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
谢家大宅。
陈氏由儿媳毛氏伺候着刚用过饭，还没等下人将碗筷收拾干净，方妈妈就匆匆进来禀报，“太太，快，快，朝廷来人了……”
陈氏闻言一口茶哽在喉咙，差点上不来气。
朝廷来人了？
莫不是……二皇子的报复来了？
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抓着毛氏急道：“睿儿呢？”
毛氏被她抓的生疼，愣是忍住没敢叫出声，“他昨日酒多了，这会儿应该还未起身……”
陈氏闻言气急败坏，拧了毛氏一把，“你个木头疙瘩，打一棍动一动是不是？还不赶紧去叫！”
“是…是……”毛氏忍住眼泪，跌跌撞撞去找谢景睿，留陈氏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天爷，这回可没活路了……
冤有头债有主，朝廷问罪也应该找那个搅家精去啊，怎么来谢家了？
方妈妈挪了挪脚，心里也是忐忑万分，若真像太太想的那样，那可是破家灭门的大祸，她们这些奴婢肯定也要跟着遭殃。
谢景睿被毛氏从新收的小妾床上叫起，一脸的不耐烦，“又怎么了？整日没个消停……”
自打他拿回产业，做了谢家的掌家人，这迎来送往的应酬不断，温柔乡里花钱如流水，日子是从没有过的舒心，言行举止间也不自觉地带出一股当家人的骄矜来。
“朝廷……朝廷下了旨意，阿娘叫你赶紧过去……”毛氏小声嗫嚅道。
“大点声，你没吃饭啊？”本就没睡饱的谢景睿，被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弄得头顶窜火，“瞅你那没用的出儿，早晚我要休了你！”
毛氏心里发苦，只得将话又重复了一遍，“朝廷来人了，阿娘叫你赶紧去前院。”
“咯噔”听清楚毛氏的话，谢景睿一脚踏空差点从脚榻上崴下来，“什…什么？”
说完，不等毛氏回话，自顾自的踢拉着鞋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坏了，坏了。”
谢景睿第一反应跟陈氏一样，觉得这一定是二皇子要拿他们问罪来了。
怎么办？
现在人就在前院，跑显然来不及了。
谢景睿焦急地又转了一个来回，“不行，我得跟朝廷的人说明白，那都是谢芳华干的好事，跟我们谢家无关！对，让他们找谢芳华去！”
拿定了主意，谢景睿镇定了几分，由着毛氏和小妾给自己穿戴整齐，匆忙赶往前院。
前厅，陆寻欢坐在上首，捏着茶杯姿态闲闲。
“上差啊，那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也是被人蒙骗了啊。”谢景睿人还没进来，就先哭起了冤。
“大胆！侯爷面前，不得喧哗！”凌霄斥道。
“是是是，小民参见侯爷。”谢景睿连滚带爬的跪倒磕头。
“你刚才说，什么不关你们的事？”陆寻欢抬起眼皮，冷冷地看着谢景睿磕头如捣蒜。
“回禀侯爷，送粮食的事真不是我们做的，是谢芳华一意孤行，背着我们把粮食送走了！”谢景睿一脸的冤屈，将谢芳华私自送粮，又非谢家血脉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侯爷，您明鉴，这都是那个野种干的好事，我们已经把她打个半死赶出家门了，劳烦侯爷在二皇子那里替我们美言几句，饶过我们吧。”
谢景睿一边诉苦，一边涕泪横流，他是真觉得冤，若是粮食在他手里，他一准全部交给二皇子！要怪就怪那个野种，得罪了二皇子，坑苦了谢家。
听他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谢芳华，陆寻欢脸色冷厉，蓦然将手里的杯子砸了出去，正中谢景睿面门，茶水瞬间淅淅沥沥淋了谢景睿一头一脸，将他砸得蒙在当场，指天戳地的话也全部哑在了嗓子里。
在杯子落地的叮当声中，陆寻欢掏出一方素帕，擦了擦手指，神情恢复了淡然，“这么说，送粮的事都是谢芳华的意思，跟你们谢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是是……”谢景睿点头如啄米。
“原来是这样。那按照你的说法，这送粮一事造成的的后果，理应由她一人承担才是？”陆寻欢淡淡地道。
“是是是！”谢景睿又是一迭连声应是，“我们是真的不知情，要是事先知道她敢这么做，当场就把她打死了事，哪里还能惹二皇子生气？”
“哦，原来如此。此次东南战事能顺利结束，全靠这批粮草及时供应到位，陛下龙颜大悦下令嘉奖，赏了金银珠宝若干，还有御笔亲书‘大义之商’牌匾一副，既然你说送粮一事与你们谢家无关，那这些赏赐本侯也不能贸然给了你们，看来今日来此是本侯失察，注定要无功而返了。”陆寻欢语气中带着烦躁，似乎为自己白跑一趟而气愤。
“是是……呃？嘉…嘉奖？”谢景睿本就不太灵光的脑子差点转不过弯来。
不是问罪？而是嘉奖？他没听错吧？
