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谣言越传越神乎，就算有朝廷出手镇压，在天灾人祸面前，本就受苦受难的百姓对朝廷的怨言渐起。
而在黄河沿河一带的赵峥却全心全意投入了赈灾之中。
为了避免没必要的麻烦，赵峥没有暴露身份，是以赈灾大臣的身份参与其中。
“大人，今日雨势过大，巡河堤一事还请大人明日再继续。”福林手中撑着墨色的油纸伞，看着湍急的河流，眉头紧蹙，不得不担忧。
一月的大雨在他们到达徐州之时已经停了下来，修建河堤，救护灾民，夜以继日，他们不敢有半点停歇。
但在昨日又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下了起来，一夜过去，仍然不见有停的趋势。
附近的村落已经全部撤离，可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连徐州，朗州都会保不住。
“走上这一圈就回去。”赵峥披着早已经湿透的雨衣，他的目光落在了用来提防洪涝的泥沙上，他担忧在这样的雨势下，河堤会再一次坍塌。
福林自然知道赵峥为了这次赈灾花了多少心思，外头的谣言他也有听说，却知再多的辩驳都比不过踏踏实实去做事。
只有安然度过这次水灾，再等殿下生辰一过，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来人啊！”
“救命啊！”
忽然两声呼救的声音传来，赵峥忙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走而去。
见一妇人满是焦急神色正站在河堤之上，着急的呼喊着。
赵峥三步化作两步，脚下一滑，径直跪在了泥潭之中，尖利的石子扎在膝盖之上，但他恍若未觉的爬上了河堤。
湍急的河流中的一对父子正抱着一颗硕大的树根，苦苦支撑着。
“郎君，帮帮我吧。”妇人一看到赵峥两人前来，瞬间软瘫在地上，拉着赵峥的袍衫求着。
“娘子，你先起来。这么急的河流，也得容我们家大人想想办法才是。”福林上前将人搀扶起来。
这不是一般的落水，若是救人不谨慎，那是等同于去送死。
“福林，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卷成绳。”赵峥道。
得了话的福林，立刻与赵峥一道把外衫脱下，连带着腰间的腰带也一并解开，身上仅剩下一件中衣。妇人见此，也知不是忸怩的时候，她也脱了外袍同两人一起把衣服全部都绑在一起。
“大人，你拉着，我去。”福林说着就要把衣服往自己身上绑。
但赵峥比他先一步绑好，“拉好我。”
言毕，赵峥已经顺着河堤慢慢走了下去，不敢有半点慌张。
河水很急，雨很大。
赵峥步入水中，慢慢向前游着。
岸上的拉着绳的福林不敢有半点松懈，赵峥今日若出意外，他也不必活着了。
好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赵峥游到了父子两的跟前，他先把孩子抱在怀中，再游了回去。
等把孩子放到河堤上，他再一次步入水中，欲将河中的男子救起。
却不想，因着河流愈发的激进，树根彻底被拔起，连带着男子也一并都卷走。
也不知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就在男子被卷走的那一刻，赵峥拉住了他，但男人已经昏了过去。
“撕~”
身上的绳开始撕裂。
赵峥垂眸看了一眼，他果断地把绳子绑在男人身上，他再待着男人往回走。
成年男子的体重自然要比小孩来得要重，何况男人还晕倒。他重力全部都压在了赵峥身上，使得赵峥体力消耗得愈来愈快。
就在赵峥觉得体力消耗殆尽之时，他终于把男人送到了河岸。
“殿下，拉住我。”
福林伸出手想要拉住赵峥，一根横木飘了过来，重重落在了赵峥背上，顺道将他带走。
“殿下”
......
当赵峥失踪的这段时间里，京都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赵德最为宠爱的侄子赵穗被贬为庶人，留守皇陵终身不得离开。
至于缘由，没有半点流出。
而深知内情之人，无不震撼。
赵穗竟然与贵妃梁玉混乱宫廷，更让人不可置信的是，梁玉是已经灭国的漠朝公主，她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报复北朝。
事关漠朝灭国的真相也随之曝出。
苏贝尔将军之女苏语宁确实生来携带墨玉，被漠朝视为不祥之人。
苏家的悲剧，以及整个漠朝的悲剧并不全是因为这一枚墨玉，却也是由墨玉带来的。
漠朝皇室对苏家的不信任，导致了苏家的悲剧，北朝皇室又借墨玉之势，覆灭了整个漠朝。
知晓亡国实情的梁玉自然不会放下家仇国恨，在赵峥携墨玉而生之时，梁玉觉得自己报仇的机会来了。
她杀了真正的梁家娘子取而代之，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才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爬到了贵妃的位置。这些年她为了墨玉诅咒更为真实，她杀害了无数皇家子嗣。
广善寺住持的死是梁玉对背叛她的人的处罚，她的帮凶远不止这些。
紫萧子就是这其中之人。
她的身份在梁玉被暴露之后浮出水面，她正是苏贝尔将军的女儿苏语宁，曾经的墨玉诅咒者。
她并不知晓亡国实情，所以她为梁玉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赎罪。
但墨玉诅咒又岂不存在的？
它调动人最为阴暗的心理，又让人们以它为借口行着罪大恶极之事。
......
