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客栈的老板打着灯笼,正准备闭门,却见一个男人向客栈走来。
男人戴着斗笠,衣着单薄,看不清脸,手里拿着把青色的长剑。男人的身后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着厚厚的冬衣,探出头对甜甜老板一笑,惹人怜爱。
这些日子雪一直不停的下,多地都闹了灾,客栈生意差得很,半个月没有旅人住店,眼前这男人也是奇怪得很,大冷天不呆在家中带着孩子在外。
不过生意嘛,不做白不做。
“客官您先请进。”客栈老板将两人请进店,心中估摸着这俩人穿着应该也不是逃难来的。
“要两间上房。”男人说道。
男人身后的小姑娘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一边将银两递给老板,一边小声嘟囔着“真抠。”
客栈老板见拿出来的一锭银子,谄媚的应着:“好,客官您跟我来。”
客栈一楼是开阔的厅堂,摆着几张八仙桌,二楼则是客房。上房在客栈二楼北侧,门外是条回廊,能看见厅堂的景象。
掌柜带着二人上到二楼,又嘱咐了好几句才离开。
客栈没有其他的住客,只有一个掌柜和一个打杂的小厮。
男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日常起居也不需要人照顾,挥退了小厮后关上了房门。
宋云清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准备入睡。
夜半三更,宋云清躺在客栈冷硬的床上,有些烦闷地胡乱思考,客栈老旧,夜里冷的像冰窖。
她跟着男人已经半月有余,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路上,宋云清很少见那人使出灵力,男人平日里极其沉默,她到现在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
夜里外边呼呼的风吹的窗台嘎吱嘎吱地响,传递着不安的讯息。
外面的声音也回应了这份不安。宋云清清楚地听到楼下传来的叩门声。
竟然还有别的客人?这样的大雪天,连出门的人都是极少的。
宋云清本就不困此刻更是清醒了不少。
这边掌柜的刚睡下不久就听见叩门声,忙不迭的穿好衣服,掌着油灯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穿着一身轻薄的碧色衣裳,在大雪天甚是奇怪。
“掌柜的,我要一间房。”女子放下一锭银子轻声道,一双上扬的眼风情万种。
掌柜顿时喜笑颜开,今天算是有大生意,来的几位都是不差钱的主。
“您跟我来。”掌柜的带着女人为她引路,女人跟在他身后,一双纤纤玉手变成了利爪模样。
掌柜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变化,微弱的烛火跳动着,眼看女人的手就要划破眼前人的脖颈。
二楼的上房房门不知何时忽然打开,蓝色的灵力直直朝女人打去。
“诶,客官,您这……”掌柜回过头,就看见女人后撤了好几步,捂着自己的手。
奚灵强装镇定道“不知阁下何方人士,为何要阻我?”
“妖界之人来此做甚?”白发男人衣着整齐的站在门口,青色长剑被他握在手中,并未开鞘却已隐隐透着肃杀之气,早在女人一进门之时,他就感受到了那人浓重的妖气。
阳宁国地处大陆极北端,妖修的地界在极南之处,隔着人类修士的领地不远万里的来此作怪属实奇怪。
“道长真是误会我了,我只是一介女流,天寒地冻来此休息一晚罢了。”奚灵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下却在暗暗算着打败此人的可能性。
她进入客栈时未能察觉到此人的气息,说明对方至少是金丹期的修士,若真是金丹修士她奋力一搏也不是打不过,只是这个节骨眼她不想节外生枝。
“莫要贫嘴。”男人并没有怜花之心。
奚灵一扫刚刚模样,露出笑容,声音黏腻多情“道长何必为难我呢——”
奚灵拖着长音,手里悄悄凝聚着灵力,她的身后出现巨大的四条尾巴,无声的晃动着。
“仙长小心!”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
宋云清察觉到外面的声音后在出去和待在屋里不添麻烦之间选择了前者,恰巧看见那个女子打算偷袭。
奚灵听见宋云清的声音,将招式使出,但为时已晚。
男人的长剑一抖,剑光带着寒气疾冲而来。
奚灵的灵力明显不如那人,灵力被长剑轻易的抵挡,还被剑刺中了肩头。
她捂着肩,趁对方没注意,飞身上去抓住了宋云清。
“你放了我,不然就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爪子快了。”
宋云清感受到女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尖利的兽爪抵在她的脸颊和喉咙上,稍不留意就会划破娇嫩的皮肤。
奚灵受了伤,肩膀的血不停的往外渗,宋云清还是个孩子尚未发育,个子不高,又被挟持着,奚灵的血落在她被不慎划伤的脸颊上,顿时疼痛难忍。
“安分一点。”女奚灵小声威胁,察觉到宋云清的疼痛后又道“我的血可是大补之物,死不了。”
强烈的疼痛。
宋云清此刻只觉得浑身疼痛深入骨髓。
她期望那人能来救她,可是她本来就是累赘,那人真的会救她吗。
女人的指尖稍微一用力,宋云清的脖颈就出现了血痕,熟悉的恐惧侵蚀了宋云清的内心,她不愿再面对一次死亡。
男人站定在原地。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放下这小姑娘。我的青鸾虽然不一定有你的手快,但是一定可以在你杀了她之后把你给杀了。”男人声音平静,手中的剑似是受到感应,发出震动。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离开。”
“哼,后会无期。”女人收起利爪,化为一只碧色的狐狸,以极快的速度离去。
宋云清失去了挟持,瞬间瘫软,疼晕了过去。
男人适时的接住了她,唤来青鸾剑朝奚灵方向追去。
他将宋云清安置在榻上。
上一次照顾人是什么时候?
