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星纪元2311年9月，距离科研小队被袭击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洛尔中央星系，第一军事学院演练场。
“跨步。”
操场上，单兵和指挥，机甲师相对而站。托这整整一个月基础训练的福，每个人都黑得像块煤炭，晚上灯一暗，只能看见两排白牙在空中乱飘。
太空晦暗无光，所以整日生活在舰艇上的太空军大都很白。反而是没上过战场，一直在训练的军校生肤色黝黑。
现在，他们面前训话的这位教官便是如此。
孟时白歪头小声跟叶文无嘟囔：“有时候真怀疑陈老师的面部系统是不是受过伤，我就没见他有过表情。”
叶文无神色不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回答他：“消停点吧！你今年体测又是擦边过的，陈老师没锤死你就已经手下留情了，小心他待会儿让你扫山道。”
孟时白：“我这不是有正事儿吗！你没见卡萝尔那体能成绩比我还差，待会儿大混战估计要被针对了。”
叶文无：“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基础训练的确关系到体能上限，但卡萝尔能进前锋作战系，靠的也不是体能啊。”
孟时白一听是这个道理，啧啧感叹：“一会儿非得让这群人开开眼界。”
“咳、咳咳！”
教官咳了两声，扭头瞪了眼这俩不成器的学生，这才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缓缓说：“单兵出列。给你们半小时时间，戴上模拟设备，用机甲干掉周围的人。指挥和机甲师会在一旁观看，发挥出你们最大的实力，这决定了你们之后将要加入什么水平的队伍。”
一院的前锋作战系名声在外。早在联盟建立之前，它就被称为先锋军的预备队。
前锋作战系并不对外招生，而是每年从所有新生中选拔出最优秀的一批，通过互选组队的方式进行培养。
在其他院系的单兵集体训练两年，大三才开始带着指挥和机甲师团队组合作战时，前锋作战系的学生从入学开始就将得到最顶尖的培养，最好的待遇。
与之相对应的，前锋作战系的学生也会在决定转入本专业时，必须像所有正式军人一样写下遗书。无论身在何方，一旦前线有失，他们要立刻奔赴战场。
卡萝尔上辈子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在她的记忆里，幼年时联盟动荡，大部分军校生都没有经过训练，被直接派上了战场，他们的所有课程都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她也不例外。
然而眼下的情况更糟糕。
孟时白没有说错。比起这群有训练经验的预备生，她作为一个体能成绩垫底的荒星黑户，明显能感受到周围人的好奇与不服。
更可怜的是她十七岁前从来没经过高强度训练，即便一个月的训练加上饮食调整固然有让她体能变好，但和其他人之间仍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混战一开始，她必然会成为众人眼里的软柿子。
卡萝尔低下头，放在背后的手缓缓攥紧。
不用机甲她的确是个废物，可在机甲内……她可不觉得这帮从没跟星兽打过实战的学生崽能打过她。
三分钟后，所有人原地坐下，戴上学校提供的标准模拟器。
模拟器扣在头上，呼吸时有些憋闷，卡萝尔平复了一下，只觉电流窜过，头顶微微一疼，再睁眼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竞技场中。
这竞技场原型据说是当年地球的一个古战场，辽阔庞大，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建模师的恶趣味，鼻尖甚至还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请选择您的机甲】
一架架缩小的机甲在眼前划过，卡萝尔迅速选中了一架重型突击机甲，按下确认。
28名单兵同时出现在了虚拟竞技场中。5D模拟器连接了教官和指挥的星纽，教官
指挥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着重关注不同的单兵，来为自己选择队友。机甲师也在一旁观察着每个单兵的战斗习惯，机甲的使用偏好等等。
教官建立起防护罩，一面观察着场内每个单兵的作战情况，一面随时准备用精神力把淘汰的机甲捞出来。