一个月后。
阿柚与裴松明两人终于在一座村落找回了昏迷的赵峥，将人带回了京都。
关于赵峥是诅咒之人的谣言已经不攻自破，百姓间传唱的皆是关于他救人一事。
“殿下，你已经是百姓们心中的英雄了。”阿柚搀扶着赵峥坐起身来，替他掩了掩被子。
赵峥的伤势不是一般的重，他被村民救下之时只剩下一口气，一根成年女子大手臂粗的树干穿过他的右锁骨，小伤更是无数。为他看病的郎中都说赵峥能活着是个奇迹。
幸运的是，在回到京都的当天赵峥就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赵峥身体经过这一番折腾瘦了大半，连脸颊都凹陷进去，人瞧着仍旧没有精神。
他听到阿柚的话，笑了笑，就着她的手把一碗苦得作呕的药喝完。
阿柚又忙在他口中塞了一块方糖，“太医说你再养上一个月就能好上大半了。”
“嗯，辛苦你了！”赵峥捏了捏阿柚的脸，依靠在床头：“你当真不去看看她？”
阿柚眸光垂下，拉着被子。
赵峥叹了口气，他知道阿柚在逃避：“阿柚，都过去了不是吗？而且她没有选择，如果这种事放在我身上，我并不见得会比她做得更好。”
“殿下，我没有怪师父。她一手把我拉扯大，当年若不是她把我救起，我早已经死在了那个冬日。只是我现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殿下，你说说我该如何？”阿柚抬起眼眸时，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阿柚感念紫萧子的救命之恩，抚养之情，要是没有丁点怨恨，似乎她做不到。
她就像是个傻子一般无条件的信任着自己的师父，到头来发现自己不过是师父手中的一枚棋子。
赵峥心疼的把人拉入怀中。
“再等等吧，等我想明白了，我就会去看她的。”阿柚依靠在赵峥的怀中，喃喃道。
梁玉被赐死，而紫萧子则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阿柚与赵峥的求情下，受了重伤的紫萧子被囚禁在广善寺中度此生。
四月，阳光已经很是明媚。
它褪去了冬日的寒冷，在春日的温暖中逐渐增添了即将来临的夏日炎热。
在赵峥生辰一过之后，他顺利的成为了太子，阿柚自然也成了太子妃。
在时隔大半年后，赵峥终于履行了他答应阿柚的约会——夜游京都。
“娘子。”
春婵在阿柚的吩咐下依旧没有改掉称呼，她站在八扇紫檀木衣柜前为阿柚挑选着今夜约会所穿的衣服。
“穿这件如何？”
正在梳妆的阿柚透过铜镜看到春婵手中的裙衫，鹅黄色搭配着淡绿色极为轻爽。
“今日，娘子是随殿下去游玩，不必有所顾忌。”候在一旁的玉嬷嬷看出了阿柚眼中的担忧。
比起不受宠的王妃和入主东宫的太子妃来说的日常肯定是不一样的。
在太后与皇后的联手下，阿柚自成为太子妃后就没有好生休息过，她需要学的有很多。为此赵峥曾帮她拒绝，但阿柚却觉得自己得学。
只有会才有选择，何况她也不想丢了赵峥和祖父的脸面。再者在面对太后和皇后对她用心之下，她实在开口拒绝不了。
皇后已经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但在解开与赵峥的误会后，她主动向赵峥表了歉意，又有阿柚在其中调解，两人的关系算不得好，至少不似从前一般冷眼相对。
而皇后也为自己害得赵峥打小离开皇宫，远赴幽州一事感到愧疚。赵峥不需要她弥补，何况也无法弥补，皇后便把心思转到了阿柚身上。
听到玉嬷嬷的话，阿柚也松了一口气。
“太子妃，咱们也不需要这般逼着自己。太子妃年纪尚小，一切都可以慢慢来。”玉嬷嬷见阿柚那般努力，哪还有话可以说，反而是怕阿柚苦了自己。
阿柚摇了头，”嬷嬷别担心，皇后娘娘说了等我礼仪都学好了就成了，至于宫中的那些账目之类不用着急，有她和太后娘娘为我看着，我只需要懂就成。”
她又岂是个能苦了自己的性格，不过是为了在会见臣妇之时，端得住自己的架子。
再者殿下对她又没有什么要求，她才不会给自己添麻烦。
“皇嫂。”
福宁郡主的人还未见到，声音已经先一步传了进来。
“我都准备好了，皇嫂好了吗？”
福宁郡主一袭粉嫩宫裙，粉粉嫩嫩，甚是可爱。
