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江岚终于和江松林吃上饭了，就在家里，茶色的椭圆长桌上坐了三个人。
江祛穿着件棉T，颈脖上换了个白玉吊坠。他用保养得当的手指剥净了虾壳，把虾肉放进江松林碗里。
江松林没说话，但挺受用，抬头招呼江岚也吃，又问：“晓蓓呢？”
江祛事不关己地用热毛巾擦了手，又拿起筷子挑着盘里的紫甘蓝吃。
江岚：“学校。”
江松林笑了笑道：“这学上的，比你还忙，连个面儿也见不上。”
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和祁家那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江岚不怎么在乎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儿。”
江松林头发理得很短，只剩花白的茬儿，鼻梁上的金丝边老花镜倒衬得人很精神。
“那孩子……也行吧。”他想了想说，“祁家还是不错的，能帮上你就成。”
江祛：“祁家都只算不错，那谁家算好啊。”他边说边抬眉看了江岚一眼，“这回算你眼光不错，那么多女孩儿盯上祁思则，他还就中意你了。”
江松林：“女孩儿虽然多，家业好的又有几个，咱家江岚配他又不是高攀，锦上添花的事儿。”
江祛用调羹搅了搅保姆放在手边的汤：“都找下人帮忙了，是不是也能考虑我进公司的事儿了？”
江岚没听见一样，慢条斯理吃着菜。
不论怎样江岚都得叫他一声叔，这当小叔的却要看侄女脸色，看脸色就算了，他刚才的口气接近于求了，她还是那副摆谱的样。
江祛沉着脸，带着点儿力气搁了筷子，站起来走了。
江松林等他走远后才道：“他要上班你就给他个班上嘛，看不顺眼就扔远点儿，那么多分公司哪里不能去，何必闹这么僵。”
江岚喝了口汤：“在跟前儿还看不住，扔远点儿，你不怕哪天睡醒了门口又躺着个小婴儿？”
堵得江松林说不出话来。
说起这，江岚忽然想起江祛新交的女朋友。
那姑娘叫周之芮，是蓬辉集团二把手的远房亲戚，受蓬辉照料，也在北市上学。
打狗还得看主人，江祛挺有本事，睡得睡不得一并睡了。
江岚刚得知消息的时候只庆幸蓬辉的千金已年过四十，也得亏现在这位只是个远房亲戚。
但她还是叫江晓蓓留意着点儿。
江晓蓓可太留意了，校内校外处处找周之芮的麻烦。
这天她和几个朋友去津港山玩儿，正聊着天，旁边忽然闪过一辆天蓝色小跑车。
小车挺眼熟，她电光火石间扫了一眼车牌，踩下油门追了上去。
那车的主人似乎发现来者不善，加着速地躲。
一瞬间汽车轰鸣响彻津港，两辆跑车在弯道上斗法似的你追我赶。
江晓蓓的朋友因她猛提速而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在快吐出来时前方没了路。
快吐的那个女孩儿在汽车猛地刹住时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再从车窗探头往前面天蓝色的跑车看去：“谁啊这是？”
只见前面下来一姑娘，穿一件红白条纹针织吊带，胸前有一显眼的服装品牌logo。
她弯腰从车里拎出个限定款的包，转头冲着江晓蓓淡定道：“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小妈……”
江晓蓓“砰”地合上车门：“我小你妈，小妈，谁给你的脸！”
她嗓门挺大，停车场豪车云集，好几个看过来的都是江晓蓓的朋友，周之芮眼神回避，没了先前那份淡定。
江晓蓓走近，看了看她开的那辆车：“我不要的他转手就给了你，还挺会过日子。”
一女孩儿打量周之芮后问江晓蓓：“晓蓓，这包也是你的么？”
“不是。”江晓蓓看了看她的衣服，“这身衣服倒像我的。”
周之芮急着道：“这是我在法国买的。”
江晓蓓又朝她走近一步，扬起下巴：“你自己脱还是我给你扒下来？”
周之芮紧了紧拿包的手：“你别太过分。”
五十米外的祁思则看到这儿后低下了头，往对话框里继续敲字【她快上手了】
他今天来津港办事儿，津港的鱼好，对方再三邀请他留下吃顿鱼宴再走。饭店在半山腰，司机刚好把车开到这儿，他就看见了这一幕。
其实先前在路上就碰见了，两辆车不顾死活地追逐，阴黎还笑，说不知是哪家的二世祖出来显眼来了。
祁思则看见江晓蓓时觉得挺有趣，就给江岚发了微信。
当他说到江晓蓓快上手时江岚秒回【帮我看住她】
他没回复，收了手机对司机道：“过去看看。”
只见一辆双拼色的普尔曼缓缓靠近。
