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终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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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莫名的空间里, 只有姜鹤和周围漂浮的白色符文,独立于黑暗中。

她漫无目的地来回转圈,任由脑中思绪翻腾, 就连身边的符文突然一齐翻转了方向,都没有发觉。

余问道想用她的死, 替沈行云破道。可这真的能成功吗?

或者说再直接一点,到底什么是破道呢?

追寻的事物,放弃追寻的事物, 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吗?

姜鹤想了很久, 得出了结论——

这大概是有点一厢情愿、异想天开, 但她决定按照自己的方法试一试。

“咳咳,”她清了清喉咙,又深吸一口气,好像要预备一场盛大的演讲。

可是这里既无人影, 也无人声,她两眼转来转去找不到目标,索性给闭上了:“师兄, 这句话我昨天亲你的时候就想说了,可惜你跑得太快,所以没能更早地听到全怪你自己。”

“但是你亲爱的小师妹我脾气好、耐性足,所以现在大发慈悲,再告诉你一次。”

“我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内心不由得如释重负, 她睁开眼,朝着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迈开步伐。

“你先不要忙着出神、发呆又或是害羞, 因为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毕竟, 喜欢你这句话, 我早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或者那样的动作告诉过你好几次了。”

“重要的是这件事:师兄我喜欢你,比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的喜欢你,我喜欢你,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你是小宝,是沈行云,你是你。

不知何时,从黑暗中出现了一点亮光,好像是一条长长的隧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从那里传来声音,是小孩子的哭声。

小孩子再也无法忍耐的、肆无忌惮的哭声。

“你看,你最喜欢的人说喜欢你,所以,你是不是也可以学着稍微喜欢一下自己呢?”

姜鹤开始跑起来:

“师兄快快醒来,快快走吧,你永远不用害怕我离开、怕我死掉、怕带给我不幸,你可以放开我了,因为——”

“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会追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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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离放开捂住左眼的手,鲜血还在不停流淌,半个世界都被鲜红色覆盖,另外一半,被李长乐散落的头发覆盖,她靠在伏离身上,没有动弹的余力。在他们的右边,顾青梧正杵着断剑艰难地站起来。

毫无疑问,他们输了。

“怪你不争气。”李长乐叹气。

“怪我。”到了这个地步,伏离反而能笑出来了。

余问道灵威袭来时,李长乐右半边身子首当其冲,现在整个像是被火燎过,皮肉绽裂,骨头也折断了好几处,伏离便索性将她揽到自己身上靠着。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过了。

“长乐,对不起......”他轻声开口。

没有等到李长乐做出反应,余问道便向着他们走过来。

他已经讲完自己想讲的话,面对叛逆的学生,再无开口的兴致。

光看外貌,他并不比伏离等人好多少,前胸一团血糊,隐约能看到破开的肌肉层与凝固的黑血,左手空荡荡,右手剩一截光秃秃的腕子。

在最后,他收回了构建空间法阵的大部分力量,以填补自己体内空缺的灵力,现在法阵中的景象都失真了,肉眼可见地变得粗糙,像是一层摇摇欲坠的纸壳子。

余问道迈步向前,他走过的地方,微光浮动,空气中过于浓烈的灵气汇成金色的水流,随着动作向两边漾开。

他停在顾青梧的面前,面带怜惜地开口:“青梧,我应当照顾好你,毕竟你是笑生的——”

‘仓啷’

某样东西凌空飞过,又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语。

那是顾青梧的断剑。

这剑准头不好,余问道根本懒得闪躲,只不过剑气威势犹存,掠过耳边时将他鬓角的头发割断,连同左侧脸颊也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掷剑人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没有了断剑的支撑,顾青梧看上去好像随时会倒下,她站不直身,但那双带着血色眼睛仍然冷冷抬起,看着对面的余问道。

“不准你,叫我师父的名字。”

余问道手指擦过脸颊,沾到一抹鲜红。

他看了看顾青梧,又看了看她身后

的李长乐和伏离,更远的地方,付晚秋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他们都是有天赋的人,如果能够潜心等待自己的研究成果,假以时日必然能突破现在的界限。

但看来,大家注定是走不到一条路上了。

他的左手自身侧缓慢抬起,金色的水流顺应召唤逐渐汇集。

这里是余问道完成最后计划的重要地点,但是命运又一次辜负了他,预料之外的麻烦破坏了一切,而他无可奈何,只能等待之后翻遍每一寸土地,找出姜鹤,重新来过。

现在,他要毁了这个残阵,连同其中的人一起。

“但愿以后还会再见,在更为广阔的世界。”

他露出遗憾的笑容,摊开的手掌中央,光芒愈加炽烈,仿佛握着一个太阳,然后他合拢五指,小小的太阳被挤压变形,直至无法缩小,光芒从指缝中露出,即将炸裂——

突然之间,一道人影狭着蓝光袭来。

那道蓝光势如疾风,将余问道的左手齐腕斩断,断手连同指中仍然被紧握的灵力洪流一起坠下,没有落到地上,又被这个人一把捞起,马不停蹄地往后一抛。 “师兄,交给你了!”

