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鹿小凡照着他教的方法一一尝了个遍。
她吃得心满意足，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舒服得眯了起来。这么神仙的店铺她竟然没有发现！以后得把乐乐也带过来尝尝！
“再试试这个虾卷，这是我的独门吃法，配上辣汤味道一绝，我保证你没有吃过。”
瞅着碗里那只裹满红油和不知什么酱料的虾卷，她心下有些犹豫，不过一想到刚才那些美味，她把心一横一口咬下，顿时香麻的汤汁充盈了整个口腔，辣味与鲜甜在舌尖的激烈碰撞，继而相汇交融，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使得身体都不由一颤。
“辣……辣辣！”
舌头被辣得麻痹，两手只能在嘴巴旁胡乱扇动。
霍景宸见状递给她一罐啤酒，鹿小凡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仰头就往嘴里灌。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口腔的辣味随即冲淡了一大半。
灌下了小半听啤酒，她才放下酒罐，微微喘着气。
“怎么样？”霍景宸有些期许地问她。
鹿小凡竖起大拇指：“绝绝子！”
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这种酸爽的感觉实在太上头了。
有了第一次大胆且成功的尝试，之后的食材她也会试着滚辣汤，每当辣气冲顶时，霍景宸总会适时地递给她一罐啤酒。
两只酒罐在空中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想不到你跟正宇原来认识啊。”
霍景宸喝了一口啤酒，似是随口一说，却让鹿小凡有一瞬间的凝滞。
思忖片刻，她迟疑着问：“正……乐导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你是他小时候的邻居，见过几面，已经很多年没见了。”
她就知道。
早上的一幕幕如幻灯片在眼前展现，那种郁闷的感觉又上来了。
“嗯……因为后来移民了，就没再见面了。”她淡淡地说，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
似乎感受到她失落的情绪，霍景宸顿了顿，又问：“怎么了，心情不好？是因为今天的拍摄？”
又一口啤酒落入肠肚，有些酒劲冲上头，脑袋开始变得混沌。
她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长久的沉默已然道明一切。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
也不知道灌下了多少啤酒，直到一股股麻痹感逐渐向四肢蔓延，她这才停下。
双手撑着桌面，本想起身去洗把脸，忽地一片阴影从头顶覆盖下来。
缓缓地抬起头，霍景宸的俊脸就近在眼前。
他的眉眼本就生得极为好看，此刻眼神魅惑缱绻，仿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摊开手心，一条五彩手绳躺在他掌中，并不繁复的样式，因岁月的洗礼还有些许发旧。
另一只手掌覆上她的发顶，带着一种怪异的酥麻感，指腹的温柔在发丝扩散。
鹿小凡呆呆地看着他。
“别怕。”他同样回视着她，眸色幽深，像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墨，“我一直都在。”
此情此景，与曾经的她和他竟如此相像。
那一夜，年幼的他明明满脸泥巴与伤痕，可依旧倔强地将她护在身后。
眼前的人逐渐幻化成另一张脸孔，胸口汹涌着道不明的情绪。
“好。”
她唇角上扬，展开笑颜，望向他的眼中如镶满了星辰大海。
……
清晨。
仁心医院后花园。
鹿小凡舒展双臂，纯净清新的空气仿佛瞬间驱散她体内所有疲惫。
为了今天的拍摄能达到预期，她昨晚可是钻研到深夜。
侧目巡视四周，拍摄团队无论是统筹、摄像师、灯光师、化妆师等均蹙紧眉头，目光不时地瞟向她。有员工甚至肆无忌惮地围在一圈咬耳朵，全然没有昨天那副殷勤的模样。
“你说她今天还要NG多少次？”
“可不是嘛，不过听闻她来头很大，要不然怎么能挤走昆灵灵呢。”
“得罪不得，得罪不得。”
“平民如我们就只能跟着遭罪了。”
“……”
不满的话语频繁地传进耳中，鹿小凡闭上眼睛，将一切声音摒除在外。
她细细回忆着这个广告文案的设定。
其实这个文案她已读下不止百遍，对于这个角色的性格形象，她的脑中或多或少也浮现出大概的雏形。但她毕竟不是专业演员，如何把握力度，演绎好角色，她确实还没找到当中的窍门。
