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罗宛起身，不慌不忙地走向站在门边的母子俩。
王娘生怕罗宛报复，忙不迭将王吉藏在身后，小心翼翼打量着她说：“宛娘……”
罗宛半蹲着身子，拉着王吉的手，只觉他指尖凉如冰冻，而他脸上苍白肌瘦，眼睛浑浊不清，眼睑下有一层薄薄的青影。
她语气温和地问：“山楂好吃吗？”
在座的人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王吉傻笑着说：“好吃啊。”
“谁买给你的？”
“呃……”王吉瞟了一眼黄翔，黄翔仰着头没去看他，他又看了眼王娘。
王娘赶紧应道：“是我买的，他近日食欲不振，山楂开胃……”
罗宛看了眼王娘，笑着直起身，提醒道：“他脾胃虚弱，不要给他山楂吃。”言毕，她便回到椅子上坐下。
王吉怕没得吃冰糖葫芦，赶紧将它藏在身后。
王娘只是点了下头，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赶紧拉着王吉走出是非之地，免得被祸殃池鱼。
司马暄作为这场戏的“奸夫”，丝毫没有被误会的难堪，反而乐此不疲得看着淡定自若的罗宛，一杯茶很快就见了底，他也没好意思要迎春添一些。
宋氏看向孙氏，恶狠狠地发笑，转身看向两位族长时，眼里早已泛滥成灾，用手帕擦着眼角，“族长，你们也听到了，我们巍昂身家清白前途无量，怎可娶这样不干不净的女人进门？你们可要为巍昂做主啊。”
罗耀忠看向罗宛，厉声质问：“王吉说的话，你认不认。”
孙氏急道：“小孩说的话怎可当真？他还小，分不出黑白，说的话，阿宛自是不会认的。”
“阿宛，你不说说你的想法吗？”沉默少语的陈敏叡忽然发问，他一直在观察着她，他在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与年纪不符的沉着冷静。
他并不觉得她只是寡言少语，不擅与人辩解，她似乎只是懒得搭理他们。
宋氏不满，虽然陈敏叡就只开口说了两句话，可她总觉得他是在向着罗宛的。
罗冠生前与陈敏叡分明是仇人，陈敏叡怎会不向着自家人，而向着仇人的孩子？
在座的人纷纷看向罗宛，罗宛只道：“没做过的事情，我当然不认。”
“铁站如山也不能认？”不知是不是被气急了缘故，宋氏没有发怒，反而笑了，她在笑罗宛的不自量力。
“铁证？”罗宛冷笑发道：“就仅凭一个小孩的话你就想给我戴上不洁的帽子？恕我难以接受。”
“怎么不能？小孩最是单纯，看到了什么便会直说，他们看到的都是真实的。”
“小孩是单纯，可不傻，若是被有心人以利益诱惑并加以利用，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罗宛不以为意，嗤笑道：“你若不能拿出其他证据指认，我不认。”
说完，她镇定自若地闭上了眼睛，将一干人晾在一旁，一副谁也奈何不了她的样子。
“两位族长，她就是死鸭子嘴硬，除了王吉，我家奴仆也是可以作证的。”宋氏急了，咬牙切齿地指着司马暄对两位族长道：“他们可以指认他昨儿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黄翔站出来力挺：“对，我可以作证。”
“你家住在宁安城南边，他为何可以作证？哦，我知道了，是你让你家奴仆在我们家门口蹲着的，前日你家奴仆诬赖阿满偷东西，昨日你家的奴仆又当街骚扰阿宛，逼得她差点没命，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就为了逼迫阿宛交出婚书，你们意欲悔婚，为了保你那位前途无量的儿子的名声，却把不洁不义的脏水泼到阿宛身上，是不是？”
孙氏无力恸哭道，为何他们孤儿寡母会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
宋氏倨傲地仰着头警告着：“你不要诬赖人啊。”
“我诬赖人？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没有指使你家奴仆做那些龌龊的事情？”孙氏怒视着宋氏道：“大哥在世时，处处扶持你们陈家，如今你们飞黄腾达了，你竟是这样枉顾知遇之，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人在做天在看，你也不怕你做的那些腌臜事报应报在你儿子身上。”
宋氏火冒三丈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你且等着！你总会有报应的，不是不到，是时候未到！”孙氏突然跪地，拿着手帕掩面，哭天抢地道：“两位族长啊，我家阿宛清清白白，你们可要为她做主啊。”
宋氏意欲做撒泼状，但碍于身份在那，只站在一旁哭哭啼啼的自言自语。
屋内乱做一锅粥，王娘举着菜刀跑了进来，指着黄翔道：“你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司马暄偏头看向罗宛，只见她睁开了眼睛，波澜不惊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似乎对这件事的发生见怪不怪。