孟时白凑在叶文无的终端跟前小声惊呼：“太帅了！重装果然帅爆了！一拳一个小朋友！海蒂姐是我永远的偶像！”
“你一个机甲师为什么要把单兵奉为偶像？”叶文无伸出手嫌弃的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拨开。“明明加入小队就不用再参加每年的新生混战了，海蒂怎么又去了？”
“没办法，她说她想先跟两个妹妹过过招。”孟时白耸肩，“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打架。”
叶文无纠正：“这叫机甲战斗！小心她回来又锤你。”
孟时白翻个白眼：“暴力狂！”
“你刚才还说很帅。”
“我没有！”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屏幕的另一端：“纪田在这儿……她动态视力果然很好。”
孟时白挠挠头，“纪田？我记得之前看资料说，她是莱德星系人。莱德星系这两年战况好转，有不少孩子都送到联盟里暂居了，但她好像是今年莱德星系唯一一个进前锋作战系的。你之前是不是说也要把她招进队伍来着？怎么，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叶文无指了指纪田手上的枪：“天生的狙击手。从开场到现在，但凡开枪，她的命中率是百分之百。”
“这么厉害？我看看……不好，有人偷袭！”
纪田的机甲操作的确一般，等她发现身后有人偷袭时，已经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手中的激光刀挥到面前。
激光刀发出细细的咝声，高温逼近，驾驶舱内也隐隐感受到了那股灼烫。
正在她绝望之际，斜刺里忽然冲出一架眼熟的突击机甲。激光刀逼近，灰蓝色机甲却比刀更快。她抬脚踢上偷袭者的腕关节，机甲连接处被巧劲一击，不由自主地抖动，激光刀脱手而出，被突击机甲一把接住，反手一插，三下五除二将那人撂倒在地，甩手一刀送他出赛。
纪田一脸懵的回头：“？？？”
突击机甲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田，合作吗？”
纪田早知道卡萝尔的本事，思考了一瞬，点头：“好。”
“不错。”叶文无淡淡道，“纪田明显是狙击手的人选，卡萝尔适合突击。竞技赛的本质还是选拔小队，两个人不是竞争对手，合作辅助倒是上选。”
孟时白倒不在乎这些，他盯着突击机甲的身影：“现场看果然不一样，卡萝尔的近身格斗的确很出众。”
叶文无点头：“没错，她有极强的对战意识，能在瞬间发现敌人的弱点并进行反杀。”
“不过下手也太重了吧？”孟时白一脸牙疼，“这玩意儿要是砍的真人，不死也得终身残疾啊。”
叶文无乜了他一眼：“你跟敌人讲情面？”
然而他不知道赛场里勇冠三军的卡萝尔甩了甩酸麻的手，心里其实也在埋怨自己下手太重。
“嘶，老忘记自己现在是股弱鸡，劲又是大了。下回一定要记得力道放轻！”
她碎碎念着，顺手把面前的机甲反拧了手臂摔在了地上。机甲里的驾驶员当场昏迷，直接出赛。
卡萝尔懊恼的“啧”了声，矮身躲过身后的激光弹，横扫一腿过去，那人机敏的跳起，却被预判成功的纪田带走了。
“……谢了。”
纪田温柔一笑：“去开路吧，前锋！背后有我。”
竞技已经过去了二十五分钟，场上一共还剩下了六名单兵，此刻攻击声已经渐渐少了，六名单兵要么跟同伴搭伙，要么独自站着，警惕的对峙着。
卡萝尔默默观察着，另外四人有一个重装，两个侦查，一个突击。重装自己单列，余下三人是一组。
片刻后，六人同时动了。除了纪淮这个狙击手端起了枪，剩下4人都扑向了重装。
重装的确防御厚，火力足。但它的限制条件同样很明显。不便的行动使它的攻击格外单一，大都走火力输出这条路。开场二十五分钟，重装的能源库必然已经严重缺乏，成了现场六人中最弱的，那此时不打，又待何时？
万万没想到，之前一直以速度见长的卡萝尔此刻却像是体力不支，被另外几名单兵甩在了身后。
对面小队率先扑到重装面前，发动了攻击。
可谁也没想到，看上去最弱势的重装竟然还藏了两枚量子炮！对手扑进射程的瞬间，黑黝黝的炮口抬起，正对上来袭击的侦查手和突击手。
倒计时四分钟，两人成功出局。
可当它试图再对付卡萝尔时，却发现身后一枚子弹已经穿过量子炮带来的硝烟抵达了它的机甲舱。
“谢谢海蒂学姐帮忙。”清甜的女声从身后的机甲里传来，带着些许笑意，语气却气的人牙痒。
