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日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天气渐暖。阿婧送走前堂最后一位病人，就迫不及待的拎着木桶去河边看看清晨下的网有没有捕到鱼。
网下到杂草中，旁边灌木丛生，流水潺潺，很是隐蔽。阿婧从旁边的矮木桩上解下渔网的纤绳，用手拉了拉，沉甸甸的，感觉本次收货颇丰。
阿婧高兴的捋了捋裤腿和袖子，奋力一拉，便把渔网从河里拽了出来。果真满满一兜，都是活蹦乱跳的鱼儿、龙虾、黄鳝、泥鳅，其中还有一条金灿灿的大鲤鱼。阿婧喜滋滋的一股脑把它们都倒进了木桶里，一蹦三跳的拎着木桶返回医馆。
医馆后院里，吴桐儿已经摆好了桌、椅、烤炉，桌子上摆着的碗碟里盛着新鲜的瓜果蔬菜，以及各色卤味、糕点、果脯，烤炉上的陶罐里正温着小酒，酒香四溢，满院飘香。
吴桐儿懒洋洋的窝在躺椅里，正在嗦着一截鸭脖子。每吃完一个，站在一旁阿言就给她再拿一个，说不出的惬意舒畅。
阿言便是他救的那个小孩，如今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虽然每天还需要继续吃药、泡药澡，但一点儿也不娇气，开始跟着吴桐儿、阿婧忙活医馆的活儿了。别看小小年纪，却是及其懂事有分寸，干活也勤奋、仔细，现在连阿婧都直夸吴桐儿捡了个宝贝。
阿婧刚踏进院子，吴桐儿就突然从躺椅上笔直的坐起来，脸上的不郁，惊的阿婧一个哆嗦。
“阿姐，是这鱼有问题吗？”阿婧惴惴不安的问道，眼睛也不由自主的撇进桶里，只见其它小鱼窝在桶底，一动不动，异常安静，那条金黄色大鲤鱼，却反着肚子，漂到了水面上，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这鲤鱼……快要死了。”
吴桐儿没有说话，只从嘴角慢慢溢出一个“嗯”字。
“我这就去把它们倒掉，扔了。”阿婧知道吴桐儿的判断一项准的可怕，立刻转身要走。
“算了。”吴桐儿犹豫了一下，阻拦道：“拿过来，我看一下。”
阿婧闻言立刻把木桶提到吴桐儿面前。
吴桐儿把鱼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下，只见金色的鲤鱼背部隐约有四条银线，腹部也另外多出了两鳍，立刻明白这是一条修炼近三百年，将化为人形的修道仙鲤，却不知它为何流落到这穷乡僻壤之地的小水沟里。
“去把木盆取来。”
吴桐儿话音刚落，阿言便已把木桶盛了清水，端至眼前。
吴桐儿把金鲤轻轻放到盆里，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勾勒着夏荷映月的白瓷小瓶，倒出几粒药丸，丢在水里，药丸遇水则化，并泛着柔和的红光。
那金鲤似乎已感觉到这是救命的灵水，大口大口的汲着水，不会儿便能在水里畅快的欢游起来，尾鳍溅起的水花，喷的阿婧一脸狼狈。
早已躲到火炉旁拿酒喝的吴桐儿，脸上溢满了笑容：“阿婧，它一定听到了你刚刚说要扔了它的话。”
“唉，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阿婧捋了捋袖子，掰了掰手，作势要逮鱼，“现在活蹦乱跳了，肉正好鲜嫩，最适合开肠破肚后，塞上生姜香料，撒点岩盐孜然，放火炉上烤着吃。”
那金鲤一听，立刻停止了欢游扑棱，瞪着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十分警觉的盯着阿婧，身子不断的往木盆的角落里缩着，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满身散发着：“我已经隐形了，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哈哈哈哈……胆小鬼。”阿婧做了个鬼脸。
“别逗它了，快过来烤鱼吃。”吴桐儿又躺在了椅子上，一边啃着鸭翅，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说道。
阿婧听到，喊了阿言，两人便一起处理起鱼来。
翌日一早，吴桐儿刚把草药摊在后院的簸萁中，准备晒一晒，便乌压压的来了一群人，在前堂嚷嚷着：“医师呢？快来看看。我们兄弟被人打了，血止不住的流。”
“唉唉，你们站着别动，我去帮你们叫人。”尽管阿婧在奋力的阻拦着，可来人已经推推囔囔的从前庭来到了后院。
小小的院子因为一下涌入十几个壮汉，立刻显得有几分拥挤。
吴桐儿见他们虽然嘴里说着：“医师，麻烦你快点救人，我这兄弟怕是活不成了。”眼睛却在院里子四处的打量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受伤的人被两个壮汉拖着，头上伤口狰狞，血肉模糊，鲜血流了满身，并滴滴答答地拖了一地，已经脸色发青，情况不容乐观了。
吴桐儿突然意会到了，看向盛着金鲤的木盆，但见阿言小小年纪，神色泰然的站在旁边，木盆上不知何时已被盖上了一个竹笾。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子，装作若无其事的就要伸手去拿开，被阿言一掌拍开，立刻满脸堆笑的解释道：“渴了，想讨口水喝。”
“水缸在那边呢。”阿言一脸天真的用手指着墙角的水缸道。
“好的好的，谢谢小哥。”络腮胡子揉着手，笑道，待走了几步，听到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抱怨道：“小小年纪，手劲这么大。”
吴桐儿抿嘴笑了笑，大声说道：“大家快随我去前堂。再晚这小哥儿可就真没命了。”
