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章
蝉音弥夏。
夏蝉一声声撞击着曾黎的耳膜,她的意识在黑暗中缓缓聚拢。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划过肩头,触感温润,带着点粗粝的摩挲感。
曾黎眼睛打开一条缝。
是只手,很漂亮的手,像青城山的春竹,指尖修长,骨节分明。
等等!骨节分明?
男人的手?!
曾黎头皮一阵发麻。她目光缓缓上移,只见一个男人,低着头,手从她的肩膀移到腰部,不停的摆弄着她的衣物。
男人行为猥琐,装扮也很怪异,一头长发及腰,穿着落地古装长袍,身侧挂着一把长剑。
异装癖变态猥亵男!!
曾黎脑中闪过防狼三招,踢裆、插眼、锁喉,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替自己选择了踢裆,口中大吼一声“变态”,抬腿就往男人下/体踢去。
男人身形快如疾风,闪身躲过了这断子绝孙的一脚。他脚底好似抹了油,一眨眼的功夫,就溜得不见人影,留下曾黎惊魂未定的坐在原地。
额尖上的冷汗顺着并不立挺的鼻梁流入眼窝,滑进了曾黎的眼里。她闭了闭眼,抬手擦了一把冷汗。再睁眼时,她才看清,自己竟然身在一个山洞。
细碎的镜头一点点浮现,拼接成一份完整的记忆。
她坐在电脑前码字,喝了半瓶江小白,屋外雷声大作,电脑忽然黑屏。一道闪电破窗而至,直劈电脑,屏幕亮了,将她整个人拖入白光中。
对了,她穿越了。
穿越到这鸟不拉屎的山洞就算了,还碰上个变态狗男,真是晦气!
曾黎爬起身,走出山洞。
洞外有天。
山色青于染,云佳不可寻。
山洞十步之外,是一处山崖,深不见底。
曾黎走到山崖旁,扶着苍松,朝下看了一眼。
她在心底做了个决定:她要从这跳下去。
在这个空间死了,应该就能穿越回去。她对这个空间没有留恋,那个空间虽不尽人意,总还是有什么人值得她牵挂。
曾黎闭着眼,在心底倒数三声,脚底在岩石上猛得借力,扎进了深渊。
她像一片破败的树叶,在空中不停的翻滚,山风在耳边嘶吼,来回撕扯着她的身体,留下逼真的痛感。
曾黎忽的后知后觉到一点恐慌:要是没死,残了呢?
她还没来得及细品这突如其来的恐慌,猝不及防的跌进了一个软体里,温柔、有力,还很有弹性。
曾黎蓦得睁开眼。
入眼的是张男子的脸。他眉眼如画,一双眸子深邃的像是含着两道深渊,刀凿斧削的轮廓线看似温和又隐隐泛着清寒,眼角吊着一颗黑痣,为这七分冷漠,添了一分多情。
曾黎被这出其不意的美貌砸晕了脑袋,有点懵。看起来很像是要赖在青年怀中,占够本便宜的样子。
青年唇角微微一抽,曾黎以为他要开口说话,不料下一刻,他抬手将曾黎扔到了地上。
曾黎咬着牙爬起来,抱怨的话和感谢的话还没排出个先后顺序,一眼就撞上了青年腰间的长剑。
这不就是方才在洞里的猥亵男吗?
曾黎朝后退了半步,双手迅速拢在胸前,
“为什么要跟着我?你想干什么?”
她虽怒视着青年,余光一点也没闲着,飞快的扫描了周遭地形,脑中已经计算出至少三条逃跑路线和一套完整的防狼组合拳脚。
青年十分好看的眉毛拢成丛山,他冷冷道:“姑娘自己往我身上跳,怎么反倒成在下的不是了?”
“我……”曾黎刚想辩解,远处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偷衣贼在那!快追!”
青年面色微沉,上前一步,拧起曾黎就往草堆里扔,自己足尖在地上几个借力,不见了踪影。
曾黎两次被色胚狗男扔在地上,前后不足两分钟,骨头都要摔散架了。她揉着屁股,在心里将狗男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不一会儿,透过半人高的草木,曾黎看到几个人从眼前跑过,有妇人,有壮汉。他们都是古人扮相,头戴葛巾,身披布袍,脚踩乌履。
难道我穿越回古代了?
曾黎想到方才那青年,默默的将他异装癖的头衔给抹了去,又秉公办理的加了一条“偷衣贼”。
曾黎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想着一时半会死不了,她索性循着几人足迹,下了山。
山下是个镇。入口处立着块石碑,写着“白石镇”。
隐约有点眼熟。
她拐入一条小巷。小巷两侧招幌林立,有不少糖葫芦商铺。她不经意扫了一眼巷子口的牌坊,"糖人街"。
曾黎忽然顿住。
青石镇,糖人街,这难道不是网文第一章出现的地名?
难道自己穿越进《长夜未央》这部武侠网文了?
根据网文走势,下一个出场的是——山贼刀疤,那是在晋江申签被一杀后,曾黎为了突出男主光环,临时加的一场打戏。
正这当,有人大喊“刀疤来了,快逃!”,人群作鸟兽散,只留下曾黎,孤孤单单的站在街边。
一个小贩将门起开一道缝,“姑娘快进屋。”
曾黎看了一眼小贩,没动。
小贩以为她被吓懵了,探出半个身子,想拉她一把,“那是刀疤——”
曾黎避开了小贩的援手,缓缓倚在檐柱上,随口接道:“青石山土匪头子,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左颊有一道硕大无比的刀疤,得名‘刀疤’。此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传说他在京城犯了命案,屠杀一家十三口,是朝廷一等通缉犯。”
小贩:“......客官认识刀疤?”
