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墨王府门前的两棵银杏黄了两三，府里的仆从正垂眸清扫。
门口的马车已经候了许久。
阿柚一袭杏色襦裙，娇憨可掬。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她提着裙衫，步子迈得极大，任谁都看得出她此刻的心情不好。
她不等春婵搀扶，自己爬上了马车。看到坐在主位上的赵峥正拿着本书在看，她剜了赵峥一眼，环臂而抱，坐在角落气呼呼。
她与轻嫚算是彻底结怨。今日一大早，更是说厨房忘了备她的早食。
这若说出去不得笑死人，一个硕大的墨王府，竟然连她主仆三人的饭菜都顾不上。
阿柚是越想越气。
既然赵峥不让她好过，她也不能让他过得舒坦。
“殿下，昨日你没将我忘却在长信宫中中，亏得我当你如福神降临，哪成想你是这般恶人。为了抵制太后娘娘的赐婚，竟然想将我饿死在府上。”阿柚秀眉紧蹙，瞪着赵峥。
赵峥刚翻一页书，听到此话，瞥了眼一旁的阿柚。
这娘子莫约脑袋有问题？
“你别不承认，昨晚给我吃青菜豆腐汤，说是嫌我过于丰腴。今早给的理由更离谱，说是忘了有我这号人物，早食都未曾给我备一份。”
阿柚是越说越气，气得她掐人中，却不想赵峥溢出一声低笑。
他穿着一件宝蓝暗自纹云纹团花束臂锦衣，间束着玉带，节骨分明瘦削修长的手拿着一本兵书搭在膝盖上。他意识到自己的笑意，手掩唇，上下扫了阿柚一眼，丰腴一词.....
“你你你，你笑什么？”
阿柚红了脸，她紧抱着自己，扭转身子，侧目看着赵峥。
她不可否认赵峥的俊秀，剑眉星目，唇若涂朱，大抵这世间都没有比他生得更为精美的男子了，少一分则阴柔，多一分则过硬。
赵峥也愣了片刻神。
少女明眸皓齿，不谙世事之态犹然可见。小脸微红，竟比那胭脂还要来得俏丽。
他何曾与女子这般近的相处。
马车内弥漫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气氛。赵峥收回视线，目光回到兵书上，许是为了遮掩尴尬之意，他竟回了阿柚先前的话。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几时让人如此苛待你？”
他虽对这赐婚不喜，对这位沈府家娘子也多有防备，但他还做不出这等小人之举。
况且，将人饿死是什么法子？
“昨晚，今早。”阿柚见赵峥不承认，道：“你不信去问问秋颖和春婵。”
阿柚说完还朝着赵峥哼了一声。
赵峥见她也不像没事找事，毕竟是两顿饭的事。但他确实不知，更不曾吩咐手下行这般没趣之事。
他掀起车帘，与随马车而行福林吩咐了一声。让他将事情原委查个清楚。
阿柚狐疑地听着赵峥的话，转念一想，统帅三军之人也不能这般小心眼的，“当真不是你吩咐轻嫚娘子克扣我的饭菜？”
赵峥眉头微蹙，对于阿柚口中的“轻嫚娘子”有几分耳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府里何曾有过这号人物。
许是赵峥脸上的疑问过于明显，阿柚倒有些怀疑起赵峥是否记得这位轻嫚娘子。毕竟她听说赵峥先前一直在幽州。
“就是太后娘娘送给你做侍妾的，要给你生孩子的，那位长相妖娆，性感的轻嫚娘子。”
赵峥被阿柚的话呛到。他虽一直在军中，日子过得颇为粗糙，但何曾见过娘子说话这般直接明了，没有半点婉转之意。
什么叫做给他生孩子？
这话能说得如直言不讳吗？
赵峥轻咳了一声，“此事我知晓了。”
“然后呢？”阿柚朝着他眨了眨眼。
“往后王府不会再有人克扣你的饭菜，你要吃什么，吩咐厨房给你做便是了。”赵峥只想早些结束这毫无营养的对话，哪知这人半点不会看脸色。
阿柚听到此话，心情自是好了起来。又看到赵峥脸上泛起的不耐烦，阿柚话痨的本质又冒了出来，“殿下，民以食为天，哪有不人不将吃饭看得重要的......”
