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嘉世龙族妹（三）
方士谦给嘉世拟定的合同起码挑出了三十条毛病，连“.”是本该是中文的结果却打成了英文的都没放过。
崔立一开始还笔直地站在老板身后，听完后已经快要跪到地上，尤其是这人将合同扔回来后还无比真诚地对他老板道：“老陶，你请的经理不太行啊。需不需要我来推荐几位业务水平勉强凑合的职业经理人？”
这话说得，他简直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呵呵呵呵……”好在，他的老板没有听从对方人的挑唆：“这事就不劳方神费心了——方神和温小姐是兄妹？姓氏不一样长得也不太像，我还真有点不太敢相信。”
方士谦的脸上流过一丝不自然，像春日里一道晦暗的光，稍纵即逝：“她随母姓。需要我出示户口簿吗？”他说着，竟然真的从身后背着的双肩包里拿出了一个棕红的小本，不情不愿地打开递了过来。
崔立赶忙凑过去一看，顿时大呼老天不开眼，这俩居然真是亲兄妹！
“难怪温小姐的荣耀技术这样好。”陶轩不愧是成熟的商人，轻飘飘地就将话题带了过去：“不过既然是方神的妹妹，为什么不直接去微草呢？她这样的天赋，哪家战队都会抢着要吧。”
方士谦心想何止啊，她要是在守夜人论坛发个贴说自己想打职业比赛，学生会狮心会舞蹈团绝对一群人跪下来求她带自己一起，然后学院就会迎来史上最大休□□，荣耀联盟大约会出现一支叫“卡塞尔”“屠龙勇士”这种奇怪名字的战队，把主席冯宪君直接送进医院。
“她喜欢H市。”方士谦说，“微草总不能把总部搬来H市吧，那多不好意思，直接抢了你们的资源。”
陶轩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心想这人果然还是和在役时一样讨厌，王杰希和微草的战队经理竟然能忍住不削死他。
“对于合同，方神的意见是？”他其实已经不太想签下这个颜值的确很高的漂亮妹子了，有方士谦这样一个难缠的哥哥，鬼知道她是不是个切开黑，还和叶秋亲近，不能赚钱的摇钱树签来有什么用呢？放在俱乐部里天天看着生气吗。
俱乐部高层的事，瞒得了一些神经大条的或者圈内比较边缘的选手，却瞒不了方士谦这种，何况他还有诺玛这个超级外挂。
要他说，他根本就不希望温鸠到嘉世来，对方估计也完全没有“职业选手”“职业联赛”这些概念，就是拿这当个普通工作——但对方也很一根筋，除非他能把她打晕带走，否则应该是阻止不了她加入嘉世战队的想法的。
他想着就望向了温鸠，这个当初被他用白裙子就骗来学生会的女孩子，像一尊古希腊雕像似的坐在那儿，浑身白到发光，眼底却又燃烧着黄金般的颜色。
她朝他轻轻抿了抿唇，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用来告诉他自己已经决定要入职眼前的这家公司。
好吧，他认输，他也打不过她。
“我没意见。”方士谦说，“你们签字吧。”
崔立的表情简直裂开：你没意见刚刚还挑那么多，耍我玩呢！！
他被气得晕头转向地去看他的老板，陶轩想的可就要比他多多了，从他怀里抽过合同，用两根手指夹着，隐约流露出犹豫：“温小姐会和正常的职业选手一样，露脸并参加记者会，还有配合联盟的宣传吗？”
“她会的。”方士谦说，这些活动和学生会主席需要出席的一二三四项行程没差，温鸠早已学会了如何优雅而不是礼貌地微笑发呆。
“代言和广告，温小姐也不会拒绝吧？”陶轩继续确认，他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代言和广告？”
“就和拍电视差不多。”方士谦对困惑的温鸠解释。
“可以啊！”温鸠用力点头，她早就听说韩国那边的分部都在出道当偶像了，导师他们还在日本当过牛郎，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个机会。
她挺喜欢体验不同的人生的，拍电视剧无疑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温鸠答应得爽快，陶轩却依旧满脸狐疑。
直觉告诉他对方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起码不会像展示给他看的这样傻白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搓揉着合同，几乎要把手上的这沓纸揉烂，直到久未出声的叶秋“啪嗒”地按了按打火机，在没有挂“禁止吸烟”牌子但的确不应该吸烟的经理办公室点上了第二支烟。