围观的人让出条道来，祁思则从降下的车窗里看着俩姑娘：“在干什么？”
周之芮在江祛的饭局上见过祁思则一回。以往的饭局都是别人巴结江祛，那次饭局她却头一次看见江祛围着别人转。江祛介绍说他年轻有为，开始让她跟随自己叫他祁总，喝大了后为表亲近又让她叫他哥。
席间祁思则没说几句话，周之芮却记得清楚，对他的长相更是过目不忘。
她眼中有惊喜，溢到嘴边化出个笑：“思则哥你怎么在这儿？”
江晓蓓眼里却只有惊吓，转而都化成怒气：“你也认识她？那我劝你最好少搭理她，她会勾引江祛，就会勾引你！”
车里的阴黎正喝了一口矿泉水，险些被呛着。
周之芮脸色很难看。
祁思则重复：“我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江晓蓓这才正视他的问题：“……我姐让我看着她。”
……你姐明明让我帮忙看着你。
祁思则丢下俩字儿：“上车。”
他不经意间眼神无意识地扫过周之芮。
周之芮理解错误，满脸堆笑地抓着包往前走了两步。
“江晓蓓。”祁思则道。
“诶！”江晓蓓应着，“我来了哥。”
她边倒着往车边走边看着周之芮：“没事儿别在我跟前晃，再有下回，我就不是扒你衣服了，我扒你一层皮！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见人就敢往上贴。”她反手指了指车子，“祁氏集团太子爷，这可是我姐夫，你吃饲料长大的长了一副猪脑子？连他也敢勾引！”
祁思则忽然觉得有点儿头疼。
“晓蓓。”阴黎看了一眼祁思则，憋足了劲忍住笑意，“走了。”
江晓蓓这才上了车。
上车之后她倒没了先前的气概，规矩地放低了声音问：“我姐呢？”
祁思则没说话。
阴黎：“江总不在，祁总今天过来办事儿，刚才碰巧看见你。”
江晓蓓乖巧地保持安静。
阴黎看了看祁思则的脸色：“晓蓓啊，怎么说你也犯不着和她当街吵啊。”
江晓蓓：“我才不在乎。”
祁思则：“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你姐？”
“我姐才不管这些。”
“要是闹大了上新闻，是谁收拾这烂摊子？”
江晓蓓不说话了。
祁思则给江岚发微信【办妥】
江岚回复OK，又回【晚上七点泉茂吃饭，不见不散】
泉茂的巨幕落地窗外是泊了游览船的江水，水上和岸边的灯火都已陆续亮起。
祁思则到时江岚已坐在窗边的餐桌旁，他看了看腕上的表，刚好七点。
江岚也看见他了，远远就冲他笑。
“江晓蓓都和我说了，小兔崽子差点儿又给我闯祸。”他坐下后她说。
服务员倒好酒后她又朝他示意桌子中央的菜：“新菜式，你尝尝。”
祁思则看了看：“这不是泉茂特色菜吗。”
江岚：“改良了，前两回试菜都否了，这是第三回。”
泉茂特色菜是行业一大亮点，别家酒店也研制模仿过，但从未超越。江岚居安思危，老觉得应该创新。
祁思则尝了一口：“还行。”
“那就是不怎么样。”她也尝了尝，“还得再改。”
“你应该找专业的人评估。”
“百人百味，专业的不见得就是标准。”
她说完冲他举杯，祁思则喝了一口酒，看了看桌上的双层立式食物盘，那盘挺精致，中间连接的部分印着醒目的泉茂logo。
江岚：“礼尚往来，我替你宣传一回，你也替我宣传一回。”
祁思则淡笑了一下，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江岚微微抬了抬眉。
“有跟拍。”他给自己也夹了菜。
江岚吃了他夹的菜，用勺子挖了一勺甜品递到他嘴边。
祁思则愣了一下。
“张嘴。”
她漂亮的手指维持在半空，眼里的笑容像夜下银剑，亮到有些刺眼，倒不觉得寒。
“不是有跟拍么，快着点儿啊。”
祁思则张嘴，吞下她喂来的甜品。
江岚收回勺子：“好吃么？”
“还行。”他垂眼看着盘里的菜。
“挺挑啊，就没听你夸过什么东西好吃。”
他咽下口中的甜食：“我不怎么吃甜。”说完忽然搁了筷子，“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衬衫袖子卷起来，站在盥洗池前洗手。墙上挂着面镜子，他一抬头，居然看见鼻孔往外浸出血。
阴黎正好过来，站在他身后从镜子里和他对视。
“……祁总您上、上火了？”
他用手指揩了血往水下冲着，没说话。
“您……那个、是不是江总她……”
“闭嘴。”他淡淡道。
“……”
怕闭不紧似的，阴黎还刻意抿了抿唇，一边从壁挂纸盒里疯狂抽出纸巾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