赵峥觉得耳边甚是聒噪，也不知为何她能在无人理会的情况下，能一个人絮絮叨叨如此之久。
且，他看起来像是很好说话吗？
赵峥看起来确实不好说话。
他外貌出众，身居高位，自带矜贵之气，又因常年处在边疆，杀戮之气已不能遮盖，寻常人哪敢与他对视。
更不用提，赵峥凶名在外，有止小儿夜哭之效果。
可阿柚不是寻常人。
她自幼随师父紫萧子四海为家，见过的人，见过的事早已经让她不觉为奇。
赵峥身负墨玉诅咒，可深受他诅咒迫害的是他最为亲近之人。
她又与赵峥不熟。
再者，阿柚已观过赵峥面相，此人冷面热心。
她有何可惧？！
若是阿柚这一想法给福林听见，恐怕他很难苟同，毕竟上一个如阿柚一般的话痨已经没了说话的能力。
阿柚的念叨终于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她意犹未尽的说了一声，“这么快。”
正要下马车的赵峥闻此言，身子微僵。
沈府门前，沈太傅与紫萧子，以及请假在家的沈鹤渝站在石狮子旁已等候多时。
“殿下，王妃。”沈太傅身着常服是如常的带着浅笑，他向赵峥和阿柚一道行了礼。紫萧子与沈鹤渝也紧跟行礼，两人的目光都在稍稍打量一眼赵峥后，转落在了一日不见的阿柚身上。一袭杏色襦裙，见她笑颜如花，除了发髻换成了妇人髻外，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看来在墨王府待得还行。
阿柚却不这么想，她在向沈太傅行完礼之后，直接扑进了紫萧子的怀中，带着一份委屈道：“师父，你徒儿我快要饿死了！”
“说什么傻话，墨王府怎可能饿得着你？”紫萧子一听就知是阿柚起了反悔的念头，她略带歉意的看了眼赵峥，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的王府，哪还有吃不饱饭的时候。
“就是饿了我。”阿柚嘴巴撅得老高，在紫萧子怀里扭了扭，“昨天晚上就是个青菜和豆腐汤，今天早上干脆什么都没有。”
这话一出，在场的无不尴尬，除了正在告状的阿柚。
沈家娘子嫁入墨王府饿肚子，即是打了沈家的脸，也是丢了墨王府与皇家的脸面。
紫萧子尴尬一笑，拍了一下阿柚的背，正要说些解释的话。裴松明竟不知从何处突然跳了出来。
他向众人一一问了好，全然不觉自己的出现有多么的奇怪。毕竟沈家与裴家来往得并不多。
紫萧子拉不开阿柚的手，只得朝着裴松明点了点头。
“你怎么来了？”赵峥直言，阻断了他的打量。
裴松明是赵峥母族的子嗣，亦是他的表兄，在大理寺任少卿一职，为人颇跳脱。
“哎~”
裴松明叹了口气，眼神不忘瞥一眼沈太傅。
沈太傅哪能不知他的意思，“不如先入府。”
裴松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他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态，让赵峥与沈太傅先行。
他的头却转向了一侧，在他快要迈入门槛时，他才看清楚躲在紫萧子怀中的阿柚，眼睛忽的一亮，直了身子，“你”
阿柚也留意到裴松明，她松开抱着紫萧子的手，跳了一下，指着裴松明道：“你”
“是我呀！”裴松明惊喜道。
阿柚点了点头，“是你呀！”
对两人突然摸不着头脑的打招呼风格，赵峥与沈老爷子选择了忽视，紫萧子则径直略过两人入了沈府大门，唯有沈鹤渝眼中透着几分好奇。
“阿柚师父何时来的上京？”裴松明挂着笑意，围着阿柚转了一圈，“阿柚师父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被人夸自是高兴，阿柚眼眸笑得弯成了月亮，“来上京两月有余了。”
又道：“你也不错。”
正厅内。
沈老爷子坐在主位之上，赵峥作为右侧，紫萧子与沈鹤渝坐在左侧以下。
沈老爷子端起茶盏，看向还在院中慢慢叙旧的两人，问向紫萧子，道：“倒是不知阿柚竟与裴少卿相识。”
紫萧子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赵峥，见他把玩着腰间的墨玉，对沈老爷子与院中叙旧的两人并不感兴趣，她回道：“阿柚曾救过裴少卿一命。”
紫萧子话说得极简，但足以表明阿柚与裴少卿的交情不浅。
而此时院子内的声音，盖过了正厅内的谈话。
“你说什么？”裴松明不敢置信的指了指坐在正厅内，仿若置身事外的赵峥，“你嫁给殿下了？”
阿柚点了点头。
裴松明仍旧不敢相信，他大步迈入正厅，走到赵峥的跟前，指着他，对阿柚道：“他，墨王。自带诅咒的墨王？活不过二十二的墨王？阿柚师父你嫁给他了？”
赵峥......
沈老爷子埋头喝茶。
紫萧子，沈鹤渝埋头喝茶。
阿柚？？
这话能随便说？
阿柚又点了点头，“前日成的婚，难不成你没来？”
裴松明当然去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阿柚居然是沈家娘子，是那自幼离京的沈月见。
裴松明叹了口气，手放在赵峥的肩膀上“啧啧”两声。
赵峥抬眸对上裴松明的视线，只稍一眼，裴松明瞬时觉得头皮发麻。
“呵呵”裴松明还是怕赵峥的，他拍了拍赵峥的肩头，“这不是太意外了。”
裴松明怕赵峥真的生气，又道：“殿下，我来是真的有要紧的事。”
赵峥神情愈发的冷，裴松明已经看出他的不耐烦，连忙道：“今早守卫在城门口发现了两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