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互露真心
容景曦裙袍一撩，径直坐下，单手支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云书月。
“关于你的话本，或许真假掺半，但我相信总有它的道理。我也大概能猜到，你能来都城，绝不仅是受皇兄所邀。皇兄那日召见你之后，没多久便开始在朝堂推行新政。
只不过世家因庐城之事受累，不敢嗫嚅。他们虽是敢怒不敢言，也自觉理亏，但他们早就知背后与你有关，你不免会被他们针对。”
云书月坐在容景曦面前的太师椅上，自顾自地倒茶，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容景曦身上。
容景曦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云书月却还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气得她厉声道：“你知不知道，现下世家大族看你不顺眼的大有人在！”
云书月故作不明道：“那民女还真是好怕怕噢，那又能怎么办呢？”
容景曦猛然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眯着眼试图恐吓她。
“那日在致远茶馆行刺杀之事的，就是他们。你知道因为什么吗？因为柳驸马是他们的人，而我发现柳驸马在我身边收集有关皇兄的消息，与他们互通有无。
就因为这，他们便要置我于死地。况且我还是个公主，你不过是平民而已，你懂吗？他们现在想你死，你知道吗！”
云书月也正了正神色，将手边的茶杯递给容景曦，“喝点？”
容景曦不明所以地接过云书月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等着看云书月因为她的话而变得惊恐。
但云书月却只是拿过另一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举杯吹了吹有些温热却并不烫嘴的茶水，轻抿一口后，才抬眼看向容景曦。
“你真的以为他们计划动我，仅是因为陛下朝堂的新政之事？况且要动我的，又何止他们？我早知道他们要动我，也知道他们因什么动我。”
她话说一半，从腰间掏出了容德帝给她的那枚墨竹玉佩，放在了桌上。
“不仅我知道，陛下也知道。只是有些事，不能因为他们要动我，我就不去做。陛下有陛下的难处，我也有我必须要做的事，哪怕要付出些什么。”
“我是这样的人，那你，是吗？”
云书月眼看着她边说，容景曦边步步后退，直至撞到了桌边，才让容景曦停下。
容景曦脸色变了又变，眉头紧拧，半晌才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你。”
云书月直起身子，端着容景曦方才喝过的茶杯，为她满上茶水，随后才起身朝她步步走近，将茶杯双手奉上。
“景曦，容景曦，临安长公主殿下！我知你绝不可能如传闻那般刁蛮，现下一探更是确定，能在都城有立足之地的，绝对不是一个蛮横无理的公主。”
“而且，他们想要你的命，你就任由他们要了吗？”
容景曦没有接过面前的茶杯，而是一个深呼吸之后，径直离开了云书月的书房。
她离开的脚步有些踉跄，还刮到了云书月端着茶杯的手，温热的茶水留了云书月一手。
云书月却没管，而是转身看着容景曦离开的背影。
——
那夜，言散也在闭店前赶到与云书月汇合。
他还递给了她一个比巴掌大些，外观雕着云月映大江的红木盒子。
盒子里边装着的是一支用紫檀木雕的发簪，与盒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簪头雕的是云遮弦月，簪体却是带着微波的江流，东西古朴，却精细，看得出是花了心思的。
云书月与言散道了一声谢后，就将原本插在发间的凤凰花银簪拔下，将他送的发簪插入发间。
她还晃了晃脑袋，笑得灿然，“好看吗？”
言散一怔，定定地看着云书月，半晌没有说话，耳根却红了大半。
云书月见他不回应，哼的一声，正要抬手将发簪拔下，却被一言不发的言散拉住了手腕。
言散故作镇定道：“别拔，好看的。”
云书月这才停下手，骄横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今日收的那堆开业贺礼中。
她见言散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娇嗔道：“还站着干嘛？过来帮忙拆啊！”
“来了。”言散这次抬腿朝她走来。
云书月边拆了归置，嘴里边喃喃道：“这是太子送来的，这是谢大人送来的，这是陛下送来的，这是万俟门主送来的……”
言散拿过一个比一臂还有长些的礼盒，打开一看后，却停住了动作。
他疑惑问道：“这看着是字画，谁送的？”
云书月不以为然回答道：“字画？不是大皇子就是……”
