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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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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则峰后来才知道,那一次是柯于诚故意落单被人欺辱的,因为他哥柯于雄急于想吞并何老大的地盘,但也不好贸然出手,于是他就谋划着帮他哥“出师有名”。

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进了雄帮,再见少年,一身白衬衣黑裤子,斯斯文文、干净秀气。迟则峰惊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他试图拯救的失足少女竟是……雄帮第一头目柯于雄的亲弟弟——柯于诚。

“怎么,发现自己英雄救美救下的……是个男人,很失望吧?”少年讥诮道。

迟则峰微愣了一下,然后长手一伸,搂着少年的脖子将人揽了过来,笑得痞坏,“怎么会?男人有男人的好处,可以做兄弟不是?再说攀上了你这大腿,哥以后在雄帮,哦不对,就是在整个澄江市,哥都能横着走了。”

少年长睫颤动,“你……好好说话,放开。”

“那哪能放开?哥得紧抱了大腿才行。”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光,迟则峰过着颠倒黑白的日子,厮混在雄帮大大小小的场子里,收保护费,打架斗殴……内心日渐焦灼,他无法触碰到雄帮那些最为黑暗的产业,柯于雄用人十分谨慎,也有着一套近乎苛刻的规矩,最重要的,他还没有得到他的信任。

他只好曲线救国,常常没脸没皮地凑到柯于诚的面前,一来二去还真处成了兄弟,一起看场子,一起嗨玩,经常前呼后拥的一大帮子人出来炸街,时不时还能在柯于雄的面前露露脸。

他打最狠的架,处理棘手的事也都游刃有余,在雄帮混得风生水起,逐渐入了柯于雄的眼,迎来了“过关公堂”的机会,听说这一道坎若是过了,就真正算是柯家人了,也就能帮着“走货”了。

迟则峰被蒙着眼带到一处院落,揭下黑布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天井,天井中央立有一座两米高的关公像,塑像表情庄严肃穆,手握青龙偃月刀并在身侧,无形中自有一股威压迫来。

来到厅堂,入目是两张八仙桌,周围端端正正地围了一圈太师椅,每张椅子上都坐了一位雄帮里响当当的人物,柯于雄坐首位,柯于诚垂手立在他身侧。

迟则峰不着痕迹地暗记下这些人的体貌特征,其中有一半都是从未见过的,足以说明某些见不得光的事隐藏至深。

一番焚香祭礼后,“开始吧,其实很简单,手上沾点血,运货就稳当了。”柯于雄发话道。

迟则峰不明所以,一个瘦猴子模样的人被推到了跟前的地面上,他神色惶恐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听话,我什么都肯干……”

“这是?”

这时上来一人,递给他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会使不?杀了他。”

迟则峰有一瞬间的发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看到所有人都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时,他总算明白“过关公堂”是什么意思了,他微僵着手接过枪,此刻只觉这枪变得烫手无比。

他心如擂鼓,额角生出冷汗,面上却痞笑道:“哟,看把孩子吓的,这是犯什么事了?”

“小事,他吃里扒外,竟然做了警察的眼线,你说好不好笑?”

“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冒出一两个这样的杂碎来,不过也挺好,方便咱们开关公堂不是?”

“别发愣啊,赶紧的,过堂后还有得忙呢!”……

迟则峰心中生寒,这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早已泯灭人性,哪里还将人当人看了,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枪,“这玩意我从前也没摸过,万一打偏了或者一枪下去打不死人,那可就弄得不好看了。”

柯于雄一个眼神示下,来了两个人将地上的人死死摁住,“你拿枪对着胸口打,一枪不行就多打几枪。”

看来是躲不过了,迟则峰抿紧唇线,举起了枪,心里想着今天估计得交代在这儿了,那是不是要多拉几个垫背的才算不亏?

