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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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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床上一直厮混到了中午,秦真才放她起身。

接着,两人一块儿用了午膳。

用完饭后,慕雪便央着秦真,要他弹琴给自己听。

秦真宠溺地望着她,含笑问道:“你要听什么曲子?我弹凤求凰可好?”

慕雪坚决地摇头道:“不要。我要听高山流水。”

对于她选高山流水,秦真有些了然,但又有些不解,遂问道:“为何?凤求凰可是千古流传的情曲,司马相如当年情挑文君也是一段佳话,为何你不喜欢?”

慕雪看着秦真笑道:“秦真,世人皆道这段爱情为佳话。但你真的如此认为吗?我从来就不觉得他们的爱情有可歌可泣处,况且一直以来我对司马相如的人品甚为不屑!”

“哦?怎么说?”秦真不解地问道。

“西汉两司马,司马迁与司马相如。他们两人的文笔都属上乘,但品格却是天壤之别。司马迁敢于秉笔直书,甚至蒙受了奇耻大辱,也毫不屈服。而司马相如一生所作,无非阿谀奉承之作,并无建树。至于他当年情挑文君,更是含着不良居心,他看重的并非是文君,而是文君的身家。不过,文君是真的喜欢他,对他也算是情深意真。可惜即使这样,司马相如后来还是做出负心寡意之举。文君若是不够决绝,或是文采稍逊,恐怕这就不是一段佳话,而是一个让人唾弃的故事了!需要妻子痛诉过往,才能幡然悔悟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而事实上,司马相如也并非是悔悟从前,他并未觉得他做错了。只是因为他仕途不达,需要文君的财力才可安稳度日,所以他才不得不放弃纳妾的念头!秦真,在你看来,这样一个男人所作的曲子,我会有兴致听吗?”

秦真看着她,久久不语。其实,他早就知道,他的妻有这烈性如火的一面!他也早就知道,他的妻一向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流传深远的名曲,会让她如此所鄙夷!

秦真上前揽她入怀,知情解意道:“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身不操。高山流水,乃上古名曲,专为知音而奏。慧儿要我弹,是否表示愿意永远做我的知音?”

慕雪狡诘地睨他一眼,不答反问道:“秦真觉得,可值得为我一弹此曲?”

秦真望着她的眼睛,深信不疑道:“当然。”

慕雪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弹琴的神情也可以如此迷人!他轻轻抚着琴弦,脸上的神情沉静而淡定,专注而陶醉。

高山流水,曲调优美。曲中之境,本就让人向往。而这曲每每被奏起,都是含着深情厚意。其中所蕴含的深意,更让真正懂曲之人喜爱难释。

曲子刚开始,右手跨三个八度,同时表现山的庄严和水的清亮。曲至中部,右手如水般流畅,左手在低音位置的配合如山耸立其间。曲子的后半部,用花指不断划奏出流水,冲击高山的湍急。曲子的最后,用泛音结尾,如水滴石般的柔和清脆。

秦真技法纯熟,又是为了心爱之人所弹,所以他的每一滚、一拂、一绰、一注……的指法,都蕴含着他满满的专注与其最深沉的情意。

此曲奏来,不仅秦真自己陶醉其间,也让听得人不由心生欢喜,痴迷神往。

一曲终了,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抬头对视。粘连的视线难分,其中暗含着彼此的深情,也暗含着他们对曲中之境的神往。眼神中交流的讯息,是如此的一致而和谐,仿佛也像一种两人共通的韵律在缓缓拨动。

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久后,慕雪才笑着对秦真说道:“我与你合奏,如何?”

秦真点头,示意让小苏将他书房里多年未用的古琴拿来,今日他要与王妃以琴相会。

小苏麻利地将琴架好。

他们二人相视而笑,一同坐下。

没有任何人说话,但同样的旋律,却默契地从指尖流出。

他的高山流水带着男子的傲气与雄心,她的高山流水带着女子的温柔和妩媚,一曲相合,竟是如此契合,如此让人沉醉……

至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他们两人才一同停下,看向大门的方向,谁知……竟然是太子前来造访了!

“四弟、弟妹,你们夫妇两个真是好兴致啊!一曲高山流水,合得如此动人心肠,真叫人留恋忘返!”

慕雪和秦真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下心中的惊诧,赶忙起身给太子行礼。

太子温润一笑,撩袍坐在上首,接着抬手笑道:“四弟、弟妹,不必多礼。今日二哥突然造访,没打搅你们的兴致吧?”

