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
第四十四章情深不寿
No.
元旦过后，我和董鹏飞就提早就订好了回家往返的飞机票，董鹏飞本来可以在家多待些时日，但是，他说他害怕他妈唠叨，一定要跟我一起回深圳。刘涛定了初五回去的火车票，一方面避开高峰期，一方面他在一家物流公司做兼职，说春节有加倍工资。董鹏飞说刘涛挣钱挣疯了，从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忙，连董鹏飞都不知道他到底做了多少种工作。我笑了笑，说这是好事儿，有事儿做总比没事儿做强。许文琪初六结婚，这事儿从那次酒后，我们三个都没有再提起过。
年前，我的年终奖金和项目奖金一起发了下来。我请Lion和项目组的同事一起去酒吧喝酒。一个老外过来搭讪，问我的名字，我随口说我叫Candy。Lion在旁边一口酒差点笑喷出来，隔着老外就把酒杯送了过来，“来，糖心儿我敬你，感谢你在我最艰苦的时候，跟我在一起！”Lion故意大着舌头，身体差点压在老外身上。
我知道虽然Lion已经喝了两轮炸弹，但他还清醒着，也笑着端起酒杯，“瞧您说的，咱们谁跟谁呀！同甘不一定，共苦还是可以的！”那老外看我们你来我往地一杯接一杯，识趣地走了。
Lion笑着坐到我旁边“糖心儿，你知道吗？你刚来的时候，他们都说你干不了两个月！我跟他们打赌，你肯定会坚持下来！”
“哦？那你赢了不少吧？！”我开玩笑道。
“嘿嘿，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坚持了下来，而且，做得不比任何人差，我觉得倍儿有面子！”Lion说完，拿酒杯跟我猛烈地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什么叫不比别人差呀！”我端起架子，故作生气审视Lion。
Lion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比别人都好，行了吧！”
我还记得Lion刚开始给我分派开发任务的时候，我开发完成，他都会亲自审核。我特别紧张，害怕我马虎被他抓个现行，总是自己先反复自测很多遍。Lion发现后，问我为什么自测这么多遍，我说害怕有疏漏。他笑着跟我说，我教你一个法则，就是做完事情，就认真核查一遍。看我不为所动，他就吓唬我说，多了会矫枉过正，成为强迫症的！之后，Lion就再也没有亲自查过我的程序，而是直接交给测试。
“Lion，我过完年请了几天年假，恐怕要等项目启动后才回来。”我提前跟Lion打声招呼。
“没关系，你放多久都可以，回来就行！”Lion嘻嘻哈哈地说道，“你是我们部门女神！只要在情人节之前回来就行！”
我也笑着开玩笑地拍了拍Lion的肩膀，“男神在就行了！“
“对了，你是东北的吧！那滑雪一定滑的很好，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滑雪？“Lion盛情邀约。他是个运动健将，从跳伞道跳水，从滑板道滑雪，从街舞到羽毛球，反正，只要是有挑战的技巧性的运动，他都要试试。他总说，我们这个工作坐着的时间太长，所以，需要运动平衡一下。
“我不会！“我说得太快，让Lion瞪大眼睛，以为我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他，”我真的不会！不是所有东北人都会滑雪的！你这是地域误解，就像我们也不是整天吃酸菜的一样。“我笑着说。
“那正好！我教你！“Lion来了兴致。我看到他挺直的身板，就知道我难逃此劫，只能默默地应了下来。
我没想到这个冒昧的决定让我付出了一周大腿侧都隐隐有点酸疼的代价。Lion在教了我姿势，刹车、拐弯和主动摔倒后，就让我独自上路了，结果，我摔得昏天暗地。从此，我对滑雪项目就心有余悸。
董鹏飞知道后，非常生气，说这是很危险的！说他是不是给你买了保险想要害死你呀！我看着董鹏飞气炸毛的样子，笑了，“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这事儿我也有责任。”
董鹏飞气鼓鼓地说，“你有什么责任？ “
“我没天赋呀！我笑吟吟地看着董鹏飞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想着怎么平息他的怒气。我缓缓地靠近董鹏飞，看着他眼睛里，寻找着里面的星星，“董鹏飞，我可不可以问个问题？“
董鹏飞刷地一下脸红了，别过头，有点哀怨地语气，“你又想要转移话题。“
我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让他看着我，半撒娇地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呀？“
董鹏飞转了过来，盯盯地看着我，他眼中的星星被我炸了出来，弥漫在整个眼中。他突然认真地挺直腰板，半骄傲半哀怨地看着我说道，“我本来就这么好，只是你不知道！”
我看着面前的他，俨然还是那个心怀烈日，目含星光的少年，笑了。
No.