卡萝尔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形单影只的重装。它始终没露出和任何人合作的意向，但攻击却极为娴熟，远超预备生的水平。结合孟时白每天在耳朵边上翻来覆去的念叨，她便猜测这重装机甲可能就是未来的队友海蒂·琼斯。
这样的一架重装，怎么可能给别人背后偷袭的机会？
所以她干脆就假装力竭，躲在了另一架突击机甲身后，趁着量子炮在场中扬起的灰尘遮盖视线，偷偷溜到了海蒂背后。
毕竟三打二可不是什么好局面，她从一开始就打算借刀杀人。
卡萝尔暗暗松了松肩膀，有点肌肉拉伤。在重装眼皮子底下越界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刚刚窜过来那个动作差点崴了她的脚。
“卡萝尔！”纪田在另一边撕心裂肺地叫。
她对面，刚才那架佯攻重装的侦查机甲正飞快躲避着她的子弹，眨眼间拉近了和纪田的距离。
卡萝尔没犹豫，肩上的炮筒升起，对着那边就是一炮。
炮火在纪田和侦查机甲之间炸开。受到这种敌我不分的丧病攻击，两个人都忍不住往后退去。侦查机甲难以立刻改变冲势，尽管它立刻抱头翻滚躲避，依旧让炮火扫了个边，机甲受到了损伤。
他立刻站起，趁着卡萝尔还未赶到，借着烟雾迅速拉近自己与纪田的距离。失去了狙击优势的纪田当然被揍了个七荤八素，然后被一枪送回了姥姥家。
“你大爷！”卡萝尔怒上心头，冰冷的子弹裹挟着怒火自枪口冲出，封锁了侦查的退路，却又被对方以高超的技术躲开。
目睹同伴在自己面前被杀，她整个人懊恼万分，却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是在极端情绪里保持了诡异的冷静。
侦查机甲属于轻型机甲，速度快，变形能力强，同时也为了减负无法携带大量武器。她驾驶的突击机甲虽然速度比不上轻型机甲，却胜在武器充足，火力猛。
倒计时三分钟。
相隔三十米，两架机甲静静的矗立着。
侦查机甲里的齐江深吸一口气，轻轻活动着手脚。
他眼下的状态并不好。他的爷爷曾经说过，做侦查兵的大都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和预感，现在他正被这种感觉困扰着。
灰蓝色的突击机甲没有任何动作，冰冷的银白色外壳反射着竞技场的灯光，一道若有若无的杀气落在他身上，他像是有了预感，自己无法战胜对面的人。
被一道杀气锁定是种什么感觉呢？你会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草丛里的兔子，对面的狮子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神都称得上温和，可没有猎物会忽视它獠牙上的血迹。它或许并不暴虐，但它的爪子上从未缺过鲜血。
齐江活动了一下手指，十指落在显示屏上，他心神一定，一行行代码滑过屏幕，他选择主动出击。
与此同时，卡萝尔也动了。
奇怪的是，武器充足的卡萝尔选择拔出了激光刀，而武器所剩无几的齐江选择了能源枪。
“齐江要输了。”屏幕前的叶文无忽然开口。
倒数一分钟。
竞技场中央，一枚硕大的能源炮轰下，目标却不是齐江，而是齐江脚下的地面。
故技重施。齐江冷笑一声，机甲展开双翼，他在半空中举枪，志怀满满的射出八发子弹。
他一共只剩下了十发子弹，这八发若是不能限制卡萝尔的行动，那他就会陷入非常不利的地步。
然而对方并没有动。
齐江感到了一丝异样，紧接着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机甲被入侵了。
该死的，激光刀和能源弹都是迷惑！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正面对战！
强大的神经网从对峙开始就悄无声息的覆盖了他的机甲，猎人寻找着对方的漏洞，在对方疏忽的时刻狠狠的捅出了一刀。机甲里的齐江直接被震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八发子弹已经来到了卡萝尔面前。
卡萝尔依旧没有动作，精神网微微泛开一丝涟漪。齐江的机甲发出了退出的信号。
竞技场检测到存活生命信号仅为一，自动退出程序启动，突击机甲消失，子弹落在了地面上，尘土飞扬。
画面消失了。28名单兵依旧站在操场内。卡萝尔最后一个摘下模拟器，全没有胜利的喜悦。纪田刚想夸她两句，却发现女孩的脸色意外的难看。
下一秒，教官带着讽刺的声音响起：“废物！这就是今年一院前锋作战系的单兵？一群废物！我敢断定，等到了战场上，你们没有一个人可以活过1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