一听，其他人也不纠缠了，几个人便三下五除二的把来人抬到了前堂的医塌上。
吴桐儿和阿婧立刻忙乎着给病人止血、清理伤口、包扎、拿药，一整套就医流程，很快走完。
受伤的小哥，此刻脸色虽然苍白，但已经有了些血色。阿婧交代了几句医嘱后，一伙人付了诊金，又一窝蜂的抬着人走了。
“阿姐，你不觉得这些人，不像来看病的，鬼鬼祟祟的十分可疑。”那伙人刚走开，阿婧就悄咪咪的走到吴桐儿旁边，一脸疑惑的说道。
“他们是来找东西的。”阿言道。
吴桐儿闻言笑了笑，非常赞同的点了点头。
“找什么？”阿婧十分不解。
“自然是你带回来的那条金鲤呀。”吴桐儿恨铁不成钢的弹了阿婧一个脑瓜崩。
“金鲤？为什么呀？”阿婧眨着一双清澈求知的大眼睛望着吴桐儿。
“这条金鲤……估计是从哪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吴桐儿顿了一下，解释道。
阿婧表情惊讶，口微微张着，反应回来后，立刻跑到后院，把金鲤连盆端过来。
“阿姐，你的意思是，我那一网下去，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捕到了个鲤鱼精？！”阿婧感叹道，语气里是不可置信的惊讶。
木盆里的金鲤一听，似乎很不乐意，又用力甩了一下尾鳍，溅出的水花这次打湿了阿婧的裙角。
阿婧立刻不乐意了，单手往水里一抄，便拽着尾鳍把鱼从水里捞了出来，“再敢往我身上喷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给人家，让你家炖了你吃。”
那金鲤扑棱了几下，无耐受制于人，又被威胁，只好忍气吞声的一动不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吴桐儿摇了摇头，伸手一挥，一道金光闪烁，阿婧只觉得手中的金鲤瞬间变大到捏不住，才一松手，面前就站着一个一身金色锦衣的公子，满脸傲娇得意之色。
“阿姐，你瞧他那得瑟的模样，何必助他变身。”阿婧不满的嘟囔道，“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救了他，就应该把他扔了。哼！”
“沣峤谢谢桐医师的救命之恩，大恩来日必当相报。”金鲤沣峤双手抱拳，对着吴桐儿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转身又对着阿婧虚行了一礼道：“也谢谢阿婧姑娘的不扔之恩。”
阿婧见他这一礼行的不如阿姐的恭敬，立刻侧转身子，不愿接受，嘴里冷哼道：“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报了吧。改日报，江河湖海这么多，谁晓得哪里找的到你。”
吴桐儿嘴角仍是带着微笑，看了一眼身旁沉默寡言的阿言，问道：“能说一下你的来历，以及那些人为什么要找你呢？”
沣峤似乎一说起这个就很生气，脸色极是愤然。说他本是御泽山灵泉中一条修炼刚满三百年，近期初化为人形的一条金色仙鲤，但因灵力有限，所以幻化成人时间也有限。有日，自己正在洞府中修行，却闻到一股异香扑鼻，便好奇游往岸边一看，却见水面上飘着半条红丝蚯蚓，正在被一群鱼儿抢食。
红丝蚯蚓是我们水族修炼的秘宝，像这种半米长，修炼百年的红丝蚯蚓道体，吃上一口，便可比修炼十年。我恰幻形不稳，这正好可助我固本培元，稳根筑基，便想也试一试。
哪知我刚游到近前，便被一张巨网给逮住，那网似有生命般，我越挣扎勒的越紧，勒的我险些断了气。
“这是捆仙网。”吴桐儿解释道。
“原来如此。”沣峤方才知道。
把我打捞起来的是一位白发长须的道人，他的法术很是高强，一路上我挣扎逃跑了几次，都被他逮到。
直到前几日，他们把我带到了此地一处府邸，把我圈养在府内的一处池塘里。我听经过此地的丫鬟说，宅子的女主人得了怪疾，需要刚化为人形的鱼丹治病。于是，男主人花重金请了得道的高僧，想出来用红丝蚯蚓的法子来引诱初化为人形的鱼仙。我便因此上当受骗，被逮到此处。
这个池塘里，有一条黑色锦鲤，在此生活百年有余。因未修习仙法，已耄耋老已，念我们是同族，便告诉了我一条塘底密道，一路游挖刨钻，才来到此处小溪里。见旁边有一个灌木丛，长的甚是茂密隐蔽，就想在里面躲一躲，休息一下。哪知里面是个陷阱，我一进去，便被逮住。我因近期与那法师斗了几场，逃跑又消耗了许多体力，竟一时力歇法枯，被你们捉住……
“那你接下来如何打算？”吴桐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问道。
“自然是留下来，做工还债，以报救命之恩了。”阿婧挑挑眉，威胁道。
“吴医师，若不嫌弃，沣峤愿意留下来报答今日的救命之恩。”沣峤颔首低眉，认真的说道。
“救死扶伤，本就是我们份内之事，况且医馆也不缺人。等下趁天黑，你乔装打扮一份，就离开吧。”吴桐儿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我这里有一壶固形丹，可帮助你保证人形不变。”
沣峤十分感激的接下，“谢谢吴医师，你的大恩大德，我沣峤必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吴桐儿笑了笑，就继续走到药案前，去轧药、碾药、制药，阿言默默的跟在她的旁边帮忙着。
沣峤看着仍然气鼓鼓的阿婧，悄悄的说道：“你是只瞎猫，我可不是死耗子哦。”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极轻极小，但在场的三人全都耳聪目明，听到了，气的阿婧满堂满院的追着沣峤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