“二哥哪里的话!二哥能来,是我们万没有想到的!只要你不怪我们怠慢就好!”慕雪说着,便扬手吩咐下人去泡上好的云雾茶过来,接着又体贴道:“二哥和四爷说话,就容我先告退。”

太子忙道:“弟妹不要急着走,我今日来也是闲话家常的,弟妹不妨陪我一起聊聊。这些年,彼此倒生分了。想从前在宫里,我们三个,再加上三弟,四个人经常聚在一起玩耍。如今想起那些,就好像是在昨日一般。可惜,我们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候了。慧儿,你留下吧。四弟,你说呢?”

“太子说的是,慧儿你就留下吧。”

秦真了然妻子急于回避太子的心思,但既然太子已经开口了,他们又能如何呢。秦真此时面上恭敬,可心中并非如此。他眼中的一闪而逝的无奈,慕雪又怎会读不出来。

两人只对视一眼,都明了对方心中所想。

太子见他们两人默契相合的神情,不由又叹道:“都说你们夫妇伉俪情深,让人羡慕!今日看来,还真是如此,孤也忍不住有些嫉妒四弟你的好福气!”

慕雪笑道:“太子妃贤惠,这也是有口皆碑的!在这京城里,哪个男子不羡慕太子的好福气!”

太子看着面前的女子,感叹道:“当年要不是老四先去求父皇,如今旁人更是要羡慕孤的福气了!”

太子这话说得就有点……慕雪不好接话,秦真听了不太高兴,他没想到太子到现在还惦记着慧儿呢,遂他面色淡淡地说道:“太子过誉了!不知太子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老四啊,你做人就是太恪守这规矩了!慧儿都叫我一声二哥,你偏要太子太子的叫,不是存心和我生分嘛!再则,我前头说了,我是来和你们说闲话的,哪里就谈得上吩咐二字!”

秦真拱手一礼,忙道:“太子教训的是。”

太子摇摇头,又看向慕雪。

慕雪明白太子的意思,打圆场道:“二哥莫要在意。爷一向拘谨规矩,就是父皇也常要说他刻板的。”

“还是慧儿明白孤的心思。慧儿,我听下人说,那大徽商黄鹤柏一直和你有生意上的往来,可是真的?”

慕雪心中一惊。她知道太子今日登门拜访,必然不好应付。可怎么没想到,这才没说两句话,太子一下子就打到了要害。想来,这就是他之前设下鸿门宴的真正意图。

慕雪略一斟酌,便笑道:“外面的生意,主要是几位管事在张罗,我过问的也不多。二哥若是想知道,我待会就去问问,然后再来给您回话,您看可好?”

“慧儿不知道啊……那就难怪了!”

慕雪和秦真对视一眼,都晓得太子来着不善,这意味深长的话只是起势而已,指不定后面还要说什么呢。

微敛心神,慕雪顺着太子的意思,笑着问道:“二哥在说什么难怪?”

太子面带微笑,但话语中明显带着讥刺,“难怪那黄鹤柏不给我面子,只和四爷的门人做生意!”

秦真心中自然明白太子言语中的深意,但他仍然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面有疑怪地问道:“有这事?”

慕雪随即看向秦真,配合着他的说辞,认真解释道:“爷从不过问家里的这些琐碎杂务,当然不知道这生意上的琐事。就是我也不清楚这什么黄大商人,更何况是爷呢?”

秦真点头了然道:“哦,怪不得我不晓得。看来,你待会是要仔细去问问那些奴才,到底是怎么在外面做事的!”

太子见他们一搭一唱,配合地天意无缝,心中不由着恼,但面上仍然含笑说道:“既然你们两个都说不知情,那我也就放心了。要是我的人,不小心和你们府上的人撞上了,那二哥我就提前给你们赔个不是了。”

“不敢,不敢。”秦真拱手谦和道。

慕雪甜甜一笑,道:“二哥这么说,倒是存心和我们生分了!想二哥的门人,做事一定知道轻重,哪有可能出现二哥说的情形!二哥,你说是吗?”

太子看着慕雪,满意笑道:“慧儿,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厉害!给你这么一挤兑,我就是错了,也不能认啦!”