“非得这样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投名状这一套。”柯于诚冷嗤一声,“阿峰,我们不走货了,还是继续看看场子收收账,这样还舒坦些。”

柯于雄偏头看了柯于诚一眼,对于这个弟弟他是极尽可能地疼爱,但眼前这事马虎不得,“阿诚,他既然进了关公堂,就得守关公堂的规矩,手里沾了人命才好做事。”

“阿峰是我带进帮里的,我认他做兄弟,我就愿意相信他。”说完,柯于诚走到迟则峰的身前,一副护犊子的样子。

“关公堂轻易不开,一旦开了就得留下一条人命,这是规矩,而规矩……不能坏。”柯于雄微抬下巴,眯起眼神,“如果不想杀人,那就留下他的命来。”

“对,规矩是不能坏。”柯于诚轻点着头,微微笑着,在迟则峰愣神之际,夺去了枪,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对着地上之人就是一枪,正中眉心,一枪毙命。

“这样行吗?我是他兄弟,我替他交投名状。”

迟则峰惊得说不出话,他每天勾肩搭背的兄弟……他似乎从来都没看清过他,也是,他是柯于雄的亲弟弟,又怎么会真的如他外表那般干净无害。

后来的流程他不太记得了,或许是死了人,或许是亲眼看到柯于诚杀了人,他一直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还有……他愤恨,他自责,他身为警察却没能够出手救人,他算他妈什么警察。

他用酒精将自己灌得神经麻痹,半夜醒来,口渴找水喝,却发现脚边躺着柯于诚,他比他还醉得厉害,嘴里含糊不清在呓语。

“阿峰,我不该带你进雄帮的,不要去走货,不要做那些事……”

“阿峰,有机会,就脱离雄帮……”

“阿峰,我会保护你的……阿峰,渴……”

迟则峰心里五味杂陈,他觉得自己应该痛恨脚边的人,他应该将他暴揍一顿,可发怔了许久之后,他拧开一瓶矿泉水,稍抬起脚边削瘦的身体,将水咕嘟咕嘟小心地喂了进去。

柯于诚醒了,缓过神后,惊得立马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你、你……我……”

“醒了?怎么也喝了这么多酒?”

“嗯……替你开心呗,你离你的大志向又近了一步。”

柯于诚垂眸,并没说实话,他擅长使枪,但那是他哥逼他练出来的,杀人……他是第一次,事后他反胃,他浑身抽搐,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栗,他只能通过将自己灌醉来舒缓他异常紧绷的情绪。

“什么大志向?”迟则峰闻言有些发慌,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出错让他看出些什么来了。

柯于诚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做帮派头子吗?恭喜,你已进入雄帮核心圈。”

“你今天……”

“嗨,杀个人而已,反正我是柯于雄的弟弟,这辈子都干净不了了。”柯于诚偏过头去,眼神落寞,忽而又燃起一丝亮光,“可是,我希望你是……反正,你要好好的。”

柯于诚说完,目光眺向窗外只有零星闪烁的夜空,这一刻他很放松,仿佛只要待在阿峰的身边,他就莫名感到安心,也许是因为大多数人看他的眼神……不是惧怕就是憎恶,只有阿峰是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的,也只有在阿峰的面前,他才活得像个人。

深入内部后,迟则峰才窥得雄帮真正的产业链,走私、生产、贩卖违禁品,诱拐逼迫妇女卖.淫,设立赌场……只要是能攫取巨额暴利的项目,雄帮几乎无恶不作。

迟则峰一面悄无声息地收集证据,一面将消息传递回局里,但因产业链过于庞大,有的交易流出省外甚至跨境了,使得他这一卧底从混街头算起,竟然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

最后收网的那段日子,迟则峰没有一天不失眠的,他急盼着收网成功,又担心会发生什么变故。

在抓捕雄帮核心头目群的那一天,迟则峰提前“被捕”一早就给护送出来,半路上,“押运”他的警车突然收到消息,柯于雄他们事先有所准备,警察围捕时,一伙人已经经由一个废弃的码头走水路逃走了。

迟则峰不甘心,下了车就想去拦截逃犯,然而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柯于雄持枪带着几个厉害的头目杀回来了,只是为了劫押运车,也就是劫迟则峰。

一场激烈的枪战上演……由于柯于雄没料到迟则峰会举枪反杀他们,于是几人有的被当场击毙,有的被立即扣住……

“阿诚……信错了你,呵,傻弟弟……”柯于雄猩红着眼,满脸愤恨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迟则峰虚脱地靠在押运车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太过不真实了,谁能相信一贯狠绝的涉黑组织头目会在亡命天涯时突然折返回来,就为救他?

一个月后,以雄帮为首的黑恶势力在澄江市得到了有效的肃清,迟则峰也回归到缉毒大队,重新穿上了警服,他还即将成为准新郎。

雯雯是他的初恋女友,他卧底了整整五年,五年里两人根本无法相见,电话都通得少,可女孩一直在等着他,再见面他感到无比幸福,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婚礼的那一天,白色的婚车,白色的玫瑰,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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