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表白
“……”尹未央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她并不觉得，像褚闻声那样身份的人，会缺她一顿饭？“褚总，我刚才好像没听清，您是说……”
“尹小姐，该不会连一顿饭都不愿意请吧？”
好吧，尹未央这回听得明明白白的，她稍作一想，除了目前的工作，上次宴会上他也出手帮了她，于情于理，她是应该有所表示。
“没有没有，褚总，实在是抱歉，是我太失礼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时间地点您来定，我负责请客。”
“好，也快到饭点了，城南，我想想，Rencontre，十二点半，待会见。”
“喂，褚总，喂？”尹未央一头雾水，要饭要得这么急的吗？她还想问问，要不要叫上褚雪一起？
＊＊＊
城南这一片属澄江市的老城区，街道两旁，排列着整齐高大的梧桐树，年深岁久，树冠已如擎天之盖，枝遒叶茂间，是烈烈灼阳穿梭而过，洒在地面上，形成了大大小小数不尽的光斑。
尹未央一下出租车，没走两步，就看到了一栋红房子，红砖砌成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一整面墙都是绿油油的。
红房子门口是白色的拱廊，廊顶浮雕有一串简洁优雅的字母“Rencontre”，是这儿了。
内里的装修风格偏复古怀旧，大多是棕色木质调，在服务生的引领下，尹未央上到二楼，整个二楼空荡荡的，十分安静，只有一位客人临窗而坐，是褚闻声。
听到动静，褚闻声偏转过头，礼貌一笑，他起身，走到对面的餐椅，绅士地将椅子拉出合适的距离，“尹小姐来了，这边坐。”
尹未央怀揣着如同小学生突然被叫去老师办公室的心情，落座下来。
服务生递上餐单，是法餐，中法双语对照，字她都认识，但该怎么将它们合适地组合在一起……她不会，一张小脸泛起囧色，“这些……我不是很懂，还是褚总来点，双份就行。”
褚闻声有些讶异于她的直白，倏而笑了，他放下餐单，对着服务生，从头盘到汤到主食再到甜点咖啡，熟稔地一一点出，还捎带问了下她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等服务生离开，俩人并无话，氛围稍显冷场，尹未央试图打开话题，“褚总好像对这里很熟，是经常来吗？”
“小时候常来，因为我妈……她很喜欢这里的味道。”褚闻声顿了一会儿，声音变得飘忽，“后来她不在了，我就很少来了，偶尔怀念起这里的味道，会过来坐坐。”
尹未央没想到她只是随口问问，却引出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对不起，褚总。”
“没事，都过去了。”褚闻声轻笑着，他这才留意到她似乎总是一口一个“褚总”叫他，莫名感到烦闷，“你与小雪是同学，跟我不必这么见外，叫我褚闻声吧。”
尹未央微怔住，她朝褚闻声看去，印象里那张冷峻如山岩的脸此刻好像变得柔和起来，她顿感轻松不少，“褚……闻声，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褚闻声望着那两片薄樱色的唇，轻吐出他的名字，是挺好听的。
尹……未央，他猛然想起，小雪上大学那会儿，曾经吵嚷着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就叫尹未央，说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宜家宜室的。但他因为命格的缘故，在感情上无所希冀，对于人生，他的规划也是而立之年娶一位能联姻的姓氏即可，便没由着小雪胡闹。
现在想想，如果那时他知道尹未央是眼前这般乖顺的模样，或许……他会愿意见见。
这时服务生端着托盘来上菜了，一道道的菜品上桌，又撤下，再换上新的菜品，尹未央盯着那极为考究的瓷盘中间精致叠放的一小点点吃食……嗯，估计这个月她在图书馆算是白干了。
褚闻声一抬眼，就看到她眉眼拧到了一处，“怎么？不合胃口？”
“没有，很好吃，就是太安静了，少了点吃饭该有的烟火气。”
褚闻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下次带你去既好吃又热闹些的地方。”
尹未央懵了，吃了这顿还有下顿？“褚总，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可以直说的，关于褚雪对吧？你……不太方便，所以需要我出面帮忙？”
