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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之泪(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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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齐鸣声里,人群之外,她站在喧嚣吵闹的街头,望着战马上受人欢呼拥簇的周子衍,今后,他可谓高枕无忧。

视线落到他身后那匹枣骝马上的倩影,目光怔愣,原来杉灵是同他一道去战场,她待在望月阁忍受漫漫长夜时,他们是不是在城墙上对月诉衷情?

颂音回去就做起梦来,稀奇古怪的,不分昼夜的,有她与子衍去探大能飞升的洞穴,寻找修行秘籍却误扰到凶兽穷奇,两人疯狂逃窜的惊险;有她因久离海水皮肤溃烂,子衍浑身是伤的为她找来聚水珠的感动;以及为了助他登上国师之位,她手上沾上的血腥。

她记得对方是从地方一步一步升上来的清官,行事作风高洁守矩,只是站队在子衍的对家挡了子衍的路。她还记得他的血喷洒在她脸颊时的温热和腥味。

之后她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噩梦,梦魇里皆是他怨怼的眼。

画面一转,漆黑苍茫的海面,姐姐微弱的呼救声,颂音重陷梦魇,于恐慌不安中惊醒,大口喘气平复波动的情绪,伸手抚脸触到一手的咸湿,她蜷缩起身子贴在床角。

她真是该死,只顾着逃避却忘了姐姐的险境。

第二日,她轻车熟路避开护卫进了国师府。

她的妖力本就不算高强,再者十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妖力有所减退。她也不惧,单枪匹马进到水心苑,直视着杉灵:“我姐姐的珠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她哼笑一声:“谁说是你姐姐的珠子了?世上只有你与你姐姐手上的这两颗嘛,我的这颗是师兄从秘境中寻到送我的,我逗你一逗罢了。”她笑得得意,就喜欢看这只妖难过伤心的样子,不过是仗着陪了师兄一段日子,这般死皮赖脸待在他身边。

是了,子衍某段时日广搜罗奇珍异宝给她,说是补上前些年的生辰礼。

慧浓在杉灵的眼神示意下对颂音使出妖力,她闪身躲过,使出妖力对抗他,杉灵表情闲适地看着眼前的打斗,笑意愈深。

她带着一身皮肉伤仓惶逃出国师府,没再回魏王府而是在城外寻了一处山洞以作养伤蔽所。夏日炎热,她的肌肤干燥起皱,可聚水珠落在国师府。无奈之下,她只能出洞寻找水源。

此山人烟稀少,她在山脚寻到一处碧绿石潭,化作妖身潜进水中,水声哗啦啦响起,难受得到缓解。等她再次从水中起身时,看到一道与周遭景色格格不入的玄色身影。

他语气很冷:“颂音,你同我回国师府。”她听出他话中的愠怒,该是气恼她自顾跑出国师府。

她摇头:“我不愿。”

他眯起眼,语气不容拒绝:“颂音,你知道我的手段。”

她弯腰笑起,肩膀轻颤,水面波纹扩开,“我自是知晓,谁人不知国师你行事狠辣,只是我就是不愿同你回去。”她一脸你能奈我何的表情凝向他,挑战他的威严。

周子衍闷笑一声,“音音,你这番倒是令我想不到。”随后,他板着脸,出口成冰:“这十年你的修为不进反退,我已踏碎虚至大乘期。”他在以修为威胁她。

颂音终是跟他回了国师府,自行回了落花苑。

枫叶尽染时节,镇南王调遣军队包围皇宫,逼上承明宫,皇帝正前一日把暗卫调走,本定于夜里回,差了半日,就被镇南王杀进皇宫。

皇宫内禁军悉数被镇南王的人压制,圣上正被宫人掩护扮作阉人往宫外逃,却被镇南王一眼看穿,死于乱箭之下。

柳唯帝已死,镇南王心情舒畅,他被压制了这么些年,隐忍了这么些年,总算熬出头了,他放话:“将先帝的尸首放置城墙上三日。”

正待镇南王欲坐上至尊皇位之时,铁骑踢踏声铿锵有力地响起,他转身望去,只见身穿铠甲的军队乌泱泱包围住他手下的士兵。

那人从远处走来,气场压过一众乌压压的人群,“镇南王以下犯上,携军叛乱,篡弑圣上,拿下。”

众将士众志成城:“是。”

“周子衍,你算计我。”

“镇南王,此话怎讲?你逼宫在前,残害圣上在后,犯下滔天罪行,如今,简单的一句话是打算把脏水泼到我身上?”