她大声喊道。

在这人影出现的一瞬间,余问道便知道,这是姜鹤回来了。待到听见她说出口的话,不禁挑起眉毛,显出几分讶异。

师兄别无他人,一定是沈行云。

看来自己抽走布阵灵力的举动,还是影响到了阵眼。

——不过没关系,正好节省时间,便在此处,在沈行云的眼前,解决掉姜鹤吧。

余问道心念意转,拿下了主意。虽说他现在的样子跟砧板上的鱼并无区别,左边从肩膀往下空空如也,右手齐腕而断,看上去毫无反抗的余力。

但这不打紧。

修士战斗,何需用到手?

心念,意生,便可使万物动。

余问道左脚轻踏,金色的洪流再次交织,腾空而起。

姜鹤这厢一记灵气化刃,干脆利落地隔开了危险分子余问道和他手中灵力凝聚的光球,立马脚不沾地往后退去。

可她快,余问道更快,两条金色的长龙紧随而至,眨眼间便要攀上她的双腿。

一道红色的薄刃从旁飞来,打着旋儿撞了上去,金龙身首分离,落到地上转眼间便化为虚无。

沈行云收回右手,他的双眼泛着红光,可看上去却毫无疯狂之意,显得格外冷静,在他的左手中,正是余问道的断臂,此时魔气争先恐后的包裹其上,紧接着便是一阵让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光芒散去,余问道的面前早已没了姜鹤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

“行云。”他语气温和的唤道。

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像无相峰上数不尽岁月中曾经听到的呼唤一样。

这是一手造就他生命的人,也是面带笑意将自己推入尸山血海的人。

自己应该憎恨他吗?

沈行云往前一步,停在余问道的面前。

这一步,众人竟隐隐听到雷声轰鸣,可阵内天色湛蓝,并无异象。

雷声是从外界传来的。

余问道也察觉到了,可他的脸上表情并不是震惊或者恐惧,相反,是带着期待的喜色。

他的眼中神光闪烁,缓缓开口——

“行云,这个世间总是一成不变犹如死水,人们庸庸碌碌活着看不清自己的渺小。可这是错的,一定要有人站出来,行人所不能行之事;一定要有人,打破这个旧有世界。我出不去,但我知道外面很大,我想让别人出去看看,你成了这第一个,那么从此以后,便会有千千万万后来者。”

他抬起胳膊,空空如也肢体末端红色的血肉与筋脉交错生长,构成了一只没有皮肤的血红色手掌。

这只手搭在沈行云的肩上。

“这个世界将再也困不住我们。”

沈行云目光冷静地落在左肩上。

对不对,错不错,世界怎样,这些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世界就在身后。

“宗主,您嘴皮子灵光,可不能欺负师兄笨嘴拙舌呀!”姜鹤的声音后边传来。

余问道错开眼,望见了沈行云右肩后带着的讽刺笑意的小半张脸,她像是一只有恃无恐的猫,在猛虎面前□□着自己的爪子。

“宗主,您是个科学怪人,很有献身精神,我师兄可不是,大家都不是。”姜鹤脸

色逐渐冷淡下来,阳光褪去,显出其后的深冰厚雪,“用你的命去抵大家的命,是抵不过的,但可惜和你这样的人永远也说不通,也不能指望你心生悔意。”

“所以就请你趁早滚蛋,让活着的人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吧。”

余问道没有生气,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姜鹤,又看回沈行云,而后者十分敏锐,身形一动,又将后边探头探脑的家伙罩了个严严实实。

没有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也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但是阴差阳错、殊途同归,沈行云还是走到了最后一步。

不破则不立,他已勘破心中执念。

余问道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个小姑娘。

“师父。”

沈行云望着余问道,眼中既无憎恨也无愤怒,只有冰冷的、决定好了一切的平静。

“谢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从没有想过,面对造就自己一生坎坷的最终祸首会如此平静。因为姜鹤的到来,他竟然可以原谅曾经的一切。

也原谅了他自己。

雷声越来越响,就像是要将天空劈裂一般——不,不是像。

就在他们的上方,这片湛蓝而虚假的天空,就在雷声轰鸣中缓缓撕裂,蓝天背后,是风雨欲来的密布乌云。

然后银白色的耀眼雷光突破乌云与一切阻挡,笔直地落下来。

“好呀,好呀!这就是我想看到的,”余问道放声大笑,他望着沈行云的眼中像是有火苗跃动,是造神者看见神的狂热。

“我死而、死而无憾!”