这是尹未央能够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她甚至为此脑补了一场富家千金爱上平民青年、家族准备要强行干预的戏码来。
“……”褚闻声目光沉了沉，“你愿意试着和我交往看看吗？”
尹未央一口和牛呛住，忙拿起桌上的柠檬水顺了一下食物，她不是不相信这世上有所谓的一见钟情，但那大概率是发生在青葱岁月里的惊鸿一瞥，比如夏至对迟队那样。
而面前这位，名利场中浮沉多年，还掌管着一家上市集团，这样的人……她不知道他心血来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能有一个回答，“我并非单身，所以没有可能。”
其实问话一出口，褚闻声就迟疑了，他又不是什么热血冲动的毛头小子，才见过两面，是感觉不错，但还不至于让他如此冒失。
可真当被直截了当地拒绝后，他内心又升起异样来，“据我所知，你应该还没谈过恋爱，拒绝我，是不是该找个更好点的理由？”
她是没谈过恋爱，但她结过婚……尹未央抬起右手，露出了她无名指上那枚戒圈。
褚闻声心中冷笑，资料上显示她明明未婚，这不会有错的，她是在执意回绝他，“没想到我第一次跟人表白，就失败了。”
“……对不起。”
“挺好的，其实感情……对我来说，也挺麻烦的。”
尹未央闻言呼出一口气，舀了一勺慕斯蛋糕送入嘴里，这个时候，她手机响了，是尹二伯，她抱歉地离开座位，压低了声音，“喂，二伯？”
里面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总结为就是让她今天下班后无论如何都要去到一个地方，跟他汇合，“嗯，我知道了，一棠茶舍，我会去的。”
再回到座位，尹未央说她还要赶回去上班，就先告辞了。褚闻声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尹未央去到前台结账，199元？她再三确认，前台小姐一脸的微笑，“今天老板心情好，做了特惠活动，的确是199元，欢迎您下次再光临。”
她只好将信将疑地付了钱，走出门口，走到路边，她拦下一辆出租车，迅速离开了。
“人都走远了。”是刚才的服务生，年纪稍长，对褚闻声提醒道：“老褚董说过，你……”
“纪伯，我什么命格我心里清楚，自然不会自找难堪，刚才……不过是图个新鲜。”褚闻声把视线从窗外收回，眼神变冷，“人我帮你约出来了，可有看出什么来？”
王松纪失望地摇了摇头，“那股强大的力量明明是冲她而来，可我刚才近距离探过，她身上并无恶鬼缠身之象，她一切正常。”
“以后别再疑神疑鬼了，更不准用一些……那样的手段，伤了她。”
“闻声你这话严重了，我只对她背后的东西感兴趣，查上一查，不也是为她好。”
王松纪原先一直跟着老褚董在做事，也算是看着褚闻声长大的，可随着小褚董长大成人，他越发觉得他心思阴晴难定。
“她刚刚电话里提到了一个地址，一棠茶舍，纪伯，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起过这个地方。”
“对，是我师叔，她老人家大隐隐于市，在城北开了这么一间茶舍。”
＊＊＊
尹未央一下班，就被二伯的夺命连环call催个不停，还说什么人命关天，可等她脸红气喘地赶到这一方古色古香的茶舍时，看见眼前的一幕——
她二伯正与一位老婆婆品着小茶聊着小天，相谈甚欢。
“未央来了，快过来，拜见你王仙姑。”
“……”尹未央额角直突突，她稍作打量了一下仙姑，估摸着仙姑该有八九十岁了，却神采矍铄，一身浅灰色的开襟长袍，头上还戴了一条绣有荷花纹样的抹额，到底是长辈，她温吞出声，“见过仙姑婆婆。”
“这就是你那苦命的侄女？”王仙姑睨了尹未央一眼，“我看着无煞无碍，倒是……”
“倒是怎样？”
“倒是难得一见的好苗子，纯阴之体，兼又灵台清明，妙哉！”王仙姑露出艳羡的神情，“不愧是玄门世家，就算百年避世而居，这灵脉传承都还在。”
“仙姑说笑了，现在哪还有什么玄门尹家，自爷爷过世，尹家就退出玄门了。”
尹二伯那时还小，记忆里只剩了些模糊的画面，当时爷爷出远门一趟，却重伤回来，命不久矣，临终前，他按着一众叔伯诅咒发誓，让他们再也不许碰玄门术法，再也不许沾染阴物……
可后辈们总有心痒难耐的，比如说他，比如说他四弟。但十八年前，四弟和他媳妇忽遭横死，徒留下未央侄女一人辛苦地活在这世上，他才发觉，也许爷爷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