深吸一口气，她试图放松身体略微紧绷的神经。
十五分钟后。
灯光师、摄像师、场记们全都准备妥当，经过后花园的护士们全都兴致勃勃与前来围观的人们一起挤到场边四处张望。
鹿小凡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排好位，她轻呼一口气，摒静心思。
在众人满心期待下，副导演胳膊用力一挥——
“Action！”
满场寂静。
金灿灿的阳光。
眼前是一片染有晨露的栀子花，它不同于玫瑰的娇艳，也有别于牡丹的雍贵，那是一种在平淡脱俗的外表下，蕴涵的清纯而醇厚的生命气息。
阳光刺眼地打在鹿小凡的侧容，她半跪在花圃前，凝视面前洁白如雪的栀子花，眼神专注而柔情。
目光稍向上移便是候场中央，霍景宸仰卧在休息椅上，姿态肆意又慵懒。
在这种关键时刻，脑中闪过的却是那日与他在火锅店里的情景。
…………
……
夜色渐深。
窗外瑰丽的月色在他身后都成了点缀。
“你看，你不是做得很好吗？”霍景宸晕染笑意的声音再起，“表情到位，情绪也渲染得很好。”
鹿小凡这才从酒意的混沌中清醒过来，她看一眼面前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看手腕，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空空如也。
她接过手绳重新戴上，明白到他刚才不过是借手绳来引导她表演。
脸颊微微涨红，也不知是因为暖意还是因为醉意。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前的问题出在哪里？”霍景宸反问她。
鹿小凡茫然地摇头。
霍景宸拿出手机轻按几下，画面立刻切换到今天拍摄的那段视频。
她半跪在花圃前，轻轻摘下一朵栀子花，像听到了某种声音，她忽然转过头微微一笑。
视频到此结束，最后的镜头定格在她微笑回眸的瞬间。
鹿小凡不禁呆住。
今天一整天拍摄下来，她虽然被频频喊卡，却从未有认真回看过自己的表演，现在重新审视下来，总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没有代入感。”霍景宸直言指出，沉默的目光望了她几秒钟，又道，“虽然你在微笑，却也只是一个微笑的表情，没有流露出深刻情感的表演就不过是面部肌肉的牵扯罢了。”
鹿小凡恍然大悟，可就算知道症结所在，于她这种小白而言又该怎样突破？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她放下酒罐，声音里透着迫切。
霍景宸将一片肥牛放辣汤里滚烫几秒，才慢条斯理地道：“表演本就源于生活，多想想你身边发生的人和事，再尝试融合进角色里。”
她思索片刻，又问：“那如果是我身边没有的角色呢？”
“就算是你未曾经历和发现的，也总会有令你感同深受的时刻，譬如曾看过的一部电影，一支广告，一本小说，甚至是一份方案，这些全是可利用的素材。”
“不妨认真去想一想，就像刚才的我让你回想起什么。”
“努力记住当下那种感觉，将另一个属于你又不完全属于你的灵魂倾注在身上，当你的灵魂真正融入角色里，你所呈现的东西才会真情实感。当然，这些都需要长期的学习与积累过程。”
他的话有些玄乎，然而鹿小凡奇异地听懂了。
“谢谢。”
这一次，她终于扬起笑容，笑容里有一种坚定与自信。
“加油！”
“加油！”
火锅的热气升腾弥漫。
二人相视而笑。
……
…………
代入感，初恋……
她在心底默念着这几个字……
时间一分一秒流走。
摄像机缓缓向前拉近。
鹿小凡的目光停留在如雪的栀子花上。
纤长的指尖落在花瓣上，她轻抚着，动作是那样的轻柔是那样的怜惜，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朵花，而是她这世上最亲密的恋人。
因为喜欢，才不忍摘下，把它原本璀璨的生命扼杀在自己掌中。
因为喜欢，只希望它能四季常青，将生命最美一刻肆意开放。
清风徐徐，带着甜蜜而悸动的香气温柔地拂过脸颊，沁人心脾。
蓦地，她的脊背一紧。
摄像师将镜头推近，给她做了个头部特写，场内的人员皆屏息地等待着她最后回眸的镜头。
终于——
鹿小凡缓慢地转过身子，清丽的面容先是惊愕地怔住，然后下一秒，一抹晨曦般和煦的笑容顿时在唇边华丽绽放。
她的眼睛幽深明亮，有种不可置信，有种手足无措，有种欣喜若狂，有种即便直抵生命尽头也无法释怀的深情。
世间所有语言在这一刻仿佛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的面容是那样灵动深情。
恍如隔世。
恍如宿命。
只需一眼，便已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