伴随最后一个字落下,雷光在他的身上炸裂,掀起的气流将残存的阵法一扫而空。

所有的声音再度回归,而余问道。 灰飞烟灭。

*

在阴云中绽放的那道光,太亮,太刺眼,简直会让人觉得痛起来,它劈开灰暗的天空,就像是在陈旧的布袋上撕裂开了一个口子。

阴云驱散,曜光再临。

民间俚语中,这样的景象被称之为‘破天灯’。

往往出现在暴雨之后,被视为吉祥的象征。

自极西之妄海至极东之川河,极北之群山至极南之殿銮

,再到其中横亘的无数城镇村落,田家农舍,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道光。

农人杵杖,赞着虹光炽盛,想必是个丰收的好兆头;孩童们叽叽喳喳,仰头欢呼,争先恐后地传递奇景;市井忙碌的人们交头接耳,互相说着吉祥话。

无忧峰,正在行使看守指责的岑微微,坐在五花大绑的秦放面前百无聊赖地打瞌睡,外雷声隆隆作响,她突然心有所感,打开了窗户;

云屠息川,鸣轲与赵淮之,正帮助重新归回河上的凡人们整理乱石杂流,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闪现亮光,他们抬眼张望;

大陆之上的所有修士,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正做着何事,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望向极东之处。

炸裂的雷光如同要撕裂整个世界,一声接一声,一下接一下,然后在某一节点,突然回归平静。

开始落起雨来。

这是春日的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缠缠绵绵,让人欣喜又让人厌烦。

绵密的雨水接二连三地洒到脸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伏离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只看见了李长乐。

她那张不甚开心的脸就横在自己面前,占据了整个视线,浸湿的头发垂落下来,末梢还滴滴答答垂着水滴。

看见伏离醒来,她皱着鼻子,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小师弟,往日里不是喜欢一个人抗吗?不是喜欢瞒着人吗?不是要划清界限吗?结果到最后,还是得我来救你。”

“为什么咳咳、叫我小师弟,不是从来都、都叫我名字吗?”伏离开口,发现自己的喉咙嘶哑得厉害,他伸手撩起李长乐鬓边湿漉漉的长发,将它们掖在耳后,“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李长乐不自在地撇开脑袋,顾左右而言他:“左眼都没了,回山让木清给你治治。”

“不用,”伏离摸了摸自己被血糊住的左眼眶,摇头,“就让它这样吧。”

顾青梧坐在地上,背靠着枝叶凋朽的树木,雨水浸湿了衣服,将血污融入地底,她从贴身的里衣掏出一个银色铃铛,‘嗒嗒嗒’,雨滴落在铃铛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她静静地闭着眼,侧耳聆听。

“还好还好,还活着。”

姜鹤把蜷缩在地的付晚秋倒腾了一

个姿势,这个人全身浸血,身上到处都是窟窿,嘴唇白得跟透明一样,出气没有进气多。

她想找在场人讨要丹药,结果一转身便撞上了沈行云的胸膛。

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师兄,你怎么跟个背后灵一样粘着我。”

姜鹤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埋怨道,然后意有所指地看了对方一眼,语带调笑:“天门都开了,怎么不鲤鱼跃龙门,去往三十三重天外看看呢?”

“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沈行云就势勾下头,将下巴窝进姜鹤颈侧,他闷声闷气地开口,“我只想留在你身边。”

“哦?为什么?”

姜鹤往后一缩,让对方沉重的大脑袋落了个空。

她对上沈行云的视线,双眼闪闪发亮。

她在等待一个答案。

沈行云明白。

那句话在他心里不知道暗暗埋藏多久了,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开口说出来。

这本应该是迫不及待又欣喜若狂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喉头梗阻,一阵窘迫。

“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我、我......”

姜鹤的眼睛一动不动紧紧注视着他,让他毫无逃避的余地。

伴随心脏剧烈跳动,积蓄的热血终于冲破阻碍,一路冲到头顶,顺便也凿通了他哽在喉咙的那口气——

“因为,我爱你——”

他捧住姜鹤的脸颊。

这是一个深深的、深深的亲吻,他噙着姜鹤的舌头,像噙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唇齿相依,气息交替,在这一刻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心跳擂鼓,与双手中鲜活的温暖。

直到两个人不得不分开重新呼吸。

姜鹤的脸红红的,但是沈行云知道自己肯定比她更甚。

“哈哈哈。”对面的人在他不依不饶地注视下,扑哧一声笑起来。

然后她弯起眼睛,手指天空,雀跃开口:“师兄你看!”

重归清朗的天空挂起一座虹桥,横跨山与水,美得如同仙尘之梦。

雨,停了。

作者有话说:

br /> 付晚秋:说好的丹药呢?救、救命、、、、、

【正文写完啦,后续会写一些婚后(战后?)甜蜜生活!如果有其它想看到番外也可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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