“哈哈哈哈哈,枉我,枉我自诩聪明一世,不曾想临了反被你将了一军。”镇南王自知这是一场精心为他而设的圈套,穷途末路下当场自刎于承明宫前。

柳唯帝子嗣单薄,大皇子早年病逝,二皇子被镇南王的人秘诛于府邸,国师扶幼帝登上皇位。

幼帝懵懂稚嫩敬重国师,凡是涉及国事皆会听取国师意见,国师于他亦师亦父,周子衍往往用温和的声线选出一条暗藏杀意之路。

颂音亲眼见证一个王朝的覆灭,仅用了数十年的时间,于人间年岁来算不短,于修道年岁来算如白驹过隙。

仅仅三年,元国国运衰败风雨飘摇,圣上颁布的政策皆是不利于民不利于社稷,民间渐有哀怨声起。三年下来,沉疴已深,只待一夕爆发。

侍女搀着颂音的手走回榻上,这三年如遭遇了一道坎,她的身子愈发孱弱,寒气袭进屋舍也侵进梦中,将她的意识搅成一团,如何拉扯也散不开。

颂音醒来时看到周子衍坐在她的床边,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地望着她,这些年,她发觉自己越来越不识他了。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静默之间,他开了口:“下朝回来路过此处,想起许久不曾见你了,特来看看。”

颂音低声嗯了声。

周子衍的视线一怔,她近日话有些少了,往日皆是她在耳边叽叽喳喳些什么,如今安静下来,气氛还怪冷清。

他本也是无意路过,还有其余要事商量,如今的元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已经翻不起大浪,只需他再推波助澜一番,元国便彻底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

他的野心越发膨胀,区区国师之位早已满足不了他,人间繁华一场于他来说只是过眼云烟,勘破尘世的仙阶则是他热衷的追求。

既别人可得道成仙,他缘何不可?

周子衍自知不比正统修仙门派出身的修士,门派里有着无尽秘籍,而他出自乌苏城外山上的小道观,只能以旁门左道之法登上缥缈九重天。

举一国之运持身,是他目前最快的成仙之道,至于背后会牺牲掉多少人的性命,他并不在乎。

大道艰险,路途漫长,一些本不该的缱绻柔情,他亦可遗忘抛却。

他不留片语只起身出了落花苑,她既不言,他又何必无话找话,左右是终将背道而驰的人。她逗留于尘世,而他飞升紫府,太上忘情。

颂音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眼底有眷恋和哀伤,直至目之所及再也寻不到那个人后,她才放任喉间的鲜血喷出,黏腻的血液粘连唇瓣,满眼的刺目血色。

偌大的内殿中,来自深海的鲛人落下一滴泪,泪与血相融变得秾艳。

景和二十八年,冬。

璇琊城内一则尘封多年的流言重新甚嚣尘上,国师府内豢养妖物,民众集聚于宫门之外,叫嚣着将妖物歼灭,以安百姓之忧。

周子衍从金銮殿出来便被手下人告知此事,眉心不禁皱起,他花了十年时间才让那则流言掩于尘下,如今不过三年竟卷土重来。

他遥望朱红宫墙之上的天穹,乌云密集,风雨欲来。既已行至于此,必须谨而慎之,一着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他阖眼再度睁开,眼神锐利:“封锁消息,不可让圣上知晓。”

“是。”