他忽然惊醒，觉得自己小心过头了。
这妹子的年龄他是知道的，简历崔立刚才已经递过来了，那一长串丰富且快要脱离现实的履历差点把他定在座位上，但最重要的是——二十三岁，至多也就打个五六年，巅峰期三年吧，一个合同期的时间。他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既然对方对合同上的记者会采访广告代言战队宣传等内容都没有异议。
“签字吧。”他说，看着对方在合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很好看，还有点艺术感，不愧是国外留学的大学生。
感觉会是一个不错的卖点，职业联盟现在的主席冯宪君很注重商业方面的营销，这世道，有钱才能讲理想，陶轩对此深表理解与支持。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联盟这几个赛季的造星运动也很成功，涌现出了一大堆游戏明星，许多出名的职业选手出门都要全副武装了，否则得被粉丝围追困堵到怀疑人生。
陶轩在这边想着，崔立已经把签完字的合同拿了回来，属于他们的那份自然是放在经理处保存，属于选手的则得到了和简历之前一样的待遇，随便卷了两下就揣到女孩牛仔裤的口袋里了，要多不重视就有多不重视。
诸事完毕，陶轩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想再说几句，嘉世的一个工作人员在外面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说有人想要见陶老板。
陶轩顿时很不高兴，如今的嘉世可不是过去的草台班子，大部分想见老板的人都得预约，这个员工怎么忘了规矩，直接就把人带过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那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就直接伸手推开了门。一个满脸精英相、笑容温和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主动朝他们挥手打招呼道：“陶老板，小队长，好久不见呀。”
靠，这人怎么回国了？陶轩内心惊涛骇浪，脸上却十分平静，客套道：“难怪小李直接把人带过来了，原来是雪峰啊。”
吴雪峰，嘉世王朝的缔造者之一，三连冠的功臣，一叶之秋的好搭档，任劳任怨的副队长，第三赛季因年龄退役，发布会开完即消失，据说是出国定居了。
陶轩当时还纳闷，对方在嘉世表现出来的模样不像是有钱人，职业选手当时的工资也不高，怎么说出国就出国，还直接定居了。
“你比我先到呀。”吴雪峰又说，对着方士谦，后者马上了然：这人也是“新白娘子”任务的专员，两个A一个B，对于一个有百分之三十可能变成“S”的A级任务不算奢侈。
“哟，你也是小温的哥哥？”叶秋这样说着，见到老朋友的他没有表现得出什么特别，仿佛就是在国外的街上偶然遇到了对方，于是停下来聊了几句。
“那倒不是。”吴雪峰笑了笑，他一贯都是老好人的形象，性格好脾气好：“我是她导师的同事，受她导师的委托，顺路过来看看她。”
“不错啊，国外定居四年，都混成大学教授了。”叶秋道。
“只能算讲师，给别人打下手的。”他说着望向陶轩，想要说什么的表情让嘉世的老板心里咯噔了一下：“顺便问问嘉世现在有教练吗？我可不可以来应聘？”
自称“突然想念西湖风光所以就辞职回国”的吴雪峰，诚恳的求职行为遭到了老东家的婉拒。
十分钟后，他们三个执行部的专员坐到了嘉世附近的一家烧烤店里，叶秋没跟着，只是踩着拖鞋把他们送到了门口，又叮嘱温鸠别忘了下午的训练。
“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她的哥哥和导师的同事吧？”他说，一眼就看穿了方士谦和吴雪峰的谎言，尽管这两人都有一套完美的、找不出破绽的证据。
不过叶秋并不在意，他自己还偷了弟弟的身份证来打游戏呢。
“你他妈分明连讲师都不是。”正中午的烧烤店当然没有卖烧烤，方士谦点了份炒粉，将温鸠的合同撕成两份，一份自己垫在屁股下面，一份给温鸠垫着。
“因为‘哥哥’的身份你已经用了呀，总不能一家子的兄妹三人都不同姓吧，而且小队长和陶老板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吴雪峰过去就常来这家店，并不介意被油烟熏黑的桌椅板凳，直接就坐了下来。