春节回家，与以往不同，我爸妈好像迎接贵客一样对我，什么都不让我干。
轩然和芷瑜放假后，就飞去去了泰国。我在家百无聊赖，不断地骚扰在泰国自由行的轩然和芷瑜。还好她俩有良心，回来第二天一早就来到我家，把带回来一堆小物件儿摆摊一样铺在我床上，挨个讲由来和典故。我听着听着感觉也跟着她们走了一趟。轩然还掏出手机，一脸得意地给我看一张她把我PS到她们合影的照片，我差点没吓死。轩然的技术实在是差强人意，我的头好像悬浮在半空中，极其诡异。我赶紧说，快销毁这张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去泰国遇鬼了呢！
轩然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人比鬼可怕多了！你知道吗？李莎得精神病了！“
我心里一惊，芷瑜赶紧拍了一下轩然，纠正道，“是抑郁症。现在，生活节奏快，心理压力大，很多人都有心理疾病。我妈都说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让我学心理学，一毕业肯定抢着要。“
“为什么呀？什么时候的事儿？“我问道。
“她上学的时候，就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就觉得她人格分裂！“轩然接过话，”她妈跟我妈说，她初中的时候，就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那时候，他爸妈闹离婚，她就自残，拔自己头发，剪指甲剪出血什么的。后来，她爸妈为了她，各过各的耗到了她大学，她大学一毕业就领了离婚证。“
“因为她爸妈离婚？“我有点儿难以置信。以前，我只知道轩然不喜欢李莎，但是，不知道李莎家里的情况。
“还可能因为她分手了吧！之前，她妈一直引以为傲，见人就说李莎男朋友家里多有钱，人长得多帅，对她们家李莎多好！现在，好了，分手了！面子挂不住吧！“
我暗暗地觉得有点莫名的担心和不安，“那李莎现在怎么样？“
“她妈说，她现在在找工作，想要找一个钱多事儿少离家近的。她毕业后，找了个HR的工作，干了没两个月就不干了，说太辛苦！说整天加班，同事欺负她！我听她妈说，本来她打算等董鹏飞研究生毕业就结婚，以后做少奶奶的！现在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叹了口气，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董鹏飞那么想要逃离，但又不自觉地对李莎有点同情。
No.
初一拜年的时候，我妈特意跟我说，让我去杨帆姥姥家拜个年，说杨帆妈妈去国外陪杨帆了，我推说，等刘涛回来一起去，我妈就没再多说。
刘涛终于在初三下午，回来了。一进门，我爸就把他拥入怀里，我妈泪眼婆娑地赶紧躲进厨房。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个还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互相做心里建设，说什么孩子在外面不容易，回家过个年，大家开开心心地，不开心的事情都别提。刘涛爸爸去世后，很多事情都是我爸、董鹏飞爸爸和董鹏飞陪刘涛一起处理的，他们比我更了解刘涛受的苦，但是，一见面还是没绷住。刘涛倒是还好，一边回应着我爸妈的关心，一边跟我开开玩笑，然后，直接拎包入住我早已经收拾好的书房。
晚上吃过晚饭，我把杨帆的洗漱包和换洗衣服拿过去给刘涛，说你要是不介意就用吧！他笑着说，我当然不介意，我是怕你介意！说完，看到我神伤的神情，拍了拍我肩膀，没再说什么。
初四，我和刘涛就拿着大包小包去了杨帆姥姥家。我见到刘涛舅舅阿姨们还是有些不自在，我喊了几声Lucky,都没有回应。姥姥伤心地说Lucky不在了。然后，拉着我的手把我带进她的房间，非要给我塞个大红包。我说，姥姥我挣钱了，应该我孝敬您。姥姥握着我的手拍了拍，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无论杨帆怎么样，你都是我孙女。我突然有点绷不住了。姥姥又说，Lucky不在了，就埋在红山体校，你们经常背书的草坪那边，杨帆说让埋在那儿的。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姥姥还想要留我和刘涛吃午饭，我和刘涛说还有有事儿，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刘涛出门就对我说，银航，你别委屈自己。我说，我不委屈。刘涛看了看我，叹了口气说，也对，要总想着自己委屈，就没法活了。
No.