国师府,落花苑

“咳咳咳……”低闷的咳嗽声在床榻间接连不断,侍女进屋将被风刮得晃悠的窗牖合上,她的视线落向床上的人,“姑娘,要熬一碗姜汤吗?”颂音摇了摇头。

侍女从屋内走出,室内恢复寂静。

她披着毯子从床上起身,趿拉着绣鞋走至软榻上,将侧边的窗牖重新打开,风狂乱的吹散她的长发,她半睁着眼眸倚在窗边听风。

“颂音姑娘,主子遣我为你送样东西。”

外间男声响起惊醒了窗侧的女子,她才发觉竟睡了过去。将毯子放置一边,套上件银丝边纹月白披风出了屋门。

侍卫将盒盖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对着她,“主子说让你先服下。”

颂音凝着盒内的黑色药丸,低眉接过放进口中,满嘴苦涩可她面色不改地咽下,侍卫见她吞下便回去复命。

“她如何说?”

“颂音姑娘没有问询,她听闻是你的吩咐后,便接过药丸服下。”周子衍执笔的手一顿。

傍晚起,璇琊城内下起瓢泼大雨,风雨交加。

周子衍起草好一份下发地方的诏书,欲明日呈与皇帝审批,他放下毛笔凝着窗外的重重雨帘,眼神微动。

他叫停护卫随行之举,撑伞从修心阁走进落花苑,院内的杏树花瓣凋零只剩下寂寥的枝条,鼻端是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他抬手止住侍女,只身进入室内,看到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软榻上,身上仅盖一层薄毯,大敞的窗外飘进雨水。

他凝着她于梦中皱起的眉,他的眉心也不自觉皱起,也不知梦到什么?三百年过去,她的眉眼仍带几分稚气。

他将窗牖关上,转身取来床上的被褥盖至她的身上,她悠悠转醒,他收回手说出来意:“白日你服用的是避息丸,三日后药效发作,届时你的呼吸会暂停,演一场戏让你假死于天下人眼前。近日城内流言又起,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我只能出此下策。”

他还需最后一段时间来解决元国的事,不能被此事阻了脚步。

她轻点了点头,眸中倒映着满满的他,从被褥下伸出手攥着他宽大的手,起身抱住了他。

窗外夜雨疏狂,屋内寂静无言,他近来焦躁的心重获安宁。

三日后,城内百姓纷纷横穿长街,不知情的人还追着问:“这是怎么了?往哪去?”

“跟着我们便是,国师府上的人透出消息,他们在府上抓到伪装成人的妖怪,说要在行刑台上处决她,好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么精彩,我也去瞧瞧。”

颂音望着台下百姓看热闹的嘴脸是有些怕的,她与他们的立场相对,是你死我活的状态。如今,她站在行刑台上沦为鱼肉,任凭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仍是慌不可遏。

她凝着执剑上台的杉灵拧起眉头,不解为何是她来。

杉灵凝着笑走上行刑台,背对着台下百姓的那刻眼神变作凶狠,执剑便往她心口处捅,颂音惊得睁大了双眼,不是演戏吗?杉灵居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她!

她拼命挣扎挣断绳索,往一旁躲去,百姓见妖怪挣脱绳索,当场恐慌,扭头便往身后的街道上跑,混着众人的惊慌声,行刑台下一片混乱无序。

颂音只觉眼前视线开始模糊重影,呼吸渐弱,想来是药效即将发作。

她在咬牙勉力支撑,躲避杉灵的乱剑,意识彻底消散前刻,她低头看着贯穿身体的银剑,丝丝钝痛自伤口处向外蔓延,她转过身看到周子衍冰冷的眉眼,交织着台下的欢呼声,她固执地凝着他,直至药效发作,她合眼倒下。

周子衍的呼吸乱了片刻,他看向别处,声音强自镇定:“今日妖物已除,今后尔等无需恐慌。”

“有国师大人是我元国之幸啊!”百姓高声呐喊称赞他的功德,随后数道赞扬此起彼伏响起。

周子衍睇了方杉灵一眼,她的脸色悻悻,他肃正着脸离开行刑台坐上后巷的马车,双手相握,手背青筋暴起,半个时辰后,一袋黑色麻袋送上后巷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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