神人啊！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黄翔被王娘的刀吓得躲在柱子后面。
孙氏对这戏剧化的一幕一顿咋舌，一时间竟忘了痛哭，忙不迭站起身拉住王娘，“怎么回事？”
罗宛起身道：“可是阿吉吐了或是腹痛不止？”
王娘诧异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罗宛不答反问：“他腹泻已久，你为何还要给他买山楂吃？”
“我没有！”话语刚落，王娘的脸色神色丰富，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孙氏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看着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娘后悔不已，指着黄翔掩面而泣：“是他买的！”
罗宛似乎早有所料，平静无言。
宋氏闻言，脸色一变，原本红润的面庞瞬间苍白如纸，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怒不可遏道：“你休要胡说，你方才说了是你给他买的。”
黄翔远远地在一旁接道：“你不要污蔑我啊，小心我捉你去官府治罪。”
孙氏不解地看着她问：“你方才为何要撒谎？”
王娘神色不安，不敢看孙氏的眼神。
孙氏又道：“王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啊？”
王娘甩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开。
宋氏和黄翔见状，松了口气。
过了没多时，王娘回来了，她把钱袋狠狠地砸在黄翔身上，“银子我还你！”
说完，噗通一声，她跪在孙氏和罗宛跟前，“是我利欲熏心见钱眼开，收了他们的银子。”
孙氏脸上愕然，将她扶起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上他来找我，给了我一袋银子，说要见阿吉，还给阿吉带了冰糖葫芦。”
黄翔看到宋氏的眼色，走上前掴了王娘一巴掌，“你休要污蔑我！你跟我走，我要带你去官府治罪！”
王娘眼疾手快地躲在孙氏身后，孙氏怒喝：“你怎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我的地盘造次，怎么？敢做又不敢人了？”
黄翔看向宋氏，宋氏熟视无睹，他便退了下去。
王娘见黄翔退下了，继续道：“阿吉腹泻有一段时日了，找过大夫，大夫开了药方，却迟迟不见好，这几日睡不好也吃不下，看到冰糖葫芦就想吃。”
“他问阿吉那日早上在树上看到了什么，阿吉告诉他看到宛娘和那位公子在院子里玩耍，他还有模有样地耍了几招给他看。黄翔却告诉他那不叫玩耍，叫亲嘴。还教唆他，若有人问他们在做什么，他若肯说亲嘴，便把冰糖葫芦给他。”
“你糊涂啊！”孙氏听后，气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他这一句颠倒黑白的话，阿宛的清白差点被毁啊！”
“我错了……都怪我一时贪心，孙娘子，我也得到教训了，我家阿吉吃了冰糖葫芦，回到家吐得满地都是，至今还在床上抱着肚子喊疼……”
孙氏轻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罗宛上前道：“阿吉脾胃虚弱又腹泻不止，面黄肌瘦，乏力倦怠，手脚冰凉，山楂化饮食消肉积，不应该给他吃。”
王娘无力道：“我带他去看过几次大夫了，不知为何，一直都治不好。”
“你把药方子拿给我看看。”
王娘转身跑了出去，而后又跑了回来，“给。”
罗宛看了眼药方，见众人把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沉声道：“医书提到过，除了按时吃药外，还需辅以膳食调养才能好得快，倘若饮食不当，便会久治不愈。”
王娘吸了吸通红的鼻子，顶着一张愚蠢的目光看着她。
“山药主治脾虚食少、久泻不止，您不妨试试做山药粥或山药扁豆糕。”
“要如何做？”
“山药洗净去皮，切成薄片，枣肉、鲜扁豆切碎，陈皮切丝，以上诸药、食材同置盆内，再加入面粉，加水调和，制成糕状，上蒸笼用武火蒸两刻钟即可，切记不能和萝卜一同使用。”
“好，我知道了，谢谢宛娘，我这就备妥这些食材。”王娘闻言，边点头边跑开。
王娘走后，孙氏继续哭诉道：“两位族长，你们也看到了，真相大白了，阿宛是清白的。”
“这就清白了？罗宛趁长辈不在家，留男人在家里过夜就是行为不检点，她说她是清白的，有谁能证明？谁知道他们在屋里做些什么苟且之事。”
孙氏听不得自家孩子被人如此玷污，什么形象也不顾，如猛虎般猛地扑了过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两人扭打成一团，陈家的奴仆忙不迭过来拉扯，欲将孙氏推到在地。
罗宛见状，抬脚踹了那位奴仆一脚，将孙氏拉开。
“好了，都别闹了。”罗耀忠怒喝一声，孙氏和宋氏各站在一边互瞪。
“我算听明白了，你们各有各的不对，各有各的委屈，但孰是孰非也无关紧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