董鹏飞原本计划要跟我们一起参加许文琪的婚礼，结果他爸爸公司年会也安排在了这天，他做为少东家必须要参加。婚礼前一天晚上十点多董鹏飞我打电话让我下车库，我看了眼已经陪我爸喝到半醉半醒的刘涛，迅速地在睡衣外面裹了了件长羽绒服，下了楼。我远远看到董鹏飞站在车旁抽烟，我笑着挥了挥手，像只企鹅一样笨拙而努力地跑了过去。
“你不是说晚上八点多吗？怎么这么晚呀！迷路了？”我笑着开玩笑说。
董鹏飞笑了笑，扔掉手里的烟，用脚熄灭，打开车门，“你家，我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我伸出手，“我不上去了，你给我钥匙吧！”我跺着脚，说道。
“你看你冻得！上车吧！我跟你说点儿事儿。”董鹏飞拉着我的胳膊，硬把我塞进车，轻轻关上车门，然后，转到另一面，上了驾驶位。
车里倒是暖和，我把手靠近暖风，“有什么嘱咐的，说吧！”董鹏飞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转头看他，继续说道“我看刘涛并没有打算闹婚礼，他就是放不下。哎！”我叹了口气，“这样也好。直面伤口，好过在心里耿耿于怀吧！”董鹏飞在我身边默默地听着，没有搭腔，眉头微微皱起。我转头看他，“你担心什么？”
董鹏飞看着我，目光深邃而温柔，“银航，你说不爱一个人是不是很难？“
我一时语塞，沉吟片刻，“嗯，是吧！否则，这世间为什么那么多为情所困的人？！“我说完，我们两个都各怀心事，沉默了。
过了许久，董鹏飞伸出手，覆在我手上，使劲地握了握，“我会保护你的！相信我！“
我被他没头没脑的话逗笑了，看着他，“你保护我？你记不记得大学时，你们学校的女生还来我们学校找我麻烦！你不给我惹事儿就不错啦！“
“我又不知道她会去找你，再说，我也很生气好不好，因为这个我彻底地跟她断交了！我都打算如果她再去找你，我真的就对她不客气了！“
“你对她不客气的时候，就晚啦！“我悻悻然地说，我忽然转头，看着董鹏飞，”对了，我就纳闷了，她怎么不去找李莎？为什么要来找我？“
董鹏飞笑了，坦然地说道，“也许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吧！“
我真的对董鹏飞这种突入起来的‘表白’无以应对，红着脸，伸出手，“切！你快给我钥匙！我要回家！“董鹏飞拿出备用钥匙放到我手里。
我打开车门下车，飞快地跑向地下车库电梯。我按上电梯按钮等待的时候，回身看见董鹏飞还站在车旁看着我。我笑着用力地挥了挥手，董鹏飞也远远地挥了挥手，嘴角不自觉地荡起笑意，“我说的假的你都信了，真的都没信！“
No.