几年过去，这家店的规模没变，人却换成了个更年轻的小伙子，不认识他，倒认出了才因为退役而上了好几天头条的方士谦。
方士谦给老板签了个名，拿到了九点九折的折扣，抠门得让他无语，心想这名还不如不签，显得他这个治疗之神很掉价似的。
“你吃什么？”他问。
“这家的河粉很不错，还能多加辣，小会长可以试试。”他听到吴雪峰说。
小会长——这人就是会用这种称呼拉近距离，然后把你排挤在外。方士谦想。
他也曾经是学生会的会长，当上那职位的时候年纪也不大，但这人只会这样叫温鸠，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守夜人论坛当天就冒出了一堆帖子，问这俩到底什么关系，这cp有没有磕头，以及……温会长和方前会长BE了吗？
方士谦遇见温鸠是2018年，那时的他是卡塞尔学生会的主席，放假前接到执行部发来的任务，要他在度假之余去B市火车南站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
任务没什么难度，就是有点费时间，差点让他错过了返校的CC1000号列车，然后他就在芝加哥碰见了温鸠，顺便带她去了学校，还在路上用“学生会舞蹈团有免费服装发放”这种无聊的话术把她骗进了俗称“蕾丝白裙少女团”的舞蹈团。
这小姑娘真好骗啊，他当时心道，还想这么单纯的小姑娘是怎么一个人平安到芝加哥的，然后就看到她在“自由一日”上抢过对面某个狮心会成员的MP5K，在他想要安慰这活动不会出人命之前突突了上去，从学院正门口到图书馆，一路杀穿，暴力到像是已经在执行部混了十年，建议执行部无需考试直接将其录取。
成为了本年度“自由一日”获胜者的温鸠，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学院的风云人物，然后被他顺势提拔为蕾丝白裙少女团的团长和副主席。
在他正式休学却还保留了职务的前两年里，温鸠这个副主席和主席没有什么区别，同样在会议上保持微笑，同样把事务都理直气壮地交给那位阿拉伯秘书。于是两年后，他这个主席就被学生会诸成员“起义”推翻了，但他不会承认，他只会说是自己主动辞去的。
然后呢？然后还要回到2018年的“自由一日”上。
做为优胜者的温鸠直接入围了当年“学院之星”的决赛，同时还拥有追人百分百成功且对方必须和自己交往三个月的权力。她一开始没觉得什么，直到无论食堂教室还是宿舍都能遇到人堵住自己，别扭又难为情地问她“要不要对我使用特权”——果然是中二病遍地的贵族学院，追个人还藏藏捏捏，活该他们都没成功。
而温鸠的确是很能让男孩子喜欢的类型，不说漂亮的一张皮囊，单就“A”级的血统和杀穿自由一日副本的实力就能叫很多慕强人拜倒在她那舞蹈团统一订制的白色蕾丝裙之下了。更别说她还是那群白裙少女中最璀璨的一个、学生会主席的内定人选，就连无口的属性都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完美击中男生们的心动点。
在不知揍翻了第几个中二病的晚上，温鸠终于被这群锲而不舍的小男生逼烦了，于是斥巨资打了个跨洋电话，和才结束了一场常规赛的他说：“追你，同意。”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方士谦的回答只过了一秒，却在那短短一秒里想了许多。
我去！她喜欢我！这是他最开始的想法；然后就是矜持与故作犹豫，傲娇与心口不一。他磨磨蹭蹭了半天，摆足了做为被追求的架子，一直到旁边的王杰希都奇怪他举个电话半天不说话是为了什么的时候，才准备答应。
随即，他就发现对方挂了。
拨过去，正在通话中；再拨过去，可算是通了，他用整个大巴都听得到的、能盖过音响发出来的音乐的声音说：“我接受你的表白。”
于是他成为了联盟第二个脱单的人，当晚美滋滋地请了客，第二天摸鱼爬上守夜人论坛，一进去就看到一个热帖：
“关于2018级新生温鸠已行使‘自由一日’特权的郑重声明”，发帖人是2018级新生本人。
妈的，失恋了，原来她那通电话只是为了这个，难怪说的是陈述句。
但方士谦还是存了一丝侥幸，因为三个月过后，温鸠并没有打电话来和他提分手，这让他暗搓搓地觉得对方心里有我，自己还是拥有了一段……半年聊不了十句话的美好初恋。
然后第二年“自由一日”，温鸠再次胜出，熟稔地打了个电话过来，说的依旧是那四个字：“追你，同意。”
太草了，原来他已经被分手了九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