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前任财务总监的离任审计工作接近尾声，夏宴回了公司，跟审计机构的负责人和项目经理以及秦牧等几个心腹骨干开了一上午的会。
审计机构汇报初步的审计结果，检查出的问题都有有效的证据支撑，这让夏宴很满意。
趁着这次审计，他顺便把盛天集团的家底也摸清了，心中有了数。
盛天的实际情况远没表面的那么光鲜亮丽，隐形的亏空金额很大，还有大量的民间负债，都是利率高达百分之二十的短期高利贷。
夏宴十分怀疑那些小额金融借贷公司其实就是赵小兰和她女儿女婿搞出来的，目的就是掏空上市公司转移资产。不过这只是怀疑，唯有报警，让司法介入，才能去查对方公司证实猜测。这个事情留待后续看怎么处理，反正这些资金流向已经捋清，证据确凿，赵小兰几个若不听话地离开公司，那就报警好了。
另外，公司的中高层，哪些人要赶出公司，哪些要提拔要降职，甚或是要移送公安机关交司法处置，他也有了计较。
出来会议室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间。
夏宴回办公室，何婕把手机还给他，“庆丰股份的林董事长来电，说想约您晚上一起吃个饭。其余的都是骚扰电话，我都删了。”
他的要求，开会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接打电话。他自己以身作则，手机都没拿进会议室，交给秘书各种来电处理。
“秦总说他先陪着审计组先去酒店，我俩动作快点，让客人等不太好。”
总裁办给今天参会的人员安排了商务午餐，就在旁边裙楼的二楼酒店。
秦牧和公司几个高层已经陪同审计机构的负责人和小组成员先去了餐厅。
“嗯。”夏宴把手机自何婕手里接过来。
一边回办公室去拿西装外套，一边翻了翻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果然十点多钟的时候林国栋亲自给他打了一通电话，通话时间不足一分钟。
林婷婷已经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林国栋想让他去看看他女儿。
那起交通事故，警察一直未来找他做笔录。夏宴猜测很可能林国栋找人活动了，他现在这么积极地跟自己联系，正是要在警察问询前给警方一种假象，道是他和他女儿关系匪浅。
夏宴决定不理会。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跟林家的关系已是可有可无了。
路过总裁办，看见吴笑笑。
想起来笑笑同疏桐私下关系好像走得近，便想起了疏桐。
你说她多聪明？
何婕是跟她妈妈单线联系的，又骗的她妈妈说是某基金会开展的免费体检活动，结果她一上来就径直问他索要她妈妈的体检结果——她早心知肚明她妈妈体检的事情是他安排的。
只是，都过去快两周时间了，她那边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何婕在电梯口那边站着，正等他一起下楼去陪审计组吃饭。
夏宴想起了疏桐，顺便就问了句：“那个资助生，她妈妈体检的结果已经给了吗？”
何婕：“给了，不是已经过去了一周了嘛？捱到周三的时候，我就给医院体检部的负责人说了，让他们通知刘芳去拿体检报告。”
“唔。”
这周三就拿到了报告了，不知道那丫头看到体检结果会有什么反应。
只是有些大人会有一种心态，不管结果如何，反正严重的事情先想着把孩子瞒着，终至造成遗憾。
然而章家那个情况……刘芳已经同丈夫离婚，她是个懦弱无能的女人，章永德不管家的时候就是疏桐为那个家操持，如果她妈妈瞒着她，那她应该会再度找上自己才对啊，为什么没来？
夏宴神思不属地看着电梯一层楼一层楼地徐徐往下降去，落地前，终是不放心地多嘴问了句：“章疏桐知道她妈妈的体检结果吗？”
何婕显然有点意外的样子，“应该知道吧。”
想了想，又说：“要不我让笑笑再给她发一份电子版本的？”
夏宴正有这意思。
刘芳的精神越来越差，动不动就躺在床上。
给夏宴打了两个电话都被挂断，疏桐悻悻地收起电话手表。想自己真是脸皮挺厚的，有事没事就找人家。怔怔地坐了一会儿，疏桐把表拿到自己卧室里去充电。
这块表的电池越发不行了，都坚持不了一天。现在不过就打了两个电话，就自动关机了。
主要还是使用年限太久了，等到高考过后暑假去打工，争取多赚点，买个二手手机或者老年机，几百块钱，不贵。
回到妈妈的房间，刘芳正好翻了个身。
疏桐急忙挨过去，“妈？你感觉好些了吗？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啊？”