初六清晨，刘涛穿上董鹏飞为他准备的深灰色西装在镜子前站了许久，我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刘涛前一天刚理的头发，短短的隐约可以看见他青色的头皮。西装合身且笔挺，我突然想起刘涛高中时演过的《装在套子里的人》。他努力地表现他没事儿，但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婚礼在我们市里的一个五星级酒店，宴会厅门口立着新郎新娘的金笔姓名。刘涛曾经畅想过很多与许文琪的未来，要把求婚戒指放到蛋糕里还是让Lucy带着送给许文琪？蜜月旅行时去泰国还是印尼？还在我们市生活，还是离父母远一些？可如今许文琪的名字是那么清晰地写在另一个陌生的名字旁边，很醒目，也很刺眼。刘涛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把礼金放到了旁边的礼金箱里，然后，理了理领带，走进了宴会厅。我紧跟在他身后，迎宾小姐微笑着过来询问我们是新郎的亲友，还是新娘的亲友？我说，是新娘的同学。
我们被迎宾小姐引到了一个稍微靠前，但是，距离舞台偏左边的一桌。婚礼现场布置的很气派，整个宴会厅金碧辉煌，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弗洛伦萨举办的婚礼呢！我看了一眼身边的刘涛，他故作轻松，没有显示出任何的情绪，起身拿起桌中央的酒，一瓶一瓶起开。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董鹏飞，董鹏飞秒回，你看好刘涛，其他什么也别管，我这边一结束就过去。
我四下望了一下，我们旁边的中心位置一桌已经坐满，听他们的对话应该是新郎的同学或发小。而我们这桌到快开席了，还只是我和刘涛两个人，也没有看到一个初中或高中熟悉的面孔，连许文琪的爷爷奶奶也没看到。
正当我四处张望的时候，西装革履的司仪走上了台。我从小到大参加过很多婚礼，对我来讲都千篇一律，就是在场所有人一起去营造一个不知结局的童话。王子和公主在双方的父皇母后面前郑重的宣誓同甘苦共患难，然后，一起手牵手激动落泪地在亲友的祝福中奔向幸福地未来。但是，未来是什么？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扮成王子和公主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而我知道这个婚礼不是童话，因为连司仪的台本里都没有公主，只有王子！
刘涛静静地听着看着，脸色沉静地像一潭死水。许文琪挽着新郎的臂弯上台，走过我们的时候，她的目光与刘涛对视的一霎那，刘涛的眼眶红了。许文琪马上收回目光，她就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顺从地跟随着新郎的步伐，安静地站在新郎的身边，完成她只是配角的剧目。她不多一言，温柔娴静，偶尔宛然一笑，真是一个完美的花瓶！刘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手紧握着酒杯，一杯一杯地喝着。我没有劝阻，我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刘涛记住这一刻也好。
等仪式结束，刘涛已经默默地喝掉了两瓶红酒，新郎和新娘去后台换衣服。宴席开始，满桌的飞禽走兽，我和刘涛两个人都没怎么动。我们旁边那桌倒是热闹非凡，其中还有一个人不时转头张望我们桌，估计我们这桌在整个人满喧嚣的宴席中显得异常的冷清吧！
刘涛仍在一杯一杯地喝酒，我给他夹了些菜，说，“你慢慢喝！别那么早醉，最起码等到董鹏飞过来，我可扛不动你！“
刘涛苦笑了一下，说，“银航，今天我他妈才知道，钱真的是万能的！“
我默默地端起酒杯，跟刘涛碰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不尽然！“
“那是你没有真正地缺过钱！“刘涛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要是以前我肯定据理力争！谁说不缺钱？！那是看每个人的要求是什么标准！有人粗茶淡饭也觉得富足，有人锦衣玉食也觉得不够！再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就不相信，为了钱真的就可以出卖自己，抛弃爱人，无节操无底线什么都做吗？但是，我默默地陪着刘涛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什么都没说。因为我知道，刘涛没有怪许文琪，而是埋怨着金钱的诱惑，命运的作弄，这对于他来说未尝不是种解脱。就像我从来也不怪杨帆一样，即使所有旁观的人都觉得杨帆无情无义，连个电话都没有，但我还是没有办法去责怪他。因为我不想要否定过去，否定就意味着真正的失去。我和刘涛都不忍心用黑色把以前的记忆抹掉，有情的人总是最伤的那个。
新郎新娘开始了敬酒环节，邻桌突然热闹起来。许文琪的伴娘端着酒杯紧紧跟在许文琪身边。他们刚刚走到邻座，站定，就被那桌的人包围起来，纷纷举起酒杯，摆开架势，一个男人拍着新郎的肩膀，说，“没想到哥儿几个中，你竟然最早结婚，说，是不是奉子成婚？“