陆寻欢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起身冲凌霄道：“既然谢姑娘不在这，咱们就回吧，让人将那些赏赐和牌匾抬回去。”
躲在偏厅的陈氏这会儿总算回过味来了，一听陆寻欢要走，连忙从偏厅里一头扎了出来， “侯爷，刚才我家睿儿没说清楚，这批粮食虽是那个野……虽是那谢芳华送的，但确实是我们谢家花银子买的，这赏赐理应由我们谢家领下才是。”
“刚才他不是说这事儿跟你们谢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陆寻欢漫不经心道。
“侯爷有所不知。”陈氏满脸大义，“说起来，这批粮食都是我家老爷一早就屯下的粮食，为的就是帮陛下分忧解劳。谢芳华不过是遵循我家老爷的意思行事罢了，所以，这陛下要赏也应该赏我们家老爷，赏我们谢家……”
“是是是，我阿娘说的没错。”谢景睿再笨，这会儿也明白了，原来不是来问罪，反过来还要嘉奖？
陛下御笔亲书的牌匾挂到谢家大宅，那将是何等的荣光？
“果真如此？”陆寻欢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有些摇摆不定。
“确实如此。”
“不敢欺瞒侯爷。”
眼见威武侯被说动，陈氏母子哪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你一句我一句的应承着。
陆寻欢看着陈氏母子，好一阵儿，才扯出一个似讥讽又似寻常的浅笑来。
“若真如你们所说，那这些赏赐和牌匾的确该给你们谢家。”他道。
“侯爷英明。”陈氏和谢景睿闻言俱是一喜，不料陆寻欢后面的话却让两人呆在当场。
“那就让谢老爷出来领赏谢恩吧。”
谢景睿偷摸抬眼瞄了一眼陆寻欢，“侯爷，我阿爹……已经过世了……”
父死子继，这奖赏理所应当是他来领受才对啊？
陈氏装模做样的抹起了眼泪，“我那可怜的老爷啊……”
“喔？谢海昌已经过世了？”陆寻欢斜着母子二人，“可是朝廷的赏赐是要奖赏给他的，若是他人冒领便是欺君之罪，这可如何是好？”
这一顶欺君的帽子砸得陈氏和谢景睿母子二人头晕眼花，一时间母子俩都没了主意。
陆寻欢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母子，想看他们如何应对。
“侯爷且慢。”正当陈氏和谢景睿六神无主的时候，谢氏族人闻讯赶了过来，打头的正是谢氏三太公。
三太公由族人搀扶着进了堂中，跪倒叩首，“草民谢秉义见过侯爷。”
陛下亲赐牌匾，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他一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在门外正好听到陆寻欢的那番话。
陆寻欢施施然坐回椅子上，仿佛没听到三太公的见礼，也不叫起，只拿眼冷冷瞧着跪在地上的三太公等谢氏族人。
就是这些人驱逐了她？
三太公颤颤巍巍跪在堂中，“谢家为朝廷效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能得陛下亲赏是我们谢家的荣耀，只是我那族侄前不久不幸离世，实在没法亲自领赏谢恩，请侯爷明鉴。”
“那就难办了。”陆寻欢长长叹了口气，“陛下指明要赏的是此次送粮助战之人，这买粮的是谢海昌，送粮的是谢芳华，跟你们其他人可没什么干系，本侯怎能将奖赏贸然给了不相干的人？”
谢氏族人闻言心都提了起来，谢海昌死了，谢芳华被他们赶出去了，难道这些奖赏就要与他们谢家失之交臂？不行，绝对不行！
三太公上了年纪，跪了这么半晌，人就有些受不住，哆嗦着问道：“那依侯爷之见，当如何处置？”
半晌，陆寻欢才道：“两个选择。一是将谢芳华叫来，由她领赏谢恩。”
他说到这里停住，看着谢氏众人，“二是到谢海昌墓前颁旨嘉奖，回头本侯将缘由奏明圣上，倒也算不得欺君。”
谢氏众人齐齐一呆，而后喜出望外。
到海昌墓前颁旨，到头来赏赐不还是他们谢家的？
“侯爷说的对，到海昌墓前颁旨是正理……”
“是啊是啊，本就是昌叔一手置办的粮食，确实该在他老人家墓前颁旨谢恩，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大家心照不宣地摒弃了第一条选项。
堂下众人中只有谢三太公没有说话，他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东西，可一时又说不出是什么。
“可想好了？”听着堂内此起彼伏的议论，陆寻欢嘴角扯了扯。
族亲一到，陈氏和谢景睿算是有了主心骨，大家的议论他们也听了个满心满耳，此时听陆寻欢问起，谢景睿瞬间拿定了主意，不待三太公说话，便高声回道：“侯爷，我们想好了，就去我阿爹的墓前颁旨吧！”
“好。”陆寻欢站起来，“既然如此，那就请各位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