“唔，就是困而已。”刘芳捂着额头有气无力地回。
“哦。”
每次都说困，怎么会这样？
“哦，对了，妈，上次你说的那个体检，报告拿到了吗？”
“报告啊，哎没什么报告，医生把我喊去，只是口头说了下……”
没体检报告？
疏桐慌忙追问：“那医生怎么说的？”
“还不是老生常谈，说我身体差，要补一下，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操劳了。哎，我怀疑我是上当受骗了，肯定是想骗我去献血，一看我这身体素质，就干脆连体检报告都不愿意给我打印。”
“……哦。”
疏桐哪里肯信？
半夜一点多钟的时候，疏桐悄悄潜入了刘芳的房间。
时间已经进入腊月，天寒地冻。
吃晚饭的时候，疏桐就给妈妈把电热毯开起了，上床的时候她伸手摸了下被窝里的温度，挺热乎的，可妈妈却说很冷。疏桐就又铺了床毛毯，还给母亲盖了两床被子，刘芳才勉强说可以了。
此时刘芳面朝墙壁睡得很深，瘦弱的身体压在两床厚棉被下面，呼吸起伏都看不出，静静的背影一如一床衣物的背景板。
疏桐踮着脚尖儿走到衣柜，探手在衣柜的最下层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这是妈妈藏东西最爱放的地方。
想了想，她又轻手轻脚在刘芳的枕头底下翻找了下，同样什么也没找到。
睡不着，一夜无眠。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
手机是妈妈的，周末经常会提交电子版作业，所以周末时间手机都是她在用。
是笑笑给她发了封电子邮件。
疏桐点击邮箱进去，半分钟后，无声泪流。
因为家庭的缘故，与她家还在来往的亲戚已经不多，在本市生活的也只有个舅家。
疏桐给刘芳扯了个谎，说要出去灌几节香肠过年吃。
已经是腊月间了，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腊味年货，再过半月学校就要期末考试准备放寒假了。
实际上疏桐是带着房产证去了舅舅家。
把家里情况说了，然后说了请求。
舅舅抽着闷烟，“这事儿我先同你舅妈商量商量一下吧。”
起身进了主卧。
舅妈自她来了后就冷着脸钻进主卧去了，她同舅舅在外面客厅说话，舅妈全程再未露过面。
疏桐拘谨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紧张地等待着舅舅同舅妈商量的结果。
主卧很快传出来说话声，先是压着声儿的，渐渐变大，越来越大声，似乎是吵了起来。
疏桐缓缓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桌上的茶杯，佯装接开水喝，蹑手蹑足地靠近了舅舅家的主卧。
“她是我亲妹妹，她已经那个样子了，我们不帮谁帮？而且她们也不是白住，疏桐说了按照市场价给我们房租，我觉得挺好的呀。”
“好什么好？她那套房子又小又旧，根本卖不到几个钱。就那点钱肯定全部贴到医院里，到头来说不定还要找我们借钱！”
“不会的，虽然房子小，可是七八十万还是能卖到的。”
“你啷个在算账哦？她得到的是癌症，癌症啊！都不知道会花多少，而且就算做了手术，也是要长期吃营养品的，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舅舅还想辩驳，舅妈的声音压过了他，“那破房子说卖就能卖得出去的吗？马上就要过年了，哪个会在这个时候花一大笔钱买房子？要买也肯定是年后再来慢慢看法房子。她想尽快脱手，就只有把价格压得很低。这之前，她一个学生，拖着个病恹恹的妈，哪里来的钱付给我们租金？”
“你那个侄女精明得很，你看她的算盘拨得有好响！她只说租用我们的房子住半年等她高考完就把人接走，可她压根儿就不说她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帮她照顾她妈妈的看护费啊。你那妹子得的是癌症，又已经晚期，我们之前也去看过她，她现在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离得了人照应么？上个厕所，喝个水什么的，哪样不要人帮忙？你知道这私人看护的价格又是多少么？三百五十块一天呢！有了这钱，我还看得起她那点房租吗？这件事情纯粹就是白帮忙还惹得一身骚！而且到时候人如果死在咱家了，不但我们整个小区的房价都大受影响，遭邻居白眼儿，你、我，全家人三年都要走霉运呢！”
伴着舅舅的叹气声，疏桐蹑手蹑足地走回沙发处，轻轻搁下茶杯，然后抓起自己的小包包默默离开了舅舅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