新郎笑笑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有了也不结婚！“
“哇！我就说嘛！还是嫂子厉害！“那人端起酒杯就要跟许文琪碰杯，被新郎挡住。“怎么？心疼啦？那你喝！“还没等新郎开口，许文琪向她旁边的伴娘使了个眼色。
伴娘端起酒杯，“我替新娘喝吧！“然后，仰头一饮而尽。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许文琪的伴娘是她从小到大的邻居，以前放学的时候，她们总是结伴而行，今天化了妆，我一下没认出来。
伴娘这么一喝，那桌人男人更加兴奋了，其中一个喝得半醉的男人，直接拎着红酒挤伴娘面前，色眯眯地大着舌头说，“新娘不喝，伴娘喝也是一样的！“他直接把伴娘的酒杯斟满，”你知道妈？这新娘是花魁！是头牌！但要我选，我肯定就点你！真的！我捧你！“说着就伸手，要去拉伴娘。伴娘向后躲闪，面露怯色。
“这娘家人不给面子呀！“有人起哄。
许文琪看着伴娘，轻声在她耳边说，“要不，你喝了吧！“伴娘为难地看了眼许文琪，但没再多说，慢慢地举起酒杯，又喝了下去。伴娘的脸色泛红，手抚了一下胃，有几滴红酒从杯口滴到粉色淡绿色的伴娘服上，很显眼。一群人看着兴奋起来，拍着手，起着哄。
刘涛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吃着菜，一边用余光瞟着那桌，我则若无其事地喝着香槟，盯着刘涛。他停下手里的筷子，微微起身的时候，我直接也站了起来。他看了看我，我已经做好了随他战斗的架势，一如他爸爸葬礼的时候。刘涛犹豫了一下，没有向前，”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径直走出了宴会厅。
当新郎和许文琪端着酒杯来到我们这桌时，刘涛还没有回来。新郎看着满桌空着的杯盘，看了眼许文琪，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不解和不满，但瞬间就消失了。他程式化地举起杯，对我说，“文琪说她朋友少，但是，其实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少。你们能来就是给我面子，谢谢你们来参加我们婚礼。“
我看到许文琪的眼神中透露出来的哀求和胆怯，我知道她怕什么，我直接端起酒杯，对着许文琪说道，“今天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幸福，也祝你一直幸福下去！祝你们百年好合，万事如意！我干了，你随意！“
No.
我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刘涛还没有回来。我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发信息也没有回复。我害怕刘涛出事，马上穿上大衣拎着包和刘涛的外套，在整个楼层寻了一遍，洗手间，公共空间，都没有踪影。我给董鹏飞打电话，董鹏飞也没有接听，正当我怀疑我电话出了问题的时候，刘涛的电话回了过来， “我在15楼的楼梯间，你过来吧。“
我赶紧坐电梯下到15楼，然后，跑到楼梯间。让我没想到的是，楼梯间里不只是刘涛，还有那个伴娘，两个人并排坐在楼梯间的阶梯上，伴娘的头靠在刘涛的肩膀上。刘涛听到我的开门声，回过头，看到我一脸惊讶的表情，说道，“她喝多了，我在洗手间门口遇到，她想要休息一会儿，我就……“
我走到他们身后，看到新娘礼服和刘涛衬衫上都有吐过的痕迹，试着问“让不给她开个房间？“
“你知道这的房间一天晚上多少钱吗？“刘涛脑子飞快，这时候倒是现实得很。
“那怎么办？她现在回去，肯定还会被灌的。“我们正说着，伴娘倒是缓缓醒了过来。
她起身，用无辜又柔弱地眼神看了看刘涛轻声说了声谢谢，又转头看了看我，站起身，摇晃了一下，刘涛赶紧扶住她。
我问她，“你想要回家吗？如果需要，我们可以送你！“
伴娘摇了摇头，“不用了。“他转身看着刘涛，伸手试探性地轻轻蹭了一下刘涛衬衫上的污渍，说道，”弄脏你衣服了，不好意思！“
刘涛摆了摆手，“没有，不是你弄的。“说完，接过我手里的衣服套上，”你自己小心点儿，如果他们再灌你酒，你就让伴郎喝。你一个女孩子别逞能！“
那个伴娘脸一下子红了，轻轻地点了下头，“嗯。“
我看刘涛好像没有什么事儿了，估计也在洗手间吐过，“我们现在走吧！“我说道。
刘涛点了点头，“董鹏飞那边结束了吗？“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也没回复。我给他发个信息，我们直接打车回家吧！“我说道。
我和刘涛一起走到酒店门口，竟然开始下起了小雪。刘涛望着轻轻飘着的雪花出神，然后，转头对我说道，“银航，你先打车回去，我想要一个人走走！“
“我陪你。“我看着刘涛的侧脸，轻柔而坚定地说。
黑夜中，天边的弯月发着清冷的光，星星稀疏地散落天幕，整座城市都被徐徐飘落的雪花覆盖。不知是黑夜吞噬了雪的洁白，还是白雪本无色，终究消失在这个世界……
No.
