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时度势孟副官
“你……”哪怕在营帐之中也穿着一身薄铠甲护身的镇北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被废去武功的三弟，竟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白白地丢了一条性命。
暗器见血毒入体，不出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面色便开始变得潮红，紧接着成了酱紫色。他痛苦而无力地□□着、扭动着身躯，可不多时便只留下无尽仇恨的目光。
秦延之其实也并不好受，积攒多时的内力一击而出，已经将他的身体掏空了。此时他虚弱地依靠在轮椅上，不住地喘息着。
若非秦凝之小瞧了他，孤身一人让他入主帐，也没有做半分防备，他才有此机会偷袭成功将其诛杀。为了这一天，他已经蛰伏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每一日都在试图治好自己的腿、恢复自己的武功。只可惜哪怕在他接管鹰卫之后，也找不到法子让自己重新健步如飞，倒是重修功法一事，虽说因着腿伤的缘故使得经脉堵塞不利恢复，可终究还是一日一日地见了成果。
修整片刻后，他依照六号所言来到了主帐中隐秘的角落，轻敲了敲一处毫不起眼的摆件，顿时地面一阵变化，出现了一个洞口。鹰卫似是已在此处等待许久，洞口刚打开，他便将五花大绑的孟副官扔了出来，随后自己才来到地面之上。
“禀主上，老王爷确实在此处地下的冰棺之中，除此外里头还有许多机密。属下潜入时，正巧此人在分门别类地整理，为了不影响主上行事，属下便先将他绑了，等候主上吩咐。”
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镇北王心腹，秦延之一时有些不解，此人瞧着胆色全无，是因何坐上了这个位置？于是他转着轮椅往前了些，问道：“他为何要杀父王？”
“老…老王爷发现了王爷偷卖军械，里通倭寇一事，王爷怕他碍事便…便动手了。”说着，孟副官抬眼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然后便连忙垂下眼眸。
倒是个识时务的，卖主卖得挺痛快，他在心底给人下了个判断，但面色不显。“你们王爷谋逆之事都敢做，还怕父王知晓他卖军械？当真好笑！”
眼前人面色青一阵白一阵，秦延之也懒得再与他废话，便吩咐道：“将秦凝之这些年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道来，若有证据也都老老实实地奉上。若做得好，我尚且可饶你一命，否则……”
“三老爷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地都交代，”孟副官瞥了一眼鹰卫，紧张地咽了咽方道：“绝不让诸位空跑一趟。”
言罢，他便开始按着时间的顺序，列数着镇北王这么多年来的“英勇事迹”。其中大多事情秦三爷已经知晓一二，只是毕竟鹰卫不如心腹涉身其中，他知道得并没有那般明晰罢了。
报到有关他的事情时，他却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并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这一讲便是大半个时辰，孟副官实在是口焦唇燥，连饮了数杯茶水后，方继续道：“其实除了倭寇，王爷还暗中勾结了匈奴的大王子，因其是匈奴难得的主和派，所以王爷选择与他做这个交易。”
秦延之与鹰卫对视了一瞬，确认此事不在二人此前探听到的消息中。
“匈奴当今有三个王子，其中最有机会上位的不应该是二王子吗？二王子母亲所属部落是最强势的，其人也是高大威猛、骁勇善战，而大王子论武力，是及不上他这个弟弟的。秦凝之就不怕与大王子做完交易，转头就被二王子给撕毁了？”
说及此事，孟副官像是见到知音一般连连点头，“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也是这般劝王爷的，可他不知哪里来的犟脾气，就认定了大王子！不过若是这个交易能成，大王子凭此功劳说不定真能上位。”
“哦？说来听听。”
“王爷派遣佟参将率万莫关将士，借除倭军之名，行攻城之实，并将皇室中人一应斩杀方止。让佟将军背了弑君骂名之后，他再率封狼关将士一部分留在平靖关，大半前往京城，名正言顺地夺得皇位。”