太子毫不掩饰自己巧取豪夺之意,眼中充满着贪婪。

慕雪心里明白,这次太子来,他们家的损失不可避免。但对于此,慕雪仍旧不动声色,还是赔着笑道,“二哥又说笑了。二哥是储君,哪会有错。”

太子突然面带苦色,涩然一笑,“储君?也不过是摆样子好看的罢了!现在大家眼中,哪还有我这个储君?”说着,他还特意瞥了一眼秦真。

秦真知道,太子对自己说这话不是没来由的,遂道:“太子万不可如此说。二哥是储君,兄弟们和臣子们心里自然都是敬重的。”

太子眼皮一抬,语重心长道:“老四,你也莫要说这样的话宽我的心了。你只要答允帮我举荐两个人,二哥自然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了。”

秦真听太子的话音儿,心里很清楚太子是什么意思,他心中不适,但他脸上仍不见异色,还是一脸恭敬地回道:“太子的吩咐,臣弟自然是要遵从的。但这用人的事情,一向是吏部的差事。臣弟管着户部,这样做不合规矩。要是父皇知道了,也会怪臣弟越俎代庖的。”

太子不悦道:“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老四啊,不是二哥说你,你实在是太古板了。八弟他们几个做事要是也想你这么顾着规矩,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了。”

“那二哥觉得,八弟他们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呢?”

秦真这一问,看似恭敬淡然,却有十足的杀伤力。

太子被他的话这么一堵,再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悻然道:“不早了,我就不坐了。改日得空,再请四弟和弟妹来我宫中说话。”

两人随着太子起身,一路恭敬地将太子送出门,看太子上轿后,两人仍然依礼恭敬道:“太子慢走。”

见太子走远,两人才一道转身,回屋说话。

慕雪轻轻抚着秦真的眉头,心疼道:“别皱了。”

秦真拉下慕雪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好一会儿后,他才叹气道:“他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一定不会善了,指不定后面还要生出什么事来!”

慕雪靠在他的怀里,安心吸取着他身上的气味,她笑着宽慰道:“他今日来无非为了两件事,一件为财,一件为人。人虽失,但财已得,不可谓一无所获。你拒绝他的无理要求,他也只能说你刻板,说不出什么别的来。”

“结党,本就是父皇最恨的事情!但他和八弟,两人针锋相对,在这上头谁都不肯输!如今,朝中官员,党派林立!官吏们办个事,也不是想这差事儿急不急,要怎么办才能办好!而是看是何人吩咐的,办了能讨谁的好,又会得罪了谁!再这么下去,还有几个官能想着要好好做事的!”

慕雪见秦真越说越气愤,摸着他的胸口,安慰道:“这个问题估摸着父皇也看到了,他老人家说不定也在忍耐,等忍无可忍之时,也许就是该整治的时候了。”

秦真默然,这个道理他也晓得,所以他一直在等,但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这些官吏腐坏至此,真让他觉得忍无可忍!

慕雪见他一脸忿然,不由了然抬头对他笑道:“忍字头上一把刀嘛。”

秦真见她一点也不恼,便问她道:“这次的这条线,你又经营了多久?又要这么白白地让给他,你心里就不难受?”

“我再难受,也是无用。其实,那日他要太子妃来找我,我就晓得总有这么一天的。当时,我就想着能拖一日就拖一日。要是去了他们家,到了人家的地头,这不平等条约岂不是更吓人!我着实担心他会狮子大开口,说出什么惊人的要求来!所以,我就只好用生病来避着他了!更重要的是,和他拖着的这些日子,我已经暗暗在做撤离的准备!而且,我还一直让黄鹤柏与他打太极,想要多争取点时间!我的打算一直没变!等我把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让太子参与了!再说,我也得给人家九爷一点准备时间呢!所谓棋逢对手才精彩,太子才会觉得好玩!夫君,你说是吗?”

瞧她笑得和只偷腥成功的小猫似的,秦真点点她的鼻头,宠溺道:“这次是你把消息放给老九的吧。”

慕雪无奈地嘟嘴道:“我也是没法子!谁叫他们两个老是算计我,惦念着我们家的那点生意!要是我不让他们两个好好地在一块儿玩上一阵子,我只怕我还没在其他地方安营扎寨,他们就又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秦真的神色,不由凝重了起来。这生意的争斗,与朝廷里的倾轧一般无二。慧儿和自己,用的都是同一个办法,那就是避。就算她不说,他也晓得,这其中有多少心酸和多少不甘。

慕雪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松笑道:“其实,想开了,就没什么了!就当锻炼自己的应急反应嘛!反正,不会永远都这样的!说不定,就要变天了!”

离变天的日子,确实是不会远了。近来,父皇对太子和老八的训斥越来越多。父皇眼里所有的不满和不快,他都悄悄看在眼里。

秦真含笑看着妻子,从她那双灵动的眸子里,他看到了希望与快乐。一曲高山流水,天下除她,还有谁能与他相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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