我和刘涛打车来到街心公园，高高地照明灯把整个广场照的灯火通明，路上行人寥寥，偶尔还能听到鞭炮声。
我们默不作声地向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红山脚下，然后，顺着山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雪越下越大，路上有点湿滑，我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刘涛伸出手，却没来得及拉住我。当我向后仰滑落时，“杨帆！“我脱口而出，然后，重重地摔在了石阶上。
刘涛赶忙蹲下来，关切地询问，”没事儿吧！“
我尾椎重重地磕到了石阶的边，钻心地疼，我闷闷地哼了一声。刘涛想要扶我起来，我才发现我的脚踝刚才狠狠地崴了一下，现在也疼了起来。
“赶紧上医院！“刘涛急得想要把我架起来，”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杨帆非要把我撕了不可！“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不可抑制地一滴接着一滴。刘涛一下子意识到说错了话，”银航，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我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我就是太疼了。“
刘涛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扶起我，拍了拍我身上的雪，“我们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我们去看看Lucky吧！他们说就埋在小树林。“刘涛没再劝我，他伸手搀着我，我忍着疼，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我们来过无数次地红山，但是，冬天夜里下着雪好像还是第一次，山里的风格外凛冽，把我的脸吹得生疼。要是杨帆在的话，他肯定一边数落我，一边生拖活拽地把我拉下去，我想着想着，笑了；要是杨帆在的话，肯定会说我眼神不好使还在夜里出来，说明脑子也不好使，我想着想着，又哭了；要是杨帆在的话，我肯定是杨帆的银航，而不是银航的银航……
登到山顶的时候，我已经精疲力竭，坐在小树林路灯下的雪地上，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不禁心想，杨帆应该在的，他应该在的。
刘涛坐到了我身边，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山下，忽然刘涛开始唱歌，“我站在红山上，举目望四方，望见家乡，望见爹娘，望见心爱的姑娘……“一遍一遍地唱，声音渐渐颤抖凝噎。
我轻轻地拍了拍刘涛的背，“你想哭就哭吧！“
刘涛的眼泪一下夺眶而出，他站起身，跑到前方，对着山下喊，“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一定会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欺负过我的人后悔！”
“一定要挣很多的钱，过上好日子！“
“爸，你在天上保佑我吧！“声音回响，好像有人在肯定他，又好像有人在嘲笑他。
最后，他声音嘶哑，喊道“我没有对不起她！“刘涛声嘶力竭地喊着，然后，他就弯下腰吐了。
我赶紧跑了过去，蹲在刘涛旁边，拍着刘涛的背，“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好像是对他说，又好像在对我自己说。
那一夜，我们坐在雪地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刘涛讲许文琪，有些事儿我知道，有些事儿我不知道，但这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些往事终究都会埋葬在这场雪夜里，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都不能负重前行，很多人很多事儿忘记要比记得好。
那一夜，我们看着山下的灯火，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远处的烟花一次次点亮夜空，好像同时也点燃了我们内心深处的记忆，但转瞬又一次次的熄灭消失，只留下我们在无尽的寒冷的黑夜中，一遍遍地唱着五月天的歌，从《星空》到《温柔》，从《纯真》到《倔强》，从《你不是真的快乐》到《突然好想你》……
那一夜，我想我是真的醉了！不然，我怎么会跟刘涛两个人坐在冰天雪地里，哭着哭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想我是真的醉了！不然，我怎么会对着夜空大声宣誓要忘记放在心里想着念着的那个人？我想我是真的醉了！不然，我怎么会接听董鹏飞的电话后，听不到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