说到这，秦延之问道：“可若是你们都走了，封狼关该如何是好？”
“自然……自然是送给匈奴了。”
“荒唐！”
孟副官连忙低下了脑袋，生怕怒火波及到了他身上。良久，方继续道：“王爷就是怕段将军先他一步抢了皇位，便和匈奴的大王子做了交易：让匈奴牵制住西北军的大部队至少三月之久，然后王爷将平靖关以北所有城池与人口奉送给匈奴。”
“呵，他不是要脸面，不肯得这个弑君的名头吗，怎么将百姓的性命与大初的土地拱手让人之举，就不丧权辱国、教人唾弃嘛！”秦延之怒极，一掌拍碎了手边的小几，也将最后的内力消耗殆尽。
当然这个问题，眼前人是回答不了的，他只得找补了两句：“大约王爷是想等继承大统之后，再将这些重新夺回来吧……”
不过镇北王已经去了，瞪大的双眼还死死地盯着某处，一看便知是死不瞑目。几人在此处待了许久，也没有人再理会过他，自然不会有人替他合上双眼。
因着他本打算今日除了秦延之的性命，便让帐外守着的护卫们都离远了些，以免偷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这也为秦三爷在此处审问他的心腹，留了个最适宜不过的功夫。
不过……按孟副官的样子，大约也不必审问，不问他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了。
“这些罪行的证据，你可有？”
“三老爷放心，王爷最怕这些事情外泄，因此将各类证据一应放在地下，由我来整理。其中罪行一至十三，因年代过于久远，可能会在王府的书房之中，其余十四至五十二，按时间顺序摆放在地下。”
又是一通禀报，但这回秦延之好歹明白了，为何镇北王喜欢用这人了。别的不说，让他来处理事务，绝对是最为清楚明白不过的。
“既然你跟着镇北王这么多年，想来也是知晓邵娘子和她女儿的吧。”方才太快将人毙命，秦三爷才想起来还未探听邵娘子女儿之事。
孟副官最是贪生怕死，前头那些罪孽秘辛都交代了，哪里还会在乎个与王爷一夜春宵的女人，连忙应承道：“这是自然，过往王爷都是让我派人去照看她们娘俩的。”
“邵夫人她……”话一开口他就瞧见面前人脸黑了几分，连忙改口道：“邵母带着小娘子在京城安了家，因着战乱年代，失了男人的孤儿寡母不是什么稀罕事，小娘子便一直这么以为的。她也极为争气，于武学之上颇有天赋。”
“年纪轻轻便过了御林军的擢选，由皇后娘娘亲训以后，得了头名，被皇后娘娘指派给了瑞阳郡主做侍卫长，大败守备军精英。后来她跟着郡主去了安平府，以二十人挡住了数百海寇的攻城，立下大功。”
“也正因洛县之功，以及她自身之才，由源公子上书奏请陛下赐她军职。正巧镇北军缺了个火/枪营的空，本来王爷是不打算听圣上指派的，可谁知刚巧就是邵娘子，王爷就顺势应下了。”
谁能想到，自己的儿郎竟与她的女儿有过交集，甚至还是源儿提携了一把，这大约就是缘分吧……
“那她姓甚名谁？”
“邵韶。”
沉默良久，他才让孟副官先回地下继续整理。洞口刚一复原，秦延之便控制不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六号见状连点几处穴位帮他止血，“主上，您需得好生休息，丹药掏空了您的身子，这才能有如今的修为。切莫激动！眼下只有主上您可执掌大局了。”
“秦凝之这个蠢才，匈奴人会这般轻易供他驱使？我看没几日就会挥师南下攻打封狼关了，咱们可没多少时间了。六号，东西都准备好了吗？镇北军不能乱，绝不能！”
秦延之坐正调息片刻后，感觉身子恢复了些许。“八号的消息可递往京城了？眼下军中什么情形？”
“禀主上，那人啰嗦之时八号便传消息回京城了，想必明后日便可上达圣听。眼下军中除了佟参将，手握实权的将军还有五位，其中两位以老王爷马首是瞻，另两位听凭镇北王吩咐，最后一位不听俗事只管打仗。”
看来镇北王这几十年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成，好歹在军中的势力也能与父王相抗。不过如今他已身死，秦家不愿再谋逆，这两个将军就算再胆大，怕是也不敢冒这个头！等眼下这一关过了，日后在与他们算账也来得及。
只是动作一定要快，需赶在他们发现异常之前夺得军心。匈奴虎视眈眈，封狼关绝不能在他手中丢了，他秦延之可不是秦凝之那等叛国贼！
“半个时辰后便发凤凰令，召集全军将士，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个镇北王，究竟做了些什么，又在图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