已经忘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窗外月亮太阳交替了几轮,宋云清还是没醒来。
梦里不断重现着上一世她被杀的景象,身体内仿佛有一团火,将她的五脏六腑烧的滚烫。
男人眼睛看不见,加之男女之别,前天白日里他就派遣老板去请了个婆子来给宋云清换衣裳洗身子。
他时不时会来瞧上一眼,然而过了好些天宋云清还是没醒。
那日那个女子应是狐妖化形,据他所知,有一种名为碧狐的灵兽,通体碧绿,血液之中含有大量的灵力。但是碧狐极其稀少,需以灵丹灵草来喂食,多为大宗门豢养,极难拥有灵智并且修炼至化形期。
如果那个女人就是碧狐幻化,那此番昏迷不醒应当是以凡人之躯承受了不该的承受的灵力。凡人之躯本就脆弱,未打通经脉的幼童承受不住此番灵力极有可能致死。
本来此处一人下山历练,谁知道到救了一个小累赘。
榻上之人忽然发出了痛苦的□□,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女稚嫩的声音饱含着痛苦。
“阿娘……不要丢下我……不要。”
“我不是灾星,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放过我……”
话中透露出许多内容,传入男人耳中,却是十分熟悉。
他想起了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女孩躺在床上,在病痛中无助的□□祈求。
他曾经欠了人一个人情,而最后也没有完成那人的心愿。
也许这就是因果。
他叹了口气,下楼叮嘱掌柜的好好照顾她,掌柜见识了那日争端,对他们是毕恭毕敬。
安排好一切后男人御剑离去,是该回去一趟了。
*
宋云清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坐在床榻前,向来干净的衣袍,却沾上了一些尘埃,像是刚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你醒了?”男人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宋云清动了动身体,那股疼痛已然消失不见,甚至感觉到身体充满了力量。
“醒了便不要乱动。”
男人坐的端正,没有束发,白色发丝落下添了几分凌乱的美感。
“我……怎么了。”
宋云清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女人挟持她,当时她浑身开始疼痛仿佛烈火灼烧,那种痛苦让她感觉快死了,而此刻她的疼痛仿佛只是梦魇,全都都消失不见了。
“你试着运运气,看看是否有经脉畅通之感?”
宋云清按照男人说的尝试着用丹田运气,发现体内似有顺畅之感。
“是了,你以凡人之躯接触了她的血本应承受不住经脉寸断,我喂你服用了稳经脉的药物但无法保证有效。此番是你命大,不仅撑了过去还打通了经脉,进入了炼气期。”
一时间宋云清有些迷迷瞪瞪的,她这算是因祸得福?
男人又教了她几道练气的功法,宋云清稍加修炼发现连呼吸都比平日顺畅了许多。
男人见她已经适应,提及那日那名女子的事。
那个女人名为奚灵,是天乾宗豢养的碧狐。
天乾宗是五大宗门之一的宗门,宗门弟子擅长炼丹驭兽。那个女子是天乾宗掌门五百年前带回宗门的灵兽,得名奚灵。
碧狐本为玄狐一族异化而成,玄狐一族妖修众多,但碧狐却因其特殊的体质向来难以修炼出灵智,只能作为灵兽圈养,碧狐之血对于修士来说乃是大补之物。天乾宗一直豢养着奚灵,以灵草喂食,以碧狐血制丹可令修为大进。
变故发生在一年前,天乾宗负责喂养灵兽的弟子盗走了宗门秘丹,将碧狐也一并放走了。天乾宗的宗门秘丹可令修士修为增益千年,此丹原为天乾宗掌门为突破所练,想必奚灵如今便是吞了天乾宗的秘药,得以化形。
而那个放走她的天乾宗弟子也被天乾宗囚禁。
“我此番打听下来,奚灵应当是为了躲避天乾宗追杀才来此地。”男人顿了顿,“那日我放她离去后派青鸾追去缠斗了一番,在她逃走时留下一张图纸。”
男人从芥子袋中拿出地图递给宋云清:“你可识字?”
宋云青点点头,接过图纸。
那是一小节不知用何种皮料制成的图纸 ,上面简陋的画着一小片区域,在区域的右上方标着一个点,上方画着一个小小的图案,像是灵草。宋云清仔细观察了一番,却发现上面绘着的区域正是阳宁国的国境。
她在宫中时曾研究过阳宁国的地图,正如绘卷中所绘。
宋云清发现了这些有些激动,忙直起身,男人坐在一旁有些困惑。
宋云清忙告诉他“这张图纸是阳宁国的地图,我在——我在学堂时曾见过,只是这张地图上画着的灵草我不认识。”
“是何灵草?你且描述给我看。”
宋云清将图中所绘图案描述给他,男人瞬间知道了这是何物。
霜晶草,生于极寒之地,传闻中可解世间百毒。
如果地图上写的是真的那么在阳宁国境内应当藏有此草。
宋云清道:“那你的眼睛,是不是也能治好?”
男人颔首,算是认同
但于他而言,眼睛治不治其实都不是很重要。打他进入灵山宗,他沉迷于修炼,他的眼中也只有修炼,对于俗世的很多东西都不甚在乎,他如今取得的境界得益于他的天赋,也得益于他的疯狂。
可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可以是最年轻的飞升者时,天道的一道雷打破了他的妄想。
他飞升失败了,还劈瞎了眼。
自那一日后他陷入了心魔,一夜白头,掌门得知后也只是对他叹息。
“修之,你沉于心魔太久,终是无法突破的。”
这几年他下山寻找突破之法,仍勘不破直接的心魔究竟为何。
只是这些,眼前人也不明白。他念了个清心咒,让自己平静下来。
看着眼前的女孩,道:“既然你想拜我为师,如今你已进入了境界,从今日起我便收你为徒。”
“我名闻人褚,”