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响,小巷尽头,烟尘滚滚,七八个黑衣人策马狂奔而来。
为首的身披黑袍,头发乱如草垛,肩上扛着把大刀,半尺长的刀疤在烟尘中耀武扬威。
小贩飞快掩上门扉。
曾黎抱着手,一派坐山观景的闲适,她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胳膊,算起来,差不多就是现在了。
现身吧!沈舟遥!
风起。
小巷夹道招幌飞扬,猎猎作响。碎石卷着沙砾,摩擦过斑痕累累的青石板路,发出咯咯的低鸣。
风的尽头,走来一人,白衣胜雪,发如泼墨。
等到曾黎看清来人的脸,差点没被噎死。
怎么会是他?
色胚偷衣贼?!
莫非是我自作多情,事情发展并不是按照我的网文设定?
如果沈舟遥KO山贼刀疤的高能戏码不会上演,那么自己大概率……要狗带。
夏风穿街过,撞上曾黎心口,化作一股小凉风,逃开。
求死道路千万条,乱刀砍死是最次的一条。
曾黎后背蹿上一股寒意。她果断闪到一根细若文竹的檐柱后,努力将自己缩成一根人棍。
便是这一闪身的功夫,马蹄声已近。
为首的刀疤大喝一声“竟敢挡我刀疤的去路,找死”,纵马近身。
天青色,欲雨。
阳光被断在云层之外,天色有如墨染,连风都带着股潮湿的阴郁。
青天下,那青年神色淡淡的。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颗石子,五指动了动,石子直逼马腹,几声马啸划破青天,骏马吃痛,就地发狂。
土匪见大事不妙,纷纷跳下马背。
几人跟在刀疤身后,站成了个锥子。刀疤一挥手,“一起上。”几人训练有素,鱼贯而出,将那青年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土匪站在青年身后,忽的凌空一跃,那青年仿佛脑后长眼,眼皮子也不抬一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土匪竟自觉摔了个狗啃屎。
刀疤飞快的朝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小弟立刻会意,随着刀疤一声厉“喝”,蜂拥而上。
那青年不躲不避,抬手从腰间取下长剑,就着剑鞘,在青石板上轻轻一划,青石被割裂成细小的石块,被剑气一逼,四散开去,化作无数的飞镖暗器,雨打沙滩般砸向聚拢的土匪帮。
几个小喽啰应声倒地。
刀疤也不算浪得虚名,他天生皮糙肉厚,硬是生扛过了这阵“青石雨”,临门一跃,端起大刀劈向青年。
青年不徐不疾的抬剑,长剑与大刀在空中相遇,发出一阵清越的金石之声,而后大刀像根水萝卜一样,断成两节。
一个小喽啰发现躲在檐柱后的曾黎,立刻提刀向她扑来。干他们匪盗这行,最是喜欢这种以人质逼宫的戏码。
曾黎这辈子连个杀鸡的都没见过,这会儿直接晋级,遇上个杀人的。
她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被脚下倒霉的台阶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那本就不够立体的脸平砸下去,各个五官都雨露均沾的吃了土。
曾黎扭头看向土匪和那把阴森森的大刀。
她就要......死了!
可是,她还没有见到男主沈舟遥!
就在大刀近身之际,曾黎眼前骤然闪现一道白光,方才还在十步开外的青年,化作光影破空而至,刺得曾黎眼周生疼。她微微闭了闭眼,耳边传来铁器断裂声,而后是碎片撞击青石声,宛如珠落玉盘。
曾黎睁开眼,凶神恶煞的土匪帮成了躺尸等死的咸鱼群。已经有胆大的百姓手持棍棒朝这聚拢,准备痛打落水狗。
那青年抬手佛去衣间尘土,步入人群。
曾黎趴在地上,像只千年老龟,她膝盖和手肘都见了血,一时半会撑不起身子,只得朝青年喊道:“等等,别走。”
没有回应。
眼看青年就要没入人群,曾黎急中生智,大喊一声:“色胚,偷衣贼,你别走。”
青年停下脚步,垂在两侧的指尖,微微蜷了蜷。
他快步走到曾黎身旁,唇线紧绷,清俊的面庞陇上一层薄愠,连眼角那颗多情的小痣,都清冷了三分。
青年冷冷道:“事不过三!姑娘若再出言不逊,休怪在下无礼。”
曾黎那并不怎么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她仰着脸,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谁?”
青年并不答话。
曾黎换了种问法:“你……姓甚名谁?”语气中,透着股隐隐的期待。
雨将落未落。
青年那双眸子,如同被雨水洗涤过一般,澄澈透亮,而眼中那滴翰墨下藏着的,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
青年道:“沈浪。”
曾黎垂下眼眸,心间悄然漫上一丝隐秘的失落。
“失心疯了吗?”曾黎自嘲的想。
她笔下的沈舟遥温润如玉,风雅无双,岂是眼前这个色胚可以比拟的。
可是江湖之大,又要去哪里寻找她的沈舟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