她猛然回头，看见言散已经解开绑着字画的锦带，正欲拉开，她放下手中物件走到言散身边，帮着一起将画打开。
待二人站在画前一看，云书月皱眉狠狠道：“秦会宁！”
言散还在辨认画中场景，看着是一副画着不知何处宅院的鸟瞰图，似乎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云书月眯着眼紧盯那画，握着画的那只手越发用力，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
连言散都能感受到她的怒气乍起，担忧道：“怎么了？你是认出画的是何处了？”
云书月冷哼一声，扔出一个让言散也久久不能回神的答案。
“细柳庄。”
她能立马认出画中是何处，还多得那时为了逃命，让正太音给她展示了细柳庄的地图，若非从脑海中看过，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能认出。
言散见云书月越发不对劲，身上散发的不仅是怒火，还有杀气。
他立马将画卷起，放回锦盒中，才出言安慰。
“先前没有实际的证据，此画一出，算是坐实了他就是秦先生了。既然已经确定是他，就莫要生气了，定能解决的。”
云书月的目光还停留在锦盒上，似乎能透过锦盒看到里边的画。
手中接过言散递给她的茶杯，却一直没喝，紧拽了，沉声道：“他敢如此，是彻底不打算装了。”
言散颔首承认云书月的话有理，建议道：“我找机会试一下他身边人的身手。”
云书月还在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连茶水洒了出来也没有察觉。
“小心些，还有五皇子那处也是。实在不得其法，便找个机会退了你影卫一职，我们再从长计议。”
言散展眉点头，看向云书月的目光悠长，“好，都听你的。”
云书月这才扔下贺礼，由着言散将她送回了云来一处。
——
自从开业那日后，一切风平浪静得不可思议。
甜品铺的生意好得出乎云书月意料，也不知是因为东西新奇，还有味道勾人，又或者是因为那日和顺唱礼单，引得人慕名而来。
几日后，她送离了要回徽州安定门内的万俟怀略，从他口中得知，容德帝并不打算追究他与秦先生合作的事。
她才放下心来备了一堆礼物，让他带回去给其他人。
开业那日，容景曦先云书月一步离开，走时心事重重，好几日不见人。
当云书月以为，自己与容景曦把话说开，算是彻底与容景曦撕破脸皮，容景曦不日便会找她讨要回投入的资金。
即便她没有主动要回投资，云书月也是要派和顺，将钱送到临安公主府的。
而出乎意料的是，容景曦不过才消失了三日，便又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云来甜品铺。
她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两位比太子和燕王还要贵重的客人——容德帝和杜右相。
容德帝一如初见那般，穿得极其低调，身边只带着和洽，若是不知身份，只当他是个来寻味的普通老饕。
相比起来，杜右相年岁看着比容德帝大些，虽是一人前来，身穿的锦缎倒像是个富家翁，只是他的横眉冷目暴露了他的不一般。
云书月彼时还在书房写写画画，筹谋着往后。
若不是被容景曦一脚踹开了房门，她还不知贵客已经到了雅座。
她一听到访的是何人物，当即扔下毛笔出来待客，却见容德帝十分熟络地看着面前的杜右相泡茶。
他不仅双手搭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嘴上还没饶过手忙脚乱的杜右相。
“老杜，你看看你，这泡茶的功夫还没一个小丫头片子好，啧啧啧啧……”
容景曦原本站在屏风边上进退两难，却见容景曦也是不怕事，一屁股坐在了容德帝身旁的位置上。
见云书月不动，她还抬手将云书月招过来，“干站着干嘛，进来啊！”
云书月站在原地，浅笑着朝里边二位行了个万福礼。
“民女云书月，见过黄老爷、杜老爷。”
容德帝和善一笑，点了点面前的位置，“来，云丫头，坐。我今日就是带这老古板来尝尝你的手艺，别拘着，跟往常一样便是。”
杜右相手上泡茶的动作没停，还抽空朝云书月颔首示意。
只是他到底是个泡茶新手，茶水洒得哪哪儿都是。
云书月连忙吩咐和顺交待后厨，自己则接过杜右相泡茶的活，这才让座上几人都喝上了热茶。
她先是举杯谢过容德帝开业那日的赏赐。
“多谢您那日送来的礼物，借着您与几位殿下的名声，我这小店倒是真如您所说的客似云来。”
容德帝直起身子望了望四周，好奇问道：“云丫头，这画的是滇州？”
云书月巧笑回应，“正是，民女出身滇州，这屏风上的画，还是民女的表哥画的。”
容德帝细细欣赏，赞道：“他是画师出身？画得倒不比我知道的那些名师差。”
云书月摇了摇头，“非也，民女的表哥是明城的城主，素日里喜欢诗画下棋，也读些个《策论》、《通鉴》之类的书。”
杜右相起初还沉浸在画中惟妙惟肖的人物景象中，一听云书月的画，当即板起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