“等我换好衣服就成了。”阿柚站在屏风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回着她的话。
自阿柚入了东宫，福宁郡主每日都会来一趟，少说也要玩上一个时辰，甚至有时候赖在殿中不愿离去，惹得赵峥很是不满。
等阿柚穿戴好，姑嫂两人乘坐马车出了皇宫。
“皇嫂，你说他真的有那么喜欢我？”福宁郡主掩饰不住的兴奋。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竟然会有那么一个人就因为梦见了她，便在茫茫人海中找寻她多年。
“我话是这么跟你说，但你可要有自己的判断。那我师兄毛病多得很。”阿柚答应钰阆的事，自然是不会反悔。
她把钰阆的事同福宁郡主前前后后都交代了一遍，甚至连钰阆的身份都没有隐瞒，把所有的主动权都放在福宁郡主的手中。
见不见钰阆，有福宁郡主去判断。
但福宁郡主的反应也在阿柚的意料之中。
“皇嫂放心，我就是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福宁郡主当然是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她早在秋猎见过那位钰阆郎君，只是不曾知晓他对自己的心思。
日头渐落西山，大片的玫瑰色飘荡在半空中。
盼明楼中。
赵峥与钰阆相对无言的坐在一道。
钰阆干巴巴看着杯中的茶叶，他已经喝了整整一壶了，心中免不得开始嘀咕阿柚。
赵峥却很是淡然，他坐在窗边，看着东宫标志的马车缓缓驶来。
“你与福宁的事孤已经听说了，孤丑话说在前头，出了入赘，其他皆不可能。”赵峥成了太子，身上压迫人的气势又强盛了几分，他不需要看向钰阆，就已经能给人警告。
钰阆摸了摸鼻子，“太子殿下无需多虑，只想郡主愿意嫁给我，生下的孩子随她姓都不是问题。”
他虽然是奕朝皇子，但他的生母只是一介卑微的宫婢，在他母亲过世后，他找了个机会离开了皇宫，后又被师门收养，此后便以钰阆的身份自居。
他对于生养他的皇宫没有半点情意，让福宁郡主随他远嫁奕朝，别说福宁郡主不乐意，就连他自己都不会同意。
赵峥淡淡应了一声，就此事不再多说。
钰阆的身份他自然已经查清楚，虽是奕朝皇子，却也实在是个可有可无之人。
门外传来两位娘子清朗的笑声，两人纷纷起身迎接。
四人在盼明楼用了晚饭之后，自然的分为两道。
赵峥与阿柚上了皇家游船，难得两人独处。
京都的夜景果真名不虚传。
一轮明月高挂半空，万千繁星点亮却赛不过万家灯火。
悠扬的竹丝管乐传来，不远处的花船上可见舞女载歌载舞。
阿柚依偎在赵峥怀中，“殿下，你会迎娶旁的娘子吗？”
......赵峥。
他脑中转动了一番，想不出最近会有谁在阿柚跟前嚼舌根。
“怎么会突然这么想？”他不动声色地询问着。
“男子总爱三妻四妾，更何况身居高位者。”阿柚倒也不是想要扫兴。
虽然皇后同她说，殿下待她是个例外。但太后娘娘昨日让太医为她诊脉，询问子嗣，又旁敲侧击说起朝中大臣为了家族兴荣，娶妻纳妾一事。
“我说过，在我这里阿柚不必担忧。”赵峥摆正她的身板，无比认真道：“我曾向你许诺过，若有朝一日我背弃你，必遭天谴，而阿柚百岁无忧。”
阿柚对上赵峥深沉的眸，瞬时软了心，散了心中的那点苦闷，“殿下，莫说这般胡话，我信你。”
一束烟花从半空中突然绽放，紧接着又是一束。
绚丽多彩，如火树银花合。
“殿下，今天是什么日子？”阿柚指着天边的烟花，高兴道。
赵峥浅浅一笑，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误了的洞房花烛夜。”
阿柚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今日正是去年她与赵峥成亲的日子。
“殿下，我可曾说过我爱慕你。”阿柚捧起他的脸，不等他的回应，在他的唇瓣上落了一个吻。
虽不知往后会如何，但她愿意与赵峥一起走下去。
赵峥压住她的脖颈，